第13章 (13)
借助司馬珏的棉被攻擊解決掉一個,用匕首暗算了另一個。還剩下一人一見形勢不妙,轉身便要逃走。阿苒哪裏肯給他機會,她心知打蛇不死後患無窮,立即抖了個劍花纏了上去。
司馬珏沮喪歸沮喪,撇開被阿苒所救不算,他先前扔的那床棉被一擊得中,心中還是十分高興。以往同侍衛比劍,誰正面敢贏他?都是做做花樣子,大叫一聲就倒在地上抱腿/手/頭shen吟。這是司馬珏人生中第一次參與到真刀實槍的搏鬥中,雖然手無寸鐵,但沒有他那一下,阿苒也沒法輕易殺了對方。
司馬珏心知自己劍術不精,拿劍就和沒拿一樣,更何況劍尖的準頭太差,當暗器使不夠輕巧靈便。他才不會說其實是自己不想拿死人的佩劍,幹脆故技重施,繞到屏風後面,在黑暗中四處亂摸,直到抓起一樣物事。司馬珏一時也顧不得查看,只覺得入手堅硬,砸人腦殼剛剛好,便趕緊退出來,屏息凝神躲到陰影處。阿苒夜視能力極佳,一看到司馬珏的小動作,立即心領神會。她原本攻守兼備,此時忽然變了個方向唰唰唰連着三劍不要命的朝對方刺去。那人被逼的手忙腳亂,只能連連後退。司馬珏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背朝自己,直覺告訴他這個機會正好,便高高揚起手中物事照着對方腦袋上砸去。
那人察覺到身後有人時,已經來不及了。阿苒贊了一聲好,銀光一閃,一劍封喉。兩人齊心協力殺掉了三名刺客,皆是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以二打三成功反殺之後,這才發現外面早已亂作一團。
只聽有人高喊:“有刺客!”
一會又有人接着叫:“別讓刺客跑了。”
再一會又有人大叫:“援兵來了!是公主!公主的車隊回來了!”
……
誠郡王府的十數名侍衛趕來時,那些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刺客早已被殺的殺,抓的抓。他們心急如焚的混在人群中尋找司馬珏的身影,直到二樓一間房間外找到兩具面目熟悉的屍體,人人心中都是一片灰暗。司馬珏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可不是這麽簡單能交代得清的。正在惶惶然時,只聽世子憤怒的低叫聲:“我的褲子呢?”
侍衛們心頭大喜,正要一窩蜂湧進房中,緊接着裏面又傳來一個少女的嗤笑:“都光腚這麽久了,這時候才想到要找褲子。”
這下想要踏進去的腳紛紛又收了回來。要不要進去?進去撞破世子的好事能讨得了好?不進去在外面候着也行,可總要問問世子是否平安。衆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第一個去吃螃蟹,反而你一步我一步越退越遠。須知司馬珏生性多疑,要是讓他以為自己聽到他倆的對話卻故意裝作不知道,下場肯定比直接進去還要糟糕。
正在糾結時,忽有眼尖者看到院子裏晃動的火把隐隐照亮幾個眼熟的身影,再定睛一看,可正不是吳王的親衛?其中一人靈光大閃,我們在這裏進退不得,何不請吳王出面?世子半夜偷偷溜到驿站,緊接着驿站遇刺,先不說刺客要刺的是誰,世子在這裏不管怎樣都需要知會吳王一聲,白天的時候這叔侄倆還把酒推盞相談甚歡呢。
卻說這邊司馬珏正在黑暗中四處摸索自己的褲子,一面催促阿苒趕緊燃燈。當初阿苒割斷了他的腰帶,褲子便直接褪在地上。阿苒為了方便,撕了床帳給他縛住雙手。他表面上裝作順從,其實內心裏一直伺機反擊。司馬珏畢竟是誠郡王府世子,身邊沒有點保命的東西怎麽成?他手指上佩戴的戒指裏藏有暗針,細如毫毛,刺入肌膚則立即毒發身亡。但這玩意缺點也不是沒有,暗針只有一根,且因為太過細小,如果隔了幾層衣服,未必能刺得進去。
阿苒當初狩獵山狐貍時吃過不小的虧,不将它徹底綁住之前絕不大意。她只讓他背過身去,司馬珏看不見她動作,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浪費了唯一一次機會。可就這麽一猶豫,自己的雙手已被阿苒熟練綁住,後背被她輕輕一推,整個人轉了個圈跌倒在床上。他的褲子,估計就是在那時候掉落在床邊。
阿苒并不知道自己當時其實是在死亡邊緣轉了一圈。這個司馬珏頤指氣使慣了,她卻不習慣被人指使。阿苒根本不理會司馬珏如何惱恨,徑直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一線,側着身子觀察了一下院子中的情況。只見院中一片狼藉,橫七豎八躺了幾具屍體,甚至還有幾處着了火,有人提着水桶來回奔走急救;再遠處,似有若幹火把不斷往驿站靠近,大概就是那些人口中說的援兵了。阿苒覺得差不多安全了,這才慢慢将燭火燃起。
司馬珏總算找到了自己的褲子。他将床邊的紗帳長長的撕下一縷,系住褲腰,一面看着正從屍身上拔出匕首的少女,哼了一聲道:“不要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不計較你之前的無禮。你這種目無尊卑,不知廉恥……”
阿苒将匕首上的鮮血擦淨,插在靴子裏,斜了一眼地上的屍身,打斷他道:“其實你扔夜壺的水平不錯,在家裏練慣的吧。”說罷,看也不看他,徑直走到床邊撿起地上的劍鞘。
司馬珏這才恍然驚覺,“啊”的一聲尖叫,趕緊到處找水洗手。這大半夜的,屋子裏哪裏有多餘的水?最後只能恨恨的将手放在浴桶裏,就着阿苒的洗澡水狠狠搓了幾把。
阿苒将長劍插進劍鞘,又铮的一聲拔出來,仔細看了看,心滿意足道:“你這把劍不錯,我要了。”
司馬珏勃然大怒,尖叫道:“你說什麽!”
阿苒擡起頭,認真嚴肅的看着他道:“你半夜闖進來偷看我洗澡,我也割斷了你的褲帶,咱們算是扯平了。後來我又救了你一命,其實我大可以直接讓你被殺死,事後再撿走你的劍。不過,我這個人一向比較善良,就用這把劍抵你的命罷。”
司馬珏惱羞成怒道:“什麽,爺爺的命只值那把劍?不,我不是說這個,”他上前一步,揪住少女的衣領道,“我說,你知不知道向人索取佩劍是什麽意思?”
51 習俗
更新時間2014-5-22 9:19:58 字數:2479
阿苒皺眉道:“把你的爪子拿開。”
司馬珏這才驚覺自己居然破天荒的主動與人肢體接觸,他忽然想起白天裏吳王說的話。那時吳王身邊的婢女在遞茶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拿熱茶朝她的臉潑過去,卻被一把扇子輕輕攔住。
吳王的眼彎如新月:“鹳奴果然和傳聞中一樣不願意被人碰到啊。”
司馬珏立刻冷了臉不說話,只狠狠的盯着那名婢女。
吳王笑了笑,讓膽戰心驚的婢女退下,一面往棋盤中按下一顆白子:“可是這樣的話,将來鹳奴又如何娶妻生子呢?”
司馬珏哼了一聲,不屑道:“王叔你不也至今單身嗎?”
吳王微笑道:“孤這不就上京求娶貴女了麽?”
司馬珏原本百無聊賴的看着他自己下棋,這下總算被提起了性子,問:“王叔看中誰了?”頓了頓,又道,“母妃最近也跟我說了不少貴女,可我一個都不喜歡。連我都看不上,王叔只怕能看中的更少了吧。王家,還是謝家?王家适齡的就是王燕如了,別問我怎麽知道她名字的。放心,比我年齡大的女人我都看不上。至于謝家,他家那個出名的蘭溪公子遇刺重傷,聽說快死了,現在正兵荒馬亂,就是上門提親,也沒人敢在這時候應承。”
吳王又落了一枚黑子,半晌,才微微一笑道:“鹳奴你年紀還輕,不懂情愛。若真是喜歡了,年齡大年齡小根本不是問題。孤若是能娶到自己心儀的女子,哪怕她嫁過人,孤也不在乎。”
司馬珏全然不信,心中暗道:“說的輕巧,真娶了個寡fu有的你哭的。”
吳王将一局下完,擡起眼來看着他,慢慢道:“別人我不知道,不過誠郡王府将來的世子妃我倒是知道的。”
司馬珏眉毛一挑:“哦,你倒是說說看。”
吳王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長道:“她容貌美不美,門第高不高,為人溫柔不溫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你這世上唯一不讨厭碰觸的人。誠郡王妃若想要抱孫子,在其他方面一定不會計較,只要合着你心意就好。”他嘆了口氣道,“其實鹳奴,別人都羨慕嫉妒你,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
少女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彼岸傳來:“喂,松開你的爪子,聽到沒?”
司馬珏像是被火燙着似的,立即将手收了回來,臉上漲得通紅,惡聲惡氣道:“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你以為我願意碰你麽?”
阿苒莫名其妙道:“我怎麽不知羞恥了?難道是我讓你半夜闖進我房裏?還是我逼着你拿手抓我的衣領?”
司馬珏冷笑道:“就憑你恬不知恥的問我要佩劍。”
阿苒稀奇道:“難道你的命還不值這把劍?”她有些戀戀不舍的撫摸劍身,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了。”阿苒悻悻的将長劍扔到司馬珏懷裏,後者卻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厲聲道:“你說什麽?你居然敢不要?”
阿苒眨着眼睛不解道:“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反複無常?我拿你的劍你又不肯,不要你的劍你又發火,你到底想幹什麽?”
司馬珏将佩劍“唰”的一下抽出來,指着阿苒道:“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知不知道向一個男人索取佩劍的意思。”
阿苒哼了一聲小聲道:“什麽索取佩劍?像你這種登徒子,就該扒光了倒吊起來。”她見司馬珏握住佩劍的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抿了抿嘴道,“那你倒是說說,索取佩劍是什麽意思?”
司馬珏死死的盯着她,雙目噴火,恨不得将她一劍刺個透明窟窿。
君子習六藝,佩劍乃私物。按大晉習俗,未婚少女向男子索取佩劍,便表示對方是她的心儀之人;若男子将佩劍交予她,則意味着兩情相悅。關于這段求劍示愛,生死相許的典故最早來自于大晉朝的開國皇帝。相傳當初皇帝正年少,立志投軍。鄰家有女,與他竹馬青梅十數年。臨行依依送別時,鄰女忽然開口問:“郎君可解劍相贈否?”皇帝問:“何故?”鄰女微赧道:“無他,唯解相思耳。”皇帝遂解劍相贈。睹物思人[1]這個詞就是這麽衍化而來的。
阿苒從未聽過如此香豔的段子,不由追問道:“那後來呢?皇帝娶了那個鄰家姑娘麽?”
司馬珏發現她完全就沒聽到重點上,強忍下怒意,冷冷道:“當然沒有,皇帝娶的是王氏女,也就是現在的琅琊王家。你以為皇後之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坐上的麽?”
他沒說的是隔了十數年,皇帝登基後終于想起了這位鄰女,便派人回到自己家鄉四處尋找。由于經年的戰事迫使大量百姓淪為難民,村子早已荒蕪敗落。最後幾經輾轉,終于得知鄰女早在他從軍後不到一年就病死了,随她下葬的只有一把劍。衆人聞之,皆是唏噓不已。
後經過文人騷客的各種詩詞歌賦反複修飾,這段風liu韻事慢慢從大晉流傳開來,就連魏秦與梁周都某些地方還保留着這項習俗。只不過随着門閥貴族等級日漸森嚴,求劍相許逐漸衍化為私相授受的代名詞。司馬氏為确保先祖名聲無礙,便立下規矩,凡大晉婚禮中,聘禮一項必須要包括新郎随身配劍。一時間,打鐵鋪鑄劍坊生意緊俏,其它行業難以望其項背。
阿苒理所當然道:“這不就對了?既然解劍相贈事後又沒成,那說明這個習俗不靠譜。再說了,皇帝當初要從軍,鄰家那個姑娘要什麽不好,幹什麽偏偏要人家的佩劍啊。她不知道那是皇帝吃飯的家夥麽?”她随手一拍司馬珏的肩膀,一個卸劍式便将他手裏的長劍奪到了自己手中。
司馬珏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又被她占了便宜,不由怒道:“你真是不知羞恥,就算你跪下來哭着求我,我也不會娶你的。”
阿苒噗嗤一笑道:“放心吧,我心裏早就有了人了。就算你跪下來哭着求我,我也不會看上你的。”
司馬珏聽了這話,不知為什麽,反而一口惡氣堵在胸口沒出去,指着她咬牙道:“你,你,你這個yin蕩無恥的女人!”
阿苒哪裏肯理會他,她将自己的東西稍作收拾,便要出門去尋劉三槐與阿筱。只聽司馬珏追在她身後陰森森道:“你有種不要走!等我的人來,讓你好看。”
阿苒冷笑道:“你當我傻子麽?等你的人來……”可剛推開門,整個人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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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睹物思人其實是出自于唐朝裴铏的《傳奇·顏睿》:“貴妃贈辟(避)塵犀簪一枚,曰:‘異日睹物思人。’”本文架空,純屬篡改,不可當真。
52 對質(上)
更新時間2014-5-23 9:17:54 字數:2539
小院內燈火通明,桓蕸之正扶着南康從牛車上走下來,邊上數十名護衛打扮模樣的人正在與另外一小撥人對峙。南康的聲音在黑夜中聽起來格外尖銳:“誠郡王府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說你們世子也在這裏不成?本宮要關懷關懷世子的安危,怎麽你們居然膽敢攔着不讓進?”
桃芝立在公主身後,正厭惡的四處打量,目光無意中與阿苒碰個正着。阿苒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關上大門,反手将還要大叫的司馬珏捂住嘴巴,一把拖到牆角邊。
司馬珏也聽到了南康的聲音,睜着一雙圓溜溜的貓眼,顯然已經吓呆了。阿苒心中說不出的煩惱,這是柿子真是個大ma煩,四處和人結怨。這下好了,公主以為她是孕婦,才好心捎帶上她;可司馬珏是決計不會相信的。這兩人一碰面,她就會被戳穿。更何況司馬珏說他沒見過阿筱,也不知道她跑到哪裏去了。她不希望阿筱被刺客害了,但又害怕她向公主告密。一時間阿苒心裏複雜又矛盾,可不管怎樣,最好不要讓公主發現柿子在自己房間裏。
司馬珏腦子裏想的卻不是這個,他才不在乎阿苒的名聲會不會被他毀掉,至于他自己的名聲……哼,被皇後那個老女人暗中作梗,他的名聲還能再差一點嗎?他下意識的死死盯住阿苒捂住自己嘴巴的手。這只手一看就不是那種養在深閨弱質少女的纖纖玉手,指甲很幹淨,不長也不短,手掌邊緣與指腹有薄繭,但又不顯得堅硬,掌心柔軟沒有任何濕膩的感覺。如此普通,卻又是如此的溫暖。司馬珏心中驚恐萬分,他一再說服自己之前的主動只是個錯覺,可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是真的一點都不排斥與阿苒的肢體接觸。
司馬珏整個人頓時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阿苒白日裏見他曾號稱要與桓蕸之不死不休,顯然兩者之間有過節;可後者一搬出南康公主的大號,司馬珏立刻就慫了。阿苒只道這柿子畏懼南康,暗道:“也好,原本還想是不是要揍暈他塞到床底下藏起來。”
誠郡王府的人各個都知道桓蕸之與司馬珏結了幾年的梁子,哪裏敢貿然放她進去?可以他們的身份,偏偏只能退下妥協,更何況姑姑要看看侄兒是否平安,就算誠郡王妃來了于情于理也攔不住。
桃芝忍不住上前,在南康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方才二樓那間房間似是有人打開了門,正好讓她看到了那個絕色的劉娘子。可再仔細一看,門又無聲無息的關上了。誠郡王世子若也在裏面,樂子可就大了。以司馬珏那個陰毒蔫壞的心思,指不定在裏面做什麽呢?要不然公主的車辇剛進小院,誠郡王府的人怎麽會如臨大敵的擋在前面。她立即抓住了這個邀功的機會,迫不及待的告訴了南康。
南康一聽眼睛就眯起來了,是了,鹳奴只比蘭卿小兩歲,也到了通曉人事的年紀。那個劉娘子她雖然沒有親自見過,據說生得不錯。先前司馬珏派人攔住她們馬車時,她還沒往深處想。可桃芝一說,便讓她忍不住想歪了。這也太巧合了,怎麽鹳奴兩次盯住的都是她?
她玉手一揮,冷冷道:“給本宮上去叫門!”淩厲的眼神四下一掃,“本宮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攔我!”
她話音剛落,一樓迎面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只見臉色蒼白的吳王慢慢從裏面走出來,懶懶笑道:“阿姊好大的脾氣啊。”他胳膊上新纏着繃布,還在往外滲着血絲,頭上的發簪早就掉落,一頭青絲披落下來,倒多了幾分柔弱憔悴的模樣。他身後走出一人,恭恭敬敬的朝南康行了一禮,喚道:“姑姑。”
南康驚疑不定,這裏明明是一樓,吳王不應該也住在二樓上房的麽?還有司馬珏,桃芝不是說他在二樓劉娘子房裏麽,怎麽會出現在吳王身邊?
吳王咳嗽了兩聲,沙啞着聲音苦笑道:“這次刺客來襲,多虧了鹳奴出手,不然阿姊也見不着孤了。”
南康失聲道:“他怎麽……你怎麽會在這裏?”
吳王嘆了口氣道:“阿姊真是貴人多忘事,走之前明明讓孤把房間騰出來讓人住,這大半夜的,孤就只好和別人先擠一擠。誰知道阿姊前腳剛走不久,後腳就來了刺客,說起來阿姊的運氣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南康勃然大怒,連原先要尋司馬珏晦氣的事也放在一邊,厲聲道:“你是什麽意思?”
吳王半靠在門邊,微微一笑道:“沒什麽意思,總之孤要多謝阿姊,若不是阿姊車馬回駕,刺客也不這麽輕易退去。”
南康見他有意無意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氣得渾身發抖。桓蕸之按住母親,冷冷道:“阿舅,若不是驿站來人報信求救,母親也不會連夜趕回來。”
吳王挑了挑眉,道:“這麽說來是孤誤會阿姊了?事發突然,孤的屬下都死傷大半,連孤也受了傷。”他将目光轉向司馬珏,“鹳奴,難道是你派人去求救的?”
司馬珏哼了一聲:“怎麽可能?”
桓蕸之見狀,便朝桃芝點了點頭,後者立即帶着幾名侍女将阿筱扶了出來。
阿筱并不清楚吳王與南康之間的暗潮洶湧,但桃芝早在路上細細叮囑了一回。桓蕸之讓她将驿站裏發生的事說清楚,便掙紮着跪下,将額頭貼着地面,顫抖着聲音道:“阿筱本是伏嶺鎮人……”她從福來客棧的小二杜阿狗找劉三槐雇車說起,只道載了這位劉娘子,路上遇上司馬珏攔路,公主好心捎帶她們一程,結果住進了驿站。她卻不敢說自己因對桓蕸之生了異樣的念頭,居然膽大包天想要和章道虞借馬私奔,只道因驿長好心送水,趁着劉娘子沐浴時,她無意中發現她的肚子原來是假的。她想着驿站裏住着貴人,劉娘子身份可疑,這一路上又諸多巧合,便偷偷退出房間将此事告訴驿長。誰知在馬廄裏找到驿長時,正好遇上刺客來襲,章道虞當場被射死,自己被他的屍身壓住才逃過一劫。她醒來後,驿站已經大亂,她想去找父親卻被刺客發現,情急之下只能偷了匹馬,出來求援,沒想到正好遇上公主的車隊。公主殿下深明大義,得知驿站遇刺後,立即下令掉頭回援。
這一番話真真假假,她自以為誰都沒有得罪,就算讨不了好也沒有過錯,唯獨把阿苒給賣了個幹淨。司馬珏皺着眉頭,他還不知道阿苒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陳郡謝氏的人,身份恐怕還不低。司馬珏沒想到自己當時執意要攔的居然正是阿苒,他對玄學命理一向嗤之以鼻,此時卻忽然覺得緣分之說未必不可信,不知為什麽,心裏隐隐還有些歡喜。
至于阿筱話裏話外暗指阿苒佯作有孕身懷異心,他倒絲毫不擔憂。阿苒可是親手斬殺了三名刺客,偏偏自己不能說出來,只陰沉着臉死死的盯着那個叫阿筱的少女,不陰不陽道:“你的運氣似乎也不錯嘛。”
53 對質(中)
更新時間2014-5-24 9:12:11 字數:2400
阿筱身份低微,被桃芝扶過來時就一直低着頭,到此時才稍稍擡起眼,正好與司馬珏的目光撞個正着。她吃了一驚,暗道:“我原以為桓公子已經是天下無雙的人物,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生得這麽美。”只不過心裏總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但司馬珏那種兇巴巴的眼神語氣,讓她哪裏敢回話,連忙将額頭貼在地上。
司馬珏也不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什麽,“劉娘子”身份被識破,又恰好在刺客來襲之時,眼下阿苒就成了被懷疑的第一人。按照道理說,他應該幸災樂禍才是。可不知為什麽,司馬珏心中竟然隐隐有些不快。看阿筱的眼神越發陰森。那種赤luo裸的寒意連吳王都察覺到了,不由問道:“鹳奴,這丫頭得罪你了麽?”
司馬珏冷哼了一聲,道:“倒不是得罪,就是看這種背主小人不順眼而已。”可阿筱與那少女又不是名正言順的主仆關系,不過是臨時雇傭來照顧的人,更何況阿筱此時算是大義淩然主動揭發,這和卑鄙小人背棄主子完全是兩回事。但他怎麽看都覺得這女人面目可惡,一臉無辜嬌弱的模樣,實際上矯情得要死,就和宮裏那些居心叵測的女人簡直沒兩樣。
衆人聽了誰也沒把他的話當真。開玩笑,司馬珏看不順眼的人多了去了,桓蕸之還杵在這裏呢。只有阿筱忽然想起之前桓蕸之也喊那誠郡王世子作鹳奴,司馬珏兇名在外,頓時讓她臉色慘白,連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南康這才想起還有司馬珏的茬沒來得及找,揚了揚下巴,問道:“對了,本宮還沒來得及問呢。鹳奴怎麽這麽巧也在這裏?誠郡王知道麽?”
司馬珏冷冷掃了一眼自己的侍衛,哼了聲道:“原本或許不知道,但現在肯定知道了。”
南康冷笑:“父皇若是知道鹳奴與吳王走得這麽近,一定十分欣慰。”她話裏諷刺意味十足,皇帝對司馬珏與吳王忌憚還來不及,怎麽可能希望他倆相談甚歡?
司馬珏卻答的十分坦然:“那是自然,難不成姑姑以為聖人希望我與王叔仇深似海,見面就開打?”他的小時候曾喊皇帝為皇爺爺,但他畢竟不是司馬彥親孫,便被人鑽了空子,說他惡意詛咒皇帝短命。皇帝雖然訓斥了那人,但話仍然傳到了司馬珏耳朵裏,司馬珏也不是傻子,從此便改口只稱聖人。
南康被他狠狠噎住。皇帝就算當真如此,也不敢把這事擺在明面上說。人人都希望自己家庭和睦,皇室為天下表率,哪怕底下刀劍相向,面子上也必須和樂融融。更何況真正與司馬珏見面就開打的人,正是她的寶貝兒子桓蕸之。南康見他提起這茬,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冷笑道:“鹳奴真是越來越懂禮數了,誠郡王妃這幾年真心不容易。”
司馬珏面色一沉,正要反唇相譏,卻見吳王輕輕搖了搖頭,他只得恨恨的扭過頭去。吳王适時打斷了兩者之間的劍拔弩張,微微側頭問:“平然,那個劉娘子可還在房中?”
一個聲音從暗處響起:“屬下已命人看住她了。”
吳王點頭道:“既然這位阿筱姑娘說劉娘子身份可疑,是不是刺客,将她請出來問問便知。”他頓了頓,微笑着補充道,“孤的房間也不是那麽白白讓出來的。”
……
阿苒的心情可謂大起大落,當聽到南康要硬闖時,她就想只能趕緊讓柿子藏起來,沒想到一回頭房間裏多了兩個人,也不知從哪裏鑽進來的。那兩人皆是一身勁裝打扮,阿苒暗道不妙,卻不想司馬珏目露歡色,一個勁扯她衣裳讓她松開自己。那兩人與司馬珏似是認識,只輕輕幾句話,司馬珏便乖乖地跟着其中一人打開床板從暗道鑽了下去。
阿苒見那柿子總算走了,好容易舒了口氣,可剩下那人看起來比柿子更不好對付,至少她自己沒把握一定能打贏他。阿苒問那人究竟是誰,對方只用眼神在她手上的長劍打了個轉,卻不作聲;她想要離開,又被對方伸手攔住。阿苒隐約覺得那人對她沒有敵意,似乎僅僅是奉命看住她,再加上外面情況晦暗不明,她便暫時按兵不動。
司馬珏也很納悶,吳王怎麽會正好住在阿苒的樓下。而且兩間房之間還臨時給挖了個洞,把上下打通。他在床板上睡了半天,也沒察覺到這裏有條暗道。可轉念又一想,吳王既然敢來京城,身邊必然藏龍卧虎,狡兔還的三窟呢。吳王将最好的房間讓出去,自己卻住在暗處,就算刺客要行刺,首當其沖倒黴的也是別人。
他在樓下只待了片刻,少女的問話竟然聽得清清楚楚。司馬珏不由漲紅了臉,懷疑的盯着吳王上下打量。阿苒一口一個光腚的嘲笑他,只怕他早就知道了,難怪他見到自己時神色微妙。想到這裏,他盯着吳王的眼神越發不善。吳王卻渾然不覺,笑眯眯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
此時已經快三更,刺客進入驿站帶來的狼藉已經被吳王與公主兩撥人馬打掃幹淨。南康臉上絲毫不見倦意,先前聽阿筱那麽一說,她還覺得十分滿意,可仔細一想,不管阿筱如何擡高她,都不能否認劉娘子是她帶來的,當下不由暗暗後悔,自己不該多管閑事;桓蕸之心裏更不願那劉娘子就是刺客,他為了母親的顏面,讓劉娘子住進吳王讓出的房間,若當真查出劉娘子引來的刺客,不管他們事先是否知情,南康公主府與谯郡桓家都逃不了幹系。
只聽見“吱呀”一聲響,一名長發少女慢慢從裏面走了出來。月色落在她身上,就像是披了一層淡淡的銀輝。少女眉間微蹙,神色凝重,脖子上一尾雪狐圍脖,襯着臉蛋越發清麗絕俗。她腰肢盈盈一握,手裏卻握了一把綴滿寶石的長劍,看起來柔弱中帶着堅強,更叫人心生憐惜。
阿苒從樓梯上慢慢走了下來,她身後還跟着盯着她的人。眼下的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被當做刺客一夥,只怕還沒進京就要死在這裏。她的小謝還在等着她,她絕對不能卷進公主與吳王之間的洶湧暗潮中。
小院裏安靜之極,只有火把燃燒劈啪作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連司馬珏都不由朝她多看了兩眼。他見其他人均是一臉怔忡,心裏微微有些不快,卻又說不出為什麽。司馬珏轉頭看了一眼對面的桓蕸之,對方望向阿苒的目光中驚豔又熱切,頓時讓他心裏湧起一股邪火,整個人越發覺得煩躁不安。
吳王看了阿苒半晌,忽然将扇子一敲在手,淡淡道:“不管是不是刺客,這個人我都要了。平然,請這位美人到我房中敘話。”
司馬珏渾身一震,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道:“不行!”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南康柳眉一挑,冷笑道:“阿螭莫非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今夜還非得在這裏把話講明白不可,本宮可不願背着黑鍋進京。”
54 對質(下)
更新時間2014-5-25 9:03:33 字數:2762
吳王将扇子掩住唇,微笑道:“是我心急了。”他望向南康道,“阿姊說得對,是孤見色心喜,一時忘形了。實在不行,就依着阿姊的意思,在這裏問清楚罷,只是千萬莫傷着美人,至少別傷着臉。”他話裏的意思露骨,卻讓人絲毫不覺得猥瑣下流。
南康暗罵了他一聲無恥,卻又拿他無可奈何。吳王一直就是這樣,皇帝讓他回京,他就說“孤有疾”;現在她要審問那冒牌的劉娘子,他又來一句“孤好se”。這司馬蔚明明是個卑鄙小人,看起來卻坦蕩得像個君子,偏偏世人就愛他這種“真性情”。
南康深吸一口氣,吳王不要臉面,她卻不行,只給桃芝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心領神會,上前道:“這位劉娘子,我家公主與你素不相識,見你有孕在身,才好心捎帶你一程。誰知道這麽巧,你剛進客棧,就有刺客夜襲。那位阿筱姑娘說你佯作孕婦,實則別有居心……”
阿苒皺着眉,忽然開口打斷道:“那她怎麽沒告訴你,我雇車之前都說好了的,今夜原本是要連夜趕路的,連幹糧都備好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趕到京裏。”
桃芝被她這麽一說,臉色頓時十分難看。阿苒說得很清楚,她只想自己連夜趕路,沒想到會遇上南康,更沒想到會被安排夜宿驿站。衆人将目光投向阿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