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孤的房間已經為阿姊騰出,還請阿姊大人大量,不要再趕他們走了。”他說的大義凜然,一個是為了一己私欲威逼其他官員露宿荒郊的南康公主,一個明明早來卻不願驚動他人,還将房間主動騰出并且為他們求情的吳王。短短幾句話,吳王的聲望就被刷到了巅峰。圍觀衆人耳口相傳,一時皆道吳王高義。
42 夜襲(上)
更新時間2014-5-13 21:22:46 字數:2544
南康到此時才明白,吳王這個陰險小人是在這裏等着她。她氣極反笑,鐵了心要和他對着幹,便道:“阿螭可真是會說話,既然這裏住不下,本宮也不會強人所難。本宮的莊子離此地不遠,無非是多行幾裏路罷了。至于殷大那挑撥離間的刁奴,就交給阿螭,要殺要刮任你處置。只不過……”只不過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可又想不出什麽借口挽回顏面。
這時,立在她身後的桓蕸之忽然開口接過母親的話道:“只不過今日我們前往驿站的路上,遇到誠郡王世子在官道上刁難一位身懷六甲的婦人。母親看不下去便将那名婦人一起捎帶了過來。如今母親不願令諸位為難,又不願阿舅一番心意白白辜負,不如将房間讓給那名孕婦。更何況如今天色已晚,讓她跟随我們夜行颠簸,也多有不便。”
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南康公主的形象就立刻高大上了起來。都怪誠郡王世子的黑歷史實在太多,再加上受害者是一名身懷六甲的孕婦,有了他做對比,衆人立刻腦補出南康公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姿。确實,除了她別人也未必有膽子敢與那小魔星作對。雖然有殷大跋扈在前,但人家南康最終也沒對殷大所受的懲罰表示反對啊,而且在得知真相後還願意讓出驿舍。明面上看是吳王技高一籌,可實際上吳王主動讓出的房間,卻被南康做人情随手送給了一個平民孕婦,這一招四兩撥千斤,不僅映襯出公主殿下宅心仁厚,還不聲不響的讓吳王熱臉貼了個冷板凳。
吳王張開扇子搖了搖,眯着眼睛看了桓蕸之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後生可畏啊。阿姊可養了一個好兒子,太後她老人家見了一定歡喜得緊。不知道哪家的貴女才能配得上我們蘭卿呢?”
南康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心思,被他這麽一說又跳了起來。卻聽桓蕸之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道:“多謝阿舅廖贊。”他轉身望向南康,微微一笑道,“時辰不早了,既然要上路,我們也得早作準備才是。”
……
阿苒完全是躺着也中箭。
之前南康公主身邊的那位桃芝姑娘親自過來告訴她“驿舍房間不多,住不了這麽多人”的時候,她還準備開口說她們就住在馬車裏。誰知對方下面一句卻變成了:“公主殿下體恤你有孕在身,便特特請了吳王殿下讓出一間房,讓娘子住進去。”
劉三槐在邊上聽了,嘴巴大張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鴨蛋。阿筱忍不住插嘴道:“這如何使得?那桓……我們住這裏,公主殿下怎麽辦?”
桃芝自己雖然是個奴婢,畢竟是公主身邊的一等侍婢,最講究尊卑。她自己和阿苒說話都覺得是委屈了自己,哪裏願意去搭理阿苒身邊的小丫鬟?當下只淡淡一笑:“至于誠郡王世子的事,娘子大可不必擔心。正好吳王殿下也要進京,有吳王殿下在,想那誠郡王世子必不會亂來。”
阿苒眨了眨眼道:“也就是說,今晚你們離開,只有我們留下。”
桃芝耐着性子點頭道:“正是。”她從袖籠裏摸出一個荷包放在阿苒手上,“公主殿下說了,相逢即是有緣。驿舍裏的嚼用都是自家需要花錢的,這裏面有點銀子,也算是公主殿下的一點心意。時間緊迫,我要趕緊回去回話了。”說罷,也不待阿苒道謝,轉身就走了。
阿苒望了望邊上面色慘白的阿筱,又低頭望了望手裏那精致的荷包,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阿筱死死的望着桃芝離去的背影,仿佛目光要把她盯穿。過了好久,才頹然坐在車轅上,目光呆呆的看着阿苒手裏的荷包。阿苒原先恨她威逼自己,現在見她這樣,又覺得十分可憐。她将荷包放在阿筱手上,輕聲道:“你收着吧。”
阿筱沒有作聲,劉三槐趕緊推了她一把,又讨好的朝阿苒道:“多謝娘子。”他見阿苒有些猶豫,連忙又道,“能得到公主如此體恤,娘子真是有福氣。既然是公主的意思,咱們身份卑微,不能不識趣。更何況原本就是雲泥兩端的人,人家能有這份心,已是大大的不易。”他這話看起來是對阿苒說,實際上是說給阿筱聽的,卻不知她究竟聽進去沒有。
……
進驿站的時候,阿苒因自己靠山沒了,驿站裏又多是陌生面孔,便本能的用了條布巾将自己大半張臉都遮住。章道虞只當她有所避諱,也沒在意。阿筱要照顧阿苒也能跟着入住,唯獨劉三槐實在找不到理由,只能讓讓他留守在馬車裏。
那吳王倒沒有食言,不僅把房間讓了出來,也沒有撤去屋內豪華擺設,更沒有因為南康而遷怒阿苒等人。這間屋子原本就是京郊驿為了迎接貴賓的上房,吳王特意命人用一道合浦南珠金線簾隔成內外兩室,內室為主卧,其中桌床凳榻一應俱全;外室又立了一副六扇漆畫折屏,屏風後面設了一張小床,專供貼身侍婢使用。誰知最後倒讓阿苒得了便宜。
阿筱摸着那圓滾滾的南珠怔怔發呆,阿苒比她更沒見過世面,興致勃勃的摸着那軟軟的波斯長毛地毯,一面琢磨着什麽時候自己也給小謝做一個山羊毛氈毯,方便他練習走路。
章道虞見天氣嚴寒,阿苒又是桓蕸之特意叮囑要照看的人,他已經得罪了南康公主,不能再把這件事辦砸了。便特意命人多燒了一大桶熱水,又親自給阿苒送了過去。誰知走到半路,忽然背後一個陰狠的聲音道:“站住!”
章道虞第一反應便是有刺客。待要回頭,一柄泛着寒光的長劍瞬間遞到他脖子邊,只聽那人道:“不許出聲!你若敢叫,我便割了你的腦袋。”章道虞聽他聲音年紀不大,卻也不敢拿自己腦袋開玩笑。
只聽那人壓低聲音道:“從現在開始,我問話,你只管點頭與搖頭。聽懂沒?”
章道虞連忙點點頭。
那人十分滿意,又問:“這麽晚,你親自擡水是送去給誰?吳王,公主,還是桓蕸之那小子?”
他說吳王的時候,章道虞微微搖了搖頭;說到南康,章道虞頓時心中一驚,趕緊又搖了搖頭;等到桓蕸之時,卻一動都不敢動了。非是他不願,而是之前太過緊張,搖頭的動作幅度大了點,脖子和劍刃擦了兩下。被擦到的皮膚上微微刺痛,鮮血立時流了出來,吓得他魂飛魄散,哪裏再敢動彈?
那人見他不再搖頭,便以為自己說中了,心中暗暗冷笑:“我就知道是他,從小就屬他屁事最多!”
章道虞早在他輕描淡寫的提到吳王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對方不僅知道吳王在此,還知道南康公主的鳳駕也曾來過。只是不知桓家的人此時早已離開驿站。他小心翼翼的将身子往邊上挪了一寸,戰戰兢兢的斜睨了一眼,那劍身恍若一泓秋水,隐約映照出一個精致美貌到了極點的少年。那人一雙漂亮的貓眼在月下熠熠生光,恍若世上最耀眼的寶石,竟然叫他不知不覺看呆了。
43 夜襲(中)
更新時間2014-5-14 9:08:06 字數:2399
這少年正是誠郡王府的世子司馬珏。
吳王在一天前便派人快馬進京遞折子,自己則在京郊等候召見。因着淮山的關系,司馬珏對吳王早有耳聞,他找了個借口去京郊的莊子上游玩,實則是想提前會會他。吳王早就存了心要降服他,故意提出與他打賭。司馬珏年少氣盛,最是受不得激。他與吳王一共賭了十次,除卻第一次,居然連着九次都給吳王說中了。司馬珏不信邪,總覺得吳王是在作弊,過路行人沒準就是他手下假扮的,非要自己的人親自去驗看。卻沒想到在第十一次,遇上了桓蕸之。
司馬珏生性驕縱,又睚疵必報,當着南康長公主的面他不與桓蕸之硬碰硬,不代表他願意忍下這口氣。吳王聞弦歌知雅意,便道自己有辦法給他出氣,只讓他在太後面前幫忙多美言兩句。如此簡單的事,司馬珏哪有不應的。但他對吳王的承諾也是半信半疑,只問:“王叔有何打算?”
吳王微微一笑,道:“京郊有驿,比南康的莊子要近上好些裏路。現在天黑得早,南康又是不肯夜間趕路的,必然會歇在驿站裏。若是南康到時,發現驿站已滿……”他停在這裏,只是微笑,卻不說話。
司馬珏皺眉道:“雖然最近幾年争驿争道的紛争不斷,可姑姑畢竟是有封號的嫡長公主,就算驿站客滿,也該給姑姑讓出地方。”
吳王道:“若是孤也在那裏呢?”
司馬珏道:“親王與公主平級,且王叔有軍職在身,就算按先來後到,姑姑也沒法硬将王叔趕走。”他忽然張大眼,笑道,“我知道了,王叔先不出現,讓姑姑的人大鬧一場,再慢慢出來,逼得姑姑只能自己離開。”
吳王搖頭笑道:“鹳奴,你年紀還是太小。”頓了頓,才意味深長道,“孤非但不會逼南康離開,還要親自給南康讓出地方。”
司馬珏若有所思,只聽他接着笑說:“南康是決計不肯夜行的,就算一時負氣,半道也會折回來,到時候還得求着孤讓出房間,可真到了這時候,性質就不一樣了。最不好的結果就是南康忍下一時之氣,接受了孤的提議,這樣孤反而會束手束腳,不好再替鹳奴出氣了。”
司馬珏忍不住問:“王叔又是如何斷定姑姑一定不肯夜行?”
吳王避開不答,只笑道:“鹳奴是不信孤麽,要不要來打個賭?”
司馬珏當然不會再和他打賭,但一想到驿站這邊這麽精彩的大戲,他就忍不住想要過來瞧瞧桓蕸之的臉色。吳王倒是不建議他出現,但司馬珏怎麽會聽?
他先回莊子應付了誠郡王妃,只道玩了一天要早早休息,後腳便輕騎快馬帶了兩三個貼身侍衛趕往驿站。
倒黴的章道虞此時就正好撞到了他手裏。
司馬珏往章道虞擡着的熱水瞥了一眼,忽然心生一計,陰森森道:“你放心,我不是什麽壞人,也不會為難你。你照原樣去送水,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只是不許提到遇見我的事。後面無論發生什麽事,也與你無關。”
章道虞巴不得和自己沒有關系,連忙點頭如搗蒜。
司馬珏本來只想看看桓蕸之吃癟的臉,可到了這裏,又覺得萬一給桓蕸之發現了,對方人多,自己帶的人少,群毆起來只怕要吃虧。便想着趁對方沐浴時,将他衣裳拿走,好好羞辱他一番,想他光着身子也不好意思半夜叫人,只要自己不鬧大,也驚動不了南康。
如果桓蕸之真的住在這裏,章道虞還不敢真将他領過去。他也曾想過假裝把熱水送往別處,可剛在一間房前停下,身邊就有人低聲斥道:“你原來走得可不是這個方向,休想耍花招。”
章道虞吓得滿身大大汗,低頭只見地上只有自己一個影子。身邊明明一個人都沒有,卻還有人說話,想來跟着自己的是位高手。他不敢再亂來,只能老老實實提着熱水桶往阿苒的房間走去。
阿筱一只手托腮,呆呆的望着燭火發呆,另一只手托着桃芝送給阿苒的荷包,正無意識地反複把玩。她一會想着桓蕸之挺拔的背影,一會又想到自己回去後要嫁給的那個黑炭頭,一邊是甜蜜的春心,一邊是悲慘的未來。她用力的将荷包往地上一砸,咬牙道:“就算是死也不會嫁給他!”
那荷包裏面咕嚕咕嚕滾出一枚小小的銀餅,約莫一兩重,正反兩面各刻有三字銘文“谯郡桓”。阿筱在市井中長大,各色錢幣見識過不少,就連私鑄的前朝五铢[1]也見過,可這種制作精美成色極好的銀餅并未多見。也只有公主府賞人才有這種手筆,若在平時阿筱定然歡喜得不得了。但現在因有劉三槐的訓斥在前,又有公主府食言在後,那銀餅在她眼中就好像洪水猛獸,嘲笑着她的自不量力。阿筱正惡狠狠的盯着銀餅的時候,似乎聽到有人在叩門。她起身拉開門一看,就看到章道虞那張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
……
阿苒坐在浴桶裏望着水面發了一會呆。阿筱今日連大哭了一場,自從進了屋子整個人一直神情倦怠,章道虞送完熱水剛走,她就早早在外間歇下。阿苒明日就要進京去見謝夫人,一想到阿筱今日所說的門第之見,心中便不免有些打鼓。更何況這一日所發生的事,實在大起大落得讓人匪夷所思,先是被人攔道找茬,接着又被人主動相救,好不容易以為傍了一個靠山,沒多久又被告之自己可以換另外一個靠山。
謝瀾曦當初知她不谙世事,僅僅只是說名單十分重要,可能會牽涉到許多人的性命,卻并沒有将吳王與自己的恩怨一一細說。阿苒并不知道這個吳王可能就是追殺小謝的幕後黑手。
她靠在浴桶裏胡思亂想着,不知不覺竟然沉沉睡去。
就在這時,一把輕巧的匕首從門縫裏伸了進來,将門栓輕輕擡起,在推開門的剎那,一只手将快要落地的門栓穩穩接住。司馬珏滿意的看了一眼身手敏捷的侍衛,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在外面守着。
也合該阿苒倒黴。那司馬珏看到章道虞身上的衣飾,認出了他的驿長身份。他認定能讓驿長大晚上這麽殷勤擡水的,只有吳王,南康與桓蕸之三人了。章道虞搖了前兩個的頭,那麽就只剩下一個桓蕸之。他心知自己功夫不佳,萬一靠得太近,怕被桓蕸之的人發現,便遣了自己一名侍衛去跟着章道虞。那侍衛回報說,章道虞送完熱水回來,手裏多了一枚銀錠,上面的銘文正是谯郡桓。只不過那侍衛沒有說的是,驿站裏并未見到桓家的侍衛守夜。他不确定谯郡桓氏的規矩,見司馬珏正在興頭上,也不敢随意觸他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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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五铢,一種古代錢幣,重五铢,上面刻有五铢二字。初鑄于西漢漢武帝時期,魏晉時期非常流行,到唐時廢止,但仍在民間流通。
44 夜襲(下)
更新時間2014-5-15 9:08:13 字數:2504
司馬珏早在心中想好了無數種辦法羞辱桓蕸之,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人,也不覺得這樣趁人不備有何不對。可剛掀開珠簾,整個人就呆住了。只見一名長發委地的少女正靠在浴桶中小憩。那少女一雙皓腕随意的搭在浴桶邊緣,長眉入鬓,羽睫微顫,容色之美幾乎讓人目眩神馳。再往下看,一枚水色通透的玉佩被用紅繩随意系在胸口,碧玉紅繩襯着玉頸雪膚,隐沒在圓潤飽滿的胸脯中,真是說不出的動人。
司馬珏這人雖性子狠毒,但有一點好,他不**,或者說對任何身體接觸都極其厭惡。
說起來也是有一段緣故。誠郡王因先天有心疾,好不容易躲過了諸王奪嫡的紛争活了下來,對道家養生近乎癡迷。道家不講究禁欲,而講究節欲。誠郡王尤其審慎房帏,為了保證動情時,不會心疾突發,簡直是想盡了辦法。
即便如此,随着年齡增長,fang事上越發吃力,到了後來,力不從心,索性就不沾染了。正因如此,誠郡王府上下對男女之事都格外避諱。
司馬珏幼時生得玉雪可愛,極得太後歡喜,再加上皇帝的刻意縱容,其他人難免有些眼紅嫉妒。背人處總有人隐隐相譏,道是誠郡王那方面不行,司馬珏将來恐怕也不行。男人麽,嘲笑別人不行,總是特別來勁,就連皇帝聽了都覺得津津有味。他對誠郡王府多有包庇,本來就是看在太後的臉上。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面的風言風語便越來越多。傳到後來仿佛都親眼看到司馬珏十年後洞房花燭之夜“侍兒扶起嬌無力,金槍不舉軟絮身”的模樣。
司馬珏當時年方七歲,身邊随侍衆多,這些污言穢語本傳不到他耳朵裏,但耐不住有小人喜歡暗中作祟。司馬珏得知後,頓時小臉漲得通紅。他雖年紀小,卻也知被人說“不行”是多大的羞辱。有心人看到了這一點,便想了法子去毀他。
彼時大晉沿襲前朝風氣,上至簪纓士族,下至豪富吏民,多好蓄養家伎。社交宴席之上,多有妖童美妾随伺。飲到酣暢處,直接将簪冠摘取,長發披散,随手抓過邊上美人直接按到在席上,當衆狎昵取樂[1]。
司馬珏最是受不得激的,只消寥寥數語,就能诳着他自願上當。司馬珏逼着對方帶自己去宗室子弟所謂的“家宴”上開眼界,事後追究起來也是他自作自受。他畢竟年幼,從未在這種社交宴席上出現過,除了帶他去的人,只有寥寥數人知道他的身份。
這“家宴”上宴請的都是些門第相當的纨绔子弟,平日裏縱qing聲se慣了。其中有好男風者酒醉,見他生得漂亮精致,便将他抓住摁倒。司馬珏勃然大怒,無奈自己的侍衛被人以身份不夠不得進入早早給支走,他自己人小體弱,被主人發現時身上衣衫已經褪去大半,連亵褲都被撕碎,渾身都被掐得青紫,就差沒有入巷了。
這司馬珏年紀雖小,人倒硬氣。他受了大驚吓,被侍衛抱起時,連站都站不穩,卻仍然咬牙拿起鞭子,命人将那人綁住,親自拿鞭替自己報仇。他心知自己力氣不大,鞭在人身上也不痛,便專門朝他胯下鞭去,足足鞭了一個時辰,終于将他活活鞭死。
當初他被拖到牆角受辱時,宴席上不少宗室子弟明明知道卻故意在看笑話。依着司馬珏的性子,最好是全殺了。但他畢竟不是太子,哪怕太後再驚怒,皇帝也不會為了他滅口,左右他也沒有真出什麽事,罪魁禍首也被他親自結果,到了最後這件事就不了了之,只命人不許外傳。
可話說回來,這種事哪裏是能遮掩得了的?也不知後來太後與誠郡王妃用了什麽辦法才将此事壓下去,對司馬珏越發憐惜寵溺,事事皆由着他。只不過那時起,司馬珏的性子已經徹底扭曲,變本加厲的心狠手辣。久而久之,他的名聲也越來越差。
眼下他見到阿苒,雖然第一眼十分驚豔,但很快就察覺到不對。這不該是桓蕸之的房間麽?怎麽會多了一個女人在這裏洗澡?難道是那姓桓的姬妾?如果是,那桓蕸之為什麽不在房中?如此奢華的房間內,怎麽可能住着一個除了吳王、公主與桓蕸之以外的陌生少女?
在司馬珏的字典裏,從來沒有避諱兩字,他直接走過去,朝浴桶狠狠踢了一腳,冷聲喊了一聲:“喂!”
阿苒剛剛睡着,忽然一股大力襲來,浴桶裏的水早已涼了,直接濺了她一臉。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張開眼睛,只見一個容貌精致到了極點的少年森然站在自己面前,那眼神看起來就像冬夜深山上的頭狼,兇狠而危險。難道是追殺小謝的刺客找到她了?阿苒立即清醒了過來,這種情況她已經在車上預想過很多次,只是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敢直接進入官驿,還在自己洗澡的時候。
少女的眼眸沉靜而凝重,目光專注絲毫不見驚慌,這倒使得司馬珏不免有些好奇。以他的經驗,大多數女人在發現房間裏忽然多了一個人時,都會驚慌失措甚至驚聲尖叫,尤其在她們正光着身子洗澡,毫無防備的時刻。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若是她敢張嘴亂叫,就直接拔劍殺了她。這種吓傻了的蠢貨,估計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來。更何況若是鬧大了驚動了南康就更令人煩躁了。
偏偏那少女面臨突變,眼神中看不出任何驚恐厭惡,只有深深的黑,冷靜得好像是身經百戰的将士。房中的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司馬珏被她盯得有些煩躁,壓低嗓音問:“桓蕸之在哪?”
阿苒看他身量倒有點像之前見到的那個什麽柿子,聲音也有點像。那少年整個人裹在翻毛紫貂大氅裏,雪白着一張臉,唇色極淡,隐隐透着點紫,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麽地。那少年腰間懸着一柄長劍,劍鞘上綴滿了寶石,手柄處毫無磨損的痕跡,一看就是個花架子。阿苒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裏舒了口氣,心裏已經有了兩個結論:第一,來人并非追殺小謝的刺客;第二,這個人打不過她。她正要開口,忽然心中一凜。不對,不止他一個人!外面還有兩個,呼吸悠長而輕緩,仿佛隐藏在暗處的山貓。倒是屋子裏失去了阿筱的身影,只有他們兩人,其實這樣也好,等下打起來,完全可以先下手為強,不會有什麽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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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兩晉時人注重追求精神享受,時風崇尚容、神、酒、藥,分別指姿容、神韻、美酒與五石散等丹藥,貴族子弟多好縱qing聲se。《晉書.五行志》中所載:“惠帝元康中,貴游子弟,相與為散發裸身之飲,對弄婢妾。”
45 反制
更新時間2014-5-16 9:20:29 字數:2508
不知為什麽,司馬珏總覺得那少女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屠夫在品評一頭待宰的豬,讓他驚怒交加又本能的有些畏懼,心中隐隐覺得貿然把這少女驚醒似乎并不是什麽好主意。
忽然,那少女身形暴起,一陣冷風夾雜着水漬拂過,司馬珏第一個反應就是伸手去摸自己腰間的劍柄。出乎意料的是,阿苒并沒有攻擊他,而是直接從浴桶中一個後空翻躍了出來,她一手抓住放在地上的匕首,又順勢一個旋轉扯下大幅的紗帳,身子輕盈的繞了一個圈,正好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這一切僅僅在眨眼間完成,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等站定時,長發仍在空中滑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只剩下晶瑩的水珠順着發梢一滴一滴滑落在雪白的波斯長毛地毯上。
司馬珏心裏大為驚訝,他重新省視了阿苒一番,最後目光落在了她胸口的玉佩上。這玉佩水色通透,玉質無瑕,水珠落在上面,幾乎分不清楚彼此。司馬珏極受太後寵愛,所用之物無一不是百裏挑一的好物。因他小時候喜歡拿貓眼當彈珠打,幾乎是玩着翡翠玉石長大,稍微多掃一眼便能立即辨出玉質好壞。他眯起眼睛,那少女所佩之玉光看年份也不小,就是太後私庫裏一時也找不出第二枚。那玉佩半邊隐沒在少女隆起的胸口裏,露出的那一半依稀是個謝字,司馬珏看式樣覺得眼熟,不知在哪裏見過。
謝,謝,謝……想來想去,大晉還能有幾個謝家能有這樣的寶玉?
司馬珏不由暗暗叫苦道:“這不該是桓蕸之的房間麽?怎麽會冒出一個陳郡謝氏的貴女,還好巧不巧有着如此敏捷的身手?莫非這一切其實是桓蕸之設下來的圈套?”他畢竟常常出入hou宮,又經歷過那種事,性子敏而多疑,短短數息之間,已然設想出各種陰謀論。
阿苒見他臉上陰晴不定,目光毫無顧忌的盯着自己胸口,不由退後一步收緊了領口,冷笑着道:“還匣子在哪?大半夜的,你跑到我屋子裏來還什麽匣子?”
司馬珏愣了一愣,只當阿苒和自己胡攪蠻纏,哪裏有耐心與她廢話?當下唰的一聲拔出劍來,指着阿苒道:“裝什麽裝?快說,那姓桓的人在哪?”
阿苒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桓公子?”她現在已經完全肯定這人正是白天那個嚣張跋扈的大柿子。只不過之前司馬珏稱呼桓蕸之為桓蘭卿,而她認識的姓桓的也只有他一人,到現在才勉強弄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什麽。
司馬珏道:“廢話,找的就是那個娘娘腔!”
相比起這位柿子,阿苒對桓蕸之印象不知好了多少倍,人家畢竟主動出手相幫,此時聽到司馬珏出言嘲諷,立即反唇相譏道:“他再娘娘腔也比不過你。”
誰知此言一出當真捅了馬蜂窩。
司馬珏當初就是因為生得太好,才會遭那一番罪。他平生最恨人說他容貌,何況阿苒是赤luo裸地嘲諷?當下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女孩子,直接挺劍刺去。
阿苒見他說打就打,也不客氣,握起匕首就地一滾,就到了司馬珏腳邊。她在山間獵獸多年,身手遠非常人可比。更何況人與野獸搏鬥根本不需要講究什麽章法,看到哪裏有破綻就直接往上捅。司馬珏在阿苒眼中渾身都是破綻,她的速度比他快出不知多少,司馬珏才刺空第一劍,她就已經滾到他腳邊,順手割斷了他的腰帶,整個人貼在他背後,一只匕首對準他的咽喉。
司馬珏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自己面前的少女就不見了,再看時,腰下忽然一涼,身上的衣袍散開,褲子直接墜落在地上,只露出光光的兩條腿。他心中又驚又怒,本能的想要伸手提起褲子,耳後卻傳來少女冰冷的聲音:“別動,否則下一次斷掉的就不是你的腰帶了。”
司馬珏額上的細汗一點一點泌出,他到此時才終于體會到方才章道虞被人拿劍比着的滋味。阿苒恨他趁着自己沐浴無禮闖入,一心也想讓他嘗嘗被人看光的滋味。
司馬珏此次夜襲,只偷偷帶了兩名護衛。經過數年前宴席受辱之事後,誠郡王妃對司馬珏看得有如眼珠子一般,所有貼身護衛都是精挑細選,下了死命令不許世子身邊離開人。屋子內這一番響動,當然瞞不過屋外兩人。他們雖然攔不住司馬珏,但早在出行時就已經留下暗號,使人通知誠郡王妃。司馬珏誠心要來找桓蕸之麻煩,只命他倆守在屋外,不許桓蕸之的走狗進入。那兩名侍衛原本不願,可奈何拗不過主子,好在司馬珏為人狡猾無恥,故意趁着對方身無寸縷去偷襲。他倆思索着,按照當時流行的要臉不要命的名士作風,自己家世子無論怎樣都應該能占上風,于是也就沒有攔住,只在外面低聲問:“世子可有什麽吩咐?”
司馬珏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正光着兩條腿,哪裏肯讓人看見,還沒等阿苒出口威脅,他就惱羞成怒的低叫道:“不許進來,都給我在外面守着,誰來也不讓進。”
阿苒見他如此上道,這才慢悠悠道:“好了,現在輪到我問你了。這大半夜的,你夜闖驿站找桓公子有什麽事?”
司馬珏羞憤交加,臉上頓時漲得通紅。他能怎麽說?難道讓他說他原本是來看南康的笑話,臨時改了主意想要尋桓蕸之的晦氣,結果聽信了讒言,誤闖進人家的房間,還看到了她洗澡時候的luo體?司馬珏越想越惱怒,雙目幾乎噴出火來,一股怨氣全部出在章道虞身上,這個小人居然膽敢诓騙他,他恨不得将他扒皮噬骨。
……
桓蕸之此時的心情也不怎麽平靜。因南康懼黑,又不放心他夜間騎馬,便讓他進了自己的牛車,陪在身邊。這牛車寬敞舒适,左右車壁更對稱着固定了一只精致的木托,其上握着一枚拳頭大小夜明珠,柔和的光暈從明珠上散發出來,落在桓蕸之臉上,更襯得其俊秀無雙。
南康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此時無論男女都喜歡那種狀若好女的美少年類型,桓蕸之卻不是這種。說起來這也是南康的痛。司馬家的人大多偏好美色,當初先帝之所以立桓家嫡長女為後,就是因為大桓氏美貌出衆。大桓氏與先帝感情甚好,她臨死之前,指着還在襁褓中兒子說不出話,先帝看了,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的去吧。”大桓氏所出嫡子,就是後來的先太子。
桓家生怕自己地位動搖,便将小女兒送進宮來,還打着照顧先太子的旗號。先帝哪裏不明白他們的心思?心裏不免有些動怒:“難道沒有桓家的人,朕就照顧不好自己的兒子?你要送來照顧朕的太子,朕就讓她照顧一輩子罷。”
46 初見(上)
更新時間2014-5-17 9:12:45 字數:2521
可當真見到了小桓氏,皇帝這點怒意又煙消雲散。那小桓氏生得不僅神似其姐,更比大桓氏美上三分。只不過這一次,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