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和狗搶吃的,還沒搶到
餘詩行罵了句髒話。
這是一條極為寬敞的路, 路上是凹凸不平的黃泥巴, 雨水打在上面, 濺起很高的泥水,餘詩行根本顧不上潔淨的衣服被弄髒,手臂的疼痛麻痹半個身子, 腹部的饑餓感遍布所有血管,她幾乎要用所有的毅力來控制自己不去咬向融化巧克力般的土地。
沿路一片灰暗,只隐隐綽綽的能看到象征秩序的高速公路,餘詩行所在的是爛尾的建築工地,她的眼鏡片碎了一半, 全身濕漉漉的,像個被趕出家門的小家貓。
餘詩行幾乎控制不住腳步, 眼看就要直直的摔倒在地上,忽然一個細白柔嫩的小手扶住了她,“姐姐你沒事吧?”
餘詩行摘下眼鏡,觀察着那團團的小臉蛋, 眼中一陣恍惚, “你是?”
小姑娘莫約七歲, 撐着卡通圖案的雨傘,穿着粉嫩的小裙子, 白色的羊皮小靴子上沾了不少泥巴, 左顧右盼看來是走丢了。
餘詩行先道了謝,後又急切:“你父母在哪裏?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是哪裏?”
小姑娘被餘詩行可怕的樣子吓到了,嗫嚅:“我媽媽就在附近的加油站買東西, 我随處逛逛,就找不到路了……”
餘詩行心道“果然”,小姑娘似乎對餘詩行感興趣極了,一雙黑黢黢的眼睛左看右看,小胖手揪着她的衣服,“姐姐,你很累吧,坐下來快歇會兒吧。”
小女孩從口袋裏好不容易翻找出一顆小熊軟糖,天真:“給”
餘詩行沒有拒絕的道理,看到吃的立即就放進嘴裏,腹部的饑餓感讓她無法思考糖果是否可以食用,索性小女孩的心是好的,糖果只是單純的糖果。
甜味在口中散開,驅散了因為低血糖帶來的頭暈腦脹,就連傷口都沒那麽疼了。
餘詩行哪裏忍心把小姑娘一個人丢在大馬路邊,便坐在一處幹燥的地方,“你媽媽想必很着急,我陪你等。”這結界中處處透着古怪,餘詩行根本不放心,一個小女孩獨自。
小姑娘自然沒意見。
兩個人陷入長久的安靜中,餘詩行從身上翻找出一個銀制的企鵝小挂件,這是她身上為數不多還剩下的東西,“送你,糖果很好吃,謝謝。”
小姑娘正處在喜歡這種閃亮小飾品的年紀,喜笑顏開:“謝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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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詩行心有暖意,人類的孩子和獸人有細微不同,正是這細微的差異之處讓餘詩行感觸良多,人類的孩子最是天真無邪,若是一個成年人看到髒兮兮的自己快跌倒在地上,絕對不會扶一下,餘詩行所接觸的獸人則是對人類有很高的戒備心,唯獨偏心自己,稍稍溫和以待,便能露出肚皮求撫摸。
“朵朵你在幹什麽!!”一個女人一巴掌奪過小女孩手中的銀質企鵝挂墜,狠狠的朝遠處扔去!
“媽媽”小女孩這也挂不住臉上尋常的表情,激動地撲向女人的懷抱。
“朵朵乖,朵朵乖,擔心死媽媽了。”女人的着急不作僞。
餘詩行僵硬在原地,一陣風吹過,渾身都是冰涼,小小的銀質挂墜被扔在泥潭中,可愛的企鵝和髒污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幹什麽。”餘詩行眼底冷凝。
女人精致的臉龐突然扭曲,妩媚的眼神此刻懼怕無比,“怪物!滾!小心我報警,把你關進實驗室,媽呀,我以為六個雞翅四個雞腿的無毛雞已經是極限了,怎麽還會有你這樣的轉基因怪物???!”
餘詩行蹙眉:“你再說一遍。”
女人尖叫:“你居然會說話!”
女人拉着小女孩拔腿就跑,“朵朵,快告訴我媽媽,這個東西有沒有咬你,朵朵快說話呀。”
小女孩懵懂的搖頭“沒有,這個姐姐很好。”
“她對你好都是有目的,想要把你拖到角落裏撕成碎片,食人血肉!”女人見朵朵完好無損,如釋負重道“算了,蠢死了,你沒事就好。”說完抱着小女孩拔腿就跑,走到半路上還不忘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扔在餘詩行臉上。
餘詩行臉上一涼,血液混着雨水從面頰流到脖子,沒入衣服中……
這個女人看到了什麽……餘詩行胸口生疼,一步一個踉跄走到那泥潭裏,跪在地上把吊墜握在手心,泥潭上方有棵樹,微微地遮擋了如瀑的雨水,也得以讓這泥潭有一方平靜,泥潭映照着一個頭上長着雪白低垂耳朵的女人,女人的眼睛如燃燒的琉璃,額頭到太陽穴覆蓋着薄薄一層的白毛,仔細看去,嘴也似乎變成了三瓣。
餘詩行脫口而出:“兔子?!”
她驚訝的撫摸着自己的面頰,上面真的有細軟的白毛,她張口結舌,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驚訝于任務的特殊性,使她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獸人在不能完全隐藏起自己的體征時,在現代社會中會此招人厭惡。
餘詩行心口抽痛,腦海中浮現自己學生可愛的笑容,轉而又變成了面對劉妙敢怒不敢言的委屈表情,餘詩行原本以為獸人在人類社會中只是倍受委屈,難以找到立身之本,沒想到從根本的生存下來都是個難題,甚至活着就是個錯誤。
餘詩行把挂件揣在口袋裏裝好,深呼吸了幾口就爬上高速公路,往城市中走去。
臉上再疼也比不過渾身的冰涼,平走了很久,仿佛血液都要流幹了,地上的血腳印一下子就被雨水沖刷的一幹二淨。
餘詩行身處高樓大廈間,此刻腹部饑餓,喉嚨幹渴,不得不張大嘴面朝天空,讓雨水滋潤喉嚨。
只有在高聳入雲的建築灰蒙蒙,路上疾馳而過的行人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不合時宜的話來比喻,團隊開副本時一個隊友Game over後的灰白視角,餘詩行用外套蓋住臉,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面看路。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你要是能給我一口飯吃,我任何事情都願意幹,我可以去搬磚,可以去刮膩子,可以去餐館洗盤子,可以去拍上不得臺面的電影……”餘詩行在心中吶喊。
“我只是一個醜陋的,臉上長着白毛,耳朵畸形的怪物,就是張開腿去賣,都沒人會理我。”餘詩行絕望的咧開嘴,跌撞着靠在小巷子的拐角處。
在饑餓的折磨下任何理性的堅持都被踐踏的粉碎,如果說減肥的人無法抵擋蛋糕的誘惑是痛苦的話,那饑不擇食則是這種痛苦的一萬倍。
餘詩行的視線緩慢地挪到街角的垃圾桶上,連她自己都驚愕這種吓人的想法,可是身體無法控制的朝垃圾桶走去。
垃圾桶邊上掉落着一個吃完的方便面桶,桶裏剩下一些湯汁,若是在尋常時候,這些高油高鹽的調味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只會引人反胃,任何人都會繞着垃圾桶走,現在這些味道誘人無比,任何黃金珠寶都無法與之相比,餘詩行對自己的動作絕望了。
“不要……”餘詩行心中強烈祈禱,但是本能違背了她。
餘詩行顫抖着拒絕着,她終究還是彎下了腰,手指強烈蜷曲着拒絕觸碰了被人吃過的方便面盒。
欲望勝過了理智,餘詩行剛要撿起方便面盒,角落突然蹿出一只野狗,身上又髒又臭,有半人高,腥臭的口水滴落在地上,像是得了狂犬病般,吠叫不停,震耳欲聾。
餘詩行吓得一個哆嗦方便面桶滾落在地上,一人一狗注視着滾落的圓筒,只見最後一點湯汁也被稀釋在角落的水坑中。
野狗眼中直射綠光,尖利的爪子下不知踩着多少城市中的流浪動物,它既不是獸人,也不是家養寵物,是絕對的不可溝通者,餘詩行就算按住聽的腦袋直視都沒有絲毫作用。
野狗低吼兩聲,後腿用力撲向餘詩行,餘詩行往後退去,劇烈的運動使她大腦發暈,堪堪躲過攻擊後無力的跌坐在馬路邊的長椅上……
“呼,呼,也不知道這見鬼的任務完成了多少!”餘詩行恨恨的捶了一下把手。
和狗搶吃的還沒搶到,這他媽惡心人。
餘詩行不敢表現出絲毫的懼怕,面色堅韌,手指尖滴着血,大有老子不怕你的意味,抄起路邊的大掃帚就是一頓揮舞。
野狗呲着牙又吠叫幾句,有的路人看餘詩行柔柔弱弱被狗攻擊,好心的過來解救,餘詩行心懷感激,結果那路人一看餘詩行臉上的白毛和垂下的兔耳朵,大驚失色撒腿就跑,和前面的那女人如出一轍。
餘詩行慘笑。
野狗的目标是方便面,沒有在餘詩行身上多費工夫,兇惡的瞪了一眼後轉身就直奔水坑,小心翼翼地舔着方便面盒裏的殘渣。
餘詩行絕望了,“原來他們曾經都經歷過這些嗎……是啊,如果沒有被徹底餓過,那些半生不熟的肉如何能吞咽下去?”
心智正常的餘詩行在面對或怪異或懼怕的目光中都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更別說長期生長在這種環境當中的學生。
餘詩行腳下堅定地走向熟悉的路,“幕山特殊教育學校,就在前面。”
作者有話要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