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祁淩今兒個才算明白了自己對狄初的依賴有多大。
“狄初!狄初!初初!初初初——”
祁淩站在餐桌前,盯着豐盛的早餐一個勁兒叫魂。
沒人應。
“初!我大爺——!”
“叫什麽叫!哥!你眼瞎是不是!”祁遲從廚房伸個頭出來,“沒看到初哥留在桌上的便條啊!”
祁淩這才後知後覺地拿起壓在牛奶杯下的便條:我回奶奶家了,下午排練見,程司從說今晚六點火鍋店集合。
祁淩撇嘴,想起今天星期六。順手把便條放進自己錢包裏,邊吃早餐邊想念,我初的字好看,人好看,什麽都好看。
狄初按照慣例每周六回家看奶奶,順便同溫如水交流下最近生活學習上的情況。狄初對自己不怎麽上心,倒是對溫如水面面俱到。
畢竟自己現在就這麽兩個親人,還是兩個真正關心他的人。
狄初覺得,既然溫如水和溫瓊芳把溫暖捧給他,自己斷不會辜負掉。
所以無論在外邊兒再怎麽渾,只要進了溫瓊芳的家門,狄初必得衣服規整,頭發紮好,全然好孩子模樣。
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好孩子做派。
區別只在于——以前是裝的,現在是真心的。
吃過午飯,一家三口都要出門。狄初和溫如水順路送溫瓊芳去牌館打長牌,人一到老年,每天除了聽戲打牌沒有其他愛好。溫如水下午約了朋友,狄初沒問是誰,這麽大的女孩子管太多也不好。
可無奈這縣城太小,走幾步就能穿城。緣分來的時候擋都擋不住,你就說巧不巧?
狄初站在溫瓊芳旁邊,和街對面的祁淩四目相撞。
下意識磨磨後牙槽,想裝着不認識。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
“我初!”
“溫如水!”
祁家兄弟大抵是不知“看人臉色”這四字兒咋寫,溫瓊芳的耳朵又比一般老太太靈光,當即轉過頭去,看到了迎面走來的祁家兄弟。
狄初一個勁兒使眼色,生怕祁淩跟個流氓似的張口來句:我操!狄初這你奶啊!
他要敢這麽說,鐵定把他丫的塞汽車輪子下去。
祁淩腿長走得快,幾個利落步子就蹿到了溫瓊芳面前。狄初還沒來得及介紹,祁淩自動立正站好,揚起嘴角露出标準八齒笑:“奶奶您好!我叫祁淩,狄初的同班同學兼室友。”
狄初被祁淩那排白花花的牙齒閃得找不着北,嘿,這龜兒子今天沒抽風。
祁遲長得比他哥純良,再加上年紀小一些,在溫瓊芳面前笑起來像只薩摩耶:“奶奶好!我叫祁遲,溫如水的同學!奶奶您真精神!”
溫瓊芳再怎麽也是個小老太太,經不得誇。笑得慈祥,眼睛眯成一條縫兒:“哎喲,這倆好孩子!小初、如水,還不給你們同學招呼?”
狄初咬着牙,勉強笑着:“你好啊,祁淩。”
“嗨,奶奶,這麽就生分啦!下午我和初初還要一起排舞的啦!”祁淩一聲不吭地占據了溫瓊芳身邊的有利地位,把狄初擠在後邊兒,“奶奶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老太婆一個啦,除了去打打長牌還能幹啥?他倆孝順,硬要送我過去。”溫瓊芳看着對面路燈變綠,一手杵着拐杖慢吞吞地往街對面走。
祁淩趕緊牽過溫瓊芳另一只手,狄初忍住沒上去踹死這個表裏不一的玩意兒。
“奶奶,哪條街的牌館吶?”
溫瓊芳佝偻着背,祁淩怕她聽不到自己說話,一直彎着腰跟在溫瓊芳旁邊。
“北街。”
“北街啊!我們正好順路,一起送您去吧。”
“怪麻煩的,你們這些小年輕圍着我個老太婆做什麽喲?”
“哪裏哪裏,奶奶您是風韻猶存。”祁淩插科打诨樣樣精通,“本來我和初初也是約着排練,這不剛好遇上了。順道送了您,我們再一起走。”
溫瓊芳笑得合不攏嘴,直誇祁淩懂事會說話。
狄初就搞不明白了,祁淩個不要臉的玩意兒,真他媽會裝。裝得還跟母豬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
祁遲同溫如水走在最後面,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走了會兒,溫如水突然跑到溫瓊芳身邊說了幾句,溫瓊芳笑着點點頭,揮手跟她說再見。
狄初反應過來,溫如水是走到和朋友約好的街口了。
結果一回頭,跟着消失的還有祁遲。狄初回味半天——幹!溫如水約的朋友就是祁二哈!
狄初望着兩人的背影翻白眼,這年頭早戀的趨勢越來越擋不住,今晚回去得把祁遲叫到客廳好好上一堂“生理衛生課”。
祁淩還在同溫瓊芳聊天,內容已經從生活日常飙到了長牌起源,哄得溫瓊芳笑聲爽朗一陣蓋過一陣。
狄初還就納悶兒了,祁淩怎麽除了學習,好像什麽都會。
“奶奶!我跟您說,這長牌裏的天、地、人、和就更有意思了。天地人和象征着國家的命運,象征着人民的安康*。奶奶,您這麽愛長牌,鐵定也是心系社會是不是?”祁淩豎起大拇指,“您那一輩人,經歷過戰争,不像我們現在這些後輩,就不知生活疾苦怎麽寫!改天您得好好教教我!”
“得了得了,你那腦袋适合學這些嗎?”狄初上前去,站在溫瓊芳另一邊,趕緊打斷兩人對話。
再這麽忽悠下去,祁淩沒準腦門一熱還真跪下認奶奶了。
祁淩聳肩,口氣還帶了點撒嬌的味道:“奶奶,您看!我說的吧,初初他不願與我們多接觸,哎……”
“我怎麽就……”狄初差點沒一拳頭掄過去。
溫瓊芳擡頭慈祥地看着狄初:“哎,小初,小淩都跟我說啦!”
“怎麽就叫他小淩了?不是,他都說什麽了?!”狄初莫名奇妙地瞪大雙眼,該不會祁淩把自己在學校的混賬事兒告訴溫瓊芳了吧?
那他媽今天不殺個人是過不了的!
溫瓊芳顫顫巍巍地伸手拉住狄初:“小淩說你最開始還不習慣這裏的生活,但他在盡力讓你融入學校,融入班級。一開始你心情不好,他每天逗你開心,現在你們才漸漸成為好朋友。小初啊,小淩這孩子不錯,你要珍惜啊!”
操!狄初眼皮一跳,祁淩這個睜眼說瞎話不怕天打雷劈的東西,這麽惡心的話也他媽說得出口!
什麽叫每天逗他開心,那是撩!什麽叫漸漸成為好朋友?!那是……好吧,最近是有停戰的跡象,自己晚上還總是夢到祁淩,順便遛趟春馬。
但是怎麽一經溫瓊芳的口,就變味了?
狄初想不通,短短二十幾分鐘的路程,祁淩不僅在溫瓊芳心裏堅定地樹立了根正苗紅的好孩子形象,還約了下個月同狄初一起回溫家吃飯。
狄初看着祁淩一臉春風得意地給溫瓊芳揮手再見,這都什麽事兒啊!
祁淩幾句話,比邪教傳銷洗腦的都他媽厲害!
“看到沒?什麽叫做老人收割機。”祁淩叼着煙站在路邊攔車,流氓氣質直逼炸太空。
狄初冷笑一聲:“你剛怎麽不點支煙叼上?”
“在咱奶奶面前多不合适。”
“誰他媽是你奶奶!”狄初終于沒忍住一腳踹上去,這傻逼還蹬鼻子上臉了嘿!
祁淩笑着閃躲,剛好招來一輛空車,趕緊鑽進去:“你是我奶奶!成了吧!”
兩人一路鬧着到了工作室,今天周末,難得沒多少樂隊來排練。
從大門進去,遠遠望去舞臺中央的海報都給撤了,空蕩蕩的。
“是要重新裝修?”狄初跟在祁淩後邊兒進了工作室,工作室的沙發和桌椅早就被搬到一邊,地上全是成卷的海拔和宣傳單。
“下月演唱會,馬上得換上Crush的海報了。”祁淩把成堆的宣傳單挪開,打算給兩人排練騰出空位。
狄初站着看了會兒,覺得還是兩人動手快一點:“我幫你搬海報吧,照你這龜速下去直到今晚吃飯都甭想練了。”
“哦。”祁淩笑得特邪氣,“難道你不喜歡持久點的?”
“操!”
狄初拿起一卷海報朝祁淩砸過去,不輕不重地砸在祁淩後背上,接着落在地面散開了。
狄初瞥了眼,立刻定了神。
海報上只露出一雙捏人心魄的眼睛,劍眉如飛,瞳仁似水。狄初下意識就知道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誰——祁淩。
狄初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撿起海報打開,海報上祁淩低着頭站在話筒前,只一束光從頭頂将他照亮,少年擡眼靜靜地看着鏡頭,又似透過鏡頭看向更遠的地方。
海報上,祁淩一手拿着話筒,一手揣兜。還沒開口,狄初已從這沉默的畫面中,聽到了屬于祁淩的天籁。
少年周身萦繞着憂郁而孤寂的氣質,好似他只是站在臺上,便能觸動人類情緒的開關,讓人忍不住淚飛如瀑。
狄初的手指在海報上劃過,少年骨骼分明,俊如神祗。
仿佛能看到演唱會那天,這個沉默的少年一開口,便能激起怎樣的波瀾。
狄初忽然覺得很期待。
“喲,回神回神!看入迷了?真人站這兒給你看,來來來,不要客氣大方看!”祁淩收拾好宣傳單,将工作室中心的空地騰出來,一回頭,恰好看到狄初對着海報出神。
當即笑得不無得意,眉梢上的歡喜都快抖着翅膀一飛沖天了。
狄初斜了他一眼,把海報卷好放到一邊:“你們……演唱會那天是在上課?”
“周六。”祁淩說,“你要來看?”
“不來。”狄初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口是心非。
“你不來你耳朵紅什麽?”祁淩笑得一臉玩味,“別忘了游泳比賽咱倆的彩頭,狄老板,願賭服輸。”
“啧。”
別說,狄初确實才想起兩人之間還有這麽個事兒。
女裝啊,短裙啊。操!狄初閉眼,腦仁兒疼!
“就這麽定了吧,”祁淩将音響打開,伴着節奏強烈的舞曲,一錘定音,“我演唱會那天你穿短裙來看我表演。”
“操,別得寸進尺!”
“放心,”祁淩擡手特騷氣地擺了個造型,“我給你留的位置,只有我能看見你。”
許久沒排練,對之前的動作都有些生疏。兩人都是暴脾氣,罵罵咧咧地再次磨合了一兩個小時,才找回感覺。
Hiphop舞步不難,但要跳好,跳得有看頭,帶勁兒,也不容易。
好在狄初和祁淩均有跳舞的底子,四肢又協調。實在不行,大不了到時候兩人即興發揮。
說不定還更讓人血脈膨脹。
兩人練了會兒,停下來休息。祁淩坐在沙發上喝水,突然問:“初,會不會跳探戈?”
今下午跳得挺盡興,心情不錯,狄初也懶得同祁淩擡杠:“會啊,怎麽了。”
探戈舞步踩得大膽明确,舞曲節拍明顯,很容易跟随。以前狄初的舞蹈老師擅長跳探戈,自己更着學了些基本步伐,後來常同老師組合表演。
不過自從上了初中學習任務加重,漸漸沒再跳舞了。
“會和跳得好的差距可不是一丁點大,大爺,想清楚再回答。”
祁淩靠在沙發上嘴角叼煙,不可一世的模樣。
狄初跳得發熱,熱得有點上頭,也沒管計較起來是不是太幼稚。一邊伸手将衣服撩起來,一邊走到電腦邊換歌。
從音響裏流出來第一個音符時,祁淩挑眉。
是小號版《卡門》。
狄初走回工作室中央,彎腰将寬松的運動褲拉上去,露出筆直細長的小腿,腳踝骨節分明。似乎怕衣服往下墜,狄初幹脆把衣服打了個結。
祁淩看得狼血直沖腦門,狄初在工作室的燈光下,長發齊肩,鳳眸狹長,眉間似有撩人的春意,那唇誘得人心癢。裸露的窄腰一把可攬,鎖骨分明,整個人幹淨利落,如天上玄月。
是能讓人心甘情願地為他彎成蚊香的那種浪。
狄初頓了一秒,找到音樂節拍一個人跳起來。
他擡手,虛空一搭。似乎挽着假想舞伴,膝蓋放松,微微向下彎曲。無論是前進走步,還是後退走步,狄初始終在一條直線上行進。
伴着《卡門》性感又撩人的音樂,狄初還興致高昂地将搖轉步、并式側行步、後退截步通通花式來了一遍。
看得祁淩眼花缭亂,滿眼閃閃發亮的蠻腰和又直又長的腿。
狄初每一個扭動,每一次邁步,都像是踩在祁淩的心尖上。
太他媽撩人了。
狄初跳完一曲獨舞探戈,還好死不死地朝祁淩抛了個電眼。
祁淩捂臉,哪還有什麽跳得好不好,完全就是太勁道,浪得像朵帶刺兒的紅玫瑰。
狄初站在原地,額頭薄薄一層汗。臉頰上的汗珠順着修長的脖子往衣領裏鑽,看得祁淩口幹舌燥。
祁淩換了個坐姿,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褲子。
很好,既然狄初的探戈跳得這麽好——
酷愛作死的祁淩同志在腦海裏勾畫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計劃。
“你剛剛跳的女步?”
祁淩繼續喝水冷靜。
“嗯,”狄初走到他旁邊坐下,渾身散發着強烈的荷爾蒙,搞得祁淩心裏亂糟糟又舍不得移開一毫米。
“哦。”
兩人之間突然沒了言語。
狄初從桌上拿過手機,翻開日歷設了個日程提醒:十月二十號,傻逼演唱會。
“對了,運動會啥時候來着?”
祁淩閉着眼想了會兒:“十月十五號吧。”
狄初正在繼續記錄,手機驀地一響,是程司從發來的消息。
—大爺!森林火鍋!快來!集合!
狄初把衣服放下來:“走,吃飯了,管家婆在催。”
祁淩好不容易把腦子裏的不可描述清理幹淨,虛脫般從沙發上爬起來:“走吧,一會兒多吃點才有精神。”
狄初側頭,嗯哼一聲。
祁淩:“晚上我們會帶你打開成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