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剝皮(下)
我幹剝皮這行當,有很多年頭了,當年遭受大火焚燒之痛,我渾身燒得焦黑,然而鬼王到底是鬼王,他為教我生不如死,竟不惜拿自身的一半修為渡與我,只為叫地界不管,閻王不收,使我無法投胎,成茍延殘喘,一只怪物矣。
剝皮也是極講究的,方式五花八門。
我初入手時不懂其中門道,将人活活吓死然後取皮,那時皮用的時日短,且成色極為粗糙。後來尋閱這方面的記述才知,剝皮之大忌,就是取死人皮。要想皮的成色好,使用的時限長,須得在人活着的時候就将皮完整地剝下來,令那事主不知自己早已皮肉分家。
講到完整地剝皮,也是費了我好大功夫方想出法子。
剝皮是門精細活,講究一氣呵成,若事主太過于緊張,渾身呈縮緊之态,剝皮時會十分艱難,為了解決這一麻煩,我不惜跑到奈何橋邊去盜取醉花,醉花顧名思義,會令人生出幻覺,麻痹人的五感,活人處在這種狀态下,對剝皮來說最好不過。剩下的,便只要确保我剝皮的過程中未有人來打擾。
鬼王和我有人皮交易的往來,也是捉住我偷取醉花之後。往後他來時,随從總會留下一盒醉花贈與我,也因此我不用親自去偷那物什了。
再說到完整地剝皮,一開始我是不會的,從脊椎處下刀,生剝整張皮,耗費很大的氣力。後來翻找記述,才學會從活人頭頂處切開十字刀口澆灌水銀,待到人肉皮分離,就可輕松取皮。就如剝橘子皮一般,幹幹淨淨,無一黏連。
皮肉分離,不肖半炷香功夫,醉花失效,那人便死絕了,無甚痛楚。這半炷香內,将人皮從清水中過一道,再浸潤在凍蠟中,三天過後,小心取出,便可加工。
幹娘捉來的女子在庫房早已沒了動靜,想來是清晨我摻進食物裏的醉花已經起了效用。
我從房內取出大量松香燒化——幹娘上次來特意囑咐我這次人皮要換個做法,使用水銀制作的人皮即使經過處理,也還是會發出些難聞的氣味,使她很不歡喜。故而前幾日我一直在想使用什麽來替代了那水銀。又花費了些功夫才買來這許多松香。
到了庫房打開房門,那美人呆坐在房間裏,絲毫不知道不久之後她就要魂歸地府,面相為他人所用。
我拎着松香剛放好,門外卻不适時地傳來書生的聲音:“掌櫃的,掌櫃的你在嗎?”
我氣不打一處來,但怕他瞧見這一幕要壞我好事,遂急急将門鎖了,小走至寝室旁才應道:“你是地府來索我命的冤魂不是?成日只知道‘掌櫃的掌櫃的’,擾人清淨。”
書生的身影出現在拐角,手裏拎着一個東西,看不很清楚:“我見掌櫃的自打醉酒醒來,這幾日都不是很精神,就想弄點好東西給掌櫃的補補身子。這地方大雪封山的光景,本不存甚麽幻想,偏生我走運,這不出門才不一會兒,就撿了只凍死的野兔。”
一只野兔而已,就來攪了我剝人皮的活,我驅趕着他向廚房走去:“既如此,你可要好生炖個野兔湯給我嘗嘗,若炖得不好,今兒個就把你攆出去,任冰天雪地凍死你則個。”
他倒老實進了廚房,蹲下身去拿打火石點柴火。我心裏念着我那些要凝固了的松香,加快了去庫房的腳步。
耽擱這一會兒,松香果然開始凝固了,美人兒仿似也開始恢複些意識,在房間裏不安分地摸索起來。我心中暗叫不好,趕緊拿松香往庫房的火爐上放去,待到松香開始沸騰起來,正準備下手,門廊上又傳來書生的腳步聲:“掌櫃的,掌櫃的……”
看來真是個索命鬼,我心中暗自叫苦,只好又退出門外,順手撤了爐子上的松香,今日,怕是剝不了皮了,只能改日找個理由打發書生出門,再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