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紀瑤光是真的對這份離婚協議書上的每一個字都有意見。
身心俱疲的常渝顯然是沒有心情應付紀瑤光了,她拉下了臉,漂亮的眉毛蹙成了一團。這是她讓趙律師拟定的,房子車子以及兩個人擁有的一切都留給了她紀瑤光,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伸出手壓了壓眉心,她盡量保持着自己聲音的平靜,問道:“哪裏有意見?”
常渝以為是她是對財産分割有所不滿,紀瑤光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常渝的意思。到底是當初愛慘的人,恨不得将她的一切都融入了骨血,有時候一個小小的眼神或者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便會暴露出情緒。只不過,自己是多久沒有像這樣這般耐心的、細細的揣摩常渝的心思呢?手中轉動的筆在她出神的一剎那劃過,在白紙上帶出了一道黑痕。深呼吸了一口氣,她轉過頭看着面色平靜的男人,開口道:“你出去。”她的聲音冷冽,帶着慣有的驕傲。
“紀瑤光。”常渝皺了皺眉頭。
紀瑤光仿佛沒有聽見常渝的聲音,她的胸脯劇烈地起伏着。看着男人始終垂手站立,心中的惱恨更甚,她拔高了聲音,又重複了一次:“趙律師,請你出去。”有些刺耳,其中甚至藏着不可遏制的怒火,更像是每一次歇斯底裏吵鬧的前兆。常渝扯了扯嘴角,她低斂着雙眉,看來這次離婚并不會像昨晚紀瑤光自己說得那樣決絕毫不留戀了。在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她眼角的餘光瞥到了垃圾桶中那紙張的碎屑,沉默了片刻,她終于開口道:“趙律師,麻煩您了,您先回去吧,有時間再聯系。”
有時間聯系?紀瑤光抖了抖耳朵,她看着那個男人在常渝開口之後順從地離開了屋中。難道她說的話就這樣沒有威懾力?好歹也是屋子的半個主人。她還在這裏憤憤不平,常渝已經繞到了她的對面,坐在了沙發上,扯出了一抹冷然的笑容,譏诮道:“說吧,你還想怎麽樣?”
我不想離婚。這句話還沒有說出來,紀瑤光就看見常渝當着她的面接了一個電話。聽到了“趙清”兩個字,她的心像是被針紮了幾下。當初她跟常渝要離婚,□□就是這個趙清。她跟常渝合作了一部電影《啞女》,她演的角色是幫助女主走出心理陰影的女醫生,也不知道那群眼瞎的吃瓜群衆是怎麽看出姬情四射來的!難道他們不知道常渝是有家室的人嗎?還有那個趙清,心中沒有一點數,非要往常渝的身上靠嗎?鋪天蓋地的消息壓得紀瑤光幾乎喘不過氣。記憶中,她跟常渝吵了一架冷戰了好幾天後,最終還是拉下臉在《啞女》殺青宴的時候去接常渝,可是她卻看到了趙清挂着了常渝身上的那一幕,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了一起。一路上,紀瑤光極為隐忍,可是到了家中的時候徹底爆發了。常渝不言不語,而她将這一切當做是默認,氣急之下的她說了離婚。常渝同意,她們之間就沒有然後了。現在,不管是不是夢境,總歸是回到了三年前犯下大錯的那一日,紀瑤光不想再像以前那樣把媳婦給作沒了。
趙清是個不要臉的壞女人,可是常渝不是。她跟常渝離婚後,常渝也沒有跟趙清有太多的往來。事實證明了一切只是她的妄想,她将自己的猜測當做了事實,從而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逼上了一條絕路。
聽着電話裏的人說着一堆無聊的話語,常渝的眉頭越蹙越深,眼角的餘光瞥到了那裝模作樣的偷聽的人,她耐着性子應了趙清幾句,最後還是腦海中緊繃的那條神經還是因為趙清越來越過分的話而斷了。她不喜歡趙清,《啞女》結束了,自然意味着她們之間的合作結束。娛樂圈很少有真心人,維持個點頭之交也便足夠了。
在常渝結束通話的那一刻,紀瑤光就收回了視線,保持着端坐的姿勢,就像是一個乖巧的小學生等着老師的訓話。
“你還有什麽什麽要求,盡管提吧。”常渝沒有忘記之前的話題,她望着紀瑤光,總覺得她跟前些日子有點不一樣。可是這厮向來情緒多變,她沒有心情再去猜測她的真實想法和真實意願了。她的疲憊不是一點兩天的事情,她不像紀瑤光,離婚兩個字可以随時挂在了口邊,當提出來的時候,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我不想離婚。”紀瑤光開口道,其實不用看常渝就知道她是怎麽樣一副表情,将無奈的嘆息聲吞入腹中,她又繼續說道,“常渝,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紀瑤光那一天陰一天晴的态度常渝已經看多了,這一回她也懶得再跟對面的人廢話,目光在協議書上停留許久,她冷冷淡淡地應道:“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你不是說要離婚麽?在這上面簽了你的名字,對我們兩個人都好。”
好個……一句髒話險些脫口而出,紀瑤光望着常渝那些冷漠的面龐,她嘗試着動搖常渝的決心:“如果我們離婚了,我爸媽那邊怎麽交待?還有外界的媒體?”要知道她們結婚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華國同性婚姻雖然合法,可到底還是有不少的人對此懷有偏見,想當初她們結婚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一些黑子們甚至還下賭注,天天盼着他她們分開,從而證實同性相愛是沒有未來的。
聽到了紀瑤光搬出了紀家二老,常渝的面上露出了幾分遲疑,她家的親人待自己真的很好,可是——常渝冷冷地望着紀瑤光,淡淡地說道:“離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爸媽那邊我會去說。至于外頭的那些人,沒必要跟他們解釋什麽。”
油鹽不進,紀瑤光有些頭疼常渝的态度,可是她們之間就要這樣終結麽?她實在是不甘心這是她最遺憾的事情,如果有重來的機會,怎麽能夠再一次錯過?低着頭思忖了片刻,她忽地伸手将協議書揉成了一團扔到了垃圾簍中,耍賴道:“反正我是不會跟你離婚的!”可能這樣會讓常渝更加的厭惡自己,可是除此之外,她還能有什麽辦法呢?說她死皮賴臉也好,死纏爛打也罷,只要能夠留住面前的這個人,讓她做什麽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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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渝沒有說話,垃圾簍裏的協議書她肯定是不會再撿出來了,紀瑤光目前的态度明顯是談不妥。既然如此,她也不打算再繼續聊下去了。最後再看了一眼那坐在沙發上兀自裝出可憐樣子的人,心中只覺得可笑。她拿了自己的東西就朝着主卧走去,只留下一道砰地甩門聲。
好歹還是在家中,沒有一氣之下離開,意味着一切還是有轉機的,不是麽?紀瑤光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只留下了濃烈的凄然。三年來的景象如同電影倒放,沒有常渝的日子裏,她獨自一個人蜷縮在了陰暗中。是不是老天爺體會到了她內心深處的執念,才會給了她一個回到三年前挽回那段錯事的機會?如今這一切僅僅是個夢,那她不想從中再醒來。
手機早已經調成了靜音,屏幕上一閃一閃的,不知道有多少個短信和未接電話,可紀瑤光沒有心思再去關顧。她仰躺在了沙發上,回憶着自己與常渝相識後的點點滴滴,以及之的每一次吵鬧。除了當初她執意進入圈子時候常渝罵了她一頓,之後幾乎每一次都是她單方面的尋事,冷戰了幾天後又去常渝的跟前服軟。這些事情不像寫在白紙上的鉛筆字可以用橡皮擦擦得一幹二淨,它們是會留下痕跡的,最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就像有名醫良藥都無法再醫治。“你也真是笨!”紀瑤光拍了拍自己的臉,痛意從額上傳來,就着手機屏幕一看猶是發紅腫脹的額頭,她才想起來自己之前那一下裝得極狠。“常渝,我疼。”她抱着手臂縮成了一團,投向了那房門的目光忽然間帶上了幾分絕望,她知道現在的常渝絕對不會像以前那般小心地溫柔地安慰她了。
紀瑤光不想睡也不敢睡,就算耷拉着的眼皮說着這一日來的困倦。夜中靜悄悄的,她關了客廳的燈,将自己整個人都沉浸到了黑暗中去。滴答滴答的響聲,在耳畔回響着格外的清晰。常渝她睡了麽?腦海中劃過了這個念頭,紀瑤光終于站起身舒展着自己僵硬的發麻的四肢,這才蹑手蹑腳地朝着卧室。
燈黑了,門沒關。
她只能夠借着窗外的光線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這是她曾經擁在了懷中的愛人,可是現在卻如同陌生人一般冷漠。她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常渝的眉眼,啪地一聲輕響,床頭的燈在此時亮了,她最先看到的是常渝那雙猶帶着幾分困乏、還壓抑着憤怒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