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真相大白
是的,赫然入眼的,是一名張弓拉弦的男子——雖然離得較遠,可我卻依稀看到,那張輪廓分明的臉,竟然是……
但是,他不是已經……
一顆心幾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時候,我看着先前于背後放了暗箭的男子收起了弓箭,一個飛身落地,一路快跑着向我們這兒靠了過來。
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也越是叫我因看清了他的容顏而停滞了呼吸。
盡管業已分離了幾百個日夜,再見之時,我卻仍能從來人的相貌認出他來。
三……三弟……
就在我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艱難地想要吐出那個許久不曾呼喚的稱謂時,将我攬在懷裏的姬子涯卻冷不防用單手将我稍稍推離了他的胸膛,也令我下意識地注目而去。
視野中,他正冷汗涔涔地盯着我的脖子,像是在查看我的傷口——未等我愣愣地緩過勁兒來,就先聽得他高聲喚人去請太醫了。
我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他的傷?!
我驀地低頭去看他的胳膊——那觸目驚心的畫面,這就再一次刺痛了我的心房。
“皇姐!”然下一刻,那個叫我為之身軀一震的稱呼就清晰入耳,一下子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姬風行——那個被幽禁了兩年不止的少年,那個據說業已于牢中自盡的成王——居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看着已然長得人高馬大且眉宇間變得成熟俊朗了不少的男子,我一時間忍不住潸然淚下。
“三弟……”我終于啓唇吐出了這兩個字,緊接着就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了雙臂。
“皇姐……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他毫不遲疑地将我擁入懷中,用他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圈攬着我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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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嗚嗚……”
“沒事了……都過去了……”
我哭泣着,他安慰着,真是叫人一瞬百感交集。
直至過了一小會兒,他忽然松開了懷抱,轉而低眉看向了地面。
我淚流滿面地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映入眼簾的,乃是二姐瞠目結舌的表情。
“姬……姬風行……你……你沒死?!”她難以置信地問着,口中已然溢出鮮血。
“讓二姐失望了。”三弟不緊不慢地說着,那口吻,似乎有些悵然若失。
“你……你!”女子聞言一下子就氣息不穩起來,只見她的胸口一起一伏,顯然正經歷着罕見的情緒波動。
“……”這時,三弟忽然舉步上前,在她跟前徐徐蹲下身去,“本王本以為,幾個兄弟姐妹裏頭,二姐是最清心寡欲、不問世事之人……可誰知……你卻是藏得最深的那一個……”
惆悵的話音落下,令二姐姬雲書仍是睜大了眼盯着他。
“若不是你身為皇女,卻暗中對自己的父皇下毒,煽動自己的皇兄,暗殺自己的皇妹……我這個當弟弟的,也不至于會狠下心來……親手送你上路……”
簡潔明了的一席話聲聲入耳,直叫我驚愕得捂住了自個兒的嘴。
二姐她……她對父皇下毒?煽動大哥二哥?還……還要殺我?!
我遽然記起了去年清明時的遇刺事件,一股寒意登時席卷全身。
那個時候的殺手……是二姐派來的?是她……害得本可長命百歲的角太師……無辜喪命?!
“呵……呵呵……啊哈哈哈……”正震驚到無法言語,我聽到二姐冷不丁仰天大笑起來,“成王敗寇,本宮無話可說。”笑完了,她若有若無地勾着染血的唇角,一雙陰冷的眸子不慌不忙地掃過三弟、我還有姬子涯的臉,“本宮只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卻身為女子……”
說着,她突然舉起依舊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令反應靈敏的三弟猛地起身避讓。
“呵……”可看似是要作垂死掙紮的女子卻只對着業已離了她的三弟冷笑一聲,而後目光幽深地看了我和姬子涯一眼,就猝不及防地舉刀刺向了自個兒的胸口。
電光石火間,一刀入心,再無轉圜的餘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印象中始終待人冷漠疏離的姐姐,看着她的胸前很快滲出了殷紅的液體,染濕了她的衣襟。
二姐姬雲書忽而眸光一轉,凝神仰望着那蔚藍的天空。
片刻後,她渾身一軟,倒地阖上了雙眼,永遠地失去了生息。
至此,一場驚天之變開始落幕,可我這心裏頭,卻存着滿滿的疑惑。
對整件事從何而起又緣何而終感到一頭霧水,我已經分不清誰是敵人,誰又是朋友。
直至第二天晌午,頭腦依舊一片混亂的我被三弟帶到了姬子涯的卧榻前,然後目睹了他正帶傷善後的一幕。
見我來了,男子随即放下了手頭的活計,作勢就要向我行禮。
我見狀自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并出演阻止,說他有傷在身,莫要多禮。
然後,我就因與他四目相接而驀地心生尴尬。
實際上,我至今仍摸不清他到底都打了些什麽算盤——在二姐這個一切的幕後黑手舉刀自盡後的一天一夜裏,意外現身的三弟一直忙着打理這一場紛亂所遺留下的各種問題,也沒工夫坐下來跟我說明究竟是怎麽回事,好不容易在帶我前來見姬子涯的路上有了點兒時間,他卻又對此三緘其口,說是要等姬子涯在場的時候一并解釋。
注視着這個舉手投足間皆沉穩了不少的弟弟,我不禁覺得,比起兩三年前,他還真是發生了些許變化。
時間,果真是最能改變一個人的東西。
如若不然,他又豈會在我三人悉數坐定之後,首先問了姬子涯一句“是你說還是我說”?
話音落下,我不由得吃驚地看向三弟的臉。
換做是三年前,他決計不會像今天這樣,語氣平靜地征求姬子涯的意見。
“殿下來說吧。”
我聽姬子涯同樣淡定地回了這麽一句,又見三弟面色如常地沖他略作颔首。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過後,我終于從三弟的口中獲悉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自三弟于那年七月回歸軍營之時起,一個我所看不見的局就已悄然布起。
姬子涯隐約察覺到前朝之中有人存着不軌之心,奈何卻如霧裏探花,始終摸不着敵人的狐貍尾巴。是以,他想出了一條“引蛇出洞”之計,故意栽贓嫁禍了掌握着一方勢力的三弟,使之成為衆人眼中的犯上作亂之人,令朝中局勢大變,好叫那藏于暗處之人因此而蠢蠢欲動。
而自那一場“皇弟叛亂”上演後,敵人的确是漸漸有了動作,只可惜,他們藏得很是隐蔽,使得姬子涯雖百般調查,卻依舊無法探得真正的幕後黑手——哪怕是去年清明之際,我與他還有角太師出游遇刺,間接導致老人枉死,心中憤怒的他也仍是未能揪出那極惡的罪人。
不過,到底是出了那麽大的事兒,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敵人,終究是不慎露出了馬腳。
姬子涯一面私下派人将所重要的消息秘傳與遠在銷骨塔的皇弟姬風行,一面順藤摸瓜地于暗地裏排查嫌犯——最後,所有的線索竟都指向了我的二姐姬雲書。
确切而言,她是聯合了她的外祖父也就是當朝左相,以及她的夫家即大将軍一家,共同密謀大業。
考慮到此二者在朝堂上的勢力盤踞頗深,姬子涯認為,不可以在尚無确鑿且有力之證據的情況下,就貿然指控敵人的篡位之心——與其打草驚蛇,不如設計叫他們自己暴露。
于是,在多數文武百官都知道當初皇弟成王乃是被冤枉的大前提下,身為攝政王的姬子涯“一意孤行”,再度出手欲趕盡殺絕、斬草除根,終于引發了前朝部分官員的不滿。
二姐他們眼見除去這一最大敵手的時機已然成熟,便趁着姬子涯正集中精力與兵力對付三弟麾下“叛軍”的空當,意圖從背後将他殺個措手不及。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他們打着這樣的如意算盤,殊不知一切的一切,都是姬子涯同姬風行聯手布下的局。
待他們猝然驚醒之際,業已是那一對本是敵對的叔侄聯合起來——反攻圍剿而來的時候了。
許是知曉大勢已去,又恰逢本就身體大不如前的二姐夫在真正的叛亂中丢了性命,心有不甘的二姐才會發了瘋似的入宮尋我,将我作為要挾姬子涯和三弟的最後籌碼——又或者,僅僅是為了發洩她內心的怨恨。
“這……這麽說,皇叔你當時特地派二姐夫去鎮壓三弟的軍隊……也是因為,你已經看出了……二姐他們有問題?”努力地消化了這些錯綜複雜的事實,剛好記起這一茬的我忍不住開口詢問。
“不……那個時候,我還不曉得二公主懷有異心。”說着,姬子涯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會讓二驸馬領兵前去,不過是無心之舉,更沒料想會因果報應,讓他們夫妻自己嘗了惡果。”
此言一出,我正要點頭表示明白,就冷不丁聽聞三弟啞然失笑。
我自是好奇地凝眸于莫名發笑的男子,看着他面帶戲谑地注視着姬子涯,随後又眸光一轉,看向了我。
“皇叔當年之所以讓二姐夫來,無非是因為顧着皇姐的心思吧。”
聽得有點兒迷糊的我,愣愣地瞅着眉目含笑的三弟。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三弟又笑了——好像是在笑我,又好像是在笑姬子涯。
最終,他的視線在我二人之間打了幾個來回,人就冷不防起身,說是該交代的、該作證的,他都辦完了,就不打擾我們兩個了。
話音落下,我自是愈發摸不着頭腦了。
總覺得……三弟貌似變得開朗積極了……可是……我又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
正覺着匪夷所思之時,我卻聽到耳邊忽然傳來了三弟口氣一改的話語:“實際上,我先前倒是希望,你把自己傷得更重一些。”
低眉思忖的我聞聲不禁擡起頭來,迷惑不解地仰視着三弟倏爾變得嚴肅的眉眼。
“畢竟,你的很多做法,我至今無法茍同。”
姬子涯一語不發地聽着三弟的發言,亦面不改色地直視着他的眼睛——目光從容不迫,臉色卻是有些發白。
“不過,看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父皇留下的江山,為了皇姐的份上,我便姑且不與你追究了。”
我不理解三弟緣何突然就變得底氣十足了,只隐約覺得,有什麽我所不知道的東西,正在悄然生變。
“只是……姬子涯,你要記住了,從今往後,這天玑國的前朝後宮,都不會再任由你一手遮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