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
十一月的深秋校園依然是綠意盎然的，有深深淺淺的紅色葉子，忠尚欣喜的看了好久，然後覺得南方和北國真的是不一樣的，從第一次所見到現在所想，他竟也開始喜歡，陰雨蔓延之後的明朗陽光炫目得像夏天一樣，他聽說北國下起了小雪，一定很美的，不過他并不羨慕，他羨慕的是南方裏很好的陰雨朦胧，沒有刺骨的寒風，他在自習室裏靜靜聆聽細雨的聲音，還有自己跳動的心髒，一切都是真實的。小白結婚了，他又去了一趟北京，來來回回的硬座火車，竟也不覺得累，小白做很好吃的菜給他們吃，還有熱鬧的婚禮，他見到許多老同學，子弦帶着男朋友也去了，忠尚很是開心，因為像做了一場很美的夢一樣。
回來後忠尚遇見一個高中校友，未曾蒙面過的，很開朗可愛的樣子，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如此開朗的人并走到了一塊兒，雖然有時冷戰有時争吵，可是，很好，愛情的味道。
一三零的寒假是忠尚唯一的假期，過完年他們年便要開始為期兩年漫長的醫院實習生涯，然後是工作結婚生子等死吧，離校回家的前一夜他感嘆到，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所以很多時候不必太過在意，愛上了誰失去了誰又有什麽關系呢，即使兩個相伴到老的人也會有很多次要掐死對方的想法吧，即便沒有，即使沒有生離，死別也是在所難免的，他不知道為何會想這麽多。
回家，忠尚聽到一個難以置信的消息，崇明在一次實地勘察中不幸從二十一層墜落當場就沒了氣息，忠尚去了崇明的墓地，小小的一個土堆，他沒有很難過，崇明至少是在追逐自己的夢想的，也許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裏他便會成很優秀的設計師的。後來忠尚還在崇明的家裏看到了一張崇明的合影，和一個熟悉的小女孩，時間是2012.1.23.
那天晚上忠尚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有崇明，有李叔，夢境紛繁到忠尚醒來後都以為是真的。
曾經會穿着白色格子襯衫西褲運動鞋坐在操場邊溫柔的笑的翩翩少年崇明早已脫離了年少的外衣，滿臉胡須下的臉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白皙，額上已有歲月留下的淺淺皺紋了，他會站在十來層高未完工的空曠樓層裏吸着煙，淺白色的眼眸深邃，注視着遠方，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随後從容的拿起自己的工具，繼續在自己的天空裏打着舞姿，是的，經過幾年的打拼，他在當地已是小有名氣的建築師了，他沒有很系統的學習過建築學，卻成竹在胸，可以設計出優美的建築物來，是古歐洲的建築風格，有越來越多的城裏人來村莊建房，遠見的開發商總是把目光牢牢的盯着每一塊上好的肥肉，所以，已是市郊的村莊早已不是當年的“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了，林立着數之不盡的高樓，自然，崇明變得更加的忙碌，起初來找崇明的商人會告訴他他們自己的很多想法，後來，見到崇明畫出來的第一張圖紙，便有的他自由發揮了，是全新的建築物，似源自西方又不是東方之髓，崇明雖然很累，卻也充實，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是很多人的夢想，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如願以償的，況且，他還拿着豐厚的收入，可謂事業愛情雙豐收，妻子打點着家裏，可愛的女兒也很乖巧，他覺得，這便是人們心裏神往的所謂幸福，站在幸福彼岸對着忠尚微笑，一切溫柔的說不出來。
有人說生命是白色的，因為它最簡單聖潔，沒有污點和雜質，還有，沒有懸念。從開始到完結，都是深深淺淺的淵源造化，種下的因便是後來的果。如果這是生命的常态，那李健的際遇便不可否認成了少有的個例了。
村莊裏有一棟樓很特別，除了是崇明免費設計之外，還因為那是唯一以人的名字命名的，就是李健樓，他的投資并不是開發商，而是李健一手投資建好的，五層高的樓房，沒有很高大宏偉，但雪白一片亮麗十足，樓頂是淺灰色的磁瓦做成的塔尖狀，四周嵌以綠色瓷磚，樓頂只有護欄視野開闊，夏天時候會吹來涼爽的風，人在上面悠然自得，或是觀賞風景遠處有山有景也賞心悅目，或是讀詩寫字，也不失閑情逸致。李健樓不光外表鮮亮，更在于它的用途，是集娛樂、運動、休閑于一體的活動中心，李健樓分為五層，第一層用于村人學習舞蹈、集會以及聚餐之用，二層是乒、羽、籃場館，三層和五層是棋牌室，四層是閱覽室，有很多的圖書以及電腦。李健最初的設想是專為村莊裏六十歲以上的老年人開放的，後來雖然和想法略有出入，不過已經很有成效了，村莊裏的人在閑時有了休閑活動，少了争執和不悅，日子過得自然安寧和諧。
而李健也很少出入在村莊了，全國各地的飛，不知道在忙着什麽，他依然愛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墨鏡，笑得一臉陽光。人們越來越多的注視他的風光明媚，沒有人會仔細在他臉上尋找光陰流走留下的隐隐滄桑，四十歲的人，對很多成功的男人來說風華正茂，他卻顯得很內斂，與年輕時的李健判若兩人。
忠尚努力收集有關崇明和紅紅的故事，可是紅紅離開了北國的醫院已不知去向，只能從崇明的日記和偶然發現的微博裏看到故事的點滴輪廓。崇明說他和忠尚打的一架是他的新生，有了新的生活夢想長得很快也很努力，尤其一次和紅紅的偶遇重逢像是上帝的恩賜，他抓緊的過着每一次，覺得自己是幸運且幸福的，而紅紅當年的高考後如她自己想的一樣沒有去讀普通的學校，而是堅持了自己的夢想，複讀一年然後考入夢想中的醫科大，五年後遇見忠尚，同樣來自雲岩，生出好感來，當她陷入對感情的忠貞與忠尚的糾結中難以擇決時崇明來拯救了她，突然的遇見還是以前熟悉的崇明，崇明說回去處理完自己的事情就去接她，然後又一次了無音訊了。失望的紅紅離開了北國的醫院和所有熟悉的人，停了電話和微博，像突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人知道去處。忠尚還在繼續飄着，二十六歲的人游蕩在學校和家鄉之間，每每看見比自己小卻結婚的人都很是羨慕，他開始懷疑自己正在走的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還有崇明，如果沒有突然退學他便會和自己一樣飄着，也許不算壞事，如果自己沒有和他打一架，他也還在家裏好好的活着，長長的頭發和胡須也該蠻酷的了。李健依然飄在家鄉的村莊裏，像一個幽靈，忠尚想問他：“你過得幸福麽？”，可是幸福到底是什麽。沒有誰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