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1.夏末初秋
科室裏有兩盆植物叫麥冬，碧綠色的麥冬長得很濃密，細小的葉子多到數不清，當它在同一盆裏生長的一定時候，吸幹了土壤裏的養分便會停止生長，歷經長長的盛夏後漸漸枯萎，在秋天裏會結出果實來，是一種很好的中藥，可以養陰潤肺，這時，黃老師會把它連根拔起，摘下麥冬，曬幹，然後泡水喝，再把它們種上，分種在更多的盆裏，忠尚會想，麥冬也是有感覺的吧，連根拔起的瞬間它會不會疼痛不止，可是說不出話來，只能在細柔的微風中顫抖。他們也許想生長在外面的土壤裏，不會缺少土壤，也不會有秋天的彼此分離之苦，自然也不會水土不服。然後他想到了自己，行到千裏之外的北國異地，他有夥伴有老師有朋友，可是很多時候他并不快樂，和麥冬等植物相比，人有更高級的大腦和思維，可是又有什麽差別呢，都不能自己主宰自己想要走的路想要過得生活，甚至，越是想要，越是離得更遠。
2.舊友重逢
浩和胖子是晚上才到的，鵬一見到胖子就激動了，從床上蹦跶起來去擁抱說死胖子好久不見想死他了之類雲雲，浩子站在後面，大大的眼鏡框後面眼睛一閃一閃笑得陰沉沉，還沒有笑出聲來，然後轉過視線看忠尚，這一次，他的微笑才有了神采算是跟忠尚打招呼，幾天過後他們熟悉了，浩子像小白當初一樣到忠尚床上來磨蹭他，讓他瞬間有種回到校園生活的感覺，然後他跟浩子說起自己的大學生活，還有過往的糾結不清，他從來都是這樣，開始可以很不在乎，可是一旦有了感情又奮不顧身，所以常常是傷痕累累，這樣說起的時候浩子像是在看一場電影一樣說嗯，深表同情，然後他說起自己，大學也是混混沌沌的過來的，幸好，有女朋友一直陪在身邊，這讓忠尚很羨慕，看着別人的甜言蜜語如此的簡單，浩子說他和女友見面的第三天便去牽手了，沒有表白，忠尚問，這麽簡單？！浩子說這麽簡單！于是忠尚弱弱的說了一句：賤人浩。
然後小萱也來了，面試加工作，一便進行。她風塵仆仆的下了車，在車站電話給忠尚要他去接她。正在上班的忠尚看着科裏的病人，又看了看老師，和藹的老師說小尚有事就去吧，不用擔心科裏，忠尚便去了，小萱在車站門口東張西望，從後面走過去的忠尚拍她的肩，她像受驚的鳥兒，吓了一大跳，然後又笑了起來，只是，笑容裏分明有很多的委屈，嘴角彎彎像笑也像在哭，忠尚也不安慰，拿着東西就走，讓她跟着。他是不喜歡這兒的，所以更不希望有自己的同學來受委屈，電話裏死活不聽勸的小萱還是來了，看見荒涼得N城也直說後悔了，忠尚沒好氣的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趕緊掉頭回去吧，小萱生氣了，哼着聲音說怎麽才來就叫我回去，太過分了。然後兩人沒有再說話，對于忠尚漸漸熟悉的N城在小萱眼裏，第一次來，自然是陌生的，她微微皺着眉頭似不滿，不知道是不滿這一座城市還是這座城市裏的某人，到了醫院，忠尚接着上班，小萱一人去面試，下班的時候紅紅娜娜她們已經先去食堂了，不一會兒娜娜打給忠尚說他同學小萱也在食堂，好像還哭了，忠尚忙着跑過去一看，小萱真的哭了，問她咋了也沒說，忠尚腦子轉的飛快，怒從中來，他以為是領導沒有錄用她，忿忿不平的說了句叫來又不錄用太過分了，破地方！然後小萱才說她媽媽打來電話，說不想讓她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工作，這下忠尚無話可說了，不知道咋去安慰小萱。考慮了一天，小萱還是決定留下來工作，然後跟着忠尚一起上班一起去食堂。兩個人如情侶一般親密無間，有天紅紅神秘地問忠尚，說娜娜她們好奇忠尚是不是和小萱戀愛了，忠尚忙着解釋說不是，只是同學，現在是以後也是。紅紅半信半疑，對着忠尚說你不老實。忠尚無語。
國慶節，醫院放假一周，新來的同學都出去玩了，紅紅也去了她的母校找還在讀研的室友玩，忠尚沒能出去，還有患者要來診療，事先約好的。小萱也回家了，說要去接她母親來這裏看看她工作的地方。第一天，患者提着大堆吃的東西來，忠尚推讓不成忙着說謝謝，做完治療，病人走了，忠尚一人在科裏吃着東西，第一次，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未來的路。然後拿出書開始複習考研。他知道很難，而且即使考上了醫院也是不會讓去的，因為協議裏面寫的清清楚楚，毀約的違約金數目大的驚人，他只是不想再虛度自己的時光了。然後每天晚上都會在科裏看書。偶爾也會寫些文字。紅紅察覺到了什麽，問忠尚晚上都在幹啥，忠尚老實回答，然後紅紅說加油，還高數忠尚該如何複習，俨然似學姐。偶爾紅紅做餃子餡餅什麽的都會給忠尚做一份，說給他們寝室的，有次忠尚說寝室就我一人呢，我給鵬他們留下吧，紅紅說忠尚傻，餃子主要是給他的，如果他們不在就自己吃了，于是吃過飯的忠尚硬是吃下了滿滿的一碗餃子，撐的胃裏暖暖的。
越是臨近冬天天氣越是嚴寒，十一月的天氣N城已經在零下了，下了班紅紅叫忠尚一起去吃飯，有時忠尚還在忙，紅紅便坐在科裏的椅子上休眠，雙腳一前一後的蕩漾像在湖邊戲水，若是看見小萱來了，她便趕緊起來忙着走人了，忠尚看着紅紅匆匆離去的背影，失落不已。
大學班級的子弦也在複習考研，這是一次忠尚和還在讀研的平哥電話時偶然聽到的，後來忠尚和子弦在微博裏見到，聊聊學習的事或是生活上的事情，子弦問忠尚為什麽不和自己說話，忠尚說那時候不熟悉，他們還相約一起考到本校去。然後冬天到來了，飄着雪的天氣裏風吹在人的臉上冷冰冰的，不一會就沒知覺了，忠尚戴上羽絨服的帽子，吃完飯從食堂回來，小心地穿過車流擁擠的馬路，紅紅回頭才看見，笑忠尚傻，忠尚很郁悶的上去拍紅紅的頭。下午吃完飯，忠尚燒水洗腳，然後穿得嚴嚴實實的，回科裏看書，臨近考試時他會看到淩晨一兩點，才精神抖抖的回宿舍睡覺，睡前還要翻閱一陣微博，那一段時間，他的雙眼常常眼睛黑得像熊貓，老師們說他瘦了很多，紅紅也拖長聲線說他，忠尚你不要命了，然後又會做好多餃子給他端到寝室去。醫院的謠言傳的很快，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好像大家都在無所事事一樣，他們見忠尚和小萱沒了八卦可言，又開始傳紅紅和忠尚，這一次忠尚啥也不解釋了由得大家說去，然後娜娜她們給紅紅吃的東西也會順便叫紅紅給忠尚送去一份，表面上忠尚很淡定，其實心裏暗喜。浩子問忠尚喜歡小萱麽，忠尚一口否認沒有，浩子又問，那紅紅呢，忠尚說不告訴你。于是浩子知道了，第二天就去告訴紅紅。也不知道紅紅是啥反應，假裝不知道，繼續看書。
新年快到了，醫院發了許多東西，空氣中漸漸有了新年的喜慶祥和，讓忠尚郁悶的是竟然都是生的，除了一箱花生奶都只能送人的，娜娜問忠尚花生奶好喝麽，忠尚點點頭說嗯，于是娜娜把自己的那一份也送給了他，回到寝室，胖子他們見忠尚有兩盒，也不客氣，直接拿了喝，忠尚無語。再過幾天，醫院領導說新來的人優先，可以提前請假回家，兩個老師和藹地問忠尚要不也早點回家得了，反正科室裏也不是很忙，從心裏，他自然也是想回家的，但一想到讀研的事他又猶豫了，怕到時去複試難以請到假，于是狠了狠心，對老師說不回了，老師先是吃驚，然後想了想說也是，現在人多，你可以等到暑假的時候和旅游的假期一起休，能回家多呆幾天，于是沒在多問了，讓忠尚沒有想到的是越是到最後科裏越忙，七號八號過年的兩天還有病人想來，找忠尚預約，被忠尚回絕了，因為那兩天忠尚是要去考試的，秘密地，他沒有告訴太多的人，六號他提前下班去了旅館，外面的風很大，他裹着厚厚的圍巾把羽絨服的帽子也扣了起來，一切準備就緒，晚上吃完飯，收到紅紅的短信，說忠尚加油。他很開心的早早睡下了，兩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出了考場，第一件事就是給紅紅短信報喜，然後是子弦，但是子弦一天都沒有回複，晚上才給忠尚打來電話，說考的怎麽怎麽不好，blabl說了一大堆，問忠尚考的咋樣，忠尚說還行，于是電話那頭提高了嗓音，說回到學校了要忠尚請客，忠尚自然是滿口答應的。
沒了考試的壓力，忠尚安心上班，新來的人都請假回去了，剩下紅紅和忠尚，他們每天一起上班和吃飯，紅紅說不回去，說過年去哈爾濱的同學家，忠尚沒有多問。臨近除夕，忠尚去超市買了很多東西當儲備的口糧，紅紅把自己的鍋給忠尚煮飯，忠尚胡亂煮面吃，紅紅沒好氣的說這樣怎麽行，然後叫他多去買點吃的來。因為過年外面的飯店是不開門的。末了還對忠尚說你叫姐，姐煮給你吃吧。忠尚無語，回她，你不是要去同學家過年麽，怎麽煮，紅紅說不去了，忠尚聽後高興極了，忙問是不是真的。紅紅說是。
然後是除夕和新年，醫院放了一周的假，忠尚呆在宿舍裏看電視，然後才發現紅紅有兩天都不在宿舍裏了，發去信息也沒有回應，心想，這家夥太不靠譜了，明明說好的不去同學家麽。
過完年，紅紅才提着東西回來，大包小包的東西，對忠尚說去同學家過年了，沒有了往常熟悉的親切感，那一刻，忠尚突然覺得紅紅對自己而言，是那麽的陌生，大家一起去吃飯，過馬路的時候忠尚習慣性的站在紅紅的右手邊才看見紅紅耳垂上面金色閃耀的耳墜的，幾乎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的希望幻滅了，那些一直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的理由不過是為了更吸引紅紅的目光而已，而現在這一切看起來是那麽的可笑。接着是等待分數，那一年的分數出奇的慢，忠尚幾乎每天都會去網吧上網，一面看看新聞然後等成績出來，有天早上還在上班子弦發短信給忠尚告訴他成績出來了，忠尚讓子弦給自己查分，說不到三百就別回了，等到中午都還沒回，一面給病人做治療他一面擔心着，下了班給子弦打去電話，真沒過三百，子弦考的很好，很快便去學校找導師去了，很忙的樣子，過了一陣，忠尚也死心了，開始忙職醫的事，紅紅知道了安慰他說沒事，再等一年吧，正好可以賺夠工資來當違約金，忠尚含糊地回應，又過了幾天，子弦從學校回去，郁悶的告訴忠尚導師很忙，沒有搭理他，還聽說今年的招分很高，她也很可能會被調劑，讓忠尚也想想調劑的方向，忠尚真心猶豫了，如果要調劑，家鄉的學校自然是首選的，但這不是他理想的學校，現實和夢想的落差讓忠尚糾結了好久，然後清明節放假，忠尚去網吧看調劑的信息，系統已經關閉了，剛剛升起的希望幻滅，忠尚有點兒恍惚，同事約他去爬山，他笑笑說不去，假裝出來的開心很累，小萱被分去進修了，浩子去看女朋友，胖子一個人去天池，臨走時幽怨地對着忠尚說你不陪哥去，恨你，忠尚語塞。然後一人呆在宿舍裏苦思冥想，最後決定調劑，他太懷念校園的生活，胖子異常成熟的給他分析未來的種種可能，最後得出還是不去，可是忠尚不甘心，即使是賭博，他也願意去拼一次。
過完節系統重新開放，忠尚如願地調劑到了家鄉的醫學院，然後準備啓程去複試。火車奔馳在南下的四月裏，越是往南，景色越是迷人，忠尚心情便越是好了起來，心裏希望重新燃燒起來，到了北京，他去了自己的母校，一樣熟悉的風景線是不一樣的心情，他不知道這一片地在過去一年的夢裏出現過多少次，還有曾經居住過的宿舍，和平哥在食堂二樓吃三元一份的包子，有人和平哥說着話，是陌生的一群人，才過去一年，平哥說忠尚成熟了很多，他說進社會的人都要成熟很快的，師師也到過學校，更高更帥了。那個晚熟的家夥。忠尚笑着說師師。校園裏有開着的花，和以前一樣，是不知名的，樹上挂着牌寫着花草的名字，他們偏偏懶到不去看，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在學校裏走了一圈，忠尚真沒有見到一個認識的人，母校那麽校，更何況在外面呢，若想念一個人不是刻意去尋找，如果正好沒有上帝的恩寵，便是尋不到的，忠尚不知道此刻心裏再想着誰，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不幸。接着的火車趕路，第二天晚上便到了學校所在地，然後是複試，考試，面試，忙了快一周，複試完的第二天，忠尚跑到十二樓看複試結果有沒有出來，剛下電梯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紅紅？他追出去一看，不是，然後拿起手機給紅紅發信息，說見到和她長得很像的人，紅紅說莫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妹妹，她問忠尚複試的咋樣，忠尚心裏沒底，老實說沒希望的，紅紅便安慰他一陣然後問什麽時候回，忠尚是要回家看爸媽的，如實回答了。紅紅吃驚地問忠尚，你還真要回家啊，要他保重。他買好了到家的汽車票才告訴媽媽的，媽媽連問了他兩遍才确認消息的真實性，然後忙着給忠尚準備好吃的，一天的行程終于到了熟悉的想念着的地方，爸媽老了很多，絲絲的白發再也藏不住，黑白均勻混合在頭上，短短的兩天一晃就過去了，忠尚接着趕路回北國，連續的趕路他已是疲憊不堪，幾乎是睡過去的，車上沒有吃東西，餓到肚子疼痛不停，他本來不想去找小白的，但小白執意要他去，忠尚還是很感動的，他們一群人裏小白是變化最快的，當初覺得他怎麽看怎麽不靠譜，看來，人真的不能貌相，在小白家住了一天，奇哥也去了，三個人加上小白女朋友正好湊齊一桌玩到很晚。小白說忠尚你不如來和我一起幹吧，哥讓你吃好喝好，忠尚也是羨慕小白的生活的，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他是需要安定的生活，停下來放慢節奏他才會覺得是真實的，這一次的奔走讓他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每個人所要走的路是不一樣的，而他正經歷的坎坷和磨練也許也是不能逃避的，他選擇面對。回到醫院，他很安靜地等待結果，不管怎樣，他都是努力了的，什麽樣的結局都能安心接受。老師問他家裏爸媽還好麽，他只是說好。然後結果出來了，他如願以償，開始秘密地準備返航，最後一次，走很遠的路，只為離夢想更近一些。他想，自己來這兒最初是為了寧的，即使沒有希望，也是想看看自己喜歡的人生活的地方是怎樣的，經過一年的沉澱，他終于明白，這是種多傻的想法，如果不能擁有一個人，就遠遠的離開要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不是随便說說而已，能做到也是一種成長。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