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1.期末考試一結束忠尚就跑回了家,班主任沒有要補課的意思,大家也很歡心,自從聖誕那天晚上送同桌一張賀卡後便自己換了桌位,他怕再坐在一起會影響到學業,可是換了桌位他才發現每天更加的想念同桌,雖然都在一個班級裏,可是,一秒鐘她不在自己的視線裏忠尚就像丢了魂一樣失落至極,事實上大多數時候他都見不到同桌的,因為換了座位之後他坐在在同桌的前面,同桌像一只可愛的小兔子,座位換了又換,每到一處,惹來争議無數,這時的忠尚更加後悔換了座位,學期在自責和試卷堆裏草草結束了,他不去想成績的好與壞,只是想早點回到家,全身的精與神都消耗到了最大的程度,但是一到家,人便整個好了起來,沒了考試沒了相思之苦,突然回過神才想起崇明來,剛一到家還沒等忠尚開口媽媽便先說了關于崇明的事,忠尚找到崇明,他已經換了一番模樣,頭發和胡須長長的連亂着,衣服髒了很久,白色的襯衣早退去了它原來的光彩,幸好并不像村裏人說的瘋了,忠尚從崇明清澈的眼睛裏便可以斷言,兩人走到山上,冬季裏,漫山遍野的枯萎景象,冷冷的風吹在兩人臉上,忠尚看着崇明,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崇明說着話,說你不用為我擔心之類雲雲,忠尚沒好氣的說,誰在擔心你,只是覺得你不該這樣呆着,出去闖闖吧,當是散心,等過幾年就回來娶妻生子還有等死!崇明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了,“是,我們都在等死!”“你看李健叔,成天風流不誤正事,村莊裏的人照樣待見他不是”,忠尚又說,後來兩人相繼無語,他們來到松樹林裏,風吹得整片林子發出刺耳的呼呼聲,像人在哭泣,讓人膽戰心驚,崇明好像看出了忠尚的心裏,弱弱的說了句很久沒來,都不适應了吧,忠尚絕口否認,崇明又說,在漆黑的晚上我來住過幾次,夜晚的森林更加的風姿多彩,比白天,話說的很輕,像是沒有了力氣,忠尚卻字字入耳,想象着崇明在過去的時間裏該有多寂寥,不知道他的心裏在想着什麽,兩個男子漢的交談是難以細到內心深處的。然後忠尚找到了很多的蘑菇,橘紅色的,大而肥碩,生長在枯草堆裏,一片連着一片,他們只顧着高興了才發現沒有裝的東西,若是在往常他們一定帶了口袋什麽的卻總空空而回,這一次正好相反,他們只好返回家裏拿着籮筐興沖沖的折回去,村莊到密集的叢林他們一個來回也不過半小時的光景,回到家裏,媽媽對忠尚說這麽多也吃不完,不如給鄰居的阿姨嬸嬸們送去一些,還有,誰撿來的蘑菇誰洗,忠尚只得乖乖的聽媽媽的話,才開始後悔應該少撿一些回來的,洗着蘑菇,心情和在林子裏撿的時候相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裏,像從喜歡一個人,經歷漫長的追逐到相知,以為兩個人走到一起便是幸福,誰知過後的材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不會是風平浪靜,甚至,兩個相愛的人相處到了一起隔不了多久便相視如仇人一般,相互都想要對方的命,生活真累,忠尚想,小時候希望快快長大,好有自己要做的事和自己的自由,等到長大到擁有這些所謂自由的時候才更加的懷念小時候的簡單快樂,一群夥伴可以為一個游戲玩到天黑,如果不是大人們去找尋,可能會廢寝忘食,他和崇明都是被生活指定了的一條路,按着既定的軌道走,走,不知道哪兒是終點,一個句號畫上,下一個便到來,如果不是崇明突然的退學,或許忠尚不會想的這麽多,簡單的生活路線裏平添了幾分憂愁來,十八歲的年紀裏,一切變得陰雨朦胧起來,每個人都隔着一層薄薄的紙,猜不全看不透。也許再大一歲,他便會懂得更多。
假期真是漫長,新年像在和忠尚捉迷藏,明明就在眼前,可偏偏就是難以到來,天氣也越來越冷,人都躲在屋子裏不肯出來。媽媽做了很多好吃的,從米酒,米餅米花到臘肉,還有各種菜,腌菜泡菜等等,最無奈的莫過于那天家裏做豆腐,從豆漿到豆花豆腐,媽媽通通讓忠尚嘗一碗,以致後來吃飯時候忠尚幹瞪着眼睛看着菜,媽媽問忠尚,幹嘛不吃,他撅着嘴說等會就吃,再等會兒……因為他正在命令自己的消化系統奮力消化自己的胃內容物呢。忠尚覺得媽媽的手是全世界最巧的手,把糯米做成甜甜的米酒,吃在嘴裏甜到難以下咽,新年的氣息越來越濃,全家人都很高興的卻沒有了小時候那種熱烈的歡悅,過完年忠尚便要回學校補課了,媽媽總會說看着忠尚和妹妹回家是最高興的可是看着他們返校離家便很傷心了,雖然都不是很遠,其實忠尚何嘗不是一樣的心情,媽媽随後又說,可是鳥兒長大了就是要往外飛的嘛,以後常回家看看便很欣慰了,忠尚覺得媽媽是個矛盾體。看着她和爸爸漸漸出現的白發會難過。他多想時間能永遠靜止在他們正年輕的時候,這樣他們便是永遠健康的啦,時間卻像一個無情的人,不,不是人,因為它完完全全是沒有感情的,帶走了很多東西,讓人從年輕到老到不能動,人不像四季一樣有春秋冬夏四季的輪回,只會随着時間而不斷消磨掉自己的一切,經脈血肉……
除夕的前一天,忠尚一家還在為準備年貨而忙碌着,媽媽在做米粉,每年都能做的很好的,然而今年很意外的沒有做好,家裏像是朦了一層灰色一樣,那天正好是姨父的生日,媽媽叫忠尚打個電話過去祝姨父生日快樂,若是平時忠尚一定會悉聽尊便,但那天不知怎麽了,忠尚也不高興,便頂風做浪沒有照做,于是媽媽生氣了,雖然沒有說出來,但隐隐約約的冷戰開始,讓忠尚踹不過氣來,可是忠尚沒有想到的這僅僅是開始,下午,一家人去小叔家吃年夜飯,酒到微醺,忠尚多喝了一點酒,這讓媽媽不平的心情火上添油更加的不開心了,在忠尚的記憶裏,每一年都是這樣,越是臨近新年,越是會發生不開心的事情。于是象征着喜慶祥和的春節成了冷戰和忙碌的現場,做了許多的飯菜吃上幾口胃裏就滿了,吃過飯一家人坐着看春晚,看着電視屏幕,畫面卻沒有進入忠尚的腦子裏去,他看着那些歡樂的人們在屏幕裏喜笑顏開,不知道回到現實裏他們的生活是怎樣 ,也許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每個人都沒有真正的自由,像生活在別處。
2.忠尚和崇明叫的李叔李健已不似當年那般風度翩翩了,人過中年,露出微微脹大的肚子,自從上一次帶着村莊裏最好看的女人出來,一晃便在廣州呆了兩年,他變了很多,一心圍着女人轉,起居飲食生活如水卻也安寧,這次過年,他們沒有回家,怕村莊裏的人鄙視,只得繼續呆在廣州,年前的一次工友聚會,他們在簡陋的飯店裏喝酒到了淩晨,雖然是在臨時搭起的塑料薄膜下面,大家都很盡興,喝高了,一個接着一個相繼回家,李健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好看的老板娘勸他說少喝點,酒到酣處,朦胧中李健心裏一動,順手拉起老板娘的手低聲說姐你真好看,老板娘趕緊抽回了手沒有說話,微紅着臉去扶他……之後李健成了這家店的常客,隔三差五會去一次,偶爾幾天去的更加頻繁,女人似乎有所察覺,問他早出晚歸的在忙啥,“廠裏忙”,他如是說。
老板娘的男人是一個三大五粗的高個子,黑黑的皮膚,像是去了非洲很多年一樣,有點兒傻傻的,不是經常去店裏,去一次老板娘會叫他到裏屋坐着,不讓他摻和,端去熱水,看着他喝,笑笑的問,不在家呆着,來做啥呀,男人嚴肅的低着頭回,就來看看,像誰家犯了錯的小孩正對着自己的母親,弱弱的說一句,想你了。
一天晚上,李健正在店裏,老板娘的男人沖了進來,像一只餓極了的瘋牛一面哭喪着一面對着李健拳打腳踢,李健也不含糊,拿起凳子猛砸,端着盤子進來的老板娘看到了這一幕,眼睛像皮膚被刀子割傷了口,眼淚似血液瞬間便湧現出來了,盤子摔在地上,兩個正打得不可開交,見她出現也立刻停了下來,李健站在那兒突然就不知道手往哪兒放了,後來,他再也沒去過那家店,女人問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弄的,他只說是喝酒後不小心摔倒的,見他每天按時去廠裏按時回家吃飯,便也沒說什麽了。
3.剛一考完試紅紅迅速的開始收拾行李,當晚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車,火車日日夜夜的奔跑,起初不停的在隧道裏穿行,隔了一天,便來到了平原地帶,遼闊的田野裏冬天是一片連着一片的灰色,在白色燈光和灰色朦胧的視線交織裏,紅紅昏昏沉沉的睡着又在轟隆隆的車聲中醒來,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想着班上的同學,夢裏卻出現了很多,一些不太熟悉的人,甚至還有一些,連話也沒有說過,可是清晰得像真的一樣,有一陣子,她甚至不能區分夢境和現實,不知道哪一種景象是真的。
火車是中午到站的,紅紅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已經停了,車廂裏人來人往,亂的像集市,她索性就這樣幹坐着,等人們快下完了才慢慢的拖出座位底下的行李箱,向車外走去。北方的天氣即使到了冬末初春依然是寒風刺骨的,所以當紅紅走出車站,冷風吹得她臉像刀子在割,雖然在這個城市裏生活了很多個年頭了,依然是不能适應北方刺骨的風,也許她像姑姑一樣,骨子裏有南方人的氣質,怕冷!姑姑便是這樣對她說的,并且以此為由,拒絕去紅紅家裏玩。其實除開天氣不算,就是兩天的車程也是讓人望而生畏的,紅紅想。地球是一個多麽神奇的存在,同一種時間裏,有着不一樣的風景線,誰會知道,當你在某地沐浴着陽光享受着一片春暖花開,另一地卻在冰天雪地裏,行走着的人們裹着厚厚的棉衣瑟瑟發抖,也許也很難想象,某地桃花正盛行春風正柔情。一小時後,她便到了家,見到了久違的家人,除了像往常一樣整日奔波在外的爸爸。弟弟家可愛的小朋友長大了很多,慈祥的母親增了一些白頭發,但媽媽做的菜一樣的好吃,還是家裏好,她覺得,因為有暖氣,不用随時随地都要穿着笨重而結實的厚厚衣服,累了兩天,晚上她早早的睡了,不到一分鐘裏就沉沉的入了夢鄉,一直睡到早上才來,連夢都沒有一個。早上她才發現多了一床被子,難道是媽媽晚上進屋給她蓋上的,也沒在意。後來媽媽才告訴她,是半夜裏回來的爸爸給她送屋裏去的,心裏一陣困惑,那個似不愛家的爸爸也會有這樣悉心的時候,可是為什麽總是在外面忙着,還常常和媽媽吵,一家人好好的過日子不好麽?吵架多累!她知道爸媽都是愛她的,不然也不會千裏昭昭的送她去遙遠的南方上學,他們也小心的避開彼此的矛盾,至少在紅紅面前是這樣的,可是她一走開便又吵了起來,弟弟每每告訴她爸媽的狀況時她會想,如果真的過不下去,還不如早點離了好呢,免得天天吵得心疼。她想早點找到工作,一個人供着媽媽,讓媽媽陪在她身邊,既不會寂寞又不會為她而擔心了,只是時間在她看來慢而遙遠,高考是一座孤立而狹小的獨木橋,她看不透未來,不知道自己是會掉進河裏還是會幸運的沖過去,她也不了解橋的後面是否就是人們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時間拉着長長的戰線走着,日子越往後越是覺得寂寥,新年像一個據點永遠也到不了,她翻出書來,一頁紙也進不去心裏。她想,大腦是需要清理的,删除不需要的記憶,不然新的東西怎麽進得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