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因果2
很少有人會這樣喊他。
沒有誰會這樣無禮地直呼他的名諱,他的父母早已隕落,路湛未曾有機會與他們相伴,這世上沒有與他親近之人,那些被曲解為無禮的親密也離他極為遙遠。
俞嘉木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着,雙臂卻抱得很緊,很用力,把他整個都裹住,為他鑄造了牢不可摧的外殼——
但是,那裏擁有的是只有路湛才知道的柔軟。
路湛感覺身體很輕,鈍痛被隔離了,他能聽到另外一個人的心跳,咚咚咚,和他的重疊在一起,對方身上的溫度很高,燙得他目眩神迷。
他迷蒙中,聽到俞嘉木小聲地安慰道:“別怕,我帶你回家。”
俞嘉木直起腰,一手護着路湛,一只手撐着地想要起身,但嘗試了多次,他痛得厲害,肢體似乎已經不肯聽從他的指揮。
他一意孤行為路湛擋了數十道天雷,意識在漸漸地和身體剝離,此時扯着他的只有一個念頭,只有那個念頭是清晰的,其餘的都是混沌。
“我帶你回去……”俞嘉木執着地重複道。
他站不穩,手指陷入濕潤的泥土裏,他像在海中漂泊無定的船舶,孤立無援,無處憑依,但非要闖出條路來,只為了他護着的這個人。
俞嘉木又嘗試了一次,淤泥牢牢地抓着他,将他所有的掙紮和抵抗都消耗了。
要帶路湛回去,絕不能食言……他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攥住,身體順着那力道往前跌去,那力道不大,只感覺有人努力地抱着他。
那懷抱很輕,像是怕只稍稍用力,他便脆弱得要魂飛魄散。
是什麽樣的人才會選擇以這樣的姿态去抱別人,俞嘉木突然很心疼,一定沒有人這樣保護過他,沒有人這樣喜歡過他……
俞嘉木擡了擡胳膊,想要抱住他,但他手太髒了,滿是淤泥和血跡。
他想着,沒關系,還可以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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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湛抱着他,難受得要命,他想,這是為什麽?
就因為命運嗎?它讓你站着,讓你聽它講話,讓你謊話連篇或者一心向道,讓你輕而易舉的毀滅或者重獲新生?
憑什麽?
他從來都是這樣想的,對沿着軌跡走并沒有太大的興趣。
但俞嘉木顯然與他持有相反的觀點,這人現在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呼吸很燙,渾身上下都是傷,憑什麽受這種罪?
他強壓下心裏的惱怒,那種情緒他無法去形容,他覺得他感受到對方很疼的時候,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慢,他不敢收攏自己的手,盡管他此時有莫大的沖動去擁抱這個人。
“路湛?”俞嘉木緩了緩,開口啞着聲音叫他。
俞嘉木被松開些,對方的手臂還環着他,大概是怕他摔了。
距離拉開,俞嘉木看清了他,連他眼皮上的褶皺都看得很清晰,明明一身的小火球,看着又暴躁又兇,路湛的氣質卻更像是一片沉寂的湖,透着拒人千裏的寒氣。
路湛青黑色的瞳看向他的目光灼灼,他媳婦兒真好看,眉卻蹙着。
俞嘉木伸手想幫他撫平,他知道路湛是不肯的,想要半途而廢,手指卻先一步撫在了路湛的眉間。
是路湛俯了身。
半晌,路湛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貼着俞嘉木的耳朵問道:“這也是你在書裏看到的?”
“不是,書上沒寫。”俞嘉木把頭靠過來,小聲說道。
“你為什麽要做,命數裏都寫好的,你偏離了……”
命數裏距離他們相遇的時間還有很久,久到他還有無數個禁閉要關,等他糊裏糊塗着裝幾百年的傻才能遇到路湛。
他裝不得傻。
“可我想做,我見不得你受半點苦,命數裏我要遲那麽多年的,我肯定會後悔的。”俞嘉木輕輕說道,“我早好多年找到你……口說無憑,得蓋個章才行。”
路湛感覺有柔軟的觸覺落在他的唇角,那是一個吻,他感覺又酸澀又有一股難耐的快樂湧上來。他抱着俞嘉木往山下走,半途俞嘉木碰了碰他的胳膊。
“章蓋好了嗎?”他不太确定地問道。
路湛頓了頓,随後俯身在他的鼻尖上親了一下,才說道:“休息一會兒。”
俞嘉木其實并沒有多餘的精力,他感覺到路湛的遷就,滿足地往路湛的頸窩蹭了一下。
陰雲已退去大半,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路湛把人往懷裏按了按,怕雨淋濕了他。
路湛心裏又酸又脹,他低頭看着俞嘉木,他睡了看着很安靜,完全看不出平日裏不安分,上蹿下跳的模樣,他很多時候恨俞嘉木的多動和天真,而現在他更厭煩俞嘉木的安分,厭煩他一直說那些叫他又難受又快活的話。
他感覺自己真是要瘋了。
路湛覺得俞嘉木忽然被拼湊成了一個立體的,很吸引他視線的人,他只想看着他——
就算他睡着,一句話都不會與他說。
他也不會覺得沒趣。
而且他開始想要主動做點什麽,比如親吻他、擁抱他,都是為了讓他高興。
師父去尋俞嘉木已有一小段時間。
和南幾次三番往東邊舉步要走,奈何有個小胖子攔着他,不肯讓他走。和南氣得不行,神志不清,剛要說兩句重話,讓他別攔着他的路,對方忽然往後退了半步,這是被巨蛇吓得條件反射了,受不了半點風吹草動。
和南怔了一下,警惕地回過頭看,有一道人影漸漸地朝他們靠近。
走得極慢,那身影像是還抱着一個人。
小胖子又退了半步,這是哪兒來的孤魂野鬼,冤魂要索命了,他又要哭了。
和南心跳得跟鼓點似的,他仔細辨認了一下,忽地看清了那被抱着的人,那是俞嘉木。随即他不顧小胖子的阻攔,三兩步沖了過去。
和南看見他身上的傷,呼吸一滞,眼淚都要掉出來,“就這麽一會兒,你真會折騰,把自己折騰成這幅死樣子。”
他伸手想去接俞嘉木,卻不想那陌生人并不松手。
不僅如此,尚且昏迷不醒的俞嘉木牢牢地抓着那人,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再去做什麽。
他警惕地看着那人,見他抱着俞嘉木慢騰騰地往燈光下走,随後尋了一處地方坐了下去,他自始自終都低着在看俞嘉木。
和南覺得那種感覺很難去形容,他看着那人,忽然覺得安心了。
大概就像被抱着的俞嘉木,是他此生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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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憶殺應該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