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面壁
俞嘉木的眼皮越來越重,到最後他連罵路湛的力氣都被抽光了,像是突然被拉到了另外一個地方,身體上忽冷忽熱的感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恍惚之間他發現自己正坐在木凳上,師父坐在藤椅上講着讓人瞌睡的經。
他還是懵的,身體卻不受自己的控制,俞嘉木看着自己擺弄着手指上系着的紅線,感受着另一邊的動靜,剛開始還能感覺到有所牽制,而且完全和他的喜悅是不同的,回應他的帶着不與他合作的不屑和憤怒。
“我媳婦兒真活潑!”俞嘉木聽到夢中的自己這樣說道。
他喜歡活潑的,能跟他一塊罰站、一塊面壁,總而言之就是和他一塊和師父對着幹,這是他在清蕪島修煉期間逢人便提的擇偶标準。
盡管俞嘉木每每挂在嘴邊,但天不遂人願,他到目前為止還沒談過一次戀愛,更別提有什麽媳婦兒。
怕不是想出頑疾來了,做夢的時候非要臆造出一個合心合意的媳婦兒來,俞嘉木看着夢中的自己得到了媳婦兒的回應,變本加厲把紅線搖成波浪,結果樂極生悲想再逗逗媳婦,拽了好一會兒,沒有媳婦,只拽回半根斷掉的紅線。
“……”好兇悍的媳婦兒。
切口整齊,無雜毛,直接可以穿針引線。
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俞嘉木把斷掉的紅線放在掌心仔細琢磨起來,喜上眉梢小聲嘟囔道:“我媳婦可真厲害,切紅線都切得整整齊齊。”
就算是做夢,也不至于這麽沒有原則,還能不能有點出息?
俞嘉木簡直想大喊大叫,但他喊不出聲,眼睜睜看着沒出息的自己把那截紅線寶貝兒似的小心翼翼地握在了掌心,看樣子還想要珍藏。
“俞嘉木,你又偷藏了什麽東西?”話音剛落師父已行至俞嘉木的身側,手中的戒尺輕輕地搭在書桌邊緣。
俞嘉木反應迅速把手往後背一放,頭搖成了撥浪鼓。
他擡起頭便見師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側,眉皺了起來,戒尺微微擡了起來,眼看就要落在他的手背上,四周噓聲一片,俞嘉木又要挨罰了!
俞嘉木盯着自己的手背躊躇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別人不知道,俞嘉木是了解自己的,每每這個時候他都在全心全意的找理由為自己脫罪,這是他慣用的手段。
這時他聽到自己開口說道:“師父,我知錯了,我不該偷偷溜到湖邊玩不來上課。請師父責罰我去面壁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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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出紅線就好了,為什麽還要直接告自己的狀,甚至主動請纓去面壁思過……
夢裏的自己為什麽這麽蠢?
俞嘉木不想做有媳婦兒的夢了,一點都不想,打死也不想。
師父氣他屢教不改,若是喜歡面壁便去,俞嘉木反倒緩了一大口氣,仿佛面壁思過是最好的結果,他感覺到內心一陣竊喜。
這情緒莫名地清晰。
俞嘉木來不及去細究這情緒從何而來,他想明白另外一件事兒,他是不蠢的,只是他犯了比逃學還要嚴重的事情,所以他才會覺得面壁思過的懲罰是很輕的。
他在清蕪島上數百年,調皮搗蛋,師父拿他沒什麽辦法,一頓戒尺、三天兩頭罰他不吃飯、不準四處走動,除了悶點沒有特別大的威脅,他師父嘴硬心軟,想不出懲罰徒弟的好辦法。
而且按師父的話來說他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皮猴子,還能鬧翻了天不成,能闖多大的禍?
為了印證他的想法似的,畫面忽然一轉,俞嘉木少見的沒有到處跑,挨着師父坐在,幫他斟酒。
師父偏過頭看了他一眼,說道:“鬼鬼祟祟,這回又想幹什麽?”
俞嘉木放下酒杯,對着師父表誠心道:“師父,只看一眼,看完,我對這件事情肯定絕口不提,就當自己全忘了。真的。”
“心生妄念,擅自窺探天機,你可知錯了?”
夢裏的俞嘉木抿了一下嘴唇,又可憐兮兮地把調子放低了,似乎聽不出那言語間的警告,堅持道:“就一眼,真的。為了這一件事,我錯也甘願。”
他的糾纏引來了師父一聲無奈的嘆息,随後任他百般糾纏,師父沒再理他。
他想看什麽?
俞嘉木這樣想着,他還真想起一件事來。
師父從不準弟子翻看他掌管的姻緣薄,這是清蕪山上最大的規矩。
凡人有凡人的姻緣,神仙自然也有,凡間的姻緣他們可以随意翻閱,但有關他們自己的那一部分只由師父一人掌管,從不假手于人,平日裏他們這些徒弟是沒法接觸到的。
翻閱師父的姻緣薄是罪加一等,比他平日理偷看話本要嚴重得多。這不是戒尺和面壁就可以糊弄過去的。
越是接觸不到的就越是讓人惦念,俞嘉木還記得當時他為了這個曾經抓心撓肝得幾夜睡不着,但後來時間久了似乎也就忘了,百年過去他把這件事兒抛到了腦後。
卻不想會做這樣的夢。
他纏了師父幾天,師父煩透了把他踢去思過。
他自然是不會思過的,找媳婦兒有什麽好思過的?天經地義,他和師父做好了保證,但是這是慣用的陽奉陰違,轉天師父出門迎客的功夫俞嘉木一個閃身就溜進了房間。
俞嘉木的心髒和夢中人跳得一樣快,這一回連天都幫他,大概是出門前師父還在翻閱,姻緣薄便擺在書案上,也沒有合上。
他看着自己飛快地翻閱着姻緣薄,耳側是師父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時不我待!
在俞嘉木想醒來了事的時候,他聽到自己倒吸了一口氣,終于讓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師父的手搭在了門上,俞嘉木心要跳崩了,尋思在書頁上掃了一眼。
俞嘉木沒看清那上面的名字,那名字很模糊,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他再想去看第二眼,俞嘉木已經把書頁翻回了原處,在師父推門進入的一瞬間,俞嘉木撐着窗戶翻到了屋外,動作異常娴熟。
還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俞嘉木一屁股坐上了木板凳,他撐着下巴疑惑道:“栖靈山,最顯眼的那棵樹上,媳婦兒怎麽在樹上?”
“肯定很寂寞吧,”俞嘉木半晌得到了結論,“我要去接媳婦兒來島上住。”
至此俞嘉木是明白過來了,他的媳婦兒是偷看師父的姻緣薄找到的,師父鼻子靈得很,若是被他發現手中的紅線,怕是要瞞不住,還不如被罰個面壁思過,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畫面便又是一轉,他蹲下/身撿落在地上的果子,思過室後面有一片林子,林子裏有很多果子可以摘着吃,味道一般但勝在靈氣豐沛。
想也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他那個媳婦兒還沒化型,多吃一點,讓他快快化型才好。
他摘了許多,拿不住,邊走邊掉,他也只好邊走便撿,總算到了房間門口他灰頭土臉地跑回了房間,心砰砰直跳,剛一進門就被一個滾燙的東西砸到了臉上,像是一個小火球。
俞嘉木用衣服兜起來的果子落了一地,煞是好看,就是不好撿。他媳婦兒在山上呆久了,不知人間疾苦。
俞嘉木來不及生氣,意識被剝離的感覺又來了,在眩暈之前,罪魁禍首輕輕落地,它逡巡了一圈,高傲地把爪子踩到了俞嘉木的腦門上,耀武揚威地低下了它的小腦袋,輕蔑地“啾”了一聲。
“……”又是那只雞!
俞嘉木腦袋疼,渾身上下沒一處痛快的,他果然還是很讨厭雞!
他剛一睜眼還有些眩暈,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夢境,房間很暗,他微微轉了轉眼睛,看到遮光簾把窗戶擋得嚴嚴實實,這會兒他才意識到他是在酒店,他已經不在那個夢裏了。
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但這一覺他睡得很累,俞嘉木暈乎乎把頭重新埋進另外一人的頸側。
微微有一點高的體溫,抱着很舒服,從頭到腳都泡在溫水裏一樣,他模模糊糊地想道。
不過……和他躺在一起的另外一個人?昨晚的記憶瞬間湧入了頭腦。
俞嘉木快要閉上的眼睛瞬間睜開,腦袋也擡了起來,對上了路湛的臉,說來也巧,對方正若有所思地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身體的控制權都糟糕地在同一時間回歸了,他們的胳膊和腿都纏在一塊,俞嘉木纏得緊,幾乎把整個人都塞到了路湛懷裏,他們之間連個被子都沒隔,密不可分地抱在一起,他稍稍一動便覺得對方的身體他擦過他的皮膚,引得他心直打鼓,打得他神志不清,而那種鑽心的癢也存在感頗高。
他不敢動,也不敢不動。
必須說點什麽,但他頭腦有些不清楚,先機沒搶到。
路湛的呼吸打在俞嘉木的臉側,有點癢。
路湛說道:“還不松手,在等我給你唱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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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嘉木: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這麽蠢,不是我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