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人
“???”
俞嘉木的心情難以言喻,視線牢牢地停在對方臉上,他十分希望是自己看錯了,也許只是長得像而已,凡間這麽多人,人口數量膨脹,一兩個長得像一點沒什麽好奇怪的……但這樣的借口沒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對方像是沒聽到他方才的話,并沒有理會在一旁呆滞的俞嘉木,轉而開口問道:“面試都結束了?”
“這是最後一個。”
“嗯。”
說着那人走到辦公桌前伸手翻了翻應聘者們的考卷,一張接着一張飛快地翻過,片刻後他手伸向了放在左邊的單獨的一張,他沒有多餘的表情,但視線在紙張上停留的時間被拉長。
門關着,俞嘉木與他的距離被拉近,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的睫毛,這也成功讓他自我安慰的假設徹底土崩瓦解。
他根本沒看錯。毫無疑問眼前這位被稱為“老板”的人,前些天剛剛被灑了一身的豆漿汁,場面一度非常慘烈,且他毋庸置疑在年輕男人眼中是事件的罪魁禍首。
俞嘉木本以為當時的場面已經是史詩級別的尴尬,卻沒想到還沒到半個月,這尴尬又連續升了好幾級。
他剛才說老板是單身狗,下輩子都沒對象,是罪狀其一。
之前他的豆漿還毀掉了老板的大衣,罪狀其二。
兩座大山穩穩地砸在了他的腦門上,把他即将到手的工作砸得粉碎,灰都不剩。
他完了……人間姻緣界的大門在他面前狠狠地關上了!他才剛剛滿懷希望地往裏邁一步,還沒品嘗出什麽味道就玩完了。
俞嘉木心情無比郁悶,他做的所有準備全都付諸東流,現在只等着對方一開口,他收拾收拾就可以走人了。
對方擡頭看了俞嘉木一眼,忽然問道:“你來這裏應聘的理由是什麽?”
他被問得一愣,這和他預想的情況不一樣,他反應過來對方居然沒有叫他直接走人?而是叫他回答問題?沒有被果斷否定就是還有回旋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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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頭看到對方看着他,正在耐心等待他的回答,沒有要找茬的意思。
俞嘉木激動地抿了一下幹澀的唇,說道:“因為我一直都在做……和應聘職位類似的工作,做了很多年,除了幫人牽姻緣,不想去做別的,我喜歡這個,做好了我會很高興,有滿足感。”
自從他被分配到江州月老祠工作,幾百年間兢兢業業,摸爬滾打連假也沒休過幾天從行業末端爬到了首尾,每年的勞模評選都有他的一份。
足以用工作狂來形容他,年年業績都沖在前頭,沒什麽不高興的。
可是現在,他工作運轉不起來,天庭分配給他的任務更沒法達标,工作帶給他的滿足感消失得一幹二淨,工作狂沒有工作只剩下一個字狂,引申為狂躁。
他得把工作找回來,這就是理由。
“一直都在做,”對方重複了一遍,接着語氣平淡地反問道,“比如那些效果立竿見影的姻緣繩?”
“……”
剛心潮澎湃地抛出了一腔熱血,十分誠懇地剖析了內心,轉頭對方輕飄飄的問句猶如一盆涼水把俞嘉木從頭到腳澆透了……
電光石火間,他猛地想起這家公司的應聘門檻兒只有一個——
相信科學,反對迷信。
要是沒有發生天橋上的事情,他否認就可以,但情況很是棘手!這位相親公司的老板已經把他看穿了,他否認都沒用。
他的煩躁快從心髒裏邊蹦出來,俞嘉木看着對方平淡的反應咬了咬牙,眼前的這位把他牢牢地捏在手掌心,故意在他緊張的時候稍稍放松力道,讓他放松警惕,接着在他隐隐找到希望再用全力将其好不留情地捏碎。
這純粹是報複。
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來回在有希望和灰飛煙滅之間反複橫跳,跳得他面如死灰,說不出話只能開始裝死,他現在只想要個痛快。
俞嘉木擡頭盯着對方看,他得多看幾遍,牢牢地記住他的長相,以後會有機會可以報仇,他從心底冒出一聲冷笑。
對方把手中的答卷交給站在旁邊面試官葛安安,說道:“可以了,後續的事情和他說一下。”
這話是什麽意思?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送走了不茍言笑的頂頭上司,葛安安放松了許多伸手拍了拍俞嘉木的肩膀,帶着他往外走,邊走邊說道:“我們的工作時間和你說一下,早上九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朝九晚五……”
俞嘉木漸漸睜大了眼睛,恍惚間得到了一個清晰的信號,他被錄取了???
“不能遲到,一秒鐘都不行,上班是要打卡的,缺勤扣錢,我們老板厭惡員工遲到,沒理由早退的情況也不允許出現。”
她說着指了指左側的辦公室,牌子上寫着人事部三個字,“明天上班之後來來這裏找我辦入職手續,暫時就這些,其他的明天再和你詳細說。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莫過于人民幣,這是他最大的疑問。
“實習期4000,轉正後5200,每個月十號統一從財務那邊劃進每個人的工資卡。”
“……”俞嘉木感覺自己在聽天書。
“怎麽了?”葛安安看到俞嘉木突然停頓了一下,問道。
工資他很滿意,只是能不能提前預支,以及……統一劃入工資卡,工資卡是什麽玩意兒?
這樣的問題他不會問,問了會顯得他格格不入,不懂裝懂也好過多餘的發問,這一點他想得很明白。說話間,兩個人經過一間半開着門的辦公室,俞嘉木眼神不安分地往裏瞄了一眼,不想和裏面正在打電話的人眼神撞了個正着。
剛才在面試的時候好像誤會對方了,可能那只是他的處事方式,老板不計較之前的事情聘用了他,面試的時候多問幾句也是正常,這一點他是從和南傳授給他的人間面試守則裏判斷出來的,那他是不是該和老板一笑泯恩仇?
他一愣,動了動嘴角,還沒等動作成型,對方邁開長腿伸手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一股冷風沖向了他的面部,把他的劉海分成了左右兩派。
俞嘉木:“……”
葛安安把他送到了公司門口,俞嘉木一掃心中的郁悶,只感覺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心情放松地開始盤算下個月的工資要如何支配。
他一邊想着一邊給和南發消息,盡管他敲字敲得特別慢,他這次也慢得特別高興,感嘆號足足有一行。
下個月就可以從員工宿舍搬出去,如果狀況理想的話。
回到家之後連樓上的噪音都幹擾不了他。
再見了樓上的一家五口。
俞嘉木睡了一覺,還做着夢就被和南發來的視頻通話吵醒了,他眯着眼睛接通了就看到和南快把臉怼到了屏幕這一側,“恭喜!你終于不用再喝西北風了!”
“快給我說說今天面試什麽情況?”和南的八卦心理瞬間上線。
“總體順利……”俞嘉木從頭到尾給和南講了一遍,講到老板的時候還補充了天橋事件那個重要的知識點,說到最後他遲疑了一下總結道,“他人應該還是不錯的,脾氣不大好。”
和南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他不知道天橋上那個砸攤子的事兒還有支線,倒黴蛋居然還是新老板?慘還是俞嘉木慘,他毫不客氣地笑話了好友一頓。
片刻後提醒道:“離你那老板遠點。”
俞嘉木不甚在意地挑了下眉,什麽遠不遠的,他們兩個一個老板一個員工,中間不知道究竟隔了多少人呢。
隔天一早,俞嘉木準時到人事部報了道,填好了表格。
葛安安接過來瞄了一眼,提醒道:“手機號這欄你忘填了。”
“我暫時還沒有。”發工資之後就有了。
俞嘉木說着腦袋裏又打起了算盤,要是買了手機,租房就要往後推……
“沒有?”
葛安安驚訝地看了俞嘉木一眼,低頭又看了看學習經歷那一欄也都是空白,如果俞嘉木沒有把身份證擺在辦公桌上,她幾乎覺得俞嘉木怕不是個黑戶,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那等之後再來補吧。”
十分鐘後葛安安帶着俞嘉木進了辦公區,靠左側有一個位置是空着的,她指了指那個位置說道:“這個是你的位置,沈秋為你幫忙帶一下。”
話音剛落,旁邊的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擡起了胳膊,“明白!”
俞嘉木多看了他兩眼,發現沈秋為身後的一個女生趴在辦公桌上盯着他看,他頓了一下對着他們笑了一下。
等葛安安走後,那女生一反常态從辦公桌上彈起來,自我介紹道:“新同事你好,我叫何檀,你叫什麽名字?”
“你們好,我叫俞嘉木。”
何檀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應道:“哦……”
她扭頭看了看确定人事部的已經走掉了,立刻湊過來低聲用他們三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聽說你和老板吵了一架,真的勇士!”
“?”俞嘉木睜大了眼睛。
他旁邊的沈秋為嗆了一下,立刻驚恐地看了俞嘉木一眼,“真的?!”
“絕對沒有,怎麽可能?”俞嘉木反駁道。
吵架實在算不上,但他還是微微有些心虛,現在被提起這件事,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兒是吵架,是他單方面嘲諷了老板。
何檀撐起下巴,說道:“這傳聞假得很,啧啧……以老板的個性,要是和他吵架,當場就會被踢出公司,毫不手軟。我跟你們說,何秋為,你還記不記得張助理,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辭職了嗎?”
“為啥?”
“張助理對我們老板,芳心暗許,還是年輕,太嫩了,追老板追得心态爆炸,無心工作,”何檀擺了擺手,接着唏噓不已地說道,“結果就被老板勸辭了。”
……
被勸辭了?
俞嘉木剛坐穩板凳,又覺得火燒屁股,他惶惶然地開始擔憂起來。
剛應聘上,居然還能被辭退?
只是追求老板就被辭退了,那老板不是有一百個理由能辭退他嗎?什麽最恐怖,恐怖就在于你以為你避開了責罰,得到了短暫的快樂和自由,還為了這點自由和快樂沾沾自喜,結果發現你做過的糟心事兒并沒有被銷毀。
它們就擺在哪兒,對方根本沒忘記它。
他也不知道老板是打算把它們徹底封存還是時刻掐在手裏當籌碼。
老板面試的時候把姻緣繩挂在嘴邊,俨然是在提醒他,現在沒空,以後再找你算賬。
他頭頂上懸着一把刀,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砸下來,或者根本不會砸下來,他吃飯也想,睡覺也想……
因為剛入職的緣故,他的工作是幫忙打下手,上手很快,通常是給別的部門送個文件,裝個檔案,接個電話,熟悉一下工作流程之類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天,什麽都沒發生,他連老板面都沒見到,他放松了,目前他很安全,老板沒想尋仇,真是好人。
吃完午飯,他剛回工位,看到何檀正在座位上刷微博,他回頭看了眼老板緊閉的辦公室門,突然有些好奇,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呢。
他開口問道:“我們老板叫什麽啊?”
“路湛,三點水那個湛。”
俞嘉木點了點頭,正要坐下,那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路湛裏面走了出來,俞嘉木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一下,但很快就和路湛對上了視線。
俞嘉木瞬間有些虛,聲音很小啊,根本不會被聽到。
路湛頓了頓說道:“俞嘉木,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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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遼 還有人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