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車停穩, 商濛濛小跑着進了醫院, 在診室門口碰到鄧老師, 鄧老師說商昱已經處理完了燙傷,現在處理扭傷的腳踝。她致謝兩句問起出事經過。
得知确實是商昱自己不小心踩到了開水房的水漬滑倒,她再次道謝。送走鄧老師, 商昱坐着輪椅被護士推了出來。
“小昱!”
“姐!”
商昱的臉色蒼白,額上還有一層薄汗, 顯然是疼的。不過看到她後, 他還是咧了嘴笑, “對不起啊,姐, 讓你擔心了。”
商濛濛拿出紙巾給他擦了擦額頭,“沒事,只要你人沒事就好。怎麽樣,疼得厲害嗎?”
“已經不怎麽疼了。”商昱說着, 望向三步外站着的男人, 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了好一會兒, 才戒備地道:“燕總, 你好。”
燕淮點點頭,非常自然地和醫生詢問幾句病情, 然後主動推了輪椅, “我送你們去病房,你姐力氣小推不動。”
商昱不清楚燕淮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不好說什麽, 只能疑惑地望向姐姐。
商濛濛還在聽護士講這幾天的護理事宜,沒注意到他。
來到病房,燕淮扶着商昱躺上床,對商濛濛說:“這幾天請個男護工吧。”
商濛濛點頭,“我已經在護士站登記了,護工明早就來,今晚我先守一夜。”
商昱自然不肯讓商濛濛守夜,連說自己沒事,最後還是商濛濛拿出姐姐的架勢才讓他閉嘴。
畢竟受了傷,平時活蹦亂跳的半大小夥子臉上疲憊盡顯,很快就睡着了,護士配了藥來給他輸液都不知道。
病房條件不錯,有陪護床,但商濛濛還是坐在了弟弟的病床邊,等着輸完液再去睡。
燕淮不知去哪兒了,應該已經走了吧。她拿出手機,點進被各種廣告推銷塞滿了的短信箱,給他發了條客氣到不行的感謝短信。
帝都四月中的天氣早晚還是有點涼,再加上連驚帶吓,又沒吃晚飯,商濛濛将病房空調打開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一件質地略薄的藏藍色男士風衣從天而降,是她熟稔的味道——淡淡的木質香調,夾雜了一絲煙草味,混着男人特有的荷爾蒙的味道,又欲又高級。
帶着他的體溫。
商濛濛仰起頭,就見燕淮将一個三明治和一個玻璃瓶裝的牛奶遞過來,“吃點東西吧。”
本來就已經餓了的商濛濛猶豫一瞬接過來。牛奶被加熱過,帶着微微燙手的溫度,抱在手裏非常暖和。
撕開三明治的包裝紙,咬了一口,她問:“你不吃嗎?”
商濛濛的眼睛長得俏而豔。
标準的杏核眼,又大又圓,眼尾較長,明顯上翹。
不經意看人時,像是漾着泠泠的水光,将人裹在其中。
婉約柔豔中帶着點女孩子少有的鋒利。
就像她這個人。
“我喝了牛奶。”燕淮順勢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兩人的影子被床頭燈投射在地板上,一長一短重合在一處。
商濛濛垂着眼默默吃東西。沒一會兒就覺得不自在起來,總感覺男人的視線不帶任何重量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可當她擡眸,卻發現燕淮不是在看手機就是在看窗外。
咽下最後一口三明治,她再次向燕淮道謝:“今天真的謝謝你,否則我一個人肯定手忙腳亂的。天晚了,路上開車小心點。”
說完,将他的衣服遞還回去。
逐客令的意思明顯。
燕淮确實沒什麽理由繼續留在這裏,他站起來,接了衣服随手搭在胳膊上,“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說完,燕淮自嘲地想,她百分之一百不會主動聯絡自己。
從病房出來,他沒有直接去取車,而是站在診療樓的一樓大廳外。
夜風拂面,遠處高樓的流光外牆上霓虹閃爍,映在男人眼底成了大小不一的光斑。
從口袋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叼在唇間,揿出打火機的火。一陣夜風吹來,小小的一團明藍色跳躍着被風吹滅。
他又揿了一次,風依舊沒擋住。
燕淮咬着煙,摩挲着打火機的花紋,想起來這個打火機還是商濛濛送他的。
她很喜歡送他東西。
打火機、領帶、袖扣、襯衫……甚至連現在用的那支電動牙刷也是她買的一對兒,一藍一粉。
一千多個日夜,她春雨潤無聲般侵入他的生活。
燕淮靠着牆閉了閉眼,手指一動,火苗再次跳出。他仿佛從那輕柔明亮的光芒裏看到她笑盈盈跪坐在他的膝上,杏眼彎彎地問:“你為什麽就連抽煙的樣子都這麽性.感?”
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
好像什麽也沒說,指尖夾着煙,扣着她的後腦,吻住了她。
接下來的事水到渠成。
燕淮慢慢抽完一支煙,在一團缭繞漂浮的青色煙霧裏,轉身離開。
護工早上不到六點就來了,大概四十來歲,看着經驗豐富的樣子。只睡了三個小時的商濛濛交代幾句,打着呵欠離開病房,準備回家補個覺順便給商昱炖個雞湯。
時間太早,幾個夜班護士在島臺後安靜地忙碌,整條病房走廊靜悄悄。
商濛濛邊朝電梯間走,邊用手機軟件約車。
“要回去了嗎?”一道突兀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商濛濛吓了一跳,手機都差點掉了,她回頭,驚詫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燕淮抿抿有些幹燥的唇,“想送你回家,你一個人不安全。”
一向霸道銳利的鳳眸,希翼中帶着點小心地望着她。
商濛濛:“……”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昨天再見面後,她就隐隐覺得燕淮好像變了——那樣心高氣傲,面子比黃金還貴的人,在她面前溫順柔軟了許多。
有時候,比強勢更可怕的是适當的示弱。
尤其,這男人頂着張完全長在了她審美上的禍國殃民的臉。
商濛濛心跳得有點快,拒絕道:“謝謝你,我已經叫車了。”
說完,不再看他,摁了電梯按鍵。
叮咚一聲,電梯到了。
商濛濛走進去,等了幾秒,不見燕淮進來,她只好問道:“你不走嗎?”
“我想你大概不是很願意和我共乘一梯吧?”
商濛濛:“???”
他什麽時候這麽尊重她的意願了?
商濛濛心底生出了一絲異樣的別扭感,沒多說什麽,按下關門鍵。
走出住院樓的玻璃旋轉門,迎面而來的晨風激得她縮了縮脖子。
好在沒等五分鐘,預約的出租車就到了,帽子口罩戴個全的商濛濛确定地看了眼車牌號才拉開車門,挾着一陣冷風坐進去。
司機大姐正在聽廣播,見客人來了,把音量調低,順口道:“早上夠冷的吧?”
商濛濛搓搓手,嗯了一聲。
“美林小區?”
“對。”
“好咧。”
商濛濛靠在頸枕上,有點累地輕阖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大姐侃大山。
“呦,後面這是帕加尼吧?這車得好幾千萬,車牌號也流批。”
聞言,商濛濛慢慢坐起來,從車玻璃往後看。
清晨車不算多,一輛藍黑色帕加尼中間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墜在他們車後,不緊不慢地跟着。
商濛濛重新坐正身體,拿出手機和耳機線聽歌,幹脆來個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
前方紅燈,出租車緩緩停下。
旁邊的行車道上也駛過來一輛出租車,司機降下副駕駛的車窗,朝這邊大聲嚷嚷什麽。
司機大姐咦了一聲,也降下車窗,只聽對面人提醒她,“後輪爆胎了!爆胎了!”
司機大姐連忙把車開到輔道靠邊停下,下車一看,可不是癟了嘛。
“我去!前天才爆一個,今天又爆一個,倒黴事全趕到這兩天了,昨兒我還想着周末去潭拓寺拜拜呢!我不吃不喝跑一天還不夠換倆輪胎的。”
司機大姐直呼倒黴,和商濛濛商量,“姑娘,不好意思啊,我現在車上沒有備用輪胎了,肯定走不了了,你再叫輛車吧。”
三天爆兩個輪胎,确實夠倒黴的,商濛濛心疼了一把大姐,主動把錢結了。這年頭誰都不容易,尤其是普通老百姓。
她站在路邊,拿着手機準備再次約車。
藍黑色帕加尼緩緩靠邊,停在她面前。映着她上半身影子的深色副駕駛車窗降下。
“上車吧,我送你,這裏不好打車。”燕淮道。
男人說得對。
出租車臨時停靠的地方是車流量極大的路口,早高峰就要來了,約車軟件上匹配的司機至少要二十分鐘才能到。
她不再猶豫,“那麻煩你了。”
汽車封閉而有限的空間內,氣氛尴尬。
燕淮沒有和她搭讪,只默默開車。他又不是那種喜歡邊開車邊聽車載音樂的人,一時間,車裏安靜得過分。
為緩解尴尬,商濛濛幹脆閉眼假寐。
昨晚她守了大半夜,直到商昱點滴打完了,才合衣在陪護床上眯了會兒,睡得很不踏實。
她原本只想假寐,但在汽車行駛中單調的細微的噪聲中,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停在停止線上,燕淮微微偏頭,餘光瞥到她閉着眼整個人靠着車窗框,呼吸平穩而安靜。
燕淮将視線收回,盯着前方不斷變換的紅色數字。
“43、42、41……”
目光自有主張似的再次飄向身旁。
商濛濛歪着腦袋,睡得正香。
早春時節,帝都已經春暖花開,不過早晚還是涼的。商濛濛愛美,只穿了件薄薄的雪紡襯衣。
輕盈的料子随着她胸前的跌宕而起伏下落,下擺束進褲腰,顯得腰肢纖細又單薄。
仿佛稍稍用力,就會斷掉。
他卻知道,這盈盈一握的細腰柔韌性極好。
曾經無數的夜晚,修長的腿纏着他的腰,指甲尖掐進他的皮肉,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層水汽,濕漉漉地望着他。
他沒有別的女人,但知道女人大多害羞。商濛濛也怕羞,可她喜歡開着燈做,喜歡看着他的臉做。銳利深長的眼尾泛着紅,執拗又愛戀地看着他。
——仿佛只要是他,就可以對她恣意妄為。
他以為,他們是能相伴一輩子的。
但是,她卻離開了。
那樣的突然。
沒有給他一點點準備。
他善于将所有的事都掌控在手,這種失控和挫敗是他過去二十六年的人生裏從不曾有過的,讓他産生強烈的排斥感。
每一個細胞都在提醒他,沒有她,他死不了。
然而她卻像誘人的陷阱,時不時出現在他面前。
危險,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想到她和別的男人一起拍綜藝拍電視,明知都是假的,但他內心深處的獸兕卻嘶吼咆哮,叫嚣着要将她奪回。
抵觸、拒絕、失控、情不自禁,他每天都處在這樣的自相矛盾中。
幾個月來,他的生活似乎變成了黑白,沒有任何鮮活的色彩。
他終于明白——她不要他了,而他不能沒有她。
是他把世界上最好的她弄丢了。
他必須要把她找回來。
不再掙紮。
不再矜持。
不再刻意控制。
就這樣吧,他心甘情願入了她的魔。
這一刻,像是心口上壓的巨石,忽地全搬走了。燕淮甚至感覺到血液在血管裏沸騰。
那幾近雀躍的歡快,噴薄而出,在四肢百骸游走。
可是,她已經将他當做陌生人,不,比陌生人還要防備。他必須克制住沖動慢慢來,潛移默化的,潤物細無聲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一、、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