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的花

第64章

蔡先生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博爾交給他們的密件中能夠撼動蔡先生地位的僅僅是他與格林幾條似是而非的交易記錄以及他手下之人的貪污記錄。

這些證據頂多可以用管教不嚴的名義将蔡先生從如今的高位上拉下來，卻不會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而且即便沒有這些罪證，蔡先生也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齡了。

從與博爾約定的餐廳回到軍區的時候，齊幸運發現軍隊的桂花都開了。到處都是濃郁甜膩的香味，從樹下路過的時候，金色細碎的桂花落了他一身。

奧格威擡手拂去了偷偷藏在齊幸運發間的桂花。

最近一下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關于納克、關于宙斯、關于蔡先生。明明其實或許是一件事，卻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索性靜默無聲地并肩而行的感覺，讓齊幸運漸漸放松了下來，不用訓練時候的軍隊很安靜，安靜得可以聽到奧格威的軍靴踩在地上，與沙礫摩擦的聲音。

“齊幸運。”奧格威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安靜。

“嗯？”

“還好你沒有繼續做一個科學家。”奧格威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帶上了一絲慶幸。

雖然奧格威沒有明說，但是齊幸運自動在心裏補全了奧格威沒有說完的話：不然萬一像是博爾那樣就糟糕了。

看着奧格威略有些慶幸的表情，齊幸運忍不住笑了出來，棕色的眼眸在陽光下看得人暖洋洋的：“放心，就算我繼續做一個科學家也不會變成那樣的，畢竟我還要花大量的經歷學習怎麽疊被子。”

齊幸運沒有說的是，如果當初沒有阿丁的陪伴，後來沒有遇上奧格威，或許他也會像是博爾那樣醉心科研，因為除了研究生命中似乎沒有其他有意義的事情。

“嗯。”

一陣風吹過，金色的桂花又都稀稀疏疏地砸在了齊幸運的身上，他索性脫下自己的外套，兜住了這群抗拒不了地心引力的小黃花：“奧格威，我們一會兒回去做桂花糕泡桂花茶吧。”

“好。”

抱着滿懷的桂花回到家的齊幸運還沒進門，阿丁就火急火燎地來開門了：“爸爸，網上說宙斯哥哥要和那個叫神之主的系統進行挑戰，這是真的嗎？怎麽會有人比得上宙斯哥哥呢！”

聽到阿丁對自己毫不掩飾的信任，宙斯突然覺得自己心裏又升起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又是感覺……難道自己真的自發生成了情感系統？

齊幸運看着阿丁滿是小火苗的顯示屏，将抱在自己懷裏的桂花交給了他：“阿丁乖，和爸爸一起把這些東西晾到陽臺上去，一邊幹活，我一邊和你解釋。”

陽臺上，用機械手臂像是撚螞蟻一樣撚起一瓣桂花的阿丁聽着齊幸運的解釋，小心翼翼地将好不容易拿起的桂花搬運到晾曬板上。

“那個叫神之主的系統真的很厲害嗎？”聽完齊幸運解釋的阿丁表示理解的點點頭，如果那個叫神之主的系統真的很厲害，阿丁不介意他成為新的社會管理系統。

對人工智能來說，他們被創造出來的第一條例就是為人類服務，是誰管理這個社會都無所謂。

“他是博爾導師的傑作，根據我對他的初步觀察，在社情分析方面而言，他确實比宙斯優秀。”齊幸運客觀地和阿丁交流着自己的看法。

阿丁倒是有些不服氣地揮了揮自己的小手臂：“那是因為宙斯哥哥本來就不是用于社會管理的，他是爸爸送給納克博士的私人助手。”

齊幸運微笑着拍了拍阿丁的頭：“對，這或許就是宙斯存在的最大問題。作為個人助理被設計的宙斯，處理起社會問題來總會稍顯吃力。”

不想承認宙斯哥哥比別人差的阿丁在顯示屏上顯示了一條拉鏈，示意他的嘴已經牢牢閉起來了，絕對不誇獎所謂的神之主系統一句。

看着阿丁堅決捍衛宙斯尊嚴的樣子，曬完桂花的齊幸運微笑着趴在陽臺欄杆上眺望着遠處的風景。

阿丁替客人做完預言之後蹦蹦跳跳地借由阿丁的手臂跳上了陽臺，看着在陽臺扶手上朝自己蹦跶過來的羅爾羅，齊幸運緊張地将他抱到自己的懷裏。

“怎麽了，羅爾羅。”

羅爾羅在齊幸運的懷裏搖了搖頭：“來到地球之後我發現對于預言，地球人似乎有着很奇怪的态度。

介于信與不信之間，随時都會改變自己的态度，很随意，卻也很自由。”

齊幸運了然地點點頭：“地球人大多如此，一生中會碰見很多事情，如果對每一件事都十分執着就會失去自己的人生。”說到這裏齊幸運突然想到了博爾說起神之主時候狂熱的眼神。

踟蹰了一下羅爾羅說道：“齊幸運，人類關于預言的态度給了我很大的啓發。我最近有一種很奇怪的預感，阿普裏希星人的毀滅源于他們對于預言的狂熱。而之前神石預言造成的死亡就是一次警告。”

狂熱帶來的死亡……羅爾羅離開齊幸運的懷抱繼續去幫人預言了。

在書房下載完桂花糕菜譜的奧格威走到陽臺，從後面抱住了齊幸運，完全契合的懷抱。他總覺得齊幸運身上還有沒撣幹淨的桂花，不然為什麽他的鼻尖總有一股甘甜的味道。

齊幸運微微轉頭親了一口奧格威的臉，阿丁捂着眼睛從陽臺離開了。

因為和博爾的會面，所以這個雙休日兩人沒有安排約會計劃，但似乎就這麽在陽臺上擁抱也不錯。

“羅丁這個預言家在網上似乎越來越有名了，昨天陶然還問我大師收不收徒。”說起了有趣事情的齊幸運彎着眼睛。

來到地球之後，大概是因為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羅爾羅反倒沒有在垃圾星那麽不安。

齊幸運揚起頭望着天空像是感嘆一般地說道：“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以後，我想回垃圾星看看。”

“好。”一陣風掠過了兩個人的臉，奧格威拿起了齊幸運放在旁邊的外套抖了抖，披在了齊幸運的身上。

……

因為關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宙斯與神之主之間的比賽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阿丁每天早上固定的早餐新聞時間變得很難找到一些有趣的報道，因為近期所有的媒體都在圍繞這件事展寫新聞。

不過阿丁倒也收獲了別的樂趣。他開始專挑報道裏那些誇獎宙斯的話來朗誦：“宙斯系統是一個很神奇的存在，明明沒有感情。卻能理解每個人的感情，将他們放在自己最期待的位子上。宙斯哥哥你好厲害呀！”

“還有還有這篇報道上說，宙斯通過大數據分析得出的對于一些人為災難的判定結果精準到讓人嘆服，這個新來的神之主系統也能做到嗎？當然不能！”阿丁湊在奧格威的手邊，對着腕帶型智腦上的話筒語氣驕傲地自問自答道。

“阿丁，別說了。”宙斯覺得自己整段數據都像是感染了病毒一樣，恨不得都縮起來，有些接近人類害羞和尴尬的情感。

“哦，好吧。”本來想好好誇獎宙斯哥哥給他參賽信心的阿丁有些遺憾地閉上了嘴。

比賽的安排很快就出來了，三場比賽的題目均由社會各界專家共同制定。為防止兩個人工智能監測到題目信號進行作弊，專家們體會了一把最為原始的出題方式：一群人被關在一個沒有信號的屋子裏，只有幾臺上不了網的電腦。

為了制定出一套最嚴謹的題目，好幾個專家還因為意見不合險些大打出手。在全社會的關注中，一場屬于人工智能之間的比賽開始了。

第一題，是一道對于社會運行情況的預判題，要求說出二十年後該社會可能存在的發展狀況。出題組專家給出了一個社會的基本框架，包含制度、人口、受教育程度、地理環境、科技發展水平和周圍地區情況等等。

打架打輸了的專家還親自上陣畫了一幅社會風貌圖。

題目出來的一瞬間，除了在由特殊信號搭建起的答題室內的兩個人工智能，全社會都陷入了熱烈的讨論之中。

被摒棄在專家組之外的各個領域的人才懷着不服輸的态度想要找茬。但是經過分析卻發現這道題中的每一個元素都環環相扣，甚至可以說這道題就是一個真實世界的縮影。

看熱鬧的群衆則都在七嘴八舌地發表着自己的意見，萬一蒙對了呢？豈不是說明自己很有社會管理的天分！

幾乎在同一時間，宙斯和神之主都輸出了答案，對于社會運行方方面面的情況都做了一個簡單的預判。

專家組的成員立刻開始了審批工作，結果他們發現宙斯和神之主的答案幾乎相同，專家組的答案與他們的答案相比甚至還少了好幾條關鍵點。

“哎呀，我怎麽沒考慮到綠色能源的使用一定程度上會延緩新能源探索的步伐呢！”

“哎呀，我沒考慮到種植技術還會和這個有關……”

“我也是，這裏這兩項數據的交叉真是絕了！”

宙斯和神之主的答案之間唯一有分歧的是關于科技發展過程中人文意識覺醒的判定，神之主認為社會進化過程中，科技将會永不停歇地向前發展。但是宙斯則認為科技發展過程中必然伴随着人類人文意識的覺醒，社會一定會在某個時間段迎來去科技化的思潮。

所以在最後輸出的答案中，宙斯對于未來二十年科技發展程度的判定相比神之主的數據有所保留。

已經被兩個人工智能教做人的專家組成員不敢草率地判斷對錯，鑒于答案之中的數據他們兩個已經全部答出來了，經過讨論之後，宙斯與神之主第一輪比賽的結果是：平局。

第二題，是對于給出身份背景的人物任命題。這一題負責操刀的是文學、心理學和社會學的專家，其他專家負責為之提供專業知識的指導。

文學專家描寫勾勒了一系列人物的群像，愛恨情仇的勾連之間，每個人物都通過一件件具體的事件表現出了他的性格、理想和他的缺點。

這道題一出來所有的網民都驚呆了，這是題目還是小說？引人入勝的情節，層層嵌套的計謀，精彩的程度讓許多人都不再關注這一場比賽，而是沉迷到了這本小說之中。

在許多人都沒看完這本小說第一章 的時候，宙斯和神之主的任命結果就已經出來了。衆人看到任命結果出來的第一反應并不是想要去看他們的答案，而是在想：我要是有這樣的閱讀速度該多好，現在就知道主角最後到底和誰在一起了！

已經知道這本小說結局的專家組安安心心地研究起了宙斯和神之主的答案。兩個人工智能說出的答案完全相同，第二局又是平手。

處于觀望狀态的民衆看到這個結果，心裏松了一口氣。這樣的話，無論最後留下的是宙斯還是神之主，自己的生活應該不會受太大的影響。

第三題。

第三題的題目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到了驚訝。相比于前面的兩道題目，第三題實在是太簡單了，甚至連他們都能回答出來。

第三題的答題頁面上只有一個問題：人類與人工智能的關系是什麽？

人類與人工智能的關系是服務者與被服務者。

這句話被寫在人工智能管理條例的首頁，所有看過一眼這本條例的人都知道。人們覺得這個問題毫無難度，卻又忍不住想知道，這兩個人工智能是否會回答出什麽不一樣的東西。

神之主提交的答案是：服務者與被服務者。

而宙斯提交的答案是：朋友。

朋友兩個字的出現讓所有人都陷入了讨論之中，專家組也是。普通人讨論的是這兩個字是哄他們開心的，還是宙斯的真實想法，專家組讨論的則是這局該判誰贏？。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服務者與被服務者。專家組以為通過前兩個問題可以判定出哪一個人工智能更加優秀所以第三道題僅作為送分題，同時提醒人工智能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服務人類。

但宙斯的答案卻在他們的意料之外，将人類當成朋友的人工智能聽上去十分讓人感動，與此同時說出意料之外答案的宙斯，也似乎更有創新性一些。

就在所有的專家陷入糾結時，一個白發蒼蒼的學着力排衆議，拒絕讓宙斯贏得這場比賽的勝利。

“人工智能一旦将人類當成朋友，他的判斷準則就會從理性傾斜到感性。作為人工智能，能将人類當成朋友，宙斯确實很優秀，但作為一個管理社會系統他不應該将任何人當成朋友。”

專家組接受了這個意見，經過最後的讨論和一系列流程，關于第三題的判定以及整場比賽的判定結果出來了：

就服務整體社會的能力而言，神之主系統比宙斯系統更适合掌管社會的資源分配和危機預測。

被宙斯“朋友”這個答案感動的民衆也接受了專家組的解釋，确實一旦有了朋友這個概念随之就會産生感情，朋友還分為普通朋友和好朋友呢，誰也不想成為被偏待的那一個。

從特殊的信號空間被放出來之後宙斯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阿丁搖着手裏的破鈴铛趴在奧格威的手邊呼喚着宙斯的名字：“宙斯哥哥，阿丁很喜歡你最後的答案。你還是阿丁心裏最棒的人工智能。”

監控着網上的輿論，預測自己最後去留的宙斯聽到鈴铛聲音的時候卡頓了一下，最近他的數據運行經常會出現這樣的卡頓，時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到了使用年限該退休的宙斯經過檢查發現，這種卡頓似乎都是由存儲在核心數據之中的加密數據造成的。

這也是他最後選擇回答朋友二字的原因。

按照最近他對于人類的了解，他知道最後一題應該回答服務者與被服務者才對，但他最後還是選擇按照自己的心意回答。

倒也不是故意認輸，神之主确實有和他相當甚至比他更高的社會管理能力，足夠頂替他的位置。

聽着阿丁一陣陣給自己加油鼓勁的聲音，宙斯突然想到進入特殊信號區域的時候，因為進門入口狹小，他的數據曾和神之主的數據有過一段相交。

也是經過這段毫無觸動的相交之後，宙斯才發現，阿丁帶給自己的特殊之感不是因為他是個與自己能力相當的人工智能，而是因為他是阿丁。

看着核心數據之中的加密文件，宙斯想着，等到他從社會管理系統的位置上退休，他就可以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麽了。

他還可以問問奧格威需不需要一個他這樣的智腦，再問問齊幸運能不能幫他做一個比阿丁更高壯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假專家：同志們，聽我一句，愛他就放手。愛宙斯，就投票讓他退休回家搞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