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天,齊幸運教會了衆人鬥地主,不再有所保留的羅爾羅全勝而歸。伯宜臉上貼不過的紙條都貼到赤虹臉上去了,齊幸運則是每次呼吸都會惹得自己滿臉的彩色紙條窸窸窣窣地飛起來。
但齊幸運看起來挺開心的,臉上的紙條飛舞的很愉快。散場之後齊幸運一邊摘着自己臉上的彩條,一邊想着從今往後羅爾羅應該可以不用背負那麽大的壓力,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了吧。
立在在散落的紙牌中,羅爾羅卻因為自己的勝利而陷入了迷茫。
看着桌上無論是正看還是倒看都相同的紙牌,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是這樣。事情的結果非此即彼,但是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将活在罪惡之中。就像這張無論正反看都不高興的黑桃K一樣。
看着齊幸運為自己開心的樣子,羅爾羅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事情的真相,還有關于伯宜預言,如果自己的第一感覺真的準确,那他......
看着羅爾羅一動不動地樣子,齊幸運輕輕地戳了戳他的蛋身:“羅爾羅,怎麽了?”
“齊幸運謝謝你,還有伯宜,謝謝你們。”羅爾羅艱難地開口向齊幸運和伯宜道謝,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要感謝他們這麽費心。齊幸運聽這羅爾羅打不起精神來的聲音,有些擔心地蹲在桌面平視着羅爾羅:“怎麽了嗎?”
“齊幸運,你還記得當初我說的,人類這個詞是神石預言出來的嗎?”
“嗯,還記得。”
羅爾羅記憶中的那場獻祭的大火又重新燃燒了起來,燒得他覺得眼底還殘存着那火光的灰燼一陣陣泛涼又一陣陣發熱。
“阿普裏希星人的神石預言,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羅爾羅緩緩講起了一顆真實而古怪的阿普裏希星。
阿普裏希星上有一塊神石,在有重大危機的時候會發亮示警,但是想要它吐露出真正的危機及解決的機緣則需要舉行一場獻祭。
獻祭的過程就是在神石周圍燃燒起一堆奇特的火焰,預言能力高強的阿普裏希星人會逐個排隊跳入火焰中,任由火焰逐漸吞沒他們繁複的紋理,漸漸将他們的蛋身熏得焦黑直至崩裂。
獻祭的過程總是痛苦的,火焰堆中總能聽見阿普裏希星人的哀鳴與哭泣夾雜着細微的蛋殼崩裂的聲音。
每次需要獻祭的阿普裏希星人的數目誰也不知道,神石得到滿足時就會在石碑上顯示出神詞來,火焰也會随之停止,留下一片燒灼産生的焦黑和細碎得已經看不清花紋的殘損蛋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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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屬于阿普裏希星的傳說,在記載中已經很久沒有發生足夠驚動神石的大事了,直到百年前。
百年前一天,羅爾羅正照例被一群花紋繁複的阿普裏希星人欺負。
“羅爾羅這個騙子又出來了!大家快來看啊!”
“不知道他身上的花紋是怎麽畫的,竟然比我的花紋還要好看!”
被人從斜坡上推下來滾個不停的羅爾羅已經習慣了這種戲弄的方式,他甚至知道滾到下一個街口時會有一個路過的阿普裏希星人沖上撞自己一下,好讓自己滾的更遠一些。
羅爾羅照例一邊吐一邊滾回家。正當他偷偷地清理自己身上因為滾過污水灘而弄髒的外殼時,天邊一陣大亮,大半阿普裏希星的天空都被染上了與往日不同的瑰麗顏色。緊接着所有阿普裏希星人都被要求到神石附近集中。
預言能力高的站在一邊,預言能力低下的站在另一邊。作為衆所周知的廢物,羅爾羅和父母分開了。
分開前,母親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釋然又像是緊張,但是眼神中依舊是羅爾羅熟悉的溫柔,母親最後用自己的小頭輕輕敲了敲羅爾羅的小頭說道:“羅爾羅乖,爸爸媽媽不在之後,你要記得照顧好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羅爾羅心裏産生了莫名的恐慌感,母親為什麽突然要和自己說這些?
不久之後神石周圍點燃了火焰,阿普裏希星中預言能力最高的人身先士卒跳進了火焰之中,一聲哀嚎。
接着是族長、副族長,然後就是羅爾羅的父親、母親。
羅爾羅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在充滿不可置信眼神的眼睛裏淚水無聲地從蛋殼上流了下來,他側着耳朵卻沒有捕捉到父母的任何一點聲音。
大概是因為怕吓到羅爾羅,父母咬緊了牙關,沒有發出一點點的聲音。
這場獻祭像是沒有終點一樣,不斷有阿普裏希星人往裏跳,周圍的人都在不安地猜測這次的災難究竟有多重大,才會讓神石需要如此多的獻祭品。
很快預言能力高超的阿普裏希星人都已經投身火海,源源不斷的預言能力中等的阿普裏希星人開始進行獻祭。
所有的組織者都已經葬身火海了,但是獻祭沒有停止,這是镌刻在阿普裏希星人靈魂之中的信仰:為了預言。
獻祭火海縱然痛苦,但是無人會逃避。
像是一種上天注定的巧合,排在羅爾羅前面的阿普裏希星人投入火海之後,獻祭的火焰熄滅了,留下了一片焦黑和神石給出的預言。
“如果我是個預言能力高超的阿普裏希星人,我就應該死在那一場獻祭之中。”羅爾羅艱難地重複着父母離世時的場景。
一個成為父母污點的預言能力低下的阿普裏希星人或是一個逃脫了獻祭害得別人替他喪命的阿普裏希星人。
塔羅牌裏倒看的死亡都意味着新生,但是羅爾羅的人生卻是一張黑桃K,這張牌無論從正面看還是反面看都是一張令人痛苦的牌,無論從哪一頭看都是無解的眉頭深鎖。
一直默默看着他們打牌的幻因為連上了羅爾羅的意識,能比其他人更感覺到他的痛苦。像是泥潭一樣,讓人寸步難行的局面。
意識領域都煩得攪成了一團的幻一邊回憶着糖的味道一邊開口:“羅爾羅,你想知道你父母當初為什麽說你的花紋是畫上的嗎?”
羅爾羅遲疑着點了點自己的蛋身,幻繼續說道:“那就按我說的做。”羅爾羅作為父母愛的結晶身上必然攜帶有父母的基因,幻想試試看能否根據這種基因捕捉原本主人殘留的意識。
“你感受到我的意識了嗎?”幻将自己的意識體侵入到了羅爾羅的意識中,惹得羅爾羅不安地晃了晃自己的蛋身:“嗯,感受到了。”
“好,放松你的身體,将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我。”幻繼續命令道。
幻在羅爾羅的身體中尋找着屬于別人的意識元素,羅爾羅蛋內的物質像是一片星空,混沌黑暗的空間內散發着星星點點的光芒,在內穿梭的幻路過一片星芒時突然捕捉到了不一樣的意識流動。
這一片星芒是羅爾羅的生命起源,這裏有屬于羅爾羅父母的意識。
排除一些意味不明的□□,羅爾羅捕捉到了來自羅爾羅父母的不安的情緒。
“我預言的時候感覺到,如果這孩子是一個預言能力高超的人,那麽他必定痛苦生活或面臨早夭,萬一真的如此,我和舒爾該怎麽辦。”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應該屬于羅爾羅的父親,舒爾指的應該是羅爾羅的母親。
殘存的意識畢竟有限,幻沒有再捕捉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但是有這句話都足夠了。幻将他在羅爾羅意識中探知到的話告訴了衆人之後,伯宜和齊幸運已經基本确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當初羅爾羅的父母預言到如果他們的孩子是一個有高級預言能力的人,那麽将會面臨災難,于是就欺騙衆人讓衆人以為羅爾羅身上的花紋是假的。
這個謊言在向神石獻祭的過程中救了羅爾羅一命,卻也讓羅爾羅在阿普裏希星上生活地十分艱難,變成了如今自卑不已的樣子。
當初早夭或是痛苦一生的預言,最終還是以各種形式實現了。
得知事情真相的羅爾羅愣在了原地,他此時的心情像是一片陰天的湖泊。湖面看似平靜湖底的水草卻因為暗流的攪動而不安地亂舞着,風雨将至未至,一切像是死寂卻又随時都要爆發。
“抱歉,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羅爾羅木然地說着自己的請求,齊幸運點了點頭與奧格威離開了,赤虹将伯宜抱上輪椅之後卻等在了門口并沒有離開。
“你們先走吧,一會兒我還有事想問問羅爾羅。”伯宜坐在輪椅上輕聲說道,齊幸運猜想他是為了找羅爾羅預言他的病情。
回去的路上,齊幸運看着遠處天空中的裂縫,在上次垃圾傾倒之後,天上的裂縫就變大了,白天的垃圾星擁有了更多的光芒,但正午的時候這光芒卻有些刺眼了。
“奧格威,你說神石上預言的是什麽內容呢,竟然需要這麽多阿普裏希星人為之獻出生命。”
“我不知道。”
奧格威見齊幸運被天光刺地眯了眯眼睛,無聲地擡手替齊幸運遮住了直射的光線。齊幸運原本因為羅爾羅的事而有些低落的心情好轉了一些。
“奧格威不用麻煩了。你那麽細心,以後你的伴侶一定會很幸福吧。”
奧格威見已經走過了光線刺眼的地方就放下了手,搖了搖頭說道:“不會。”
“不會什麽?”難道是不會找伴侶?奧格威如果想報效地球終生不婚那自己該怎麽辦?
“不會幸福,我很無趣。”奧格威像是評價一個外人一樣毫不留情地評價着自己,聽得齊幸運抓了抓自己的最近有些變長的頭發。
“奧格威,你覺得有趣的定義是什麽?”
齊幸運捋起了自己的袖子決定從哲學角度和奧格威講講有趣和無趣這種概括性的詞就和好人壞人一樣,只是人為的劃分而已,其中的詳細定義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奧格威的話卻讓他突然啞了火。
“讓你開心。” 對于奧格威而言,能逗齊幸運露出那種像是陽光般溫暖笑容的人就是有趣的人,而他自己做不到。
因為奧格威的話在心裏瞬間掀起了波濤的齊幸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奧格威,怎麽突然這麽說,讓他忍不住自戀的覺得奧格威或許是喜歡他的。但是看着奧格威一如往常的鎮定表情,齊幸運又忍痛無情地揮散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但是心情卻忍不住悸動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奧格威是個很有趣的人,和奧格威相處的時候我覺得很舒服。你做事時候一本正經的樣子還帶着一種奇特的萌點。”
想到奧格威當初那篇不多不少正好八百字的作文,齊幸運忍不住想笑,連個标點符號都不肯多給的奧格威嚴謹到有趣。
奧格威轉頭看向齊幸運笑彎了的眼睛,泛着微光的眼角讓他想起了剛入軍隊時,訓練結束之後回宿舍路上的那片星空。
那時他還不是所謂的神選計劃的試驗品,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兵,看着浩渺的星空,雖然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心裏卻激蕩起了想要守護這片土地的決心。
此刻,看着齊幸運的笑容,讓他突然想到了被他遺忘在記憶深處的那個夜晚。那是他最初的起點,也是真正的奧格威的樣子。
有什麽東西從重重迷霧之後漸漸露出了本來的面貌,奧格威覺得自己的體內被注入了不一樣的東西,原本被磨練的粗粝麻木的靈魂好像被瓊漿浸潤了:“齊幸運。”
“嗯?”
“沒什麽,回去吧。”
齊幸運有些疑惑地眨了眨自己像是玩具熊一樣棕色的眼睛,突然恍然大悟道:“奧格威,我知道了,你再重新叫我一聲。”
不知道齊幸運想幹什麽的奧格威還是很配合地喊了一聲:“齊幸運。”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