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冰冷的犧牲者
在反複點了三次, 【抱緊我的鍋】特效都是不為所動的灰色之後, 蘇時毅然把系統拖進了黑名單。
他正站在一處主控室裏, 影像被投影在審判臺上,眼前鋪開密密麻麻的人影,看規模顯然不止一個完整的軍團。
最頂端的屏幕上, 還在播放着當時所發生的影像。
戰事激烈, 為了保證整個軍團的安全撤離, 年輕的将軍強行爆發了S級的精神力量,順利護送軍團脫離戰場, 自己卻也被蟲族所捕獲。
蟲族皇後擁有着高級的智力,沒有立即殺死這個顯然具有着相當價值的俘虜,反而和人類展開了談判, 甚至頻頻開出了人類難以達到的高昂條件。
就在人類軍團內部進行激烈的争執和博弈的時候, 後方忽然發出一道已經凝練成實質的精神力量,狠狠擊中了将軍的胸口。
被來自己方的攻擊所擊中, 将軍愕然擡頭,眼中閃過些許難以置信的痛苦,不及出聲, 身體已經緩緩倒下去。
強悍的精神力不止擊穿了将軍的胸口,也一并擊碎了挾持着他那頭蟲族的甲殼。人類軍團立即出動, 趁着蟲族因為意外變故而慌亂的機會, 一舉将被挾持的将軍成功奪回。
沉默冰冷的副将緩緩放下發射器, 迎上快速趕過來的執法員,平靜地交出雙手。
……
居然還給他自辯的機會。
證據确鑿, 事實清楚,這一次開局的形勢就比之前樂觀得多。即使沒了特效的輔助,靠自己努力,大概也是能守得住鍋的。
蘇時深吸口氣,迅速契合了原主刻板固執的冷淡個性,沉聲開口。
“被俘虜是一個軍人最大的恥辱,指揮官成為談判的籌碼,更是令人無法忍受的失敗。當時的情形,繼續僵持下去只會給蟲族以喘息休整的時間,作為副将,我不認為我的處置有什麽問題。”
埃爾維斯是軍團的信仰,他的話迅速引起了激烈的反彈,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明顯的錯愕憤怒。
審判臺下一片嘩然,臺上的身影卻依然紋絲不動,身形鋒利目色清冷,不為所動地等待着最終的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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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開啓的是星際世界,原主名叫丹尼斯·梅爾維爾,父親德納·梅爾維爾就是軍團的上一任将軍。丹尼斯從小接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嚴苛訓練,十三歲就被帶上戰場,成年時已戰功赫赫,今年二十五歲,已經被破格提升為了帝國軍團的副将。
在許多人看來,如果沒有埃爾維斯橫空出世,他現在甚至可能已經接手了父親的軍團。
埃爾維斯·沃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生在早已沒落的沃納家族,卻從一出生就被鑒定出了雙S級的精神力和身體素質。不僅成為了整個家族的希望,也在進入軍校之後迅速引起了帝國的注意。
即使是從小接受無數資源提升的丹尼斯,也只擁有S級的精神力和A級的身體素質。埃爾維斯是帝國內唯一的雙S級,一進入軍校就立即獲得了帝國的傾力培養,加上自身的努力和天賦,在二十三歲時就順利突破了精神力屏障。
在老梅爾因為年齡而卸任之後,也沒有将職位留給自己的兒子,而是交給了前途和天賦都顯然更加出色的埃爾維斯。
将軍和副将都年輕得難以置信,又都有着傲人的天賦,人們原本對這支軍團報以無限期待,卻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叫人難以置信的變故。
“我們都知道,沃納将軍在幾乎被蟲潮沖垮防線的情形下,毅然選擇了孤身抵禦蟲潮,才會因為精神力耗盡而被俘。這樣的被俘不僅不是軍人的恥辱,反而因為他将所有人護在身後的行為,而顯得格外偉大和高尚。”
沒想到丹尼斯居然會這樣固執,甚至公然在全軍面前诋毀埃爾維斯,如果真讓這種态度在軍中蔓延,影響顯然是極為惡劣的。
軍方發言人不得不再一次強調說明了當時的事實,語氣也越發淩厲起來。
“丹尼斯·梅爾維爾,你作為副将,不僅沒有在撤退中起到應有的作用,反而在指揮官遇險,指揮權順延之後做出了極為錯誤的選擇。沃納将軍現在還在搶救,你的貿然攻擊是否會對他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還依然無法确定。”
當時的情形太過混亂,難免有人并不完全清楚事實,原本有些動搖的士兵在聽到了軍方的說法之後,也終于徹底燃起了怒火。
蘇時垂下視線,眼底光芒一閃。
沒有系統果然就是順利,幾句話的功夫,第一個任務就已經順利達成了。
指揮權順延的情況下,即使副将做出什麽錯誤的決定,也可以啓用戰時保護條例免罪。在旁人看來,丹尼斯無疑是因為對埃爾維斯因嫉生恨,所以才會借對方被俘的機會出手射擊,力圖将對方趁機取而代之。
事實上,丹尼斯心中卻根本沒有這樣的念頭。
他出手射擊,是因為看到蟲族女皇已經對埃爾維斯的能量核進行了污染。這種污染是具有傳染性的,人類暫時還沒有開發出特效的治療手段,一旦發現,為了避免大規模擴散,就只能将被污染者徹底擊殺并毀滅。
丹尼斯從小被以職業軍人的要求培養,對任何人都刻板冰冷不假辭色,其實從來都沒有故意針對埃爾維斯一個人。甚至在他看來,埃爾維斯同樣是軍團的信仰和核心,如果軍團的信仰因為受到蟲族污染而被自己人消滅,對整個軍團都會是致命的打擊。
他的精神力特性被稱作“手術刀”,是唯一可以剝離能量核,卻不對人體造成傷害的特殊性能。丹尼斯在攻擊時着意留手,将埃爾維斯的能量核及時徹底剝離,避免了對方身體繼續受到污染,卻也因此将那枚能量核遺失在了蟲巢中。
能量核是精神力的源泉,蘇時這一次的任務,就是【維護埃爾維斯身上所凝聚的信仰,尋回遺失的能量核,予以淨化,喚醒埃爾維斯。】
淨化的手段只有丹尼斯能夠操作,他的精神力不僅可以作為手術刀,也可以像透析一樣,将毒液整個從受污染的能量核中剝離出來,接引到自己的體內。
這樣的淨化只能施用一次,而自身也必須承受被污染的代價。
丹尼斯的感情其實很淡漠,對于他來說,為了勝利,任何人都是可以犧牲的,這之中也包括他自己。
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只是因為埃爾維斯的職位比他高,天賦比他好,存活下來的價值也要比他更大。
按照原劇情,埃爾維斯會在一切結束之後被喚醒,并且迅速恢複巅峰狀态。丹尼斯則在自身被污染之後選擇了獨自離開,駕駛機甲沖入了蟲潮。
兩個人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再見到一面,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個為人刻板固執,冷硬得像是一塊冰的副将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審判場暫時安靜下來,大概是在商量給自己的定刑。
蘇時垂下目光,神色淡漠,身形依然挺拔。
軍中勢力彼此争奪傾軋,并不是鐵板一塊,埃爾維斯重傷昏迷,難免會有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他剛剛替自己開啓了【百分百事與願違】的特效,現在開始的三個小時內,無論他說什麽,都一定會事與願違,叫劇情往相反的方向發展。
在看到影像的時候,他就猜到了軍方的用意。撤退的慌亂和後援的空虛都沒有被投射在影像中,軍方顯然是打算就這樣将埃爾維斯爆發精神力斷後的原因模糊過去的。
可這樣一來,普通士兵不完全清楚情況,難免就會出現“魯莽”、“逞個人英雄”、“被俘拖累全軍”之類的負面流言。
他公然诋毀埃爾維斯,指責對方是“軍人的恥辱”,就是在等着軍方的反駁。
這樣的反駁既會将他的罪名徹底釘死,又能順勢叫所有人知道埃爾維斯的英勇犧牲,至少在短時間內,士兵們的信仰絕不會再因為任何流言蜚語而動搖了。
“根據《戰時保護條例》,你的罪名可以由軍功折算,但即使如此,你所犯下的錯誤,也依然是不容原諒的。”
丹尼斯這次禍闖得太大,當時軍中正為了交換埃爾維斯的代價吵得焦頭爛額,所有高層的目光都集中在戰場上,他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險些将人徹底擊殺,不論如何也必須要給出足夠有力度的懲罰。
對上這個仿佛戰争機器的年輕人,軍方的耐心也早已損失殆盡,不再給他發言的機會,一錘定音。
“功過相抵,法庭決定剝奪你五年內的所有功勳,并予以【精神鐐铐】一個月。在沃納将軍醒來之前,軍團的指揮權依然由你負責,你的一應職權也暫時照舊,希望你能銘記此前的教訓,不要再做出這樣莽撞的選擇。”
聽到這樣的判決,原本怒氣難抑的士兵們也都安靜下來,有些人背後甚至隐隐生出寒意。
臺上的人影依舊巋然不動,清冷的嗓音響起:“我服從命令。”
在軍中,功勳是和待遇直接挂鈎的。丹尼斯今年剛剛二十五歲,剝奪五年的功勳,就意味着他必須搬離現有的住宅,并且不能夠再領取任何特別津貼,只保留最基礎的生活待遇。
而精神鐐铐,更是叫所有人都聞之色變的一項懲罰。被施以精神鐐铐的人,會感到難以言喻的強大壓力,無論做什麽都會憑空多出數十倍疲憊壓抑,有不少人只是戴上三天,都會因為承受不住過大的壓力而徹底崩潰。
這兩項懲罰下來,即使是心性再堅忍的人,也難免要脫一層皮。
丹尼斯卻依然像是對懲罰的嚴重一無所覺,接受過判決就關閉了投影,從主控室裏走出來,被衛兵帶去了處刑室。
精神鐐铐雖然恐怖,起初卻是被作為鍛煉精神力的手段設計的,只是能夠承受的人實在太少,後來才會被改成了刑罰的一種。
接過被做成鐐铐形狀的項鏈戴上,蘇時只覺周身都像是莫名一沉,腦海中忽然湧入了一段新的回憶。
丹尼斯對這個鐐铐并不陌生。
所有人都以為丹尼斯的天賦同樣位于頂端,只是稍遜于埃爾維斯,事實上卻并不是這樣。丹尼斯在出生時只有中上水平的天賦,A級的精神力和B級的身體素質顯然無法叫向來嚴苛的老梅爾滿意。
為了達到父親的期許,丹尼斯嘗試過所有被歸為禁忌的強化方式,精神鐐铐只是其中的一種。從只能堅持一天,到兩天,三天,再到一個星期,日複一日的水磨工夫下,丹尼斯的精神力終于突破S級,身體素質也強化到了A級。
他成了軍校裏年紀最小的天才,跟随軍隊奔赴戰場,滿身傷痕立功凱旋,終于看到父親臉上露出了欣慰的淡淡笑意。
可這一切的努力,卻都被那個輕輕松松戴了半個月的精神鐐铐而不自知的青年打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埃爾維斯身上,連父親都将全部精力投注了過去,甚至一路親自培養提拔,在退休時指名叫埃爾維斯接替了将軍的位置。
原身的情感世界純粹而凜冽,失去了父親引以為傲的欣慰目光,唯一能想得到的方式,就只是一步一步咬牙跟上埃爾維斯的步伐,繼續艱難緩慢地提升着自己的能力。
記憶不會憑空湧現,蘇時心念一動,果然在閃回過後,接受到了機械音發布的隐藏任務。
【恭喜您開啓隐藏任務:以丹尼斯的身份和父親說一句話。完成任務不獎勵經驗點,但可獲得‘鑰匙的碎片’卡牌一張。】
蘇時目光倏凝,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接受。
在離開了上級世界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獎勵卡牌的任務。集成一套的卡牌可以兌換真正的實物,他在主世界能用得到鑰匙的地方,就只有封印着自己原本經驗點、技能裝備和部分記憶的那一扇門。
“丹尼斯副将,您還好嗎?”
剛施以精神鐐铐的人都會有短暫的恍惚,處刑室的人員也必須要随時關注受刑者的反應,以免發生突然的崩潰和失控。
見到他戴上項鏈之後就沉默不語,邊上穿着白服的工作人員也不由提了心,小心地詢問了一句。
蘇時回過神,沉默着搖搖頭,就往門外走了出去。
有了上個世界的歷練,這種級別的精神鐐铐實在不夠他多看一眼,他的心思還放在剛接收到的任務上。
他原本還以為這一句話會有什麽特定的內容,等了好一陣才總算明白,原來就真只是需要和老梅爾說上一句話。
也不知道這對父子的關系究竟僵到了什麽地步,才會連這種任務都會被發布出來。蘇時啞然輕嘆,從處刑室出來,無視過一路上神色各異的目光注視,徑直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走到辦公室門口,他的腳步卻忽然微頓。
白發蒼蒼的老者正站在他的門口,身後跟着荷槍實彈的衛兵,刀刻斧鑿般的堅毅面龐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丹尼斯的面貌和氣質都和他如出一轍,顯然不難猜得出這位老者的身份。
上來就被扣嚴實了鍋,沒了系統的搗亂,主角說不定會一直睡到他完成任務走人,剛接手的隐藏任務,居然也眼看着就有了完成的希望。
一路的順遂叫蘇時幾乎有些難以置信,目光微亮,快步朝他走過去。
老者循聲轉身,負了手望向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盡是嚴厲和失望。
畢竟身上還背着鍋,蘇時倒不意外,只打算和老梅爾說上一句話就算完成任務,依然朝他走去:“父親——”
話音未落,老者卻已經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徑直繞過他,朝衛兵淡聲吩咐:“給埃爾維斯那邊調配最好的醫療資源,一定要盡全力保留住他殘餘的精神力,告訴醫療小組,我會盡快給他找到代替的能量核,這件事不必聲張。”
居然還真存在着難度。
明明只要打個招呼,甚至教訓自己兩句都能算數,蘇時不甘心,回身喊他:“父親,請您等一下。”
現在看來,埃爾維斯能量核被剝離的事情已經被老人知道了。老人明明已經隐退,卻忽然趕過來,大概也是打算對自己興師問罪的。
任務就是任務,哪怕興師問罪,也一樣算是說上了話。
“将軍,丹尼斯他——”
衛兵也聽見了他的聲音,遲疑着開口提醒,卻被老者沉聲打斷:“我以他為恥,不願再見他,你以後也不要提。”
聲音不輕不重,剛好傳進蘇時耳中,也終于叫他徹底意識到了這個任務地獄級的難度系數。
目送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蘇時才終于打消了投機取巧的念頭,極輕地嘆了口氣,打開門進了辦公室。
既然是要背鍋,父子之間的誤會當然也是注定了的。
這是個難得能走的足夠幹淨的世界,主角在這期間始終沉睡,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人們更不會了解整件事的內情,唯一要擔心的,也就是自己作為丹尼斯離開之後,為人父的老梅爾會不會感到難過。
現在看來,大概也是不會的。
指尖下意識撫上頸間戴着的鐐铐項鏈,觸感冰涼,仿佛永遠不會被皮膚的溫度所感染。
蘇時走進辦公室,接了捧水洗了把臉。
辦公桌上的文件已經堆滿,甚至還有幾摞實在放不下,被直接放在了地上。
軍方之所以沒有免除他的職務和指揮權,不只是因為他是老将軍的兒子,也是因為這些工作實在必須有人要做。
丹尼斯從小就被嚴格要求,自然不會有口腹之欲的概念。蘇時在櫃子裏翻了翻,除了簡潔的辦公用品,就只找到了一盒淡而無味的營養丸。
這東西雖然能滿足人體關于能量和營養的需求,卻因為實在沒什麽味道,并沒能在市面上推廣下去,反而成了軍隊的标準配置。
剝奪功勳之後,他的副官也不會再來幫忙收拾屋子處理雜務,相比于拿着餐券去普通食堂打飯,他還是更傾向于幹噎這些營養丸的。
取出一顆合着水吞下去,蘇時在書桌前坐下,擡手打開臺燈。
文件什麽內容都有,普通士兵的晉升待遇,軍中款項的調撥,上峰的演習命令,新建訓練基地的申請,亂糟糟混在一團。把桌面清理出一塊能下筆的地方就已花了不少時間,終于準備開始批複,辦公室的門卻忽然被人輕輕敲響。
這時候按理不會有人來找自己,蘇時叫人進門,擡頭望過去,居然是老梅爾的衛兵韋恩。
“丹尼斯,你吃飯了嗎?”
在丹尼斯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就是韋恩時常負責照顧他,雖然看到他犯下了這麽多不可饒恕的錯誤,心裏卻依然難免有些不忍。
蘇時沒應聲,韋恩輕嘆口氣,把藏起來的飯盒遞過去:“說真的,不能怪将軍生氣,你這次做得太離譜了,你就沒想過埃爾維斯醒來之後要怎麽辦嗎?”
在拉黑了系統之後,本地面板只能顯示主世界的時間,無法和當前世界進行換算。
蘇時在開啓【事與願違】特效時特意記過了時間,瞟了一眼桌角的石英鐘,算算三個小時早已經過去,才垂下目光放心開口:“他不會醒的。”
“那也不一定,将軍都已經調配了最好的醫療小組,都是最精心的照料休整。倒是你,被剝奪了功勳,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你除了打仗訓練,哪會照顧自己?”
韋恩越發無奈,忍不住上前替他收拾着桌上淩亂推開的文件,把水杯也接滿,重新設置了恒溫器的溫度,又拿起石英鐘看了看:“你看,連表都沒電了,自己也不知道換……”
作者有話要說:
蘇時:……無法fu吸(Ω_Ω)
#統被拉黑的第一天#
#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