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葉染伸手挽起耳旁的細發,那敞開的窗戶外大雪紛飛,整個庭院白茫茫的一片。
待過幾日,蓮池便會結冰,屋檐下垂落着冰柱,看着尤為鋒利。
春夏秋冬,于葉染而言不過眨眼之間,可處于青澀時光的少女卻離死又近了一步。
從來只聽人提及歲月無情,葉染從無切身體會,唯有這般真切體會時,才知有多讓人惶恐不安。
身側的溫子衿偷偷看了幾眼,只覺得葉姐姐好像很悲傷,連帶自己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
“葉姐姐?”溫子衿傾身而近,眼眸映着那熟悉的面容低聲喚,“葉姐姐心情不好麽?”
“我現在,很好。”
溫子衿微愣抿緊唇,有些喪氣。
這話分明一點也不像真話。
可為什麽葉姐姐不願告訴自己呢?
“小公子?”葉染見少女頗為沮喪的低着頭,“怎麽了?”
往日裏聽話的少女,卻未曾應話,只是伸手拽着自己的衣袍,許久才應:“沒事。”
幼時還偶爾會見到她會鬧些性情,可越發大了之後,葉染真真是極少見她這般,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溫子衿自個梳理着情緒,心想也許葉姐姐是不想讓自己擔憂。
若是讓葉姐姐為難的話,那還不如自己去尋找答案。
許是少女難得如此沉悶,葉染微微靠近了些,幽香徑直竄入鼻間,身形不僅僵硬住,“你,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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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子衿真的沒事。”溫子衿偏頭應話,才發覺葉姐姐不知什麽時候靠的這般近,心口處忽地跳動好厲害。
先前曾在偏院內室裏聞到的味道好像又能聞到了!
葉染聽覺本就極其靈敏,更何況身前的少女那異常的心跳,不禁擔憂起來。
難道是身體不舒服?
上頭被飛雪埋住的紫犀,見葉染終于伸出魔爪時,忙伸手捂住嘴鼻,生怕自己激動的叫出聲。
那身後的九條尾巴卻是已經顯出形,在空中亂竄。
本關心少女的葉染,察覺到妖氣彌漫四周,忙出元神奔向屋瓦。
紫犀吓得忙化出原形直往別處跑,葉染指尖飛出一串火龍将那只九尾狐結實的困住。
那白絨絨毛發迅速燒了起來,紫犀忙在雪堆打轉,可火龍仍舊不滅。
“我錯了!”
葉染眉頭微皺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嘗過狐貍肉了。”
這話直讓紫犀心都涼了,不就是聽下牆角,老家夥這是要趕盡殺絕!
一頭栽入冰湖的紫犀,本以為能解脫,沒想到這火龍居然完全沒有熄滅的跡象。
天要亡狐啊!
葉染本還想再教訓會,不過還是将那沉入冰湖的九尾狐拎了出來,火龍竄入葉染袖間消失。
紫犀低垂着狐貍腦袋,九死一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那九條尾巴燒的更是慘不忍睹。
“再有下次……”
“我懂!”紫犀谄媚的讨好,“絕對不可能有下回,否則我就把自己獻給您老當圍狐裘。”
葉染松開手,不欲再同紫犀多講。
毫無防備的紫犀啪嗒面朝下的埋在雪地裏,搖頭抖落腦袋上的積雪,好奇的出聲問:“這火龍究竟是什麽厲害咒術?”
原本行進的葉染應道:“你可知天上有個太上老君?”
紫犀還沒緩過神來,那葉染已然消失不見。
“太上老君?”紫犀化作人形想了想,忽地滿臉震驚,“這老家夥不會是從那個爐子裏出來的吧?”
一陣飛雪呼呼迎面拍打紫犀的臉上,連帶嘴鼻也被封住,紫犀尴尬的伸手擦了擦臉念道:“做人太艱難,還是回我狐貍洞做大王舒服。”
這方葉染回神,擡手扣住少女手腕把脈,雖有些紊亂,可大體還是無恙。
溫子衿紅着臉不解的問:“葉姐姐會把脈?”
“嗯。”葉染眼眸打量少女,見并無異樣才放下心來,“讀書雖要緊,可平日裏還是要多休息。”
昨日平白無故的睡着,想來也是太過疲憊。
“嗯,子衿記住了。”溫子衿彎着眼眉應道。
葉染收回手神色仍舊很是嚴謹說:“光是記住可不夠,要做到才是,否則下回不許來我那。”
溫子衿想起昨日忽地睡着的事,面上有些許害羞起來。
昨日一覺直接睡到傍晚,最後肚子咕咕的叫喚才醒來。
“怎麽不出聲?”葉染沒聽到少女應話,還以為她不願。
“子衿平日裏都很早就睡了,昨日是太高興,所以就不小心睡着。”溫子衿端坐一側,指尖搭在那墨色裙裳的裙擺。
葉染敏感的看了看少女的手,不禁倒吸了口氣,伸手便欲整理裙裳。
卻不料少女忽地出聲:“這衣裳上的花紋好別致啊。”
一直以為只是單純的純墨色,沒想到上頭還有細紅花紋,樣式尤為精致。
溫子衿指腹輕撫上那花紋嘆道:“這紅絲好像與子衿平日見到過的紅色都有些不同,就好似火光一般,紅中帶有金黃的光澤,好漂亮的顏色。”
話音未落,身側的葉染已然面色緋紅,呼吸有些不穩,薄唇雖緊抿卻不經意間溢出輕聲。
“葉姐姐?”
溫子衿不解探向目光,只見那皎白面容映出別樣紅暈,細長峨眉未蹙似是在隐忍,那沉靜的眼眸裏泛着細碎光亮,幾縷墨發落在臉側。
曾在書間讀過不少描繪美人的詩句,可溫子衿卻覺得此刻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眼前葉姐姐的美豔動人。
葉染微咬唇抽回那被握的裙裳,美眸嬌嗔望了眼溫子衿,側頭初次那目光道:“哪有公子随意扯女子裙裳的?”
溫子衿呆呆的移開視線,心間咚咚地聲響不停,好似就要從心口處跳出來,吓得溫子衿忙伸手按住心口低聲說:
“子衿失禮了,葉姐姐訓斥的是。”
怎麽一看見葉姐姐,連帶平日裏恪守的禮節都被抛到腦後。
若是旁人這般非禮女子,那定然是要被綁着送去官府的。
溫子衿反思己過,更是深感愧疚,一側的葉姐姐卻忽地起身,顯然是要離開了。
“子衿送葉姐姐。”溫子衿慌張的起身。
葉染靜立一側,無奈的說:“外頭大雪紛飛的,你不怕冷?”
“不冷的。”溫子衿披上外袍,伸手拿取傘,“多走走也是好的。”
昨日還因着怕冷的由頭而不拿書箱,今日卻又改了口。
真是不知該說少女記性不好,還是自己的記性太好。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內室,這方庭院內卻滿是腳印,溫子衿小心翼翼的跟在一旁念道:“今日難道仆人清掃庭院?”
平日裏也不見庭院積雪被踩的這般濕滑,積雪被踩的一部分化成水一部分又是冰,最是難以行走。
溫子衿雙手撐着傘,盡可能跟上葉姐姐,可越心急便越容易出意外。
突的一腳不穩,溫子衿身形向一側傾斜,葉染忙伸手攬住少女。
“小公子,就是這般送我?”葉染手臂輕環住這身形纖細的少女,先前的糾結早已散開,只安慰自己少女只是無心之舉,并沒有任何親昵的心思。
雖說溫子衿近年來個頭竄了不少,可相較于葉姐姐而言還是差了些。
畢竟葉姐姐本來就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不少,幼年時溫子衿就是這般覺得。
兩人挨得極近,溫子衿甚至能看見葉姐姐那帶着些許笑意的眼眸裏倒映着自己慌張無措的臉。
這種情形,話本可不是這般寫的。
溫子衿有些失落,不知如何應話才好,一手仍舊緊握住手中的傘傾斜至葉姐姐那方,兩人正被遮擋住。
兩人面上有些許暗,溫子衿兩另一手輕搭在葉姐姐手臂稍稍拉開些距離低聲應:“子衿,不是故意的。”
葉染見少女當真自責起來,不禁又有些懊惱,忙出聲安撫:“我知道的。”
可少女餘下一段路程卻都不曾開口說話,低頭直直的盯着路面,只餘那被凍的發紅的耳垂在葉染面前晃悠。
她,這是生悶氣了?
待至偏院,一直低着頭的溫子衿方才松了口氣,可算是沒有再滑倒,否則下回葉姐姐要是不讓自己送了,那才可惜。
衣袍沾了不少積雪,溫子衿手裏握着傘并不打算進內室,省的讓內室裏沾了雪水。
“外頭風大,葉姐姐快些進去吧。”
葉染薄唇微啓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平日裏少女可都是要進來喝杯茶水再離開。
這般疏離,真是很不習慣。
溫子衿伸手抖落了幾下衣袍的積雪,卻見一旁的葉姐姐仍舊未曾動身,不禁有些困惑的探頭,“葉姐姐?”
“小公子不進去喝杯茶水?”葉染略微遲疑的出聲。
茶水,其實先前溫子衿喝了不少了。
“不,不喝了。”溫子衿想起先前打嗝的事情,更是不好意思,這說不定又會被葉姐姐當做趣事。
話已至此,葉染已尋不到旁的說法,只得轉身邁步。
待外門展開,葉染隐約能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微微一頓側過頭來。
只見那鼻頭微紅的少女執傘立于長廊下,月牙白外袍被風吹得揚起,飛雪自少女身後飄散而去,正是一處好景。
葉染猶豫地出聲:“昨日未聽完的經文故事,今日小公子還要聽嗎?”
那少女微愣的張着嫣紅的小嘴,眼眸随即映出笑容,一手提着衣袍邁向這方。
原本握緊衣裳的指間微微松開,葉染唇角微揚起。
幸好,還是能哄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