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二天一早林渝遙被不絕于耳的手機鈴聲吵醒,顧尋睡得正熟,被吵的煩躁,伸手摟住林渝遙哼了兩聲。
林渝遙整個身體仿佛散架了一般,顧尋一把拍在他腰上差點沒拍出問題來。他許久沒有過性愛,哪怕過程溫柔也承受不住,更何況昨晚到了後面,顧尋壓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手伸進被子裏拿開了顧尋的胳膊,揉了揉酸軟的腰,然後去接響個不停的陌生電話。
“喂。”林渝遙聲音嘶啞,滿含困意。
“渝遙,是我。”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最近一直沒空聯系你,想問你現在怎麽樣了?前幾天拿了獎對吧,我看到了。”
林渝遙一個激靈,是徐保牧的聲音。
“嗯,我挺好。你呢,現在在哪?這段時間我有點事,上次去頒獎禮才發現你……”林渝遙不知該如何措辭。
“我挺好的。挺好的。”徐保牧在那邊說道。
他們聊了幾句,顧尋被吵醒,抓着林渝遙的腰又哼了一聲,問:“誰啊?”
徐保牧聽到對面的動靜,問:“誰在說話?”
林渝遙坦誠:“顧尋。”
“哦哦。”徐保牧了解了,“你們現在在一起?”
一大清早,雙方聲音含着剛睡醒的慵懶,一聽便知道是怎麽回事。
“嗯。”林渝遙沒有隐瞞。
“那挺好的。”徐保牧抓了抓頭發,突然他的房門被人從外面使勁踹了踹,聲響巨大,吓得人心跳加速。
“什麽聲音?”林渝遙不解。
徐保牧說:“沒什麽,有東西倒了。”然而踹門聲接二連三,毫不中斷。
他只好起身去開門,門外踹門的是他的合租室友,喝的醉醺醺,一把推開他,說:“在裏面幹事啊,這麽久不開門。”
徐保牧回道:“滾。”
林渝遙聽他那邊的動靜,說:“你現在在哪兒?”
徐保牧回了自己房間,房間狹小、陰暗,和從前住的天差地別。
“在一個南方城市。”
“不回來了嗎?”林渝遙問。
結果這句話戳到了什麽痛楚,徐保牧半天沒聲兒了,過了會,聽見一聲細小的嗚咽:“我能回去嗎?”
林渝遙一驚,腦子轉了兩下,明白了一些東西,沒有回答。
江知良結婚了,徐保牧熬了許久,沒熬住,跑了出來。他走前想過要不要拿點錢,但這都是江知良的,他怎麽能再拿。
一窮二白、兩手空空的跑了。然而生活遠沒有他想的那麽和善,多年安逸富裕的生活養廢了他。
他在酒吧、小音樂廳唱歌,跟人發生口角、打架鬥毆,惹出了事,根本沒法擺平。日子過得艱難而漫長。
他突然哭了出來,聲勢浩大,仿佛被壓了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
林渝遙聽的苦澀不已,不知如何勸解。
顧尋也聽到了,臉上表情十分精彩,用唇語問:“哭什麽?矯情。”
林渝遙一巴掌糊在他嘴上:“你睡覺。”
徐保牧撕心裂肺的哭着又問:“我能回去嗎?”
他如此問道,就是想放棄了,自願再走進那金色華美的籠子裏給自己親手上鎖。
只要林渝遙今天點頭,說聲可以,他就會放棄這段時間的堅持、孤勇,調轉方向,再灰溜溜的跑回來。
“我沒辦法為你做選擇。”林渝遙說。
顧尋見他說的委婉,沒忍住對着手機出聲道:“回不回來你自己想,從別人口裏尋求答案和慰藉算什麽。”
顧尋話說的過分,但也是事實。徐保牧缺的是一句同意。只要有人跟他說“你可以回來”,他就能得到慰藉和确定答案,繼而回到江知良身邊,繼續做個依附他人的菟絲花。
徐保牧那邊聲音立刻掐滅了,銷聲匿跡的沉默片刻,然後嘟嘟兩聲,電話被挂斷。
林渝遙放下手機,問:“江知良就不管他了嗎?”
“你當他閑得慌,親兒子都要出生了,哪裏有心情管幹兒子。”顧尋枕着胳膊說道。
“我們當時分手的事,他在裏面是不是……?”
“有推波助瀾吧,反正對他沒壞處。”
“《鏡之影》是他投資的……這樣不是砸了自己的生意嗎?”林渝遙問。
顧尋嗤笑:“他壓根沒看好這片子,早年欠陳學民一個人情而已。他知道陳學民不可能再拍出什麽經典來。”
林渝遙悠悠嘆了口氣:“那徐保牧這樣要怎麽辦?”
顧尋摟過他:“那是別人的事,你沒辦法替他做決定。”
這話倒是真的。就像自己深陷精神打擊裏,顧尋再着急也沒辦法替他走出來,只有他自己可以。
林渝遙回抱住他,兩人肢體交纏,情意綿綿。
“腰疼不疼?”顧尋問。
“有一點。”
顧尋伸手在他腰上揉了幾把,又往下探,手指碰到溫熱穴口。
林渝遙扭動了一下:“幹嘛?”
“看腫沒腫。”顧尋義正言辭道。
林渝遙制止他不安分的手:“沒腫,別鬧了。”
顧尋笑了幾聲,抽回手說:“行吧,那再睡會兒。”
林渝遙見他終于不作妖,安心下來,點了點頭,又一起頂着春光睡過去。
在墜入夢境的前一刻,他想,徐保牧做出什麽選擇——回來,還是繼續抗争,他都表示支持,但他無法替別人做出任何選擇。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他所能做的有限度,唯一可以把握的只有現在,只有身邊這個人。
林渝遙日子過得悠閑,秦閱那邊終于坐不住了,他讓顧尋回去問問情況。
顧尋琢磨起這事,覺得林渝遙現在各方面都恢複良好,确實可以重新修整、整裝待發。
林渝遙正在家裏打理新養的多肉,他閑了下來,本意是想養點兒活物,但養活物意味着要對它從生到死的所有光陰負責,他沒思考好,只好往起各類植物來。
顧尋進門換鞋,踱到他旁邊去,伸手捏拽多肉的葉子。
林渝遙提醒他:“輕點。”
顧尋随手碰了碰,沒多大興趣:“養起來還挺好看。”
“嗯。”
顧尋去倒了杯酒喝,林渝遙依然興致勃勃的擺弄他的多肉。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嗎?”顧尋問。
“什麽?”
“工作。”
林渝遙停下手裏的活,擡頭看他:“我前幾天想了想,想去再學習一段時間。”
“出國讀個碩士?回來艹個學霸人設。”顧尋壞笑。
林渝遙跟着笑了下,又低頭去摸植物的葉子:“也不一定再演戲了。”
顧尋猜到了他會有這想法,說:“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林渝遙搖頭否認:“我想了很多,發現以前我并不是真的喜歡演戲,只是用它去逃避過去,想通過它證明自己的存在。”
這是一種不尊重。就像徐保牧說接受包養是為了搖滾、實則是貪圖安逸享樂生活一般,他們都是拿夢想做借口,躲在一個舒适安全內自我欺騙、自我逃避。
“你很認真的在演戲。真的。”顧尋嚴肅道。他記得剛認識林渝遙那會兒,看到對方對一個只出場十秒的角色都認真準備,顧尋難說不觸動。演戲之于他,輕而易舉。但林渝遙讓他知道,哪怕再輕而易舉也應該認真對待,對得起自己和每個觀看電影的觀衆。
林渝遙沉思了會兒:“但是出了那種事,觀衆對我的印象也不好吧。”
欺騙觀衆分手的事,永遠是黑歷史。更何況他的家庭被扒得體無完膚。林渝遙出現在大衆面前,還是會有點不适。
顧尋摸了摸他的耳垂,理解道:“我有個做話劇的朋友,要是你現在不想出現在熒幕上,可以去試試話劇。”
林渝遙點了點頭,抱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
顧尋來了興致,加深這個吻,将人親的籲籲直喘。
“對了,小吳之前去相親的事你記得嗎?”顧尋放開人,說道。
“什麽時候?”林渝遙喘着氣想了會兒,“好像有點印象。”
蠻久之前,蔣雲舟提過一兩句。
“前兩天她在小蔣面前秀恩愛,我看到了照片。”顧尋說,林渝遙不工作後吳思敏就轉到了自己身邊做助理,“她那男朋友我認識,以前一個劇組,是個文替。”
“這麽巧。”林渝遙說。
“還有更巧的。他跟劇組一個服裝師談戀愛,結果被發現腳踩三條船。”顧尋說。
林渝遙驚訝:“你确定嗎?”
“鬧的可精彩了當時,我應該沒記錯。”顧尋回想着當時親眼所見的撕逼大戰,記憶猶新。
“那小吳怎麽辦?跟她說一下嗎?”林渝遙擔憂道。
“你跟她說?她平時挺尊重你的。”顧尋提議。
“我覺得比較适合你去說。”
“我不适合。”
林渝遙調侃他:“适合的,你有在居委會活着的婦聯工作的氣質。”
顧尋:“……”
感情一事如人飲水,旁人真不好插嘴。他倆推脫來推脫去,都不知道該怎麽和小姑娘開這個口。
“算了,讓小蔣去說吧。”顧尋大手一揮,做出決定。
林渝遙為蔣雲舟默哀了一秒。
沒兩天顧尋就帶回來新消息:“小吳聽完氣勢沖沖的就走了,聽講消沉了兩天,也沒來工作。”
“氣勢沖沖?”林渝遙問。
“小蔣給的是這個詞,聽講氣炸了。”顧尋說。
道聽途說的消息不知真實與否。林渝遙思忖着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問一下,晚上吃完飯門鈴就響了。
吳思敏拎着個大盒子和蔣雲舟站在門外:“林哥,我給你們送溫暖來了。”
林渝遙:“?”
吳思敏進門,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我做了點餅幹和小蛋糕,給你跟顧哥送一點。”
顧尋打完一把排位,從書房出來:“喲,真懂事啊。”
林渝遙給他們倒水:“怎麽想起來做這個?”
“別提了,本來是要給那個人渣做的,結果吹了,剩了一大堆沒人吃。”吳思敏直言道。
“嗯……”林渝遙和顧尋對看一眼,“那你現在還好吧?”
“挺好的。感謝蔣哥跟我說了這事,要不然我就被騙婚了。”吳思敏說。她不知道這事是顧尋授意的,感謝起了蔣雲舟。蔣雲舟也沒解釋,接下道謝。
顧尋站在一旁,深藏功與名。
四個人坐在沙發上聊天吃甜點,吳思敏嗨完了又嘆氣:“但想想還是挺生氣的。”
林渝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是難過就說,再休息幾天。”
吳思敏搖頭:“難過倒是沒有多少,總要往前看嘛。就是生氣自己第一次談戀愛竟然這麽慘,碰上個人面獸心的渣男。”
她的态度十分坦然,走之前已經喜笑顏開,興沖沖拉着蔣雲舟說要去喝酒。
這都大半夜了,林渝遙囑咐蔣雲舟注意安全,要把人姑娘送回家。
等人走了,顧尋去洗澡,出來時看見林渝遙還坐在沙發上低頭沉思。
“怎麽不睡覺?十一點多了。”顧尋擦着頭發走到了他旁邊,用腳輕輕踢他的腿。
林渝遙仰起頭,靠在沙發上,緩緩說道“……我想到我媽了。”
劉紅雲就像一個炸彈,提到便能炸破平靜無端的氣氛。
“怎麽想到她了?” 顧尋坐下來。
林渝遙眼睛盯着頭頂的燈:“看小吳那麽灑脫,就想到她了。”
當年被林宇騙婚,如果劉紅雲能果決的離婚走出來,那麽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會走向不同的結局?
個人性格和選擇決定了一切,這是悲劇的來源。過去無法改變,林渝遙清楚,但看着吳思敏對待感情坦誠、勇敢、果斷,他便不自覺會想到劉紅雲。
顧尋握住了他的手,林渝遙反握住,對他笑了下。如果沒有顧尋,自己恐怕也會走向和劉紅雲別無二致的結局吧。幸好他身邊有這個人。
“我想去看看她。”林渝遙說。
“現在嗎?”
“嗯。”
這麽晚了去墓園,似乎不太好,但兩人還是穿了衣服出門,車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地方。顧尋在路上通過電話和墓園晚上的值班人員打了招呼,他倆拿着手電筒就進去了。
道路有些黑,林渝遙夜盲症看的不太清晰,顧尋拉着他,找到了劉紅雲的墓碑。
墓地是林渝遙選的,他只在下葬當天來過一次。劉紅雲的墓碑矗立在那裏,只是幾塊石頭,看起來無悲無喜,十分冰冷。
“我去那邊等你。”顧尋說。
林渝遙點頭。
死者為大,劉紅雲不待見自己,顧尋也犯不着給人添堵,直接到旁邊等着了。
林渝遙在墓前站了許久,才輕聲開口:“你大概也不想看見我。但我總要來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他聲音緩慢,娓娓道來。其實沒有多少想說的,說了兩句便又沉默下來。
一人一墓碑,相對無言。
林渝遙看着照片上的劉紅雲,心裏仍然有些堵塞,但他知道,總有一天會消解完畢。
顧尋等在一邊沒事做,這氛圍總不能掏出手機打游戲看八卦,他盯着腳面發呆,間或擡頭看看不遠處的林渝遙。
對方的背影在灰白光下顯得十分孤寂,讓他禁不住想要上去做些什麽。但有些事,需要林渝遙自己一個人面對,顧尋明白。
“好了。”顧尋正神游天外,林渝遙走回了他面前。
“那現在回去?”顧尋觑他的神色,還算正常。
林渝遙拉住他的手:“再陪我去看看另一個人吧。”
顧尋跟着他走,心裏卻七上八下,什麽另一個人?他的父親?
林渝遙拉着他在墓園裏逡巡:“我記不清是在哪個位置了,你幫我一起看看,姓孫的一個墓碑。”
顧尋全然不解,但沒多問,幫着一起找。
“這裏。”林渝遙看到了,拉着顧尋走過去,到了跟前放開他的手,蹲下去用手摸了摸墓碑。
墓碑上沒有照片,姓名也只有姓氏,看不出到底是誰。
“這是什麽哪個人?”顧尋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算是一個朋友吧。”林渝遙輕聲道。
這是音像店老板的墓碑,底下埋着的是一盒影碟片。當時老板借給他的,一直忘了還,後來也沒有機會再還。
命運總愛捉弄人,有些時候錯過就是一生,道別便是最後一面。
林渝遙不知道老板在別的地方是否有墓,他擔心沒有,前幾年就自己買了這塊墓地。這世上只要有一個人記住他,那麽這個人的存在便是有意義的。林渝遙固執的這麽認為。
顧尋蹲在旁邊聽他說這個故事。
“他人很好,但不愛跟人說話,那時候我也不愛跟人說話。天天就跟他待會在一起,看電影,看書,很開心。”
顧尋把他額前掉下來的頭發撸上去:“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林渝遙沖他笑起來,微微搖頭:“現在也不晚。”
是的。與其糾結過去,不如着眼前方。
顧尋沖他伸出手:“但我發現我對你了解的還不夠,你還有多少故事瞞着我。”
林渝遙抓住他的手:“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顧尋将他拉起來,笑道:“好。”
他喜歡「以後」這個詞。
“現在回去嗎?”顧尋問。
“回去吧。”
兩人牽着手往墓園外走,那條下坡道很長,路上沒有燈光。
“能看見嗎?”
“看不太清。”林渝遙說。
顧尋拉着他,說:“那我等會兒把你帶進溝裏你也發現不了了。”
林渝遙笑了下。眼前一片模糊,顧尋的身影在視線裏時隐時現,但奇跡般的,他并不害怕腳下看不見的道路。
心情十分平靜,擡頭看去,天幕漆黑,沒有繁星。但他知道,最亮的啓明星已經在他身邊。
顧尋在旁邊跟他說話,聊天內容漫無邊際,林渝遙嘴角始終挂着一抹笑容。他感覺身體變得輕盈,心跳平緩而有力。身後的墓園被抛下,離得越來越遠,過往被一同留在了那一塊塊堅硬的墓碑上。
他們向着遠方的地平線走,向着未來走,而前路還很長。
穿過黑暗便是光。
-End-
完。
作者有話要說:
Free talk:謝謝在連載期間,大家善意的鼓勵和建議。非常感謝。祝看文愉快,生活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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