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一句“你錯在不該出生”震的林渝遙好半響沒有聲音,劉紅雲看過去,發現他眼裏含着百般情緒翻滾湧動,似火似潮水,而深處暗藏着的深入骨髓的恨忽而翻湧上來,卻又像退潮般在一瞬間後便憑空蒸發。
劉紅雲以為自己看錯了,這是她第一次在林渝遙眼睛裏看見恨意。這孩子從小就乖巧,不像別家男孩皮實又愛搗亂,給他本漫畫書和畫筆就能坐着自己玩一天。他天生純善,這點既不像林宇也不像自己。興許是受到的打罵和管教太密,偶爾給他一點溫情——諸如一個擁抱、一句寶貝乖、或者一頓精致晚餐,他就能自己消除心裏原先所有滋生出的陰暗情緒。
而現在,劉紅雲看着他蹲下身去撿相冊的身影,忽然感覺,他或許永遠不會再主動消除自己帶給他的恨了。
林渝遙撿起被扔在地上的相冊,相冊陳舊覆滿灰塵和髒污,他用拇指擦了擦自己的照片,但髒痕頑固,依舊粘附在上面。
“當時你要我和顧尋分手,可我分手以後,你卻依然不肯搭理我。”林渝遙澀聲道。
“你是分手了,可別人知道嗎?在所有人眼裏,你跟他不是還在一起嗎?”劉紅雲說。
“這是我工作上的要求。”
“你分手根本沒有意義,別人照樣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劉紅雲說道。林宇那時候便是如此,事情鬧得沸沸揚揚,親戚朋友都知曉,個個等着看笑話。那些人眼裏的笑意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而林渝遙的事更是如此,旁人道她可憐,丈夫兒子都是一路貨色,可那份同情裏幸災樂禍的成分占據了多達成分?
“你要別人都知道就有意義了嗎?我就不是個同性戀了嗎?多自欺欺人!”林渝遙忍不住說道。
“滾!你滾出去!”劉紅雲聽不得林渝遙教訓她。
“我現在就滾。”林渝遙将手裏的相冊放到架子上,“也希望你接下來能別再參和這件事。”
他未和劉紅雲達成共識。腳步匆匆的離開小區,回到車裏,司機是秦閱找來的,此時并未安慰他什麽。半分鐘後,秦閱電話便跟着來了。
“怎麽樣了?”秦閱問。
“抱歉秦哥,我媽她這次做的事太意外了,我沒有料到……給公司添了麻煩。”林渝遙語含歉意。
“沒想到你媽這麽幾年都沒接受你這個身份。”秦閱整理着合适的措辭,“接下來呢?她願不願意再出來澄清一下?”
“這個可能……”林渝遙猶豫道。
“我明白了。那你想好怎麽解決這事了嗎?”
林渝遙試探問道:“如果直接承認早就分手呢?”
“這是不可取的。劈腿、出軌是私人道德問題。而涉及到了欺騙大衆,影響範圍就更廣了,不但粉絲要怒,連路人也會一并覺得受騙了。”秦閱說道。
林渝遙知道站在利益立場上,公司不會同意這麽做。
“渝遙,我提供一個或許太殘忍的辦法,你母親是不是在精神有些問題?”秦閱在那邊靜了許久才開口。
林渝遙呼吸一滞:“你知道?”
“公司簡單查了一下,查到了她的就診記錄。其他方面并沒有深入的查,那是你們的隐私。”秦閱承認。
這話是什麽意思,不言而喻了。他們想通過劉紅雲的精神問題來證明她所說的話含有不可信成分。
“我再想想,可以嗎?”林渝遙聲音晦澀,答道。
“可以。”秦閱說,“你現在就別來公司了,明天上午過來吧,想好的話,我們就着手開始回擊。”
“好。”
挂斷電話,他嘆息了一聲。要揭開劉紅雲的隐私去洗白這件本是事實的事,林渝遙做不出決定。盡管在方才,在劉紅雲說出那句話後,他對她已經毫無期待了。
E.L.已經着手開始轉移言論風向,将矛頭指向劉紅雲對同性戀的反感和措辭激動上,一部分支持同志和維護平權的人指責起劉紅雲,同情起林渝遙來。畢竟他不但愛人出軌,還被自己媽媽捅刀。
手機又嗡嗡響起來,來電顯示是顧尋。
“你現在在哪?回來了嗎?”顧尋問。
“嗯,在車上了。”
“哦。”顧尋想問他跟劉紅雲談了什麽,但又覺得自己好像沒立場去問這些,“你現在回家嗎?我又回片場拍戲了。”
“辛苦了,你有夜戲?”
“嗯。估計還有兩三小時才能結束。”顧尋回答,他接了個客串角色,這兩天在趕戲。緋聞即使滿天飛,本職工作也不懈怠。放在平常明星身上,估計這會兒根本沒心情拍戲,但顧尋神經粗壯,拍戲時依然水準超高發揮,絲毫看不出影響。導演和劇組工作人員見了都啧啧稱奇。
“那你好好拍戲。”林渝遙說。
“嗯,你也別把這事放在心上。”
“你那邊處境更艱難點吧。”林渝遙見他安慰自己,不禁笑道。
顧尋還深陷出軌危機,但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道:“沒出就沒出,我自己清楚——你也清楚就夠了,別人兩張嘴皮子上下一碰,說什麽我也管不着。”
“好吧。”林渝遙說,“你看得開就好。”
顧尋還想說些什麽,但找了半天也找不着話頭。他知道林渝遙不喜歡站在風口浪尖,這次母親出來捅刀估計讓他非常難過。
“那你回去吧,我拍戲了。”顧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正巧聽到助理在喊他,便打算結束話題。
“嗯,好。”
林渝遙其實是想繼續聊下去的,或者接通電話不說話也可以。在這種時刻,他最想的還是顧尋。只要對方有一絲氣息在,他躁動不安的心就可以平息,堵在胸口的濁氣就可以消散。但無法,是他選擇把這個人推離了自己。
“先別回去,随便轉轉,多轉幾圈。”林渝遙對司機說道。
司機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個請求,愣了下,然後調轉方向,開始漫無邊際的轉圈。
林渝遙不想回去,回去了也只有他一個人,在那充滿回憶、如今卻空蕩蕩的家裏——他更願意把和顧尋居住過的房子稱作為“家”,而劉紅雲住的那地方,永遠稱不上這個美好的詞。
窗外霓虹燈閃爍,這個城市永遠不缺人氣。林渝遙靠在車座上,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和擁擠車流。這個世界或許也不缺他一個,如果沒有他,一切都還是照常轉動。他的出生是不被歡迎的,那他的離開理應是無聲無息的。就像小時候遇到的那個音像店老板,現在除了自己,是否還有人記得世上曾經存在過這樣一個人?
如果我也不在了,顧尋需要多久會把自己忘得一幹二淨?
他在心裏自問自答——
一個月、一年、十年……他不希望那麽久,顧尋不用記得他,他不值得任何人記住他。
手機今晚第幾次響起了,林渝遙去摸響動着鈴聲的電話。
“喂,渝遙,你在哪呢?我才看到新聞,怎麽這麽混亂。”徐保牧的聲音傳進耳朵裏。
司機在地下停車場停了車,林渝遙吩咐道:“你自己去休息會,我要走了打你電話。”
司機點頭。林渝遙下車,乘電梯上了二樓。
徐保牧看到新聞就打了電話,結果林渝遙這會兒竟然有心情約他出來吃飯喝酒。徐保牧當然答應了,訂了一家高級餐廳。
“你臉色看着很不好。”林渝遙甫一進包廂,徐保牧便開口道。
林渝遙看了他一眼:“你看起來似乎也不太有精神。”
江知良要結婚一事,即使是不關心八卦的林渝遙也聽到了絲絲風聲。
徐保牧提起嘴角,似笑非笑:“看來今天是場喪氣的聚會。”
他們坐下來點了菜,林渝遙問服務生:“有煙嗎?拿盒煙。”
服務員應聲退下,半分鐘後折回包廂,給他拿了包煙。
“介意我抽嗎?”林渝遙朝他晃了晃煙盒。
“不介意。”徐保牧搖頭,“給我也來一根。”
“你不保養嗓子嗎?”林渝遙以為歌手都會注意嗓子問題。
“不用。”徐保牧從喉嚨裏發出了怪聲。
林渝遙精神有些恍惚,這才發現不對:“你聲音怎麽了?這麽啞。”
徐保牧聲音嘶啞,似塞着棉花:“前幾天唱歌唱久了,聲帶出了點血。”
語氣含着不經意,但說出的話卻驚駭。林渝遙記得他最近應該沒有演出,那一個歌手,會在閑暇時間不休息不注意保養,反而禍害自己的喉嚨嗎?
“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林渝遙問。
“這話應該問你自己吧,現在鬧得沸沸揚揚,想好怎麽解決了嗎?”徐保牧靠着座椅吞雲吐霧,将問題踢了回來。
提到解決辦法,林渝遙心下一沉:“公司那邊在商量了。”
“你跟顧尋真的早就分手了?瞞了我這麽久啊。”徐保牧說。
正常人是不會如此大咧咧說出這話來的,畢竟是人家私事,瞞着你非常正常。但徐保牧若是把你劃到了自己的範圍內,就不會跟你客氣。
“這件事公司要求保密,抱歉,一直沒跟你說實話。”林渝遙說。
“算了,喝酒吧。”徐保牧擺手。
服務員進來上菜,林渝遙晚飯還未吃,但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就有些膩。喝了點酒,生理反應湧上來,跟徐保牧打聲招呼,去洗手間。
解決完生理問題,在洗手時旁邊投下了一道陰影。首先入眼的是一雙皮鞋,林渝遙直起腰來。
“真巧,剛剛有人跟我說小徐帶人來這兒吃飯,我還在想是不是你。”江知良笑道。
“江總也在這兒吃飯?”林渝遙往後退了半步,江知良靠的太近了。
“正好跟朋友在這兒聚聚。”
“那吃的開心,我先回去了。”林渝遙說。
“怎麽?我又不是洪水猛獸,避我避的這麽不遮掩。”江知良嘴邊的笑容越發含着深意。
林渝遙身心俱疲,并不想與之拐彎抹角:“江總想說什麽?”
“分手曝光我是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但是自己媽媽爆料的,這倒是個驚喜。”
林渝遙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別那麽有敵意,我今天只是想跟你說,上次我的邀約現在仍然奏效。”江知良擡手讓他保持冷靜。
林渝遙嘲諷道:“看來江總是真的專愛做賠本生意。”
林渝遙正深陷醜聞危機,一步走了偏差,就等于葬送了半個演藝生涯。這個非常時期江知良還願意做“接盤俠”,倒真的有點人道主義精神了。
江知良卻并不惱怒:“我說過,你不算賠本生意。”
“那徐保牧呢,你把他當成什麽?”林渝遙冷聲道。
“小徐挺有意思的,我養他養的最久。”人越往高處走,聽到的阿谀奉承越多。而徐保牧偶爾的小性子算調和劑,這些年來給江知良帶了不少樂趣,“雖然幾年下來,樂趣越來越淡,但合着過往情誼,繼續養下去倒也無妨。”
江知良語氣淡然,仿佛在評價一件商品或一只腳邊的寵物。
“養”之一字,含義深重。
正走到洗手間門口的徐保牧腳步一頓。
他停住動作,沒再往裏進,靠着外面的牆壁,裏面談話還在繼續。
林渝遙說:“江總都要結婚了吧,是想家裏紅旗飄飄,外面彩旗不倒?”
“結婚歸結婚,很多事跟結婚并不沖突。”江知良回答,又湊近道,“林先生可以好好考慮我說的話,買賣不成仁義在,如果不願意和我合作,可以考慮寰盛,待遇不會比E.L.差。顧尋現在身上髒料多,但E.L.不會放棄他的。如果需要幫忙,寰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既能擺脫和顧尋的捆綁銷售,又能再立一個受害者的形象,是個大好時機。”
江知良貼着他耳邊說話,氣息鑽進耳朵裏,令林渝遙身體極度不适起來。對方這話的意思是要他落井下石,趁機坑顧尋一把。哪怕人氣再高,粉絲再死忠,一旦陷入出軌和欺騙大衆兩層深淵裏,饒是顧尋也很難再翻身。
可林渝遙怎麽會如此做呢。尚且不論顧尋出軌是假,哪怕是真,他也狠不下心來這麽對待對方。
“多謝江總好意,但合作就不必了。您能為了利益搭上婚姻,我沒那份魄力,做不到不擇手段。”林渝遙又向後退了半步,說話罕見的鋒利。
江知良神色一冷,上位者的威嚴擺了出來:“那我倒要看看林先生接下來能走到哪步了。”
林渝遙挺直背看着江知良走出去,等人一偏離視線,他又迅速垮了下來。幽幽嘆口氣,走回洗手臺洗了把臉。
這時候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又回來了?
林渝遙一臉水珠未來得及擦,急忙轉頭,卻是徐保牧。
“……你也來上廁所?”
徐保牧點頭,又搖頭:“我聽到了。”
林渝遙啞然。
“你知道……”徐保牧正要說話,林渝遙拉了他一下。
“回包廂再說吧。”
這兒确實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倆腳步虛浮的回了房間。
“你知道我什麽時候知道老江要結婚的嗎?”坐下來後,徐保牧點了根煙夾在指間。
林渝遙搖頭,也抽了根煙,徐保牧給他點火。
“也沒多久前,他不搭理我那陣子。”
徐保牧惹事打了人,江知良為此煩心了一陣子,不搭理他。他先開始不在意,後來公司不讓他開歌友會,他急了,便主動去找。可得來的消息卻是對方要結婚了。
四十多歲,身價不菲,多少女人前赴後繼的想爬上江太太的位置,這一天的到來并不稀奇。
之後他找江知良,詢問事情是否屬實,對方承認,說“沒事,我們的關系不會變。”
這話裏的含義十分明顯。
徐保牧天生沒臉沒皮沒心沒肺。羞恥心在他那兒是個陌生詞彙。然而他卻明白婚姻是什麽。
小時候和爺爺奶奶過,兩個老人感情極好,旁人總誇贊他們是模範夫妻。他問奶奶“結婚和夫妻是什麽意思?”
奶奶告訴他:“就是兩個人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那時候徐保牧天真無邪,揚聲道:“那我要和奶奶結婚,做夫妻。”
他爺爺奶奶在旁邊笑彎了腰,奶奶把徐保牧抱到腿上坐着,刮他的鼻子,說:“我的乖孫兒怎麽這麽可愛。”
婚姻象征忠誠,夫妻象征永遠在一起。
他讀書少,說不出大道理,可知道不能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江知良的未婚妻他見過,漂亮可人,肚子月份大了已經凸顯,那裏面裝着老江的孩子。
“他給了我兩個選擇,離開或者留下來,說可以繼續保持現在的關系……”徐保牧眼神呆滞的說道。
林渝遙撣了撣煙灰,依然沒有說話。
徐保牧忽然笑了:“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我以前也有幾個朋友,玩音樂,開始以為我是個富家公子哥,後來發現我就是個被包養的,在背地裏經常嘲諷我,笑我是個賣屁股的。我都知道,但無所謂,有錢唱搖滾就好了呗,被捅捅屁股又怎麽了。他們整天把自個兒吹得那麽牛逼那麽清高,頂用嗎?還不是靠着我養樂隊。”
林渝遙說:“沒有,我沒有看不起你。”
“那我繼續跟老江保持這種關系行嗎?”
“我不能替你做決定。”
徐保牧表情忽然痛苦了一說,聲音嘶啞道:“只是給個建議,行嗎?”
林渝遙吐了個煙圈,面目模糊起來,說道:“你這麽問的時候,心裏其實已經有答案了。”
徐保牧掐滅了煙,雙手捂住了臉。
他想過離開老江,可做不到,他到今天才發現,所謂的為了搖滾其實是自欺欺人的謊言。他竟然自己構築了一個謊言,把自己困在其中。
什麽為了搖滾,全是狗屁!他才明白過來,他接受老江的包養,只是貪圖安逸享樂富裕。讓他走,放棄一切重新開始,他連路的起始點都找不對位置,茫然而無助。
江知良是個聰明人,知道如何困住一個人。
徐保牧是只從出生就被豢養的豹子,沒經過過風吹雨打,利爪早被安逸和享樂磨平,這之後再把他扔進血雨腥風的現實世界,他無法自己一個人學會争奪和生存。
他這輩子都是依附着老江作威作福,離開就完了。
但有趣的是,老江并不是,他有許多寵物,少了一個自會有新的再添上來。
飼養與被飼養,天差地別。
這段時間,江知良恢複以往找他的頻率,一周一次,偶爾吃飯偶爾做愛。徐保牧從不過問他即将開始的婚姻,他對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求知欲和新鮮感。
江知良不來時,他就在地下室裏吼着搖滾,每天都要把嗓子吼到嘶啞發痛,像有一只只螞蟻在咬着聲帶。
沒過多久,喉嚨損傷到咳血,去醫院那天江知良正好有空,坐在車上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別怕,肯定沒事的,以後還能唱。”
徐保牧看着窗外,心裏波折未起。能不能唱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忽然發現,他的搖滾沒了生命力。
氣氛凝重,煙霧缭繞。徐保牧連抽了三根煙,終于停手,說:“怎麽不吃飯,都沒怎麽動過。”
一桌子菜已經涼了,卻盤盤都未動上幾筷子。
“沒什麽胃口,你還吃嗎?”林渝遙說。
徐保牧搖頭:“不吃了,我也不想吃。”
精心佳肴無人欣賞。包間裏環境優雅,放着舒緩的鋼琴曲。
徐保牧手指在桌上打着節奏,說:“回去吧,你是不是還得應對那些新聞?”
本來今晚林渝遙才是主角,自己該是個安慰人的角色,但徐保牧業務不熟練,更多時候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徐保牧喝多了,站起來時膝蓋一軟差點摔倒,林渝遙扶了一把,兩人去停車場。徐保牧走在前面唱歌,他抽了許多煙,聲音已經啞了,卻還在唱。旋律熟悉,觸動心弦。林渝遙跟在後面小聲哼了幾句,這時徐保牧從前面回過頭,吃笑道:“你唱的挺好。”
林渝遙笑着搖頭:“跟你這樣專業的沒法比。”
徐保牧搖頭晃腦,走的東倒西歪:“比我唱得好的太多了,我算什麽呢。”
林渝遙腳步一頓。
這委實不像徐保牧會說的話。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樣子。
當時的活動上,他和徐保牧穿了同一件高級定制,因此多注意了兩眼。這個外人眼裏放蕩不羁的富二代昂這頭,一臉驕傲自負。站在舞臺上彈着吉他蹦蹦跳跳的唱歌,神采飛揚又肆意灑脫,仿佛汗水裏都帶着夢想和青春的印跡。似乎這世上沒什麽東西都困住這只野蠻嚣張的豹子。
可沒人可以無拘無束的活着,每個人的頭頂上都懸着一個枷鎖,你不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刻降下來,把你鎖在裏面,束手束腳、妥協認輸。
徐保牧上車走了。林渝遙也坐進車裏,閉目養神。這個圈子根本沒有傻子,顧尋總說徐保牧是個傻逼,可林渝遙今晚才發現對方其實并非如此,他外表看着缺根筋,但內心透徹如明鏡。
回到家又看了看現狀,輿論已經有水軍在慢慢引導。顧尋出軌的兩件證據,也在用手段洗白。
林渝遙強迫自己睡下,但白天睡得多反而睡不着,只好起床吞了片思諾思,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被鈴聲吵醒,經昨天一役,林渝遙對手機鈴聲已經有了生理性反感。
電話是吳思敏打來的,一接通對方就緊張兮兮地說:“林哥林哥,快看我發給你的鏈接!又出事了!”
這次出的事可謂是匪夷所思。不僅是林渝遙不思其解,連吃瓜的看客都驚掉了手裏的瓜。
顧尋和林渝遙分手出軌的破事兒竟然還牽扯上了章廷昀。章廷昀向來是緋聞絕緣體,潔身自好又低調。現在卻一舉被捧上風口浪尖。
照片是前幾次林渝遙和章廷昀外出見面時被偷拍的,張張角度神奇,看着暧昧不已。
林渝遙茫然不已,不知作何反應。
顧尋在劇組過的夜,一早起來氣的不行,當即聯系了老陶——那個當時去盯梢林渝遙和章廷昀見面的朋友。
“你怎麽回事?”顧尋憤懑道,“落井下石,想玩死我是不是?”
老陶從溫柔鄉裏爬起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啊。玩死你?哎喲,那我可不敢,嘿嘿嘿。”
顧尋毫無心情跟他開黃腔,嚴肅道:“滾起來看看你幹了什麽好事!”
老陶提着褲子刷網頁,刷的目瞪口呆。
“卧槽,這咋回事?”
老陶被人坑了,他說着嘴上把門,卻被朋友耍了個徹底。這朋友是他和顧尋的共同朋友,但老陶不知道這人跟顧尋早在私下鬧得不是很愉快。
老陶過去質問對方幹嘛要這麽做,對方還冠冕堂皇的回複:“我看顧尋現在被冤枉的很慘啊,明明是林渝遙先劈腿的。這不是幫顧尋一把嘛。”
話還說的有理有據,然而這行為明顯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E.L.被這一樁樁襲來的意外頭大不已,一大早就将旗下兩個緋聞藝人叫來辦公司。
“張總還要一會兒才能來,你們先坐會兒。”秘書給他們倒茶。
秦閱抱着胳膊,黑着臉坐在一旁。顧尋和林渝遙互看了對方一眼。
“你和章廷昀的照片是誰拍的清楚嗎?”秦閱問。
林渝遙不知,搖了搖頭。
秦閱那邊也沒查到頭緒,煩的抓頭發。
顧尋心裏門兒清,卻不能說,要是被林渝遙知道自己找人跟蹤他,那就完了。
張總還在路上,幾個人面面相觑坐着。一會兒後林渝遙手機響了,他出去接電話。顧尋裝模作樣,裝作自己也要出去打電話的樣子,林渝遙前腳出去,他後腳就跟上了。
“昀哥,我早上打你電話一直沒打通,不好意思,這個事牽扯到你了。”林渝遙說。
電話是章廷昀打來的:“沒事,我在國外,手機之前沒開,剛剛才收到消息。沒想到我也能在這大新聞裏出個鏡。”
林渝遙見對方語氣如常,便稍稍放心了:“讓你名譽受損了。”
現在網上又開始傳林渝遙出軌在先,顧尋忍氣吞聲,受不了後也出去尋花問柳。
章廷昀粉絲一貫理智,但碰上這類潑髒水也是氣的不行,下場開撕了。一時間,腥風血雨不斷。
他們又說了一些話,顧尋站在拐角偷聽。仔細分析着林渝遙每句話的語氣。分手時對方說自己不如章廷昀,所以移情別戀。可錄制真人秀時他就發現林渝遙對章廷昀的态度實在不像對待喜歡人時的樣子。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有些事顧尋還是看得清楚的。
為什麽當時要撒謊?因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懷疑讓他厭煩,索性直接拿來當分手理由?
那分手原因到底是什麽?
顧尋暗自尋思。
張總來了以後,幾個人面對面坐着協商解決辦法。
其餘幾項都是小事,唯獨劉紅雲的視頻是個确鑿證據。突破點還是要在這兒找。
得知他們要用劉紅雲患有精神病這點來洗地時,顧尋一驚,他絲毫不知情,立即望向林渝遙。後者正垂着眼睛,所有人都在等他決定。
“最好的辦法是讓她再站出來澄清一下,但明顯她不願意,我們只好用下下策了。”張總說道。
林渝遙手指交叉握的很緊:“我……”
“這是什麽方法?去造謠一個圈外人?”顧尋打斷他。
秦閱微微搖頭:“不是造謠。”
顧尋反應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但依然反對:“那也不需要用這種辦法吧,死不承認就好了,等熱度降下去。”
“不承認代表默認,你是沒承認,但日後別人提起你,都會潛意識的認為你出軌、騙人撈金。”秦閱說。
“默認就默認了……”
“顧尋,威爾導演是不是又向你發邀約了?你知道幾年前錯過他的電影有多可惜。”張總開口。
林渝遙手指正絞在一起不停動作,聽到這個消息立即頓住了。
“所以這次他又要因為我深陷醜聞再次撤回邀約?”顧尋嘲諷道。
“你有一手好牌,打爛過,好不容易再有起色,現在又想自己毀了自己?”張總氣勢淩人,“出軌,欺騙大衆,每一個都能把你打入低谷。”
“我還是認為不需要用這種方法, 可以換一個。”顧尋固執已見。
“這事我比較有發言權吧。”林渝遙開口,“我同意。”
顧尋扭頭看他:“你同意?”
林渝遙看了他一眼,又轉開眼睛:“嗯。”
他們兀自達成共識,開始布置各項工作。
林渝遙出門按電梯,顧尋從後面跟上來,拉住他胳膊:“你真的同意那個爛辦法?”
林渝遙想甩開他的禁锢,但對方力氣很大,沒甩開:“現在這個方法最好用。”
是的。鑒定劉紅雲有精神病,恐同,兒子為了安撫她,騙她自己已經分手,“改邪歸正”。
這樣一來,分手謠言便破了。顧尋“出軌”的證據更是好洗,兩人出來賣幾次恩愛,一切又會恢複平靜。
可顧尋不相信這是他心裏的真實想法:“你真的決定要這樣做?”
他清楚林渝遙是個什麽樣的人。要讓他公然承認自己母親的隐私,将母親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受人指責,他怎麽可能願意。
林渝遙卻堅持道:“我決定了,剛剛在裏面已經說的很清楚。”
顧尋放開他,眼睜睜看着人走了。他站在原地腦子裏轉了幾圈,突然冒出來一串號碼。
“黃醫生。”那晚停電,他去林渝遙房子裏,在對方手機裏翻到的聯系人。當時還奇怪了一陣這是誰,現在似乎有了線索。
劉紅雲有精神病,這事顧尋聞所未聞,他認為戀愛是跟這個人談,而非他的家庭,所以從想不到要去關心對方的家庭。
而現在,事實告訴他,這個忽略好像讓他失去了一些重要的真相。
他從自己手機裏找到當時記的一串號碼,發給了朋友。
“幫我查一下這個醫生的資料。”
很快,對方就發來了詳細的資料,他草草浏覽一遍,撥了電話過去。
心理醫生保密性強,顧尋大刀闊斧去問,并未問出什麽詳情。
“我和病人簽了保密協議,我無法告知你的,顧先生。”黃醫生和緩但堅決的說道。
“那我能問一下,E.L.有找你要劉女士的精神鑒定報告嗎?”顧尋問。
“這個……是的……”
顧尋挂了電話。驅車回家,公司現在正在做準備,還沒開始公開各類資料。
顧尋打開微博,輸了一段話,看了幾秒,發送——
一分鐘過後,網上和E.L.內部全都炸開了鍋。
做事随心不過腦,秦閱已經千叮咛萬囑咐顧尋,沒想到對方還敢給他玩出岔子。林渝遙才回到家,洗完澡刷微博,刷到顧尋最新動态時,擦頭發的手立即頓住了。他當即撥了個電話,語音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顧尋現在應當沒有行程安排,或許回來了。
林渝遙放下毛巾,開門去敲對面緊閉的房門,他等了十幾秒,門開了。
顧尋還在打電話,朝他點了下頭,嘴裏說着:“我就是表個态,要是你們堅持用那個方法,那我就自己承認分手的事。”
秦閱氣得把手裏的紙摔在桌上,他知道顧尋敢這麽做,這人有時候就是拎不清,想一出是一出。
“你在這個圈子裏待多久了!你自己看看,有你這麽傻逼到自毀前程的嗎?”
顧尋靠着門框,吊兒郎當的嚼着薄荷糖:“現在別急着官方回應,讓熱度降下來。用公開精神病這種對策,你真的覺得是好辦法?網絡和輿論本來就是瞬息萬變的事兒,現在觀衆也沒以前好糊弄了。”
“顧尋你別跟我一套一套的,我告訴你,這樣肆無忌憚下去,遲早有一天你要把自己給作死。”秦閱撂了電話。
顧尋揚了揚眉毛,啧了一聲。
“找我?”然後他偏頭看着門外的林渝遙。
“秦哥的電話?”林渝遙離得幾十厘米,也能聽到話筒裏秦閱氣急敗壞的聲音。
“嗯。”
“你确實是瘋了,發那種微博。”林渝遙皺眉。
顧尋不以為意:“本來是想評論的,結果按成了轉發。”
這兩者有差別嗎?
林渝遙受不了他這個腦回路:“那是你的粉絲,你親自上去怼一頓,別人會怎麽想?”
“我是怼她嗎?”顧尋反問。
顧尋腦殘粉居多,林渝遙和章廷昀那幾張根本構不成證據的照片一放,部分唯粉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緊緊抱住,開始肆意攻擊林渝遙先出的軌,他們家顧尋是個受害者。
光看言論,倒是挺有理有據。畢竟這幾年顧尋為了這段戀情犧牲良多,發展勢頭一度降了幾分,有些激進派粉絲早就忍受不了自家愛豆不上進且戀愛腦的舉措。顧尋挑着微博評論裏一個措辭肮髒低俗、滿是國罵的留言怼了回去——對方罵的是林渝遙心機深沉、下賤倒貼,害得顧尋頻頻被潑髒水、背了鍋——顧尋便回道:“是我和人談了幾年戀愛還是你談的,看來細節你比我要清楚的多啊。每晚擱我倆床中間睡呢?”
此人顧尋頗有印象,是個私生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