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着血,這時從他身後走出來的,正是歐陽海的一個得力手下。我見過他幾次,認得他的臉,而他手裏仍然冒着煙的槍,正頂着Bronda的後背。
眼看着Bronda一步步被推搡着走來,雖然被威脅着,但從她的眼神中,卻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那裏面裝得滿滿的,只是焦急和純粹的擔心。
看着她的臉,一股強烈的負罪感猛地在我心裏蔓延開來,直到這一刻為止,別說安全了,我甚至連她的存在,都忘得一幹二淨。
11
無數次的,Brenda曾經問過我:“文健,你愛我嗎?”
無數次的,我微笑着回答她:“傻丫頭,我當然愛你,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然後Brenda總會幸福的看着我微笑,我也同樣幸福的看着她微笑,忽略掉在心髒的某一個角落,那空空如也的感覺,缺失的部分思念。
但是我并沒有欺騙她,那個溫柔體貼的女人,她已經為我付出了那麽多,犧牲了那麽多,我又怎麽會不愛她,怎麽能不愛她呢?所以,我是愛她的,我肯定。
記的多年前,在那個直到現在還會出現在我夢中的隧道裏,當Brenda被歹徒脅持着站在我面前時,我的心髒都跟着縮緊了,胃裏仿佛有一只手在不斷的翻攪,那份被刻意遺忘的內疚、罪惡以及無力感,就好像從黎尙正腿上的傷口中流出的血液一般,緩慢而又不容抗拒的滲滿了我的全身。
“歐陽海,鑽石你是拿不到了,現在投降就少坐幾年牢。”故意不去看Brenda,我揪着歐陽海的衣領大吼,然而即便我握着拳的手有多麽用力,卻依然無法阻止在心底逐漸擴大的恐慌。
似乎看出了我的軟弱,歐陽海輕蔑地看着我的槍口,慢悠悠地站起身,以一種及其溫柔的态度貼近我,輕輕的說:“不,不用心急,慢慢來。等你們死光了,鑽石自然就是我的了,不是嗎。”
“警官,你知道我最開心看到什麽?那就是人家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死,卻救不了的樣子。哈哈,你知道嗎,你現在的眼神也很好看,跟他的一樣好看。黎尙正,加油啊,可千萬不要令我失望!”
歐陽海的嘲笑聲從低沉溫柔到瘋狂刺耳,黎尙正卻好像全部都沒有聽到,只是一次次地站起來,再一次次的被擊中,重複,再重複。他不斷的繼續着,周圍燃燒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臉,然而我分明看見,在那不肯放棄的執著中,卻混合着絕望。
那一刻,我幾乎忘記了自己在哪兒,在幹什麽,只能愣愣的看着黎尙正的臉,動彈不得。但我想,不只是我,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歐陽海在內,全都被震撼了。因為連他的嘲笑聲,也漸漸的消失了。
突然,迅雷不及掩耳的,随着黎尙正再度掙紮着起身,仿佛信號一般,Brenda猛的向後撞開鉗制,而我則趁機開槍,歐陽海也不甘寂寞的沖過來奪我的槍,片刻之內,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混戰。幾分鐘後,當局面終于穩定下來時,我已經失去了武器,所幸Brenda逃脫了控制靠在我身邊,當然,脅迫她的那個歹徒也已然死去,只是我的武器,卻赫然掌握在了歐陽海的手裏,事實上,除了黎尙正依舊靠在密封箱前沒有動之外,其他所有人的處境,都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我想到打開密封箱的辦法了。”看看靠着汽罐喘息的黎尙正,再看看歐陽海已經全然瘋狂的表情,我靈機一動,推開Brenda掙紮到黎尙正身邊。
他點點頭說:“我也想到了。”
“但是要冒個險,你有把握嗎?”
“就拼這一次吧。”
“可你不是說過你做不到嗎?這是最後的希望了,不能浪費啊。”
“我是說過,事實上我也确實從沒想過要這麽做,但既然逼到了這一步,我一定可以……也只有我可以――”
“你們嘀咕什麽呢?”歐陽海不耐煩地打斷我們,看着黎尙正說,“黎尙正,怎麽,你不救你老婆了嗎?”
黎尙正微微一笑,幹脆把汽罐放下,安詳的看着他:“不救了。能夠和最心愛的人一起走,是一件幸福的事。但你呢?孤零零的一個人,連死也沒人陪你。”
“你說的很對,我想他從沒有試過愛一個人,然後把心底的話告訴他。”仔細觀察着歐陽海表情的變化,我也跟着趁熱打鐵。
“是啊,我想他沒有試着愛過任何人,所以就算有人愛他,他應該也感覺不到吧。”露出一個近乎透明的微笑,黎尙正深深地看着歐陽海的雙眼,就好像要從那裏面看進他的靈魂深處似的,聲音也越來越輕,越來越慢,“一個人,沒有愛人,也沒有朋友,那你生命的價值是什麽?生存又是為了什麽?你的愛人呢?你在追求什麽?太可憐了……太失敗了……”
随着黎尙正的聲音或急或緩或輕或重,安靜的在整個空間中回蕩,歐陽海的表情也跟着産生了細微的變化,溫柔、喜悅、驚疑、悲傷、痛恨、空虛等種種表情依次從他臉上閃過。我知道,他這是被黎尙正的催眠影響了。
事不宜遲,趁着他這一瞬間的失神,我一碰黎尙正的胳膊,兩個人合力将立在他手邊的汽罐擡起來,震掉氣閥,用力推進一堆已經着了火的汽罐堆裏,然後連同Brenda一起躲進旁邊的另一個空着的密封箱,等待爆炸。
這就是我的計劃,雖然本身危險又不完善,但很幸運的,進行的倒相當順利。然而當我強行将黎尙正拖進密封箱的時候,卻分明感覺到他的掙紮,但是個中緣由,我不懂。
片刻之後,經過一陣巨大的爆炸沖擊,我費力地推開箱子爬出來,四周已經變成了一片狼藉,瓦礫廢墟,而嚣張一世的歐陽海,也已然看不清面目了。經過這次沖擊,禁锢人質的密封箱終于被震開了,被關在裏面的阿敏以及張國亮警司僅存的兩個孩子也安全的緩醒了過來,但當黎尙正付出這麽多的努力與犧牲終于跟自己的妻子團圓的時候,他卻只來得及留下三個字,便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等等我。”他說。
那一刻,黎尙正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好像睡覺一般的閉上雙眼,瞬間,成為了永恒。而我的心,也就是在那一瞬,糾結着撕裂了一個破洞,絕望好似泉湧似的流洩出來,凝固了我的感情,也見證了我生命的缺失,無法彌補。
于是我終于意識到,那一刻,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12
有人說,人腦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但其實最厲害的,是愛。
――黎尙正
曾經聽人說過,只有時間,才是治愈創傷的唯一方法。我之前并不相信,因為我所經歷過的時間,從不曾幫助我淡忘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傷痛,反而愈見清晰。然而時至今日,我終于還是信了,畢竟這些話,都是積累了多少輩先人留下的經驗與教訓總結而成的,終是有些道理。
阿敏來跟我辭行時大概是據黎尙正死後的一個多月,而那個時候,她的情緒,已然平靜得多了。
“我要回北京了。”一手提着個優雅的女士包,阿敏站在門口平靜地看着我。
我想我理解她的決定,所以也無謂多做挽留,只是點了點頭:“什麽時候?我跟Bronda去送你。”
“不用了,我今天晚上就走。”搖搖頭,阿敏邊說邊從包裏掏出本書遞給我,“記得你說過想看有關催眠的書,這本就送給你吧。”
呆呆地接過書,望着封面上那副熟悉的微笑,我的心髒仿佛被狠狠地攥了一下似的,一時間連句謝謝都說不出來,嗫喏了半天,才輕輕的問:“把他的骨灰留在香港……沒關系嗎?”
“沒關系,我知道阿正是願意留在這的。更何況,他留給我的……已經足夠多了。”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阿敏再沒有說什麽,然而從那個笑容裏,我第一次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溫柔明豔,幸福洋溢的女人。
阿敏離開之後,很長時間裏,我只是癡癡的盯着這本書的封面,盯着這個明明陌生偏又熟悉得仿似烙進了我生命中的人,那淡然的笑容在一瞬間将我的思緒拉回到他生前的時光,那個與世無争卻又帶些殘酷狡黠的男人,那段驚險萬分卻也溫暖幸福的日子,就這麽一幕幕的,在我的眼前鋪展開來。
黎尙正,我想,我其實是恨你的吧。
帶着那麽無謂的态度闖進我的世界,任性的介入我一貫按軌跡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