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迎春落地事發突然,衆人都反應不及,賈赦等三人只能驚叫出聲。
誰知迎春并非掉落,而是手足并用順着住兒他娘的身子一溜煙滑了下來。只見迎春噔噔噔小跑到賈赦身邊,學着賈赦模樣跪下,端端正正給賈母叩了三個頭,奶聲奶氣說道:“祖母安!姑姑安!”
衆人目瞪口呆。就是賈赦雖知閨女耳聰目明身體康健,也被迎春遠超年齡的舉動再四驚呆!
賈敏向來認為賈府女兒非同一般,見迎春舉止有度行為大方,不驚反喜,抱起迎春便是一通猛誇。
“哎呀呀,我們迎丫頭可真聰明,不愧是一等将軍的女兒!還沒滿一歲吧,姑姑摸摸,小腿兒真硬實。母親,您看,迎丫頭是不是頗有女兒當年的風采?都說侄女肖姑,古人誠不我欺啊!”賈敏喜道。
屋內氣氛本相當壓抑,賈敏一番打趣,各人臉上都露出些笑意。住兒他娘偷偷長抒口氣。王夫人嘴角卻抿得越發緊,一等将軍的女兒,她的元春算什麽?
迎春剛出生便被抱到賈母身邊教養,若說賈母對她全沒感情,絕不可能。況且迎春打小會來事,在賈母臉上糊得那些口水,賈母還記憶猶新。
這下,賈敏抱着迎春,兩人齊齊轉頭看向賈母,不僅神情連左臉上的酒窩都頗為相似!
賈母憶及賈敏幼時情狀,勾起對迎春的愛憐之情,笑着拍手示意迎春上榻。賈敏親昵抱着迎春過去。此時賈赦腿早已跪麻,就勢起身立于榻前。
卻說迎春一入賈母懷中先湊上去香了賈母一口,再埋到懷裏使勁蹭,還含含糊糊說個不停。賈母使勁聽了半晌,迎春竟像是在來來回回地說“想祖母”。賈母心中納罕,難道迎春竟然還記得自己曾經照顧過她?孩童天性最是純真無邪,愛憎分明,她為人祖母卻無故遷怒,如何不自慚形穢?
賈母抱着迎春“心肝肉兒”的直叫,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滾落。迎春卻十分貼心,邊伸出小手去幫賈母拭淚邊說道:“祖母不哭。吹吹,不疼。”
果然賈母聽了破涕為笑,握着迎春的小手說道:“祖母不是疼哭的,祖母是高興。我的迎春這般聰慧過人,祖母活了這些年從未見過。就是比起你那厚臉皮的姑姑也強的多,祖母高興!”
賈敏卻不依,撒嬌說賈母喜新厭舊,故意逗弄迎春道,“迎兒怎麽知道吹吹就不疼了?”
迎春一歪頭,看着賈敏道:“哥哥說的,哥哥給吹吹。”說罷,迎春掀起身穿的鵝黃小襖,露出後腰的青紫掐痕給衆人看。
衆人都以為迎春會說出什麽逗趣話,連住兒他娘都樂呵呵等着,卻突然見到迎春掀衣露出後腰傷痕。
住兒他娘腦子轟得一響,噔噔噔連退三步,正踩在彩屏腳上,彩屏咬牙死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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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後腰肌膚如雪,明晃晃兩個大人指印刺得衆人眼睛生疼。賈母當場變臉,一個眼刀過去,住兒他娘撲通跪下。
賈母柔聲問迎春道:“迎兒這裏怎麽了?”迎春怯生生回頭偷看住兒他娘,卻又極快地搖頭否認,雙手連搖,急道:“迎兒弄的,是迎兒弄的。”
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賈赦、賈敏均是滿臉怒容瞪向住兒他娘,賈母更是低聲怒喝道:“說,二小姐身上的傷從何而來?是不是你弄的?”
住兒他娘如何肯認,磕頭連連,“老夫人明鑒,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姐兒下手啊!奴婢萬萬不敢!”住兒他娘只一味求饒否認卻說不出傷從何來。
其實迎春獨居後院時住兒他娘沒少作踐她。只是搬到東院後,賈琏一日三回地來看望迎春,迎春也沒少號哭叫屈,住兒他娘投鼠忌器已有一段日子不曾下手。
這傷勢實乃秋霜所為。迎春為早絕後換,和賈琏一般,甘心使用苦肉計。只是迎春志在一擊必殺,徹底離了奶娘一家。迎春央求秋霜好久,秋霜才閉着眼掐了一下。迎春苦求多來幾個,秋霜怎麽也不肯。
住兒他娘本有前科,自己也不能确定那傷痕非她所為。今日又見迎春聰慧不似常人,深恐迎春記得她從前所為,哆哆嗦嗦,越發欲蓋彌彰。
迎春見狀,幼懷大暢,火上澆油,央求賈母道:“祖母莫兇奶娘,奶娘不高興,迎兒會疼——”說到這兒迎春似說漏了嘴,突然停口表情極為畏懼。
這不正是說住兒他娘但凡心氣不順,便拿迎春撒氣嗎?如此,賈母心中再無疑慮,大怒道:“來人,把這老貨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全家攆出府!”
住兒他娘聽見,兩眼一黑幾乎暈倒,連滾帶爬撲到王夫人腳邊,抱緊她大腿哭求道:“太太救命!太太救命!”
王夫人臉色難看至極。賈赦面沉如水,死死盯着她。賈敏卻垂頭無語,只心疼地給迎春按揉傷處。再加上賈母掃來的疑惑目光,王夫人愈發叫苦不疊。
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狗,該當去求老太太,卻來找她,不是平白告訴衆人她們之間有貓膩?
王夫人本不想搭理此事,奈何她有把柄握在住兒他娘手裏,也不想輕易如了賈赦的意。
王夫人只得輕聲道:“母親大人息怒,犯不上為個奴才動真火。只是依兒媳愚見,迎丫頭還小,說的話算不得數。興許她的意思是奶娘不高興她心疼也未可知。再者說,住兒他娘奶了迎春這般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因為姐兒身上一點小傷便全家被逐。恐怕會有嚼舌的人說我們榮國府待下人太過苛刻。何況,二小姐吃慣了住兒他娘的奶,如今趕她一家出去,二小姐沒有奶媽子事小,餓肚子豈不事大?”
王夫人自以為她這番話有理有據,進退有度,賈母總會賣點面子。卻不成想,迎春攀着賈母脖子道:“祖母不吃奶,迎兒也不吃。”
都說老換小,迎春童言無忌,甚得賈母心意。賈母開懷大笑道:“好好好,以後迎兒就跟着祖母吃,祖母吃什麽迎兒便吃什麽。咱們國公府的小姐就是不一般,斷奶眼兒都不眨。別說奶媽子有的是,牛奶羊奶哪個養不活人?”
王夫人自認得趣的話卻漏洞百出。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住兒他娘心中有鬼,偏王夫人冒着賈母盛怒替她開脫,若說她二人之間沒有貓膩,傻子也不信。
賈赦本以為不過小人跟風嚼舌污蔑迎春,卻不成想,住兒他娘身為迎春乳母帶頭作賤自家主子,竟敢對迎春下手,早已怒發沖冠。
再見王夫人和住兒他娘舉動,想起迎春天煞孤星的名頭,賈赦開口道:“母親,孩兒适才有話未說完。迎春如此天資聰穎,沒被傳為神童才女也罷,卻被說是天煞孤星,兒子簡直氣煞!如今看來,怕不也是這老貨編排的吧"
賈母等人不及開口,迎春搶答道:“迎兒不是星星,奶娘才是!”說罷故意壯着膽子瞪了奶娘一眼,又趕忙扭頭鑽進賈母懷裏不敢出來。
住兒他娘聽罷迎春的話,深知她一家已無活路,抓着王夫人大腿的手頹然松開。王夫人趕忙後退三步,離住兒他娘遠遠的。
“可是,住兒剛相中柳家姑娘……”住兒他娘想到此,掙紮着再次撲向王夫人,口中說道:“太太,您答應我……”住兒他娘話未說完,王夫人蹭蹭蹭沖上前,一巴掌呼到她臉上,“啪”!住兒他娘應聲倒地,半晌吐出一口鮮血,夾雜黃澄澄一顆金牙。
“來人,把這欺主惡奴堵了嘴綁下去,重打四十板子攆出去!”王夫人不等賈母發話,率先發威。住兒他娘再沒機會開口,嗚嗚叫着被拖出屋去。
屋內再次歸于沉寂,王夫人卻早已大汗淋漓。
賈母冷冷看着王夫人,心下厭惡已極。住兒他娘是賴嬷嬷介紹給賈母,賈母安插在大房的人。王夫人好手段,竟然神不知鬼不覺收買了去。賈母冷笑一聲,看來她還是放權太快,王夫人日子也太好過了些。
王夫人汗流浃背,裏衣恨不得擰出水來,巴不得趕緊離開上房,賈母卻不開口放她走。賈赦一口氣攆走了二房在東院的一衆眼線,神清氣爽,得意洋洋,看迎春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崇拜驕傲的意味。
賈母确實久病初愈,折騰到現在着實累了,對賈赦說道:“盡孝不拘地方,你若真有心改過,就老實呆在東院,好生教養琏哥兒,再不出去鬼混,我便燒高香。你妹夫不日要赴外任,難得你妹妹今日家來,你且送她一送。我累了,迎春就留在我這兒,我們祖孫做伴。你們且散了吧!”
如此,賈母已吐口再接迎春到身邊教養。王夫人如蒙大赦,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賈赦乖乖聽訓,恭敬行禮,領命去送賈敏。
迎春嘴乖,從賈母懷中爬出,滾進賈敏懷裏,“姑姑姑姑”叫了不住,更是扯着賈敏袖子不讓她走。賈敏多年未孕,迎春又長得玉雪可愛,賈敏實在愛不夠,跟賈母求了,抱着一同出去。
臨出門前,迎春還不忘回首,沖賈母揮手告別,口稱:“祖母等我回來。”賈母本疲倦不堪,聽了迎春的話,渾濁的雙眼精光直閃,實在喜歡迎春聰慧可人,伶牙俐齒,只能對着揮手,“心肝”叫了不住。
這邊廂,賈赦、賈敏兄妹二人邊走邊聊,下人們都識相地遠遠跟着。迎春在賈敏懷裏眼睛滴溜溜亂轉,光明正大偷聽。
賈赦先是感謝賈敏出言相助,賈敏大方接受并将昨日妙語送信一事告知賈赦。賈赦聽罷,久久不語。
眼見便到二門,賈敏停下腳步,看着賈赦道:“大哥,父親的事,妹妹說不怪你必是假話。只是木已成舟,悔之無及。此番妹妹随夫君赴任,兄妹、母女何時能再相見,實未可知。二哥不通庶務,母親年事已高,父親臨終到底把榮國府交給了大哥,大哥當真改了吧!”
賈敏之語句句出自真心,賈赦不知,迎春卻明白倘若賈敏夫妻離京時賈赦不去送別,今日便是她們兄妹的最後一面,不由偷偷紅了眼眶。
賈赦轉身,沖着賈敏深深一揖道:“大哥受教了。妹妹且放心,大哥不能把祖業發揚光大但至少再不會做那讓祖宗蒙羞的混賬事!妹妹且看着吧!”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賈敏擡手與賈赦三擊掌,相視而笑。
兒時,她們兄妹經常打賭,擊掌為證。賈敏滑頭,老是欺騙賈赦,賈赦卻每每願賭服輸,從不抵賴。年歲漸長,兄妹二人倒是多年不曾打賭。
直送到大門口,賈敏才依依不舍将迎春還給賈赦,自行上車離去。賈赦目送賈敏車轎消失在街角,回身轉過游廊,一群喜鵲喳喳叫着飛來,圍着賈赦迎春二人歡叫不休。
作者有話要說: 迎老師小課堂第一講。
重生心得之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重生心得之二:敵人從來都應被扼殺在搖籃裏。
重生心得之三:且聽下回分解。
學習委員冷二郎敲桌子,“親愛的老師,惡人都領了盒飯,究竟男主角我什麽時候才能上線?”
冷二郎腹诽:不是寵寵寵甜甜甜嗎?渣渣都被你弄死了,我英雄沒有用武之地啊!
迎春:額嗯,大概也許可能似乎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