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木已成舟
傅子越的演員聘用合同,盧易生導演的casting團隊在幾日後就發送至傅子越的私人郵箱,這件事幾乎算是塵埃落定了。
與此同時,家裏人也幫忙把遷戶口相關文件準備好,快遞到了北京。傅子越不必再費心,盛林拿走一沓文件,自然有人幫忙料理周全,過戶也很快完成。
難得盛林這日說有事,沒聯系他,傅子越想了想,把合同打印出來,叫了輛車去了公司。
他作為浩粵娛樂的簽約藝人,肯定是沒有辦法私自在外接戲,合同終歸是要讓經紀人來處理。再加上《大清宮闕》的項目他早已和對方落過合同,他要推了這部戲,也需要公司法務幫忙出面解決。
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他要把這些變動和自己的經紀人段琅琅攤牌了。
段琅琅手下目前還同時負責着七八個藝人,其中有成熟的老演員,也有像傅子越這樣上升期的藝人,當然也帶着兩個公司剛簽的新人。因此她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外面與各選角團隊的副導演應酬談戲,就是和商務經紀一起開拓客戶資源,每天在公司打過卡,處理完日常事務,往往就離開了。
因此,傅子越一早就去了公司,前臺認得是藝人,直接領去了段琅琅的辦公室。
“琅琅姐?”傅子越站在門口微笑。
段琅琅沒想到傅子越過來,站起身,親昵道:“怎麽突然來了?也不和我打個招呼,快進來坐。”
傅子越和段琅琅在一起工作多年,倒是很有幾分感情了,他一邊坐下,一邊說:“姐,你是不是又在減肥?感覺你瘦了。”
“真的嗎?”段琅琅低頭看了眼自己,頗有點自得,“也沒怎麽減,就是最近太熱了,沒什麽胃口而已。”
傅子越遞過去一個手袋,說:“我記得你發朋友圈說過,喜歡這個牌子?前幾天逛街看到他們出了新香水,給你買了一瓶。”
段琅琅收入不菲,自然不缺一瓶香水錢,但看到傅子越還記得她喜好,也不由得笑了出來,她并不多客氣,坦然接過,“正想找代購買呢!你給我省錢了,多謝啦。”
說着,她又喊助理進來,“去給你子越哥訂咖啡,還喝美式嗎?”
“嗯,謝謝。”
作為經紀人,段琅琅自然也把傅子越的生活習慣牢記于心,“最近怎麽樣?我記得你媽媽來北京了,也沒敢打擾你。”
Advertisement
“就住了幾天,嫌北京太熱,又回老家了。”
“這麽快就走了?你不早說,我應該請阿姨吃飯的。”
“琅琅姐,咱倆就不用這麽客氣了。”傅子越輕笑,段琅琅這幾年手裏的藝人有合約到期離開的,也有新簽進來的,還有組別調動,換給其他經紀人的。
只有他跟着段琅琅的時間最長,兩人間一直彼此信任,确實磨合得很好。公司雖然不如早年間景氣,但傅子越知道,他的經紀人始終還是在為他争取更多機會的,盡管很難。因此,他對段琅琅信重有加,也讓他今天想說的事情,變得格外難開口。
“那你最近怎麽樣?自己在家看劇本呢?”段琅琅把電腦裏正在處理的工作關掉,轉而起身,挨着傅子越在沙發上并肩坐下,很關心地問候着,“拍古裝戲太辛苦了,你這次帶個助理進組吧,我前不久面試過了幾個,有還不錯的,就是不知道你想帶個男孩還是女孩。”
傅子越卻沒接這個話茬兒,頓了頓,慎重說道:“姐,這個戲我不去了。”
段琅琅愣了下,她知道傅子越不會拿工作玩笑,何況這又是一部已經簽過片約的項目,兩人協力争取下來,其中周折不易彼此都很清楚。傅子越這是是怎麽回事?
她有些隐怒,但不急着發作,而是先平心靜氣地詢問:“怎麽了子越?是你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經紀人與藝人之間的溝通,是一種微妙的較量與權衡。對外,他們必須立場一致,才能為彼此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但對內,彼此信任的培養并不容易。一方面,他們要為對方的決定買單,兩人的事業發展都寄托在對方身上,另一方面,兩人的強弱又猶如跷跷板,是經紀人服務藝人,還是經紀人規劃藝人,往往都是在一個個項目中不動聲色地角逐出結果。
段琅琅在浩粵娛樂工作多年,資歷已深,等閑藝人是沒法在她面前要強的。即便受她重視的傅子越,也不例外。
然而,這并不是她性格決定的,而是每一樁工作過程中,她所能夠為藝人考量的內容,永遠多過藝人自己,不斷接受信賴而自然形成的局面。就想此刻,比起自己發洩情緒,段琅琅選擇先去關心傅子越的境況,更了解藝人,才能更好的從對方視角來考慮問題,并且引導對方思路,最終達成她想要的結果。
但傅子越像是早料到段琅琅會有此一問,搖頭否認,随後直接拿出打印好的合同,請段琅琅過目。
段琅琅接過文件,又是一驚,“演員聘用合同?”
她沒急着翻開,臉色徹底嚴肅下來,“傅子越,你不是第一天入行了!基本的規矩不懂了嗎?”
“姐,這個項目比較特殊……”
段琅琅直接打斷他,厲聲訓斥:“子越,我一直是很信任你的。演員在外面私自接戲,這可是違反了公司的制度!你難道想被公司雪藏嗎?”
她可以容忍藝人有自己的小性子,願意幫助藝人解決生活裏遇到的問題,但這不代表,藝人可以侵犯公司的權益,或是觸犯最基本的行業底線。她自問公司和自己都對傅子越不薄,雙方從未有過歧見和沖突,傅子越沒聲響地就在外面私自接洽項目,這可是行業大忌!
傅子越并沒有被段琅琅的陣仗吓住,臉色未改,沉聲道:“琅琅姐,你別急,我沒有要解約或者換經紀人的意思……你先看一下,這是盧易生導演的項目,情況特殊我才沒來得及和你說。”
“盧易生?!”這個名字果然暫時性地止住了段琅琅的怒火,她詫異揚眉,“你是怎麽認識盧導的?”
傅子越從容說:“你先看看合同,我們再聊。”
段琅琅意外,但還沒有完全消氣,她瞪了傅子越一眼,警告着他的不安分,随後才翻開了手中合約。
她一目十行地浏覽下去,在合同正文的第一段愕然停住,“……飾演電影《行難醫》男一號劉澤世一角……”
段琅琅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問道:“盧導的男一?他們自己找上你的?”
她前幾天還聽圈子裏的人在傳,說尹慕已經在和盧易生導演的casting團隊在過合同,多半是要演新電影了。尹慕從電影學院畢業不過才一年,照理說在娛樂圈還應該是名不見經傳的年齡。可一轉眼,他先是拿了電影節的最佳新人,緊接着又搭上了盧易生導演,這是要彎道超車啊……可饒是如此,段琅琅也沒動過自己的演員能替了尹慕的想法。
那太遙不可及,她已經很清楚現實了。
然而,卻是眼下,傅子越竟然拿到了這份本該在尹慕手中的合同。
段琅琅內心震顫,像是忽然被雲端的夢砸中。
“這是我朋友幫忙引薦的。”項目的事,有盧易生導演鎮山,傅子越有十足把握,段琅琅會為他解決後顧之憂。但傅子越今天真正要與段琅琅談的,卻是另一樁事。“你還記得在上海見過的我的朋友嗎?”
段琅琅蹙眉,“你說那個木木?”
“他叫盛林。”
想起這位小公子哥在上海的手筆,段琅琅倒不意外他能有盧易生這邊的資源,因此不算多驚訝,“哦,所以是他給你介紹的項目?”
“算是吧,盛林上面有個大哥,他夫人是殷若瑜。”
“殷若瑜??你說那個影後?”
“對。”
“……”段琅琅心中驚嘆,想張口感慨點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傅子越盯着段琅琅表情觀察,故意靜默了一會才問:“琅琅姐難道不好奇,盛林為什麽會這麽幫我?”
段琅琅似有所察,眉心擰緊,不知覺中心跳加快,像是想說又不敢說,她試探着回應:“你們是在上海電影節認識的?”
“是。”
“……”段琅琅倒吸一口氣,全然不敢相信的樣子,“傅子越,你總不會是和他……他可是個男的!”
傅子越沒什麽表情,反而大膽地迎上了段琅琅審視的目光,“是,我因為和他在一起,換來了這個機會。”
他沒直白地将“包養”或“潛規則”這樣的字眼說出,但其中含義已經表達的十分明确了。
段琅琅情緒徹底失控,她勃然大怒,把手裏明明來之不易的合同狠狠甩在桌子上,揚聲罵道:“傅子越!你真是瘋了,這是飲鸩止渴你懂不懂,你……虧我這麽看重你,你要什麽公司不給你安排,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傅子越認了這頓罵,卻不言錯,他眼神裏光芒未改,甚至更亮,更清明,他一針見血道:“但我今天從他那裏得到的,是公司永遠沒法給我的。”
段琅琅帶了傅子越三年,自問無愧于心,她在傅子越身上投入的關注和情感,遠遠不是組裏其他藝人能比的。那是因為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麽努力,其他人的天分注定止步于芸芸衆生,只有傅子越,有天賦,更有心氣。她也有她在事業上的野心,而這個能夠與她相互成就的人正是傅子越!
可她沒想到,傅子越居然會有走向歧途的一天!
段琅琅恨鐵不成鋼,顧不得辦公室外衆人循聲望來的八卦的眼神,仍是指着傅子越,恨道:“我不是不知道你想拍電影,但你有沒有想過,那個盛林今天能給你安排這個電影,明天也能照樣封殺你,你得到什麽了?你得到的是一時名利,失去的是在這個行業裏永遠的自由!等到那個時候,不管你有再好的演技,再大的名氣,只要他動動嘴皮子,再沒有導演和平臺敢用你,你怎麽辦?你跪得了一時,跪得了一輩子嗎?還是今天演完盧易生的戲,你明天就甘心息影謝幕嗎?”
傅子越一動不動,這些事,他不是沒想過。
但他的年紀已經到這裏了,該等的時光,他已經付出過,再要他等下去,他也一樣是等不起了。
與其在未知的命運裏面對蹉跎的可能,倒不如放手一搏!
“琅琅姐,木已成舟。”他提醒對方。
段琅琅深深吸氣,被這一句逼得大腦充血,斷然道:“但你別忘了,你還沒解約,我段琅琅依然是你的經紀人!”
傅子越仰頭望向她,眼神深邃卻不可揣摩,“那就請問琅琅姐,作為我的經紀人,盧易生導演的《行難醫》的男一號和《大清宮闕》的男三,你又要如何替我選擇?”
“……”段琅琅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