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是甕中人(二十一)
時光轉瞬即逝。已經是一月的最後一天。
游戲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就在昨天,系統發出了所有玩家身份任務達成的通知。不得不說,這實在拖得有點久。
甄未涼穿好襯裙,确定怎樣都看不出自己是個男人,便打算把女仆叫進來。這個時代的禮服有名的繁瑣,沒有女仆,他一個人根本無法穿上。
好吧,其實用魔法幫忙還是勉強可以的,問題是,甄未涼不會穿啊。
原主的記憶裏有,但真上手還是不同的。
沉重的木門發出一聲輕響。甄未涼沒有回頭,直接道:“勞煩幫個忙。”
腳步聲。不似平常女仆的輕柔,反而帶了幾分熟悉的利落感。甄未涼忽然意識到不對,正要回頭,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算了,總比女仆幫忙要好。
于是甄未涼乖乖地擡起了雙手。
一層又一層裹蛋糕似的折騰了半晌,魏貞寒将一串藍寶石項鏈給他戴上,才算結束。
魏貞寒道:“你穿男裝的樣子一定也很好看。”
甄未涼道:“那必須。”
魏貞寒沒說話,只是伸手給他理了理衣角。
二人相對而立,都不說話。
片刻後,甄未涼打破了并不尴尬的沉默:“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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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貞寒從口袋裏找出手套戴好,微微彎腰,伸手。甄未涼将手放了上去。
甄未涼倒是想直接瞬移過去,但魏貞寒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他也就沒有反對,乖乖坐上了馬車。
兩人相對而坐,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卻并不尴尬。魏貞寒在看一本什麽書,甄未涼在用魔法做手工品玩。魔力被他凝結成各式各樣的小晶體,好看,且價值不菲。
也只有先知有底氣這麽玩。随便制造一些這種魔法晶體,足以讓普通的魔法師當場虛脫。這也是它如此貴重的原因。
不過現在,甄未涼的裙子上就鑲嵌了數顆這樣的晶體。攝政王不缺錢。
他的裙子上已經落了一堆晶體。他将其收集起來,打算留着攢私房錢。
一直低頭看書的魏貞寒忽然開口:“賣給我吧。”
甄未涼:“嗯?”
魏貞寒:“我出兩倍于市價的價格。”
甄未涼:“好嘞,我這就給您送貨上門!”
拿起手帕,把晶體包起來,甄未涼将其往魏貞寒面前一丢:“到貨了,請簽收。”
“嗯。”魏貞寒将其收進口袋,将一枚族徽遞了過去,“憑此取款。”
甄未涼失笑。
将族徽收好,馬車也恰好到了薩蘭納爾家門前。魏貞寒先下了車,伸手将甄未涼扶下,道:“59號和44號也來了。”
甄未涼早已看到了他們的族徽,笑着低聲開玩笑:“我就知道44號小姐姐不會抛下我不管。”
gay不影響對美好事物的欣賞,何況44號女兵一身騎裝的模樣實在是太帥氣了。但她今天穿了一身很漂亮而且适合她的裙子,是所有女孩幼年都會夢見的禮服款式。又是另一種不同的美。
魏貞寒面無表情。
甄未涼感知了一下,沒有熟悉的力量,便挽住了魏貞寒的手,向屋內走去。
“先知大人與攝政王大人到!”
在大廳中談笑風生的薩蘭納爾家主立刻向這邊看來。他将酒杯遞給侍者,示意他的“長子”愛德華·薩蘭納爾跟上,笑着向這邊走來:“攝政王大人,愛麗絲,好久不見。”
愛德華·薩蘭納爾笑容親昵:“攝政王大人,姐姐。”
所有人都在不動聲色地看向這邊。
面對家主與便宜弟弟的平和間帶了幾分恭維別扭的親近,甄未涼微微退了一步,魏貞寒也只是點了下頭。
薩蘭納爾家主的面色有些僵硬。
愛德華笑意盈盈。
甄未涼挽着魏貞寒的手臂,目不斜視。魏貞寒微微彎腰,雙眼平靜而專注地注視着他。
甄未涼默默給他點了個贊。
同場飙戲還沒被他完全壓制。魏兄這個演技,不比他影後甄差多少嘛。
甄·影後·未涼如此想着,身邊的魏貞寒已經開口:“确實是有些時日不見了,薩蘭納爾侯爵。”
甄未涼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這個動作按理說應當有些倨傲,只是甄未涼生就一張清純聖潔的臉。地位加持之下,沒有人覺得他傲慢,只覺得……
薩蘭納爾家與先知的關系,似乎有些微妙?
薩蘭納爾家主怎會放任旁人看笑話,連忙道:“我們父女太久不見,稍後還有不少話要說,你母親也很是想你。攝政王大人,請。愛麗絲,玩得開心。”
愛德華笑得有幾分天真:“姐姐,我可以預約你的一支舞嗎?”
甄未涼挽着魏貞寒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
一眼超越萬語千言。愛德華笑容沒有片刻的僵硬,薩蘭納爾家主的面色卻又陰沉了些許。
甄未涼一邊感慨這個便宜弟弟不簡單,一邊收回那個“你也配”的眼神,低聲道:“愛德華這娃心眼挺多啊。”
魏貞寒:“他大概以為你什麽都不知道。”
甄未涼聳聳肩:“也是天真,就算他藏得夠好,他又怎麽敢對幾近全知全能的‘先知’存有幻想?”
其實甄未涼所接管的“先知”能力因種種原因已經被大大削弱,大招只能被動觸發,但以往的威名還在。
先知預知能力的強弱比較随機,沒有什麽規律可循,但現在無疑是它最弱的時候。所以,甄未涼幾乎不會主動動用它。
何況,用了又能怎樣。
話說回來,甄未涼也不是不能理解愛德華·薩蘭納爾的行為。他現在,或者說整個薩蘭納爾家都面臨着危機。先知是所有魔法師公認的領袖,而薩蘭納爾家之前做了什麽?
他們居然将先知斥為女巫?!
很明顯,今天的舞會無疑将決定薩蘭納爾家的未來。即便擁有着相當數量的魔法師,但與先知相比,薩蘭納爾家算得上什麽?
愛德華與薩蘭納爾家主的欲求,無非就是祈求甄未涼留下薩蘭納爾。
別忘了,他手中還握着甄未涼不算把柄的把柄——性別。
其實這不是問題,知道這件事的人也沒有幾個,甄未涼魏貞寒一個先知一個攝政王,想要合情合理地處理掉他們,堪稱舉手之勞。
但是甄未涼還想看看,他親愛的父親和弟弟,還想做些什麽。
說起來,穿越的這幾世,他一直沒什麽父母緣。不過也無所謂,他還記得他最初的父母的模樣。
被能力有限卻把幾乎所有給了兒子的他們捧在手心裏竭盡全力地呵護了二十年,他知道父母之愛是什麽、有多偉大多美妙。所以,有沒有其他人也無所謂。
或許是看出了什麽,魏貞寒問:“怎麽了?”
甄未涼覺得沒有隐瞞的必要,便答道:“嗨沒事,想到我爸媽了。”
所以原本的他到底是死了還是被人頂替了呢?
魏貞寒微微颔首。
開場舞,身為對方的舞伴,兩個大男人毫不扭捏地合跳了一曲,獲得明裏暗裏的贊譽無數。他們剛離開舞池,59號就迎了上來。
甄未涼笑着提起裙角行禮。59號還禮,一個西式禮節硬生生被他做出了軍人的铿锵感。微帶皺紋的臉上,那雙深邃堅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魏貞寒:“攝政王有禮了。一直想和您敘敘舊,可惜沒能找到機會,不知現在可否賞光?”
老實說在西式舞會上,這種情況有些詭異,好在女兵緊跟在59號身邊,立刻上前與甄未涼搭話。甄未涼識趣地和女兵小姐姐手挽手走開,留他們密談。
甄未涼有點想不開:“什麽情況?敘舊?他們有什麽舊可敘?”
女兵小姐姐低聲道:“進入游戲前,他們就認識。首長親手教的他用槍。”
“哈?”甄未涼不可置信,“魏兄怎麽完全沒告訴我?”
女兵小姐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這個始終沉穩待命終于有了些這個年紀女孩特有的青春朝氣,兩眼彎彎,中等偏上的容貌本就經過了女仆妙手加持,這樣一笑連甄未涼都感到了眼前一亮。她道:“可能是忘了吧。”
“這怎麽可能忘記……”甄未涼微微皺眉,魏貞寒用槍的手法怎麽看都十分熟練,而且他也才二十二歲,怎麽可能忘記。
“當然可能。”女兵微笑。甄未涼總覺得她隐瞞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有說,但考慮到她是軍人,可能簽訂了保密協議,他閉了嘴。
雖然外界的法律早已成了一紙空文,但他尊重軍人的堅守。
況且保密協議本身也是一種承諾,遵守承諾保守機密,有什麽不對?
但他還是沒忍住感嘆了一句:“原來魏兄真的當過兵啊……他說他現在還在大學讀書,是上大學後入伍的嗎?”
“不啊,”女兵的回答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沒有當過兵,碰槍以及相關的訓練都是特許的。”
甄未涼:“???”
他顫顫巍巍地看向女兵:“我、我不會不知不覺間和什麽大佬的兒子當了哥們吧……”
女兵又笑了,帶着幾分狡黠:“不哦,他是實實在在的普通人家出身。”
甄未涼:“那,難道是間/諜?特/工?”
女兵:“……你那是什麽腦洞啊。他就是一個大學生。”
甄未涼眼巴巴地看着她,女兵的笑容愈發狡黠,笑眯眯得像個小狐貍:“首長說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不過到時候魏先生會親自告訴你的。”
好奇心被徹底卷起,但甄未涼能忍,因此他決定乖乖等待。
59號足夠穩重,甄未涼相信他的判斷。
不過既然能告訴他,就說明沒有保密協議。他想多了——或許男生對軍旅生活都是有些向往的,甄未涼一時居然有點悵然若失。
唉,有生之年好想簽一次保密協議啊。
不過他的有生之年這麽長,慢慢來吧,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機會了呢。
——這個flag就這麽立下了。
此刻的甄未涼還不知道flag的飄揚,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發了會呆。
然後,他就被他親愛的弟弟邀請了。
他看了眼身邊美麗的女兵小姐姐,她抿唇一笑,對他點了點頭。
甄未涼于是平靜地伸出了手。
戴着精致手套的纖纖細手落在大掌中,無法看出這樣只手居然屬于男人。愛德華擡頭看向甄未涼那張足以讓人窒息的臉,一時居然有些慌亂。
極快地掩蓋過去,二人步入舞池,他聽到甄未涼輕笑了一聲。
“你說……”甄未涼微微眯起眼,漂亮的茶色眼眸波光流轉,“這張臉,這樣的身段,若是穿上男裝,會是怎樣的風姿?”
愛德華呼吸一滞。
他和父親最後的籌碼似乎沒用了。
斟酌一瞬,他微笑道:“以姐姐的姿容,必然足以傾倒整個王國的女子。只是王國中的男子,怕是要暗自傷神了。”他意有所指。
“唔,”甄未涼微微歪頭,似乎在想象那樣的景象,“聽起來麻煩得很。好在,有勇者在,無論男女,都不敢真正有所舉措。”
愛德華似乎聽出了什麽,但他沒敢直接試探,而是拐彎抹角道:“可惜攝政王大人,縱在王國至高無上,也無從破壞勇者與先知命中注定的羁絆。”
甄未涼微笑:“羁絆這種東西,只要有一方下定決心斬斷,終歸會化作齑粉。只是,恐怕沒人會想到,堂堂勇者會敗給一個尋常之人。”
愛德華有點懵。
什麽意思?
難道勇者還沒搶過攝政王?他這位“姐姐”以男子之身周旋其中,還成功得到了兩位傑出男子的愛?
甄未涼誘導完成,便放任愛德華自行腦補。他自己則便旋轉跳躍睜着眼,思緒放飛,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對方偶爾的攀談。
半晌,樂曲終了,二人相對行禮,而後分離。
甄未涼幾步走到魏貞寒身邊,感慨道:“我怎麽覺着我有點紅顏禍水的味道?”
魏貞寒認真地糾正:“是藍顏禍水。”
“啊我忘了。”甄未涼點了下頭,“長得太好看就是不好,容易忘事。”
可能是被他的不要臉驚到了,魏貞寒沒再說話。不過他本身就寡言少語,甄未涼也沒在意,只站在他身邊對着舞池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