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是甕中人(九)
“……那您剛剛怎麽不順路找點吃的?”甄未涼忍不住問。
93號感慨地搖頭:“老了,記性都不行了。來來我帶你們找找看,這附近應該有不少能吃的,說不定還能打只鳥。”
習慣了看到鳥就保護的年輕人們面面相觑。最後還是甄未涼飛出一顆石子擊落了一只鳥,人們心中的糾結才稍稍褪去。
至于為什麽甄未涼能用地上随便撿的一顆小石子打下來一只鳥,他們決定裝作沒看見。護士小姐姐将其撿起來,拔了根草捆好。
好在有壓縮餅幹在抵了點餓,加上這場游戲總共只有二十四小時,大家對食物的需求沒那麽急切。但壓縮餅幹總共也只有那麽幾塊,再省着點吃也撐不了多久,總歸得找點吃的。一隊人立刻安排了新的隊形,四個年輕人端着木倉在四周警戒,三個早年都在農村生活過的中老年人收集可以吃的食物。
很快,他們收集來了一堆千奇百怪的植物。年輕人不禁露出了“這也能吃”的懷疑表情,而後被93號篤定而懷念的眼神擊敗。
肯定能吃,但一定不好吃。
曾經的山神甄未涼很想捂臉。
不,這種情況下,什麽東西都沒有,怎麽做都沒辦法好吃。
于是他帶着一兜石子出去轉了一圈,拎了一串獵物回來。
都是走獸,沒有鳥,畢竟是個鳥基本都是保護動物,肉又少。
說到底,在山裏住的那些日子,他還沒有遺忘,而且他最開始也是農民出身。即便沒有93號,他也能大略分辨出些能吃的東西能吃。但現在既沒有容器又沒有調味品,做出來的味道着實不敢恭維,所以他沒有提出采摘可食用植物。
別忘了,曾經那座山裏所有的草,他都摘來啃過。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好吃什麽不好吃,什麽炒了好吃什麽煮着好吃,沒人比他更清楚。
但現在這情況還是直接打獵的好。雖然他住在山裏時以吃素為主,想打牙祭多半直接拜托山中野獸、很少親自動手,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打獵。托上個世界的福,他飛石的準頭還在。
于是面對他拖來的這一串獵物,隊友面面相觑後,紛紛給他點了贊,順手放飛了那只蔫頭蔫腦的可憐鳥。
經歷了剛剛尋找水源的過程,甄未涼腦海中關于山中水源的記憶慢慢複蘇。這次尋找不再需要研究員姑娘紙上談兵的指導,他直接把隊友們拉到了一口涓涓湧出的泉水邊,讓大家在這裏生火做飯。
Advertisement
接下來就是怎麽做的問題。用什麽做,以及如何生火。保溫瓶怎麽看都無法充作做飯的容器,如果生火,他們也沒有火柴或者打火機。即便在座的多少都看過鑽木取火的原理,但生活無憂的他們也不會刻意去記這些方法。至于93號,老人家打游擊那會兒怕敵人發現不怎麽敢開火做飯,就算生火也是別人做的,當時還小的他并不清楚。
甄未涼對此表示,這是問題嗎?
他默默摸出了路上随手撿的燧石,順手找出菜刀。
別忘了,他見證過成千上萬年沒有火柴打火機的日子。
雖然可以用神力取火,但甄未涼素來喜歡防患于未然,便學習了其他引火的方法。
擊石取火是最為古老的引火方式。甄未涼個人認為這比鑽木取火簡單,雖然也沒有簡單多少。
費力折騰了半天,掉落的火星終于點燃了火種。他低頭去吹,慢慢地,火越來越旺。
甄未涼于是在隊友們從震驚到麻木的視線中站到了一邊,把陣地留給大叔大媽。
那兩個中年人也都是農民出身,燒火做飯很是熟練,很快就把那一點火苗燒得越來越旺。殺雞殺鴨是農村人的基本操作,他們利落地把獵物拔了毛,放到火上烤。
沒有鹽沒有調料,做出來也不知道怎麽樣,但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煙飄得有點遠,一行人戰戰兢兢想盡辦法遮掩。甄未涼直接提着木倉上樹,用樹葉遮擋住自己的身體四下警備。
那堆野菜還是沒有合适的容器加熱,于是大家果斷把它們抛棄了。既然有肉吃,幾乎沒人想吃這玩意兒。93號覺得可惜,挑了幾根能生吃的用水洗幹淨,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
甄未涼正在四處觀察警備,忽然聽到有人小聲地叫他。低頭一看,20號笑着遞上了一串用樹枝串好的、烤得焦香酥脆的兔腿。
甄未涼忽然覺得,這個外表平平無奇的姑娘,笑起來的樣子還是挺好看的。
他接過兔腿,20號轉身跑開,繼續給隊友幫忙。現在大家的分工已經明确,93號身體情況主要擔任智庫之位,護士小姐姐主要随時關照他的身體狀況,同時也負責保護。研究員小姑娘、20號以及兩個中年人是主要的戰鬥力,同時也是主要的勞力。
甄未涼啥都幹。他心甘情願地把隊伍領導者的位置交給了93號,自己則在其他方面保護這支隊伍。而93號對甄未涼也從一開始的懷疑到了現在的全身心信任。
即使是最懷疑甄未涼的時候,這位老革/命也不憚于将最多的子彈交給他。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讓甄未涼對他心服口服。
甄未涼咬了口兔腿。
沒加任何調料的兔肉別有風味,居然有點好吃。
他低頭看了眼在泉水邊BBQ的隊友,一時有些想笑。
已經是十五點,游戲開始九個小時。
哪怕在他們享用這頓難得的午餐時,耳邊來自系統的提示音也沒有停止。
算一算,現在已經淘汰了三十五個人了。
游戲開始六小時,已經淘汰二十人;現在是九小時,已經變成了三十五。
甄未涼回憶了一下被淘汰者的序號。已經有八隊、九隊、十三隊三支隊伍團滅,但依然有兩支隊伍全部存活——三隊和甄未涼所在的六隊。
如果不是21號自己作死,魏貞寒的七隊想必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甄未涼莫名對魏貞寒極為信任。
正在整理記憶,甄未涼忽然察覺到林中某個角落有動靜。他立刻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而後滑下樹,向隊友做了幾個動作。
已經被93號短暫訓練過的隊員只是稍稍一愣,便稍顯慌亂地收拾起東西,在火種上澆了水,跑在93號選擇的地方躲藏。為了隐藏食物的香氣,他們抓着手中還沒烤熟的肉狼吞虎咽起來。
甄未涼則再次爬上了樹。
在他的等待中,一隊不算陌生的人走進了他的視線。
“我記得,我們剛剛就是在這附近看到了水。”
“不行,我要渴死了。”
“還是別說話了,萬一有人……”
甄未涼微微皺眉。
來的這五個人,他并不陌生。
是第十隊。那個有兩張免死卡、卻同時有三個殘疾人的隊伍。沒有右臂的97號已經被淘汰,曾經是甄未涼隊友的11號帶着免死卡一起被淘汰。剩下的除了持有免死卡的那個女高中生24號,還有兩個聾啞人,以及甄未涼并不認識的52號和66號。
十隊的狀況并不容樂觀。他們手中只有一把木倉,被24號死死抱着。他們中有四個女孩,以及身為聾啞人、看起來內向甚至有些陰郁的81號——他們唯一的男性隊員。
甄未涼看了眼藏好的隊友。他們似乎意識到了這五個人的情況,頗有些意動。
已經淘汰了三十五個人,而甄未涼的六隊只有意外拿下的兩個人頭,連同樣佛系的七隊都意外拿下了七個人頭。
意識到自己愈發游戲化的用詞,甄未涼暗暗呸呸。
這都是真刀實木倉的人命,不是游戲。
……不是游戲,嗎?
眼看十隊漸漸走近,看到堆在一起的灰燼,他們的臉蒼白了一瞬。但他們對生火沒什麽經驗,看不出這是多久以前留下的痕跡,只好虛張聲勢地巡查了一圈。剛一坐下,一個個便捧着水往嘴裏灌,動作如狼似虎。
喝夠了,下巴滴着水,他們癱軟在泉水邊,開始喘氣。
如果甄未涼沒有判斷錯,十隊應該沒有會用木倉的人。他們這支一開局就被淘汰了兩個人的“羔羊”,居然能存活到現在,恐怕吃了不少苦頭。
只是……
甄未涼嘆了口氣。
或許是實在忍受不了了,他們還是走了一步錯棋。
這個地方剛剛生過火,注意到這裏的隊伍絕對不止一個。一般而言,生火的地方,旁邊必然會有水源。
敢在這個時候生火的隊伍,不是太蠢,就是有恃無恐。而他們都清楚,進入游戲時,玩家身上根本沒有可以生火、需要生火的東西。
能從這個鳥不拉屎……鳥拉了很多屎的地方找到這兩樣東西,這支隊伍恐怕屬于有恃無恐的那一類。
火熄滅了,那支隊伍應該是走了。但水源還在。
至于甄未涼會不會在熄火後玩一出伏擊,故意留在原地埋伏着等着人來,他們要麽是想不到,要麽是太過饑渴顧不上管了。
甄未涼不是沒想過,這個地方可能會引來數支隊伍在此交彙,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沒辦法,隊友餓了。
餓字當頭,他也就放棄了多餘的考慮,一心考慮大家的肚子。
最開始,他的想法确實是占據一處水源,守着它等游戲結束。畢竟水是生命之源,先吃飽喝足再管別的。後來計劃被打亂,玩家越來越瘋狂,他也就擱置了這個想法。
沒想到,最後還是實現了。
甄未涼看着瞄準鏡中若隐若現的人,猶豫是否該對第十隊做出提醒。
來者是五隊,拿木倉的姿态還可以,不算多好,但也馬馬虎虎,整體姿态還可以。他們有四個青壯年男子、一個初中男孩以及一個中年婦女,但持木倉最專業的是居然那個中年女性。
或許可能大概,是個警/察?
近距離交戰,只有一支木倉、可能沒有幾枚子彈的十隊,絕對無法與之交戰。
甄未涼低頭給93號比劃了幾下,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五隊慢慢靠近。十隊躲藏了太久,已經疲憊不堪,在一邊端着木倉警備的24號已經沒了力氣,靠在樹邊直不起腰。
五隊的靠近平靜無聲,居然透着幾分熟練。眼看他們距十隊愈來愈近,幾乎包圍了十隊,甄未涼微微眯了眯眼。
木倉響。
52號撲倒在地,頭部噴湧出的鮮血污染了石壁間湧出的細流。
“52號,淘汰。”
十隊剩餘的兩個可以說話的人發出了驚恐至極的尖叫。81號偏過頭,看見那具屍體,先是一愣。身為聾啞人的他花了點時間才明白狀況,立刻往身邊一撲,去護滿面驚恐、眼含淚花的38號——另一位聾啞人。
那個年輕嬌弱的38號被81號死死護在了身下。她下意識掙紮了兩下,剛反應過來打算撤去力道,卻發現81號抱住自己的手慢慢松開。有什麽粘稠的液體滴在了她的手上。
“81號,淘汰。”
“總算逮着你們了。”一邊往外走一邊持木倉瞄準的初中男孩笑着道。
甄未涼一愣。
居然是他曾經的隊員,19號的那個自稱成績優秀的初中小胖子。這個年齡的男孩正處于人厭狗憎的時候,而19號就是其中的典型:剛得知了些知識便開始自命不凡,對一切事物都忍不住頤指氣使。他們對世界的認知還剛剛開始,對生命的珍貴懵懵懂懂,總是忍不住在人耳邊指手畫腳,喜歡對一切存有質疑。甄未涼忍過,後來忍不住治了他一手,他這才老實了不少。
簡而言之,這就是一特別熊的中二期熊孩子。
“24號,我勸你還是把免死卡交出來吧,我們以前是隊友,我保證不會殺你。”19號邊說邊往前走,小而圓潤身體端着一柄木倉的模樣有些滑稽,卻讓甄未涼心底生寒。
24號只來得及将66號護在身後,聽他這麽說不由冷哼了一聲:“你的保證?游戲一開始,原本和我們談笑風生的你突然動手時,好像也是這麽對11號說的吧?”
19號聳肩:“誰讓他不聽話。”
24號氣得幾乎發抖:“不聽話?他已經把卡遞給你了,要不是你木倉打偏了讓他還有機會銷毀免死卡,11號恐怕會死不瞑目——不,他确實死不瞑目了!你之後居然還掃射只剩一口氣的他!後來我偷偷回去看了,他一直都沒閉上眼睛!”
19號有些不耐煩了,正要說什麽,卻被隊友按住了肩膀,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了口。
而對甄未涼來說,這短短幾句話中所蘊含的信息量,着實有些驚人。
原來,游戲一開始十隊就有兩人被淘汰,是因為游戲開始前,五隊找到了他們,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游戲一開始,五隊立刻發起攻擊,淘汰了十隊兩人。
這簡直……
看19號洋洋得意的姿态,不難想象他在其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五隊的5號開口:“24號小姐,您可以不必擔心。我們現在已經有拿第一的把握,沒有淘汰您的必要。”
33號嘴快:“對啊,我們已經有七個人頭了!”
24號頭腦冷靜。她護住身後瑟瑟發抖的66號,又瞄了眼81號屍體下一動不動的38號,冷笑道:“七個人頭?我沒記錯的話,還有一個隊伍一次淘汰了一整個隊七個人,你們哪來的把握拿第一?即便放了我,我這兩個隊友也會沒命吧?”
5號笑得有些無所謂:“對啊,一張免死卡,自然只能換一個人的命。之前的事确實是小胖子不懂事,我已經批評過他了,我保證,交出免死卡,你會是安全的。”
甄未涼已經平靜了下來。
他端起木倉,閉上一只眼睛,瞄準。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劇情需要,拒絕野味從我做起,大家不要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