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起之二十一
CH21風筝
韓信從貴州旅行到了廣西南寧,此時的他正在青秀山公園裏漫步。這處公園綠化不錯,山體坡度适宜,道路平整潔淨,是理想的養生鍛煉的場所,時不時有老年人呼朋喚友地疾步從他身邊走過。還有一輛輛白色的游覽車,開得不急不慢,有時風刮起車前的小鈴铛,發出叮鈴鈴的脆響,游客們悠閑地坐在車裏向外看,不時舉起手機拍照,輕松惬意。
青秀山公園裏開辟了一大塊地,專門用于展示雨林生态環境。韓信從外面往裏觀望,只看到一條石路隐隐約約從林間穿過。他想着這應該是個極隐秘的可以藏石頭的地方,便走了進去,右邊溪水淙淙,左邊偶爾有小猴從樹頂上攀援而過。這裏植被極其茂密,空氣清新潮潤,若不是還有一條人工鋪築的道路踩在腳下,他真以為自己來到了林木參天的熱帶叢林。
他拍過幾張照片,走了一段路後,爬上一個沒有鋪路的坡林,左右看看四下無人,便掏出小鏟子在地上挖了個洞,快速把銀狐給的奇異石頭填埋了進去。為了防止廣西夏李頻繁的降雨沖開表層掩土,他挖得很深。埋好後他把挖開的土用力踩實,才放心地從坡上跳下來,拍打兩下身上的泥土,離開了。
這些天來他的夢境又發生了變化,在一次次的戰役中似乎還夾雜着什麽別的東西。先是一個自稱是武涉的人對着他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他一句也沒聽清,後來又是一個叫蒯通的,神情急切真摯,他很想弄明白蒯通在說什麽,但也沒聽清。這種狀況持續了一段時間後,韓信更加失去了耐心。生活對于他來說确乎是索然無味了。
他從青秀山公園裏出來,搭乘出租車準備回到維也納酒店休息。那家酒店的頂樓是一家旋轉餐廳,以售賣粵菜為主,口味清淡,正好吃一頓簡單的晚餐。
誰知剛坐上車,方才還晴空萬裏的藍天霎時潑水一般地下起了大暴雨。司機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情況,熟練地把車窗上的雨刮器速度開到了最大,兩支黑色雨刮器立刻瘋狂地扇形擺動起來,然而車窗上仍然沒有哪怕十分之一秒的清楚視野。前路的紅綠燈變得彎彎曲曲歪歪扭扭,周圍的車輛都扭曲成了抽象畫派,小小的車裏一下充斥着水珠狠狠砸在車頂車窗上的轟鳴聲,聒噪、沉悶、壓抑。
司機有點煩悶地按了按喇叭,黝黑的臉上卻沒什麽表情,說:“臺風要來了。今天據說比往年要厲害。”
在這樣的天氣裏,所有的車輛都只能緩慢行駛,沒有多久便遭遇了堵車。韓信坐在車裏,聽着四面八方敲擊而來的雨聲,産生了一種這輛小小的轎車不久後就會被雨水淹沒的錯覺。
百無聊賴之下,司機打開了車內廣播,裏面正播送着模特藝人寒笙涉毒被拘留的消息,司機嘟哝了一句:“怎麽最近全是寒笙,還有完沒完。”說着按下了切換按鈕,又跳出一個女主播在發布天氣情況:
“廣西省遭遇五十年一遇大臺風,尤其北部灣沿岸需加緊……”司機覺得無聊,又切換了:“南寧又不在北部灣沿岸。”
最後司機停留在了一個唱着老情歌的頻道,綿長軟悶的歌聲沒有力氣地漂浮在車裏,司機困乏地對着烏雲沉沉的天空打了個哈欠。
車輛龜速行駛,然而開到一半,雨越下越大了,更糟糕的是,韓信的這輛車進水熄火了。司機惱火了,努力嘗試着重新打火,韓信還下車幫司機推車,可仍然無濟于事。最後司機暴躁地一摔車門,連門縫都砰然飛濺出一道灰色的雨。司機一手半頂着濕搭搭的雨衣,一手在雨裏用打火機點煙,用力往暴雨裏吐了口煙霧,終于冷靜了下來,對韓信說:“你得自己走回去了,這趟我就不收你錢了。”
韓信的頭發和衣服早已濕透,司機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勉強支撐起的傘面脆弱如紙,他轉身劃踩着沒過腳踝的雨水離開,感到渾身上下都要發黴了。
只不過是無聊的一天中遇到點倒黴事吧,他對此并沒有其他特別的感想。
他終于徒步走回酒店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放下傘的時候,傘面嘩啦啦地流下一大片水,傘柄和傘骨也變得僵硬滞澀,死活收不起來。他索性扔下張開的傘,甩掉鞋子,裏面也毫不客氣地流出一堆水和沙。他走進衛生間洗澡換衣服,随便吃了點東西,坐在床上查看接下來的天氣預報,發現自己去桂林的航班也因為臺風預警取消了。
好吧,這甲天下的山水一時是看不着了,雖然這也沒什麽,他感覺現在自己看什麽景色都差不多。韓信又看了看旅行計劃,暫時也不想去德天瀑布或者巴馬長壽鄉。并且,由于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他光榮地感冒了,只能縮在南寧的維也納酒店裏裹着被子當米蟲。反正樓下就有好幾家水果店,其中賣的蔥綠色的大芒果他還很喜歡,清甜甘美,鮮潤可口,如果不是水果易腐,他就買一箱給銀狐寄過去嘗嘗了。
這天他照例對着電腦寫了一會兒游記,寫到生物鐘準時犯困,便去睡覺了。
這次,他剛進入夢境就看見了李白。
那是一片郁郁青青的草地,白雲低得像是要拂上長長的草尾梢。星星點點的野花輕柔地散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邊,三兩只野鳥正互相梳理着頭頂鮮亮的羽毛。流淌的水聲和野鳥的啾鳴聲清清脆脆的和在一起,令人分外心曠神怡。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人,正騎一匹駿馬,悠悠閑閑地過來,到他面前,翻身下馬,拱手道:“韓兄。”此時李白神清氣爽,身負一柄長劍,劍柄末尾是他新得的劍穗,鮮紅明豔,在風中靜靜揚起一個角度。李白對韓信展露一笑,“今天難得清閑?”
不等韓信說話,李白突然變戲法一樣地從身後掏出一只風筝,那是只青紅顏色的燕子,做得極其精巧可愛,說:“正好春風骀蕩,不如陪李某放放風筝?”
韓信哪有不答應的,欣然點頭。李白把滾軸交到韓信手上,自己測好了風向,輕輕一抖那只紙燕,風筝便飛了上去。“韓兄,這風筝可是我自己做的,怎麽樣?”韓信聽了有點驚訝,忽見李白又笑了,“我們來看看它今天能飛多高。”
韓信很快配合放線,風筝借着這陣好風越飛越高。兩人仰頭去看,望得很高很遠,望見燕子風筝一直飛到紗雲之端,飛到與高鳥比翼,成為一個小小的點。
韓信偏頭,見李白仍專注地在望風筝,眼神純粹而安靜,側臉明潤而俊俏,墨色的眼睫纖長地延伸出一個輕靈的弧度,偶爾一眨便掀起了他心念的波瀾。他一個魔怔,忽然就湊上去快速親了李白一口。
李白吃了一驚,慌忙回頭,只見韓信正看着他笑,還笑得有點傻。李白擡起手抹抹臉,低下頭:“你、你你親我幹什麽,好好放風筝。”
“沒忍住。”韓信仍然笑着,看見李白害羞,他就愉悅得不可抑制。他又一個魔怔,單手攬過李白又親了一口。
反正是做夢,多親一口也沒關系吧。韓信忍俊不禁,李白臉頰上柔軟的觸感讓他上瘾。
這回李白以閃電般的速度推開了他,力度大得他自己都接連倒退了兩三步。李白拉開距離後,迅速背過身跑開了幾米遠,慌慌張張地說:“韓兄請自重!!!”
韓信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才不要。
他扯着風筝就追向李白追過去,李白見他追來,又繼續跑。天上的青紅燕子跟着韓信在風裏緩緩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仿佛也在向着這個沉浸在戀愛中的男人飛去。
李白跑了幾步,他跑得太匆忙,不防被不太平整的地面絆倒在地。他踉踉跄跄想站起來,正好韓信追上去,一時沒剎住腳,重心不穩摔倒在地,連帶着剛站起來的李白又摔下了。韓信尴尬地正巧壓在李白身上,沒有摔傷,他有些抱歉地說:
“你……沒事吧?”
李白一怔,看着韓信近在咫尺的臉忽然覺得此時的距離的确暧昧得過分了。他一時語塞,臉燒得飛紅,竟然說出不話了。
韓信也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還有李白越來越紅的臉頰。他眼神忽而一暗,像是受到了某種蠱惑,不自覺地伸手撫摸了一下李白的面龐,喃喃道:“太白,我……”後面他說了些什麽,李白沒有聽清,只是驚訝地看見韓信緩緩地俯身,似乎要用嘴唇貼上自己的臉。
韓信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滿心滿眼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這個人……真是太美了。
不是雲鬓纖腰的美,也不是華麗香暖的美,無關陰柔,無關皮囊,他只是純粹的美。美如朝日壯闊出滄海,美如皓月凜然沐清風,這樣的美,普世、簡單,而無比強大,強大到讓人的心靈只剩下深深的震撼與感動,類似于人類對日月山河最原始的敬慕。
這樣的美……如果妄圖擁有,是否渎神……?
作者有話要說: 留住你一面,化在我心間。誰也拿不走,初見的畫面。
縱然是歲月,篡改我紅顏。你還是昔日,多情的少年。
——姚貝娜《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