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夢起其十二
CH12沐浴
天地間雪花紛揚,兩人落了一身的雪,純白色的花朵綻開在紅色的衣衫上,将素雅超然與濃烈鮮豔糅合在一起。韓信很冷,冷到徹骨,他感到關節都像凍壞了的機器零件,動一下都吃力阻滞。
然而,他還是伸出手,手指已經僵硬了,他小心地把李白的鬓角撫了一下,別到耳後,防止被朔風吹亂。李白一怔,只覺得他的手指像一條細細的冰塊,一條冰塊從自己耳邊劃過去了。
韓信咽下那口冰,口腔閉合,溫了溫自己幾乎麻木的舌頭,說:“我不想和她洞房。”
“韓信!”
韓信指了指自己的嘴,說:“我現在已經好了,不用洞房。”
李白看見他的嘴角滲出一小絲凍傷的血,不禁皺眉,伸出指尖給他擦了:“……你也是,何必執着。新婚之夜,讓她一個人守空房,傳出去讓別人怎麽想。”
“太白,你在乎別人的看法嗎?”
李白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低下頭說:“你讓你府上的下人燒點熱水泡個澡,小心着涼。”
“那你呢。”韓信搬起李白懷裏的冰塊,說,“你不冷?”說着把冰塊重新扔回湖裏,它像一個圓溜溜的冰壺倏忽一下就在湖面上滑遠了。
李白的衣衫早已被冰水沁濕了,他嘴唇發紫,還是勉強地笑了笑,說:“李某回去休息片刻便好。”
“你怎麽總想着走。”韓信擰了眉毛,伸手給他重新披上外氅,把他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拉過來一抱,“非要我一直拖着你走不成?”
李白只好被他一路半拖半抱地進了柴房。韓信翻翻找找,搬出了個大木桶,稍微清洗了一下,就開始燒洗澡水。李白站在旁邊看他忙來忙去,大紅的衣服都沾上了成片的水,不由突然撲哧一笑。
韓信剛調好一滿桶水,回頭一看,李白正抱着劍望着他笑,那雙眼瞳裏清漪陣陣,直直地勾人。
“你笑什麽?”好看死了。
李白說:“笑這裏暖和。”
“胡說。”韓信知道他在诓人,走過去刮了一下這個剛暖和回來就開始淘氣的調皮鬼的鼻子,明明剛才冷着的時候還那麽乖。“這屋頂漏雪,你先快去洗,我找工具補一下。”
李白喜歡熱水,他沒了先前的推辭,直接繞過韓信,順手解下外氅披在韓整的柴堆邊,又甩開白色外衣和中衣,赤條條走兩步鑽到木桶裏,只露出一個腦袋,說:“韓将軍不錯嘛,水溫正好。”
坦蕩蕩如同缪斯神像,不帶絲毫□□意味的□□,反而充滿了救贖般的神性。像是對人最初的樣子的致敬,讓人聯想起古老的伊甸園。任何的□□思想在這面前都是微鄙的,不正當的,應該受到譴責的。
可很不幸,韓信可恥地微鄙了。
在他眼裏看來,這真是一種充滿純潔和莊嚴意味的,無意識的勾引。
他偏過頭,面無表情地把心中微鄙的小人用力掐死在心底,開始本本分分補房頂。
希望不要有人來打擾他們。韓信補完,收好工具,又檢查了一下柴房的門,确認這破門闩還算可以擋得住人,才吐出一口氣。
他回身看時,李白已經趴在桶邊睡着了。光潔的脊背中間一道深深的脊柱溝,肌肉的線條和紋理是他見過的最完美的藝術。背後濕漉漉披下的發絲淩亂而柔順,靜默地淌着溫潤的水滴。
他看見李白的脖子上挂着一個飾物,赫然是那天他在模糊夢境裏看到的鎖狀飾物,就連最左邊的凹槽和中間稍微黯淡的珠子,都和印象中一模一樣。他這次又湊近了許多,只見鎖上雕刻着繁複精致的花紋,淺淺地纏在表面,像是某種動物正在群集的形狀。
它們是……狐貍?
他不确定。這種美術作品的表達方式太過抽象,他一時無法辨別。
韓信伸手探探水溫,還不太涼,大概馬上就要變涼了。他小心地把李白抱出來,用幹燥的衣物裹住放在柔軟的稻草堆上,塞了個湯婆子在李白手裏,才放心地去洗澡了。
李白沒過多久就醒了,他靠着牆坐起,剛巧看見韓信從木桶裏走出來。
韓信對上他一派清明的目光,突然覺得……
迷之羞恥。
默默找衣服穿好,比他在沒有暖氣的冬天起床時穿衣服的速度還快。
他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被趕出伊甸園的亞當。
李白倒沒察覺任何不對,他正歪靠在牆邊,手裏把玩着他脖子上的鎖形挂墜。他的左袖空蕩蕩的,顯然沒穿進去,胳膊是從交叉的領口裏伸出來的,慵懶到了極點。
“以後啊,李某可不敢再來将軍府蹭酒了。”李白眯起眼睛,“蹭個澡還是可以。”
韓信說:“好啊。”
平白地就被答應了,李白感到一陣驚詫,同時也有點無趣。他本來還想逗逗韓信來着,看來是逗不成了。
李白戴好挂墜,把袖子穿好,正正衣襟,望了望窗外,見那大雪還沒有消停的意思,看來一時也是走不成了。他回過頭,說:“韓将軍,其實李某這次來不是為了蹭酒。只是來告知你——知道你不愛聽,可李某還是要多嘴,韓将軍請務必提防功高蓋主。”
韓信苦笑。
他早知道劉邦不是善茬,可這個“韓信”知道嗎?
縱然這個“韓信”聽得住勸,等李白一走,還不是會忘得一幹二淨。
連愛情都忘了,還有什麽不會忘。
“陳倉一役,韓将軍立下驚世奇功,劉邦勢必對你心存忌憚。若是防不了他,韓将軍可趁早擇良機自立門戶……”“太白。”
韓信說,“你是不是不能愛上我。”
李白愣了一下,竟有些生氣:“你到底在聽我說話沒有?”
韓信笑了,溫柔道:“聽着呢,聽着呢。”
“鬼話。”突然插嘴,還前言不搭後語的,在聽才怪。
“太白,我想告訴你的是,”韓信看着他的眼睛,放任自己被溺斃,“我猜到了,這個世界的我可能會早死,是嗎?”
李白訝然,瞳孔裏掠過一絲劇烈的哀痛。
“所以啊,你不用愛上我。既然我的生命這麽短暫,只要我愛你就好了。”韓信拾起李白的手,在他的指尖輕輕落下一吻,輕得像蝴蝶落上了花朵,又像雪花飄落在松針上。
這不是誓言,因為當李白一消失,轉眼間“韓信”就會忘掉它。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算什麽,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時空是否真實存在,他只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愛神的圈套,掙紮無果,只有不停向下淪陷。
恍然一下,韓信醒了。
他望着天花板,忽而悲傷地笑了。
他坐起身,思念着李白,心口傳來陣陣鈍痛,不得已抓起記夢筆記開始寫。
只要全部寫下來就好了,把那個人變成記錄下的拟子,永遠活着,永遠和他在一起。
正在這時,扁鵲來了電話。
他一手寫字,一手接電話:“喂?”
扁鵲又在問他的近況。他心不在焉地應付着,一邊盡力思索着夢裏的細節,沒功夫聽扁鵲到底說了些什麽,只是一律“嗯”、“嗯”、“還好”地答應着。
扁鵲出其不意地問了一句:“你戀愛了吧?”
他還沒有放棄這個問題。
韓信:“嗯。”
扁鵲:……!!!!
前不久是誰挂我電話來着?現在竟然這麽爽快承認了?!
“真的?!”他問。
韓信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回答了一個怎樣的問題了,他停下記錄的手,說:“真的。”
他認為自己沒有撒謊的必要。
扁鵲僵硬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漸漸開裂:雖然剛才聲音很輕,但他确定自己沒幻聽。
他回過神來,迅速分析了一下,聽着這反應八成是苦戀,心裏不道德地一樂,想着嘿嘿叫你小子平日裏拽得二八五萬,到頭來還不是情場上栽了跟頭。說真的,他扁鵲還就好奇到底是什麽人能降了韓信。
韓信那邊只是淡淡地感嘆了一下心理醫生的職業直覺。雖然扁鵲看起來不靠譜,但總在奇怪的事情上特別敏銳。
扁鵲的八卦之心開始躁動了:“你對象哪兒的人啊?”
韓信:“不知道。”
“多大了?”
“不知道。”
扁鵲內心翻了個白眼,問:“做什麽工作的?”
韓信猶疑了一下,說:“江湖閑散人……?”
扁鵲:韓信你這是在逗我?我去你個大西瓜!
這問來問去什麽都不知道的,該不會是網戀吧?
“你對象長什麽樣?”
“好看。”
這回倒是回答得毫不猶豫。扁鵲心裏琢磨着,估摸是是網戀了,感謝強大的修圖技術,發過來的照片十有八九是照騙。不過——扁鵲哼笑一聲,照騙又怎麽樣,上天總算派了個人讓這個嚣張的家夥收斂收斂了,所謂天行有常,一物必有一物降。
他躍躍欲試,準備繼續接下來的八卦盤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扁鵲菊苣你快上!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