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暫的不讓她胡思亂想的時間,現在還在搶救,既然是搶救,就還沒有到絕境。
陸菀惠怔怔地盯着地面,顧津津生怕她扛不住,她起身拉住陸菀惠的手。“媽,爸肯定會沒事的,我們不要自己吓自己。”
靜谧的走廊上,只有輕輕的抽泣聲在回蕩,顧津津不住安慰陸菀惠,可她的心裏也是慌的要死。
昨天她給爸爸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好好的,還說要讓她帶靳寓廷回家,給他們做一桌好吃的。
但她最近和靳寓廷鬧成這樣,顧津津也不敢常回去,怕他們會問起,一想到這,顧津津滿心都是悔意,可現在再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顧津津的兩眼早就被模糊了,靳寓廷伸手要去拉她,顧津津将他的手推開了。
她現在腦子裏亂的很,到了這個時候,她一點都不願意接受事實,她害怕去面對。她甚至想着要不是靳寓廷非要娶她,她現在就在家裏了,如果她能多盯着爸爸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出事?
她知道她這個想法很偏激,畢竟爸爸是在工作時間喝的酒,但她現在就想找個人能承擔掉她心裏的內疚。
搶救室的門再度打開,這次出來的是醫生。
顧津津心裏咯噔下,吓得沒敢起身。
“家屬過來下,病危通知書上需要簽字。”
“不——”陸菀惠直接哭出了聲,顧津津也癱軟在了座椅上,她不住搖着頭,“不可能的,怎麽會這樣……”
“快點,裏頭還等着繼續搶救。”
靳寓廷聽到這,起身走了過去。
86顧家的女婿,你的人
醫生朝他看眼,靳寓廷冷靜地出聲,這個時候再問顧東升是不是有事,就等于是在浪費時間了。“女婿可以簽字嗎?”
顧津津聽到這話,不由擡頭望向靳寓廷的背影,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那,仿若一尊堅硬的雕像,整個人被手術室外那些慘白的燈光包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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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耳朵裏一直萦繞着靳寓廷說的女婿兩字,她好像第一次意識到靳寓廷身上背負着這個身份。
醫生的視線穿過他頰側,看到了顧津津和陸菀惠。“最好是直系親屬。”
靳寓廷扭頭沖顧津津說道,“津津,過來。”
她兩腿僵硬,站不起來,靳寓廷見狀,從醫生手裏接過了紙和筆,大步走到顧津津身邊。
他蹲下身來,将紙攤開放在顧津津的腿上,“簽字。”
顧津津看到那幾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受不了了。她的手一直都在顫抖,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拖延,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不行,但她的手根本不聽使喚,平日裏的那些冷靜早就沒了。
手背上忽然一熱,顧津津低下頭,看到靳寓廷抓住了她的手。
他将筆塞到她手裏,溫暖的掌心握緊些許,将她的手拉到簽字處。
她一筆一劃,在靳寓廷的手勁下寫完了自己的名字,靳寓廷将病危通知書抽開,大步走回去交到醫生手裏。“拜托你了,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搶救病人,我們會全力配合。”
“好。”
搶救室,那扇冷冰冰的大門再度被關上。
陸菀惠靠在椅子內不動,眼睛直直地盯着一處,只是眼淚都快流幹了。
顧津津起身,走到不遠處的窗前,她胸口窒悶的難受,都快呼吸不上來了。
她手掌遮住半邊面頰,靳寓廷站在她身後,伸出兩手撐在她身側的窗臺上,讓她靠在他的懷裏。
“我爸昨天還給我打電話的……”
“津津,很多事都是預料不到的。”
顧津津忍着哭腔,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口哽咽出來的,“我平時應該多回家陪陪他們,哪怕是一起吃頓飯也好啊,我好久沒陪他們出去逛街了,連去超市的時間都沒了。我總怕回去以後,他們會問我好多事……我總覺得以後這兩個字,還很漫長,一切都來得及,我沒想到……”
人啊,也總是在失去以後,或者即将失去的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到曾經擁有的那些日子有多好,哪怕這些日子裏面,經常有被繁雜的工作所影響的心情,還有親人間的拌嘴、争吵。但遲早有一天,你會希望回到從前,哪怕被吵得耳朵聾掉,都會覺得是種幸福。
靳寓廷收緊雙臂,開口安慰她。“沒事,這些遺憾以後都能補上,我陪你多回家,多跟他們吃幾頓飯。”
時間在焦慮中一點點過去,顧津津坐回了椅子內,靳寓廷在她身邊,想要起身,卻被她拉住了手。
她一動不動地盯着地面,抓着他的手,覺得安心不少。
又是半小時後,搶救室門口傳來動靜。
孔誠看到燈熄滅了,“九爺。”
靳寓廷和顧津津同時擡頭,她松開了手,靳寓廷起身走去。
為首的醫生摘下口罩,靳寓廷朝裏頭看了眼。“怎麽樣?”
“脫離危險了,方才太兇險,病人以後一定要當心,這次搶救輸了将近兩千毫升的血,胃部大出血,特別要注意啊。”
“好,辛苦了,謝謝。”靳寓廷聽到脫離危險四個字,他神色一松,沖顧津津和陸菀惠招下手。“爸沒事了。”
顧津津立馬起身沖了過去,很快,顧東升也被推了出來。
陸菀惠撲到移動病床上,一個勁喊着他的名字,但顧東升這會還昏迷着。
孔誠已經安排好了病房,市立醫院的病床一直都是緊張的,陸菀惠沒想到還能住到單間。
顧津津坐在床邊,顧東升的手背上插着針頭,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指。
母女倆一人一邊地守着,誰也不肯離開。
到了傍晚時分,顧東升總算睜開了眼。
陸菀惠又急又氣,“你可算醒了。”
“我這是怎麽了?”
“你自己暈過去後倒是沒意識了。”陸菀惠這會眼圈還是通紅的,“你讓我們怎麽辦……”
顧東升環顧下四周,再看了眼手背上的點滴,“沒事了,你別哭啊。”
“我讓你再喝酒,喝喝喝,怎麽不把你喝……”
陸菀惠意識到這個時候說那個字,實在不吉利,她趕緊将後面的話給咽回去。顧東升這會虛弱得很,一看顧津津和靳寓廷都在,他就知道這次的嚴重性了。
“我也不想喝,但是領導都在,一幫人盯着我,有時候真是不喝不行……”
“那到底是你的命重要,還是領導重要?”
靳寓廷站在一旁沒說話,他倒是能理解顧東升的難處,到了酒桌上,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別生氣了,我以後一定注意。”
“我們在搶救室外等了你幾個小時,要不是你命大,你……”陸菀惠氣得坐到旁邊不住抹着眼淚。
顧津津擦了下眼角,“媽,別說了,爸以後肯定不會再這樣的。”
“是啊。”顧東升虛弱地拉住陸菀惠的手。“以後我就算丢了工作,我也不跟他們喝酒了。”
“你要做得到才行!”
靳寓廷走到顧津津身後,彎腰跟她說道,“我去趟醫生那裏,再細問下情況。”
“好。”
顧津津眼見顧東升脫離了生命危險,這才問起今天的事。“是誰把你送進醫院的?怎麽我趕來的時候,一個人都沒看到。”
“就沒露過面,”陸菀惠沒好氣地說道。“我也是接到電話才來醫院的,當時這邊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分明是見爸出了事,怕擔責任呢。”
顧津津說着,拿了顧東升的手機,發了條已經安然無恙的朋友圈,果然沒過一會,就有人聯系他,問他現在怎麽樣了。
顧津津回了幾條,語氣也很客氣,對方見狀,說要來醫院看看。
靳寓廷從醫生辦公室回來的時候,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裏面似有争吵聲傳來。
“這種事怎麽能怪我們呢,小姑娘,你可要講道理。”
顧津津站在顧東升的病床旁邊,她是真不忍心看他被欺負成這樣。“我爸的胃一直不好,之前就胃出血過。今天出事又是在上班時間,我認為單位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照你這麽說,你是想賴我們單位?”
顧津津氣憤難消,看了眼病床上的顧東升,他臉色發白,滿身虛弱,顧津津沒法忘記他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
“我沒有想賴你們的意思……”
對方是名中年領導,挺着啤酒肚,一臉不屑地看向顧津津。“那你什麽意思?喝酒是自願的事,怪就怪他喝多了。”
陸菀惠面色也不好看,顧津津沒想到對方是這樣的态度,“我們到外面去談吧。”
“有什麽好談的?難不成還能算作工傷?”
顧津津太陽穴處直跳,“我只是想請求你們,以後應酬的時候不要再叫上我爸,他剛撿回一條命來,不适合再碰酒。你放心,我們沒有要訛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希望從今天開始……”
“小姑娘,你可別搞錯了,我現在到醫院來不是因為我有什麽責任,只是出于人道主義來關心一下。你問問老顧,酒是不是他自己喝進去的?”
這人要這樣說話,那就太流氓了。陸菀惠一直以來就對顧東升老是被單位裏的人拉出去喝酒這件事耿耿于懷,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心口的害怕壓根還沒平緩過來。“您也別這樣說,他雖然好酒,但喝的時候也是有分寸的,你們單位裏總是拉着他陪這個,陪那個,我們作為家屬,實在是怕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這就沒辦法了。”男人的态度很不好,平日裏也沒人敢跟他這樣說話。“除非他辭職。”
“哪個單位還能有這樣的規定?”陸菀惠氣不過,站了起來。
顧東升着急要去拉她的手,但他實在虛弱,躺在那裏也起不來。“津津,算了……”
中年男人冷笑聲,“對,老顧喝酒喝得是最多的,但那有什麽辦法?出去應酬的時候,比他職位低的人,我們不可能帶過去,但是酒桌上呢,就屬他最說不上話,我們上頭也有領導,喝酒總要喝盡興才行,他要不喝,難道我自己上?”
顧津津原本以為跟對方是能好好溝通的,畢竟顧東升還躺在這,他們又都是一個單位的人。
“誰規定工作必須要跟喝酒挂鈎?”
男人聽到這,似乎是火氣上頭,伸手指着顧津津激動地說道。“等他到了單位,這樣的場合還是避免不掉,我就看看他到時候是喝,還是不喝。”
“你……”
男人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拉開門後也沒仔細看站在外面的靳寓廷,他挺了挺胸膛,揚長而去。
顧津津一屁股坐回椅子內,“什麽人啊,氣死我了。”
靳寓廷走到病房內,陸菀惠面色鐵青地沖顧東升道,“好好把身體養好,回去就把工作辭了。”
“這話啊,也就是氣話,說說就算了,”顧東升拉着陸菀惠的手,示意她坐定下來。“好不容易快熬到退休了,我要這個時候辭職,那不是傻嗎?”
“那你要做傻子,還是要你的命啊?”陸菀惠想到他此時的身體情況,不由将聲音放輕下來。“你回到單位以後,還指望他能放過你?”
“那就混着,我答應你,我堅決不碰酒杯就是了。”
顧津津無奈地看了眼顧東升。“爸,你在單位的日子其實一直都很不好受吧?”
正好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處,再加上顧東升是個老好人,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要求,他一般都會答應。
“還好,還好。”
靳寓廷在顧津津旁邊坐了下來。“你把那些人都找來也沒用,這是病房,他們在這兒吵鬧,受氣的還不是自己人。”
“對,我沒想到這一點,我原本只是想跟他當面提一下以後別讓我爸喝酒的事。”顧津津承認,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這種人,在體面場上混的時間久了,什麽沒見過?對上面的人溜須拍馬有一套,對下面的人施壓報複,樣樣精通。你還太嫩,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撕破了臉皮,只會讓爸以後的日子更難過。”
顧津津兩手緊張地交握在一起,“那怎麽辦?都已經這樣了。”
“先讓爸的身體養好再說。”
晚上,孔誠送了飯菜過來,顧東升還不能吃,陸菀惠下午急狠了,這會也吃不下。
顧津津将筷子遞到她手裏,非逼着她吃,陸菀惠見狀,只好将就吃幾口。
靳寓廷見顧津津找了個借口走到外面,他跟了出去。
她蹲在走廊內,一動不動,靳寓廷走到她身後,“人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顧津津盯着前面被拉長的黑影看着,“我以前總是怪我爸,不肯戒酒,有時候在單位應酬回來,滿身的酒氣,我沒想到他也有他的無能為力和身不由己。”
“你是怕他以後在工作的地方繼續受人欺負嗎?”
“我今天看到了那人的态度,可想而知他平時又是怎麽欺負我爸的。”
靳寓廷蹲下身,望着顧津津滿臉的愁容,“我記得結婚之前,我跟你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我說,你只要進了靳家,以後我身後的關系和手裏的權利,你可以随便用。”
顧津津對上男人的視線,一語不發,靳寓廷擡手落在她肩膀上。“我可以幫你。”
“怎麽幫?”
“只要你一句話,想不想讓我幫?”
都這個時候了,顧津津自然不會矯情,“想。”
“那就不要拖了,今晚就解決掉,省得你晚上睡不着覺。”靳寓廷說完,拉住顧津津的手臂将她拽起身。
孔誠走到他跟前,靳寓廷讓顧津津先回病房,跟陸菀惠和顧東升說聲,他們要出去趟。
顧津津拿了包走出來,孔誠那邊也安排好了,靳寓廷上前拉住她的手。
“我們去哪?”顧津津小心翼翼問道。“這個時候,單位都下班了,我們找去也沒用……”
“先去吃晚飯。”
顧津津聞言,立馬頓住腳步,“病房裏有打包的飯菜……”
“我帶你吃頓好的。”
“我沒胃口。”
顧津津最後還是被靳寓廷拉着走了,來到酒樓,孔誠推門進去,顧津津看到裏面還有個包廂。
“我真沒心情吃飯。”
“我保證,過會你的心情就好了。”
靳寓廷拉開椅子剛讓她坐定下來,外面就傳來了一陣說話聲,緊接着,包廂門被打開。為首的男人五十歲出頭,是個瘦高個,禿頭,他目光在包廂內掃了圈後,迅速落定在靳寓廷臉上。
“九爺,九爺,幸會!”
顧津津擡頭望去,看到了今天下午來醫院的那個男人也在人群中。
靳寓廷坐着沒動,面對對方伸到跟前的手,也沒有理睬。
“真沒想到九爺會請我們過來,光榮至極啊。”
靳寓廷看着幾人分別落座,去過醫院的那個男人一眼看到了顧津津,他臉色瞬間蒼白不少。
“臨時約你們吃頓飯,怕是你們還在應酬吧?”
“沒有,沒有,我們剛下班。”
其實接到電話的時候,他們确實已經開吃了,顧東升的事并未對他們有絲毫的影響。一開始他們還質疑,靳寓廷怎麽就能找到他們呢?但能認識到靳九爺,何其有幸,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顧津津盯着坐在對面的男人,看來他們就是中午的那些人了。
“九爺,這位是……”坐在靳寓廷身邊的人,應該是這群人中的老大,他目光時不時看向顧津津。
“我太太。”
顧津津皮笑肉不笑地将視線鎖住對面的男人,她看到他的眼神不斷閃躲,連眼皮都不敢擡一下。
“原來是九太太啊,幸會,幸會。”
顧東升在單位也是低調,從來不提家裏的事,要不然的話哪能被人欺負成這樣?
孔誠直接點了個套餐,菜很快上桌,顧津津看到幾名男性服務員抱着一箱箱的酒走進來。孔誠招下手,示意他們将酒都放到桌上,高濃度的酒一字擺開放在那裏,顧津津随意掃了眼,足有十幾瓶。
“喝吧。”靳寓廷開了口,孔誠答應聲,将白酒打開後給那些人全部倒滿。
靳寓廷拿起手邊的鮮榨果汁,給自己和顧津津也倒上了。
旁邊的男人眼看架勢不對,但也不敢明說,“九爺,來,我們敬您一杯。”
那些人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靳寓廷只是輕啜了口果汁,“來,繼續。”
顧津津拿起筷子,挑自己喜歡吃的菜往碗裏夾,旁邊的男人想跟靳寓廷套近乎。“之前就聽過您的一些事,沒想到今天能碰到面,九爺……”
“既然覺得榮幸,就多喝酒,話都在酒裏了。”
孔誠上前,又給每個人都斟滿。
“這……”男人面露不解,“九爺,您找我們來,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嗎?”
“沒有,就是純粹的想找你們喝喝酒。”
坐在顧津津對面的人不敢去碰酒杯,他推開椅子起身。“今天是我不識好歹,我不知道顧東升是九太太的父親,下午在醫院的時候,我不該說那些話。”
桌上的人一聽,臉色全變了。
這裏面的關系被挑明之後,靳寓廷和顧津津的來意也就清晰了。幾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靳寓廷雙手壓在圓桌的桌沿處。“今天我岳父進了搶救室,差點出不來,醫生的診斷是胃部大出血。我聽說他今天中午是跟你們一起的,我實在不解,你們怎麽都好好的呢?”
“這……”
“每個人的酒量不同。”
“是啊是啊,我們對老顧一直都是很照顧的,沒想到他跟您是這樣的關系……”
靳寓廷手指在圓桌上輕敲下,那些人立馬明白過來,把杯子裏的酒全喝了。
孔誠見狀,繼續倒滿。
顧津津心不在焉地咀嚼嘴裏的東西,他們的狼狽,她一一都看在眼裏,只是這會心卻痛的要死。顧東升平日裏在家疼愛妻女,有什麽煩惱的事也不在家裏說,她們一直以為他的工作順風順水,可顧津津如今卻仿佛看到了他在外面的艱辛和為難。
酒桌上瞬間沒了說話聲,兩瓶白酒都幹完了,有人快要招架不住,畢竟中午也喝了不少的酒。
“九爺,算了吧,我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好好照顧老顧。”
靳寓廷神色未變,嘴角牽動下。“喝不動了?”
“我酒量不行。”
“我也是,我胃和肝都不好……”
靳寓廷的視線投落向對面,這些人當中,他對他的印象尤其差。“那你們派個代表出來,我今晚坐在這,還沒喝得盡興,你們這是說走就想走了?”
“不敢,不敢。”
坐在靳寓廷邊上的男人小着聲音問道。“您想讓誰喝,那就誰喝。”
靳寓廷手臂一擡,指着對面的男人。“就他吧。”
那名男人哆嗦下,知道今天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孔誠走到他身邊,給他換了個碗,高濃度白酒不住往裏注,滿滿當當就是一碗。
他喉間輕滾着,他的酒量以及到極限了,不能再喝了。
旁邊的領導不住催促他,“喝啊,喝啊!”
靳寓廷也起哄着,“你要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同樣的話,他在中午的時候也跟顧東升說了,男人手指顫抖地伸向那只碗,将它端了起來。
87愛的陷阱
顧津津看到透明的液體,因為他手腕的顫抖而順着碗沿往下淌。
他閉了閉眼,想要一飲而盡,但手裏的碗裝了足有半斤酒,如果真的喝下去,他今天非交代在這裏不可。
靳寓廷拿起手邊的筷子,給顧津津夾了菜,然後放回去。
男人湊着碗沿,喝了兩口,又沒有別的東西能墊着,他胃裏很快就有燒起來的感覺。
“九爺,我知道您今天過來的意思了,您放心,我以後見到老顧一定繞着走,再也不會惹他,我保證。”男人兩手抓緊了碗,目光掃向旁邊的上級領導,想要他們開口說句求情的話。但這些平時在酒桌上拽翻天的人,這個時候卻像是焉了的茄子,一個個耷拉着腦袋,生怕這波怒火會牽扯到自己身上。
“我要你的保證有什麽用?我最不愛聽的就是空話。”靳寓廷朝孔誠看了眼。“愣着幹什麽?”
孔誠聽了,手掌托着男人手裏的碗,另一手拎着他的領子,将那只碗壓到了他的唇邊。
他被迫張開嘴,由于來不及吞咽,一口酒噴在了桌上。
顧津津見狀,再沒了胃口,将手裏的筷子放下去。
男人劇烈地咳嗽着,還不住幹嘔,孔誠開了另一瓶白酒,很快又将手邊的碗倒滿。
“不行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在九爺面前,還沒有人敢說不能再喝這四個字。”孔誠說着,要強行給他灌下去。
四周的人一動不動,生怕喝出事不好,但誰都不敢開口求情。
這碗酒灌到一半,男人被刺激得不行,彎腰吐在了地上。包廂內瞬時酸臭味四溢,令人作嘔,顧津津看他的樣子好像真的不行了,她生怕鬧出什麽事,将手放到靳寓廷的手腕上。
“要不算了吧,差不多行了。”
“這個時候心軟對你沒好處。”靳寓廷冷冷地回握住她的手,“想想你方才的悲傷,想想爸躺在搶救室內急救的樣子,撿回一條命,只是因為他自己命大而已,你要知道,他們在酒桌上可沒對他網開一面。”
顧津津看到男人從椅子上跌落下去,孔誠像個冷面的殺手一樣,直接掐着他的下巴在灌酒。
是啊,顧東升中午的時候不可能突然就昏迷的,他那麽不舒服,這些人不可能不看到。
顧津津硬下心腸,她又從靳寓廷這兒學會了一招,對于傷害過你的人,哪怕他現在死在你面前都不要心存憐憫,除非你還願意給他反咬一口的機會。
靳寓廷的目光掃向餐桌上的另外幾人,“這麽多菜呢,還有這麽多酒,別浪費啊,吃。”
顧津津聽着男人喉間發出的嘔吐聲,她忍不住也快要吐了。
她用手按着胸口處,餘光看到靳寓廷站了起來,他從那些人的身後慢慢走過去,每個人的神色都奇怪極了。心快跳到嗓子眼,面上的皮都收緊了,他們不知道靳寓廷接下來要做什麽,也許會收拾到他們身上,也許……
砰!
有劇烈的聲音傳到顧津津的耳中,她吓了一大跳,擡頭看到靳寓廷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邊,将他身邊的那個男人按在了餐桌上。對方頭靠在那裏,一動不敢動,身前裝着冷菜的盤子被掀翻在一起。
“九爺,有話好好說啊——”
靳寓廷一身冷冽的站在那,連眸光都好像帶着刀鋒的尖銳,半晌後,他松開了手。
他帶着顧津津離開的時候,救護車也趕來了,顧津津走出包廂時回頭看了眼,就見那個男人躺在地上,除了偶爾的抽搐外,再無別的動作。
回醫院的途中,顧津津許久沉默,眼看市立醫院的燈牌矗立在夜空中,這樣耀眼,顧津津收回視線說道。“一會我在醫院門口下,你先回去吧,我今晚要陪夜。”
“我跟你在這陪夜,讓媽回去休息吧。”
顧津津輕搖下頭。“不用了,我媽說什麽都不會回去的,我跟她兩個人足夠了,你明天再來。”
“好。”
車子很快停到醫院正門口,顧津津欲要推開車門下去,靳寓廷低聲吩咐道,“人現在已經沒事了,別再哭了。”
“噢。”顧津津輕應聲,走了下去。
靳寓廷盯着她的背影往裏走,半晌後,他都沒有開口,司機看了眼孔誠,孔誠朝他輕搖下頭,靳寓廷沒說要回去,他們也不敢随便做主。
顧東升搶救過來後,後半夜就好多了,只是胃裏面還很疼,陸菀惠和顧津津輪流照顧着,這會誰都沒了睡意。
“津津,晚上的時候,你們去了哪?”陸菀惠給顧東升擦了把臉,忍不住問道。
“就出去吃了點東西。”
“你別騙我了,你爸還躺在這,別說你有沒有這個心思去吃東西,就算真的有,也不會那麽久。”
顧津津坐了下來,跟陸菀惠實話實說。“他約了爸公司裏的那些人,跟他們一起吃了頓飯,我相信他們以後再也不會拉着爸出去喝酒了。”
“所以啊,寓廷對你還是很好的。”
顧津津輕擡下眼簾。“從哪裏看出來的?”
“要不然他直接打個招呼就是了,何必再浪費時間跟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
顧津津沒再接話,有些事,該心存感激的時候就不能裝作沒受過恩惠一樣,但是恩惠和愛情又是不一樣的。靳寓廷今晚所做的一切,僅僅因為他是顧家的女婿,如今顧東升被人弄進了醫院,這也等于是在打靳寓廷的臉。
病房外還設有休息間,天空快要放亮的時候,顧津津實在撐不住了,陸菀惠趕緊讓她去睡會。
靳寓廷來的時候,顧津津正蜷縮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他彎腰想要将被她踢掉的被子給她蓋好,沒想到剛碰到她的肩膀,她就醒了。
顧津津睜開眼,最先看到的是秦芝雙,她趕緊坐起了身。“媽。”
“吵醒你了吧?你再睡會。”
“沒有,我也睡醒了。”顧津津打了個哈欠,看到秦芝雙手裏拎着不少東西,“媽,您怎麽來了?”
“你還說呢,親家出了這麽大事,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秦芝雙往裏走去,陸菀惠見到她進來,趕緊起身。
“這是我讓廚房弄得早點,還有一些粥,津津,你爸這樣看來是要好好養一陣子了,飲食方面特別要注意。”
陸菀惠哪裏好意思,一邊說着客氣話一邊上前幫忙。顧津津站在門口,看到茶幾上擺滿了吃的,有各式各樣精致的糕點,還有養胃的小米粥,一看就是煮了很長的時間,濃稠度剛剛好。
“醫院的飯菜不好吃,接下來的一天三頓我都送過來。”
陸菀惠一聽,自然不同意,“哪能這樣麻煩你,我今天中午就回去了,燒點菜帶過來很方便的。”
“親家母,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這個時候你多陪陪親家公,我有的是時間,再說家裏還有人幫忙,你要是再拒絕,就真是把我當外人了。”
顧津津心裏湧起暖意,秦芝雙對她向來如此,在她眼裏好像從無高低貴賤之分,一個女人最好的修養,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住了将近一周後,顧東升才被接回家裏,單位也準了他的假,領導和同事們也都來探望過,關照他一定要徹底恢複好了才行。
顧津津雖然知道虛情假意,但在這個社會上,需要面對的虛情假意原本就多,不必在意。
她從廚房出來,看到靳寓廷站在陽臺上打電話,這幾天他總是往家裏跑,顧津津知道他忙,讓他不必天天過來,但他哪裏聽得進去。
顧津津放輕腳步來到陽臺跟前,聽到男人的說話聲若有若無透出來。
“姐,路上注意安全,該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
顧津津豎起耳朵,看着靳寓廷單手插在兜內。“我安排的人,做事一定有分寸,只是時間上面要掐準一些,您自己看着辦吧。”
靳睿言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話,顧津津看到靳寓廷點下頭。“我明白。”
她心裏有種直覺,總覺得他們在說的話,不會是好話。
段家。
更衣室內,靳睿言換好了衣服站定在落地鏡前,暗紅色的修身西服掐出了她纖細的腰身,旁邊的男人穿上襯衣,靳睿言拉開抽屜,手指在成排的領帶上劃過,最終選中了一條。
她站定在段璟堯跟前,給他打着領帶,男人的目光落定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今天怎麽這麽好心?”
“我們不是夫妻嗎?做妻子的給丈夫打個領帶,不應該嗎?”
段璟堯擡起兩手輕握住靳睿言的肩頭,“那我恨不得你天天都這樣伺候我,我真是求之不得。”
“好了,我得出門了。”
段璟堯的視線随之落到她紅潤的雙唇上,他低頭想要親吻,卻見靳睿言別開了臉,“你也該下去了,早飯不能不吃。”
男人看着她往外走去,他輕笑一聲,拿了外套跟着下了樓。
靳睿言的秘書在客廳內等她,傭人已經将早飯準備好了,段璟堯拉開椅子,“過來,吃點東西。”
“不用了,”靳睿言動作幹脆地擡起腕表看眼。“我在車上吃就行了,時間來不及了。”
“那也不能不吃早飯。”
“沒事。”
段璟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這女人就是這樣,什麽話都聽不進去。
秘書朝他看了眼,輕聲同靳睿言說道。“寄恐吓信的人現在還沒找到,您一定要當心。”
“我還能怕了這種事不成?”靳睿言冷嗤聲。“他要真有膽,就面對面站我跟前來。”
段璟堯隐約聽到幾個關鍵字,他邁起長腿走了過去。“什麽恐吓信?”
“最近幾天,辦公室內天天有人寄恐吓信過來,血淋淋的照片看着實在滲人。”
“你怎麽沒跟我提過?”
靳睿言不以為意地扯了下嘴角。“我一年當中,有一半的時間都被人威脅着,有什麽好提的?”
“可這次更嚴重,對方寄了照片,靳市長在哪裏上車,哪裏下車,他好像都摸得清清楚楚。”
段璟堯聞言,神色不由凝重起來。“派人查了嗎?”
“查了,但是還沒有進展。”
靳睿言撥了下耳側的短發,她也沒空在這浪費時間。“走吧,要實在不放心,慢慢查着就是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去,車子在門口候着,前面和後面還分別停着兩輛車。特制的車窗玻璃沒有絲毫縫隙,段璟堯越想越不對,他走到外面的時候,靳睿言的車已經開走了。
他哪裏還顧得上吃早飯,上了自己的車後,他讓司機跟緊了靳睿言。
雖然平日裏他們明争暗鬥的厲害,但他決不允許別人傷害她一絲一毫。
靳睿言閉目養神地坐在車內,秘書看到段璟堯的車子跟在後面。
此時的綠城沉浸在灰蒙蒙的陰雲中,路上車輛也不多,段璟堯目不轉睛地盯着前面的車。
有時候他就是搞不懂她,一個女人為什麽将權利看得這樣重?
如果他身居高位,她想要做的事他一樣能替她做到,她又何必非親自上前,沖鋒陷陣呢?
經過交叉路口時,靳睿言的車子過去了,段璟堯看了眼信號燈,司機也适時剎了車。
他眼裏不敢有松懈,也正是在此時,他看到另一輛車子從旁邊的路口竄出來,車速飛快,打過方向盤後追上了靳睿言的車。
段璟堯頓感不妙,忙焦急地出聲,“快,追上去。”
司機也顧不得闖紅燈了,一腳油門下去,車就往前飚去。
前面傳來撞擊聲,靳睿言的車子被逼停在路邊,他看到車上下來個男人,手裏似乎還拿着東西。
那人快速地沖上前幾步,右手猛烈的甩了下,手裏的甩棍整根砸向車窗。
段璟堯還未等車停穩,他想也不想地推開車門下去,他快速沖上前,聽到靳睿言的尖叫聲從裏面傳出來。
玻璃因為是特制的,所以沒有絲毫的裂紋,但靳睿言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段璟堯擒住男人的肩膀,将他從車窗跟前拉離開,他反手将男人手裏的甩棍奪過去,掄起的拳頭正好砸在對方臉上。
男人悶哼聲,蹲到地上,段璟堯擡腿将他踹翻在地。
靳睿言下了車,秘書也跟在她身邊,段璟堯兩眼急得都紅了,手裏的甩棍一下下擊在男人身上。
這樣下去,非出人命不可,秘書想要上前步,卻被靳睿言給拉住了。
與此同時,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了大批的記者,他們一個個手拿着攝像機圍在了段璟堯的四周。
“段先生,您為什麽當街毆打他人?”
“段先生,再這樣下去,他可就沒命了。”
段璟堯的臉上沾了對方的血,男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額前被砸出個洞,血順着額頭在往下淌。
他攥緊手裏的甩棍,大口喘着粗氣,一雙眼睛猶如要吃人一般盯着那些記者。
他們将他層層包圍起來,這麽多人,一看就是有預謀地出現在這的。
段璟堯這下才明白過來,他轉身找尋着靳睿言的身影,她就站在不遠處,她此時哪有半分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