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半路夫妻(三合一)
看見袁昌道的那一刻, 溫茵茵露出笑臉:“袁主任,又來給閨女買新衣服嗎?”
袁昌道也笑着點點頭:“上回在你攤上買的新衣服,我女兒特別喜歡。沒想到你們還開店了, 聽見單位裏有人說起來的時候, 我還覺得意外。”
那一天, 在禮堂內,溫茵茵向領導上報溫國華的作風問題, 簡直可以說是大義滅親。溫國華丢了工作, 單位宿舍也被收回,惡人有惡報,單位裏的同志們痛快不已。
事情過去這麽久了, 提起溫國華這閨女,大家還是有說不完的話。
得到文藝彙演的一等獎,成為市晚會上的主持人,表演優異……
而今天, 大家又有更新鮮的話題可以讨論了。
溫國華那閨女竟然在鎮上開了一家服裝店!
大家都知道,那孩子可是她爹鬧掰了的, 溫國華自身難保, 肯定不會給她出錢。也就是說,這開店的錢全都是溫茵茵一個人搞定的。
這可太了不起了。
袁昌道聽大家念叨着,不由也想來看一看。
此時一進店, 就看見姚瑞蘭在做生意,她不算伶牙俐齒, 可渾身上下就是透着一股子真誠,使得店裏的顧客們都願意聽她說, 願意詢問她的意見。
與上次見面相比,這位女同志, 似乎更讓人刮目相看了一些,這讓袁昌道不免有些欣賞。
“袁主任?”姚瑞蘭擡起頭時,也看見了袁昌道。
袁昌道笑了笑,對姚瑞蘭說道:“同志,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一下,現在店裏人太多了,能不能請你出來?”
袁主任要找她商量啥?姚瑞蘭很驚訝,立馬看了自己閨女一眼。
溫茵茵也想不明白,可礙于自己實在分身乏術,沒法跟着出去。
姚瑞蘭只好與袁昌道一起出了店面。
“抱歉,這店裏都是女同志,我跟大家擠在一起選衣服,怪難為情的。”袁昌道不好意思地說。
姚瑞蘭還以為他要說什麽的,這會兒聽明白了,立馬露出一個樸實的笑容:“這有什麽?你給閨女買衣服,多好啊,孩子有這麽好的爹,真是有福氣。”
袁昌道笑笑:“是這樣的,我看茵茵和我閨女的身高差不多,也差不多瘦。我想你們給我挑三件連衣裙,我直接買下來。”
這是一下子就做成單生意了,來的還是大客戶,一下子就買了三件裙子呢,姚瑞蘭的眼睛都亮了,笑容滿面的樣子。
不遠處,溫國華鐵青着臉望着他倆,差點要咬碎自己的牙。
他沒想到,除了溫茵茵之外,現在連姚瑞蘭都改頭換面了。
這時的姚瑞蘭穿着一件素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看起來雖簡單,卻非常符合她的年齡氣質。
過去的姚瑞蘭就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婦,一舉手一投足,他就覺得丢自己的臉面,可現在的她,卻這麽從容。
姚瑞蘭站在袁昌道的跟前,倆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笑得特別開心。
甚至——甚至是笑得花枝亂顫!
溫國華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一把拽過姚瑞蘭的手:“你在這裏幹什麽?”
姚瑞蘭被他吓了一跳,心跳都快了些,再仔細一看,溫國華怎麽成這樣了?
亂糟糟的頭發,長時間沒有修剪,看起來很沒有精神,裏頭還夾雜着幾根白發,使得他蒼老了不少。
這狀态,比大年三十那一天還要差。
姚瑞蘭驚訝地盯着溫國華,瞅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把自己的手抽回來:“茵茵開了家店,我在這兒幫忙的。”
溫國華皺眉:“我不是問這個,我問你,跟袁主任在一起幹什麽?”
姚瑞蘭覺得更奇怪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就沒再理會,而後直接對袁昌道說道:“袁主任,我現在就去給你閨女選幾件裙子,你在這兒等着吧?”
袁昌道笑一笑:“不急不急。”
人家這樣說是客氣,姚瑞蘭當然不會讓他幹等着,轉身就回去挑裙子。可不想,她還沒走幾步,就聽到溫國華冷哼起來。
“做女人要本分,還真當自己到了鎮上,就成城裏人了?人家袁主任就算死了老婆,也不可能看得上你。”
溫國華這話說得陰陽怪氣,話音剛落,袁昌道的臉色就沉下來。
本來袁昌道就是瞧不上溫國華的,只是這條街也不是他的,倆人只不過是在路上偶遇而已,他又不能趕人走。
可現在不一樣了,溫國華把髒水潑他身上去了。
“你說話放尊重點。”袁昌道拉着臉說道。
就在這時,姚瑞蘭的腳步已經頓住了。她尴尬地看了袁昌道一眼,對溫國華說道:“你不要說這種不幹不淨的話。”
溫國華卻只是冷笑着掃了她一眼。
上一回,他回上湖村,是想要挽回這段感情的。可沒想到姚瑞蘭竟如此絕情,連一口飯都不讓他吃!溫國華惱羞成怒,只在心底貶低姚瑞蘭,只是一個被她抛棄的女人而已,一把年紀了,還當自己是搶手貨?
溫國華轉頭,對袁昌道說道:“袁主任,我只是在教訓她而已。一大把年紀的村婦,還當自己有什麽魅力。她這人不自量力也不識擡舉,你別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溫國華這話,讓姚瑞蘭難堪不已。她的臉皮本來就薄,現在被溫國華在人家面前這般數落侮辱,頓時整張臉憋得通紅。
“溫國華,你不要瞎說!”
溫國華斜了她一眼。
袁昌道擰了擰眉,語氣不善:“溫同志,我只是來給閨女買幾件衣服而已。店裏頭都是女同志,太亂了,所以才請茵茵的母親幫忙。”
溫國華對袁昌道還是有幾分忌憚的,誰讓過去自己在他手下幹了幾十年呢。
見袁昌道的臉色變得嚴肅,他便點點頭:“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只擔心別人癡心妄想。”
姚瑞蘭的拳頭都不知在什麽時候捏緊了,可她嘴巴笨,不懂得如何為自己辯解,只一個勁重複着:“我根本就沒這心思,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沒有……”
一把年紀的人,被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看着她這神情,袁昌道愈發覺得這溫國華不是個東西:“茵茵她娘為你生了兩個孩子,辛苦養育孩子長大。看茵茵被她教育得多好,你說這種話,有沒有良心?”
溫國華一怔,他沒想到袁昌道竟然會為姚瑞蘭說話。
一個村婦而已,他将他們說到一塊兒去,袁昌道難道不覺得受到奇恥大辱嗎?
“你也是農村來的,過去在單位的時候,我們全單位有人看不起你嗎?溫同志,人不能忘本,你活到一把年紀,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難怪現在落得如此下場!”
袁昌道直直地盯着他看,心平氣和地說着,眼底卻是滿滿的不屑。只一瞬間工夫,溫國華被他數落得跟個孫子似的,面子上過不去了,恨恨道:“話說得真好聽,比唱得還好聽!深受其苦的人不是你,要真讓你跟這種村婦過日子,你比我還嫌棄!”
袁昌道聞言,只是轉頭看向姚瑞蘭:“別一口一個村婦挂嘴邊,我覺得茵茵她娘是個好女人。要是能和這樣的人過日子,我只會覺得安心。”
袁昌道的确有再找一個伴兒過日子的打算。但他與姚瑞蘭才認識沒多久,統共只說了幾句話,雖然覺得這人很靠譜,但也沒考慮過更深一層。可現在,與溫國華一争執,話趕話,他竟然動了心思。
姚瑞蘭是老實人,為人安分,和閨女把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看起來也沒什麽上不得臺面的。
和這樣的人共度餘生,雖然沒多少激情,可心裏肯定是踏實的。一把年紀了,袁昌道也不指望餘生還過上激情燃燒的日子,只想安穩一些。
溫國華哪想得到袁昌道竟真高看姚瑞蘭一眼,一時之間,整個人都慌了,看向姚瑞蘭的時候,不自覺皺起眉。
其實當年他主動向家人提起向姚瑞蘭提親,就是因為她年輕時長得标致。
後來姚瑞蘭年紀大了,生了兩個孩子之後一直在操勞,變得疲憊了許多,再加上溫國華在鎮上認識的周美雙愛打扮又知情識趣,所以看家裏的她愈發不順眼。
可現在,姚瑞蘭有精神了,開始顯年輕,還懂得打扮了,再與家裏那瘋婆子一般的周美雙一相比,溫國華竟然開始覺得她哪哪兒都好。
若說不後悔,那是騙人的,溫國華自己心裏頭都別扭得很,想要找她複合,卻又拉不下臉。
現在多了個與他競争的對手,溫國華立馬就不樂意了,說道:“瑞蘭是我媳婦,你在這兒胡說八道什麽?”
袁昌道面不改色:“你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證都還沒扯!”
“去領個離婚證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面前,溫國華與袁昌道開始争執,姚瑞蘭站在原地,緊握的拳頭慢慢松開來。
這段時日被自己的閨女一個勁灌輸新的思想,姚瑞蘭的腦子已經比過去明白多了。不說多清醒,可她能明确地清楚自己心裏的想法,也懂得自己并不是一個被人抛來丢去的貨物。
“都別說了。”姚瑞蘭再開口的時候,吓了他們一跳。
溫國華冷着臉說道:“我會讓周美雙走,以後我回家,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袁昌道沒立場說話,并未出聲。其實誰心裏頭都是清楚的,姚瑞蘭與溫國華曾經生過兩個孩子,而她這麽實在的人,肯定會考慮到自己的子女,因此與溫國華複合,是她最好的選擇。
只是——
這太憋屈了。
受了大半輩子苦,浪子回頭了,她就真的要接受嗎?
袁昌道猶豫地看着姚瑞蘭,有些為她不值。
溫國華見姚瑞蘭不開口,似在思索,心中有了譜:“當初是我不好,但兩個孩子都還沒結婚,将來茵茵說婆家,娘家家庭美滿總好一點。你也不希望自己閨女因為沒爹而被嫌棄吧?”
溫國華說着說着,竟笑了起來,看似成竹在胸。
他相信以姚瑞蘭對閨女的疼愛程度,一定會重新接受自己,雖然他對姚瑞蘭的感情也不深,但畢竟是原配,倆人知根知底,而姚瑞蘭人好,怎麽着都不會像周美雙這麽糟心。
溫國華越想越覺得這決定夠好,算是能讓自己擺脫現在的困頓,可沒想到,正在這時,姚瑞蘭卻突然開口了。
“我們的離婚證還沒領,這事不能拖了。你明天有空吧?咱們去把證辦了。”
溫國華愣住了。
袁昌道也愣了愣,不由多看了姚瑞蘭一眼。她站在陽光下,堂堂正正,看起來不憤怒,也不愉悅,無比平靜得面對眼前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的男人。
“你不管閨女了?”溫國華問道。
姚瑞蘭板着臉,一本正經:“閨女就算沒爹,也總比有一個自私自利的爹好。我們娘倆已經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了,日子好不容易好起來,你別再來攪和。”
溫國華往前一步:“我——”
“你不要過來。”姚瑞蘭退後一步,警惕地說道,“你不怕我,總怕閨女吧?要是再糾纏,我馬上就告訴茵茵。”
姚瑞蘭指了指溫茵茵的方向。
店內,溫茵茵忙得團團轉,壓根沒心思望向外頭,但溫國華相信,只要姚瑞蘭進去對溫茵茵說一聲,她立馬就會出來。
這孩子的心腸硬得很,絕對不會對他心慈手軟。
溫國華有點怵,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沒過多久,罵罵咧咧地走了。
“明天來村裏,我們去領離婚證。”姚瑞蘭重複一次。
溫國華沒有回答。
望着他的背影,姚瑞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事若是再拖下去,只會更加麻煩,即便明天溫國華不願意來,她也不能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看向袁昌道的時候,她的神色舒展了些:“讓你看笑話了。”
袁昌道笑着搖搖頭:“你是一位堅強的女同志。”
姚瑞蘭道了謝,再與他對視之時,發現這袁主任的眼底帶着贊許與欣賞。
她有些驚訝,而後直接說道:“謝謝袁主任剛才為我解圍,我先去給你閨女拿衣服。”
說完,姚瑞蘭就轉身回了店裏。
袁昌道望着她的背影,許久沒有出身。
誰說溫茵茵的娘不是個聰明人?他倒覺得,這女同志有大智慧。
……
溫國華一路回到家,心神不定。
想到剛才姚瑞蘭那決絕的神情,他就覺得滿心不痛快。
一直以來,家裏都是由他溫國華說了算的,不管是當初在上湖村,還是現在在鎮上,都理應如此。
可沒想到,現在不僅僅是周美雙看不起他,就連姚瑞蘭都不受他的掌控。
剛才臨走之前,姚瑞蘭還怕他給忘了,約好了明天與他一起去領離婚證。那架勢,仿佛是鐵了心與他一刀兩斷似的。
溫國華感覺自己的尊嚴像是被人丢在地上狠狠踐踏,還沒回過神,到了家門口,竟看見周美雙。
周美雙手中提着一個大皮箱,神态鬼鬼祟祟的,身旁還有個男人,倆人走在一起,就像是老夫老妻似的。
溫國華起初一怔,躲在大樹後,等反應過來之後,直接怒喝一聲:“周美雙!你上哪裏去?”
周美雙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被吓得一個激靈,身旁林勇拽着她的胳膊:“怕什麽?”
林菀秋的親生父親林勇是個有力氣的,說着就要上前去,可周美雙心一顫,用力搖頭:“咱們走就走了,別跟他吵吵鬧鬧。”
見她都這麽說了,林勇也就不再堅持,點了點頭:“這些年苦了你了。”
他一腿邁上自行車,一只手提着大皮箱,一只手握着車把手,周美雙也跟着上車。
等到自行車輪被蹬得滾動起來,周美雙這才回頭,看見溫國華兇神惡煞地跑上來。
然而他跑得哪有自行車快?周美雙冷笑一聲,說道:“半路夫妻而已,合則來不合則去,別追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周美雙的聲音随着風聲漸行漸遠,逐漸飄散在半空中。
望着她這嘴臉,溫國華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回家。
打開房門,看着這空蕩蕩的房子,溫國華心頭一驚,立馬跑去找自己的存折。
只是翻遍了整個屋子,連存折的影子都沒見着。
溫國華再無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
開業第一天,溫茵茵賺了個大豐收。
到了晚上打烊的時候,她數了數抽屜裏的錢,零零散散的大團結和零錢加在一起,竟然有整整八百元。
減去進貨花的錢,她賺了三百元。
其實平時她擺地攤一整天下來也能賺不少,可這一次不一樣。
開業大酬賓,她的衣服是打了折扣來賣的,利潤自然降低,走的是量。原以為最多只讓自己不虧本,可沒想到,竟還有得賺,溫茵茵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現在姚瑞蘭也是見過大陣仗的人了,不再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就不知所措。
可即便如此,幫忙數錢的時候,她還是瞪圓了眼睛。
“茵茵,照這進度下去,很快就能把裝修和店面租金給賺回來。”
溫茵茵笑了:“娘,我就說過,咱們以後要吃香的喝辣的,要住大房子,要過富裕的生活。看我沒騙你吧?”
姚瑞蘭很是感慨。
其實她惦記的哪是什麽富裕的生活,她想要的只不過是自家閨女能像現在這樣積極地生活罷了。
只是她沒有文化,也沒見過什麽世面,真正的好日子,靠憑空想象根本是沒有辦法的,因此走到這一天,她仍舊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過去那個苦兮兮的孩子變得神采飛揚了,姚瑞蘭覺得不切實際,可由始至終,她懷疑的只有自己,從未覺得閨女不配得到這一切。
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她看着自己的閨女有多努力,也知道孩子有多聰明,因此現在孩子擁有的一切,都是應得的。
姚瑞蘭滿心欣慰,臉上不自覺浮現出陣陣笑意。
這是寬慰的笑容,發自內心深處,真心實意。
娘倆坐在店裏,遲遲沒有離開,這豐碩的果實讓她們一時之間覺得手中沉甸甸的,心底卻是一片坦蕩。
夜已經深了,玻璃門虛掩上,外頭顧明湘踩着高跟鞋走過來,微微探頭張望。
看見這道窈窕的身影,溫茵茵立馬從高腳凳上下來,跑到外面去:“明湘姐。”
微風吹動顧明湘的長發,這濃密的發絲飛揚過她的漆黑的眸,紅潤的唇,看起來格外風流妩媚。
“茵茵,第一天開張,生意怎麽樣?”
“挺好的,這一天就賺了……”
“不用告訴我。”顧明湘輕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我來就是想說一聲,這間店你自己一個人也能打理,不需要跟我合夥了。”
溫茵茵第一反應是覺得奇怪,等回過神之後,立馬說道:“這可不行,店鋪還沒開張的時候想要找你分擔經濟上的壓力,見店鋪生意好,又不需要合股,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溫茵茵這人向來實誠,顧明湘是知道的。只是現在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經的樣子,她還是被逗笑了。
“我本來是擔心你一個人有壓力,所以才答應和你合夥。可現在看來,你一個人是沒什麽問題的。租金和店面裝修的費用就幾千塊錢,我想你很快就能掙回來。既然如此,我就不分薄你的利潤了。”
顧明湘話說到這裏,其實非常坦誠。她本來就對賺錢沒太大的興致,踏入這一行,也只是為了興趣而已。
玩票一般的生意,若是投入了太多的心力,就沒勁了。
溫茵茵聽着她把話說完,神色才逐漸沒這麽為難。
“那這家店,就算我一個人的?”溫茵茵輕聲地說,就像是在自言自語。
顧明湘一笑:“你害怕嗎?”
她點點頭:“一個人扛着一家店,我怕自己幹不好。”
“怎麽會?這整家店從選址到布局,裝修之後又是進貨,不管哪一個關卡,都是由你自己監督的。茵茵,自信一點,你很能幹。”
顧明湘看起來灑脫,可溫茵茵看得出,她行事向來很顧及別人的感受。對于無關緊要的人,她連看都不看一眼,可對于自己所在意的人,顧明湘是一百個耐心。
這說起來有些雙标,可作為她的朋友,卻覺得心中溫暖。
“好。”溫茵茵想了又想,最後咬咬牙,答應下來。
從現在起,她就是這個店裏唯一的老板了。
說起來,還有些忐忑。
不遠處,吳柔與一個長頭發的女同志并肩走來。
吳柔沒精打采的,那女同志的雙目卻是炯炯有神:“柔柔,你看這是不是上次文藝彙演上和你并列第一的農村人?”
吳柔提不起精神,心不在焉地看了身邊同事手指的方向一眼。
只這一眼,吳柔的神色頓了頓。
月光灑在溫茵茵與顧明湘的臉上,兩個養眼的人正站在一起說話,對視之時,她們笑意盈盈,也不知道在說什麽,很有默契的樣子。
這兩個人,本該是根本搭不上邊的關系,以顧明湘的家世與平日裏那目空一切的态度,根本不可能看得上溫茵茵才對,可沒想到,她不僅看得上溫茵茵,還很看得起!
是啊,看得上溫茵茵的人多的去了。
顧家一家子人都喜歡她,就連一向挑剔的江玉都對她改觀,這能說溫茵茵運氣好嗎?她是确實讨人喜歡。
自從那天溫茵茵在晚會上給她遞了一個話筒之後,吳柔好像不這麽讨厭她了。
到底是滿心清高驕傲的人,吳柔現在,只是氣自己而已。
為什麽自己這麽沒用呢?
“彩雲,我不想看見她,我們走吧。”吳柔淡聲說了一句。
肖彩雲在單位裏和吳柔的關系最好,多多少少聽了些許溫茵茵讓吳柔受挫的事情,現在見吳柔有氣無力的樣子,想要為她出頭。
“開什麽玩笑?這是在鎮上,又不是她那村裏,在大街上碰見了,哪還有我們避着她的道理?”
肖彩雲拉着吳柔的手就往前走。
看見吳柔的那一刻,溫茵茵與顧明湘都有些意外。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顧明湘問道:“是來買衣服嗎?”
肖彩雲這才意識到她倆站在服裝店門口。
她挽着吳柔的胳膊,挺挺胸:“是,買衣服。”
“店鋪打烊了。”溫茵茵說道。
顧明湘本來還覺得吳柔的出現是來砸場子的,此時見她似乎并沒有這意思,便也好聲好氣道:“你們明天早點來吧,這店裏的衣服都是從清市進的,挺好看的,可以試一試。”
肖彩雲擡了擡眼皮,還想說什麽,吳柔卻扯了扯她的衣服:“行,我們明天再來。”
直到兩個人越走越遠了,肖彩雲才說道:“柔柔,你不是說這農村人沒工作的嗎?該不會顧家為她安排的工作,就是在顧家女兒的店裏打工賣衣服吧?”
“顧明湘确實有一家服裝店,只是不知道——”
“那肯定就是了。”肖彩雲輕蔑一笑,“我還當她哄得顧家人多高興呢,最後也就只是請她在店裏打工而已,國營廠的工作都不給安排一個。你看着吧,她和顧副局長門不當戶不對的,遲早有一天被嫌棄。”
聽見這番話,吳柔的心底也有些許的波動。
她知道溫茵茵曾經在市委大院門口擺攤賣衣服,但街上冬天寒冷,夏天炎熱,哪能吃得消呢?
雖然溫茵茵在老爺子的壽宴上說過自己對未來的安排是有打算的,可這麽短的時間內,她不可能直接就開一家店面。
難道真是顧家人安排她去顧明湘的店裏打工了?
其實這對溫茵茵來說甚至還算一份好工作,畢竟不用經受日曬雨淋,還有穩定的收入。
可是,如果顧家人真這麽器重溫茵茵,怎麽可能只是這樣安排她?
“別想這麽多了,我們明天來看看。”肖彩雲嘴角一揚,笑容戲谑,“到時候過來找找麻煩,看看她還有沒有這麽氣定神閑。”
吳柔皺了皺眉頭:“怎麽找?”
肖彩雲用食指在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搖搖頭,挽着吳柔的臂彎,繼續走:“明天你就知道了。”
……
林菀秋已經哭了半個多小時了。
溫國華找不到周美雙,就來她家裏找她出氣。誰都想不到過去還算體面的溫國華鬧起來沒人能擋得住,他指着林菀秋的鼻子破口大罵,左鄰右舍的全都圍了過來。
居民大院裏的都是熱心人,見林菀秋懷着身孕還哭得梨花帶雨,不由都湊上前去安慰。
葉錦開覺得自己的臉面都丢光了,恨不得甩上門就回家去,可溫國華不依不饒,他總不能将林菀秋一個人丢在外頭。
小倆口站在門口,低着頭聽溫國華罵人,一個臉上帶着淚,一個一臉難堪,任誰看見這一幕,都覺得他倆怪可憐的。
“你是誰啊?”
“好端端的,怎麽來別人家門口吵架呢?”
“再不把話說清楚,我們就去報公安了。”
溫國華正愁自己沒地兒發揮,見圍過來的人愈發多了,便一點都不客氣,直接開口将這些年的種種說了出來。
“我是誰?我是她爸,後爸!”
“這丫頭十年前就跟着她媽來我家了,這些年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們,沒想到供出倆沒心肝的。她見我丢了工作,壓根不跟我見面了,連一句爸都不叫。還有她媽,今天帶着我的存着,跟她那野男人跑了。這母女倆的心一個比一個黑,我來讨個說法有錯嗎?”
溫國華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聲音格外洪亮,像是恨不得讓整個大院的人都聽見這些事。
林菀秋根本就不知道周美雙跟着別人跑了,害怕得不得了,不自覺看向葉錦開想要向他求助。
可葉錦開哪見過這陣仗?
他深吸一口氣:“爸,你有話進屋再說。”
“進屋說?”溫國華冷哼一聲,“我怕進了屋,等人散了,就被你們趕出去。我這好女婿有本事,連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你們要是有誰認識他的領導,幫我去說道說道,年輕人的思想道德品質出了問題,單位是不是還能縱容!”
鄰居們本來還都向着葉錦開與林菀秋說話,此時見溫國華這義憤填膺的架勢,突然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幫忙了。
畢竟倆年輕人要真沒做錯過什麽,怎麽會像現在這樣漲紅了臉,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居民大院裏都亂套了,溫國華是為自己讨公道也好,是只當發洩也罷,總之到了最後,葉錦開與林菀秋的面子再也挂不住了。
最後,林菀秋抽泣着:“爸,我真不知道我媽去哪裏了。要是她來找我的話,我一定告訴她,把存折還給你。”
“你騙鬼呢?”溫國華臉紅脖子粗,直接罵道,“你要還是個東西,就把我的錢還上。我養了你這麽多年,這錢不能往大海裏抛!”
葉錦開立馬就不樂意了:“爸,拿了你錢的是媽,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我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狼狽為奸?總之你把錢還我,否則我明天就去你單位找你們領導。等到大家都丢了工作,這事才算完。”
溫國華現在哪還理會別人怎麽看待自己,存折都已經被偷了,他若是再不給自己找點保障,餓死街頭都沒人管。
見葉錦開與林菀秋一動不動,他的臉皮更厚了,一腳跨進門檻,冷着臉:“什麽時候給錢,我什麽時候走。”
邊上看熱鬧的都覺得這事鬧大了對倆小年輕沒好處。
先不管他們究竟有沒有做忘恩負義的事,反正當子女的,不孝順長輩,不管傳到哪兒,都站不住腳。葉錦開還這麽年輕,事業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若是只因為媳婦的家人這麽一鬧,丢了工作,那往後該怎麽辦?
鄰居們議論紛紛,有的說溫國華不講理,有的說生恩不及養恩大,林菀秋太無情。
當然了,更多的人都是站在葉錦開這一邊的,好好的一個小夥子,怎麽就攤上這家人呢?
鄰居們的話語格外刺耳,葉錦開光是聽着,都覺得頭疼腦熱,臉頰也開始發燙。
他們的話不無道理,當務之急不是争辯誰對誰錯,花點錢把這岳父給打發了,至少不會影響自己的前途。
葉錦開黑着一張臉,回了屋,從花瓶底下掏出一個信封。
信封裏有一沓大團結,他數了數,整整三十張。猶豫片刻,葉錦開咬咬牙,從裏頭抽出十張放回到自己的口袋裏。
再出來的時候,他将信封塞到溫國華的手中:“我們沒錢,就這麽多。”
溫國華拿着信封,直接打開,數了數裏頭的錢。
兩百塊錢算不上什麽,可有總比沒有好。他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今天是真的氣紅了眼,周美雙偷了他的存折,他将錢拿回去,總不為過。
溫國華把信封塞到自己的口袋裏便想走。
可沒想到,他還沒轉身,就聽見林菀秋驚呼一聲。
林菀秋的臉色突然發白,緊緊捂着自己的肚子:“疼……疼……”
葉錦開一怔,随即回過神,一把摟緊了她:“你怎麽了?”
林菀秋的聲音都帶着哭腔,說出的話卻是含糊不清,她的雙手都像是沒了力氣,伸手想要去拽葉錦開的衣角,卻不想手一軟,順着他的衣服滑下來,一只手只能揪着他的口袋。
林菀秋的手一抓住他的口袋,兜裏大團結的邊就露了出來。
溫國華沉下臉,直接伸手,将他兜裏的錢抽了出來。
“你!”
溫國華輕嗤一聲:“你什麽你?這筆錢,找你丈母娘還。”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身後林菀秋在喊疼,在哭泣,所有人亂成了一鍋粥。
可溫國華一點都不在意。
林菀秋慣會用這一套,過去人們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是真的,他當年還真疼這“閨女”,給她吃了不少糖。
但現在,她已經不是他閨女了。
對方不仁,他只能不義。
……
林菀秋這次是來真的,她疼得雙眼發黑,整個人昏厥過去,甚至驚動了救護車。
葉錦開急得團團轉,可林菀秋腹中的胎兒要去要留,不是他說了算的。
忙活到了大半夜,葉錦開面無血色地坐在醫院走廊的塑料椅上,得到的就只有醫生的一句話:“很抱歉。”
這孩子來得快,走得也快,葉錦開還沒有領會到做父親的責任與喜悅,一切就已經消失不見。
若說不難過是騙人的,他雙手掩面,流下了男兒淚。
大半夜的,呂建珍匆匆從親戚家趕來,看見自己的兒子掩面哭泣,一顆心不自覺懸了起來。
她拍拍葉錦開的肩膀:“別難受。”
葉錦開擡起頭,眼底一片青色的痕跡格外分明:“媽,我想跟她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