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徹查到底(三合一)
大會堂的後臺。
溫茵茵已經開始化妝, 感受着粉撲拍打在自己臉上的觸感,她的心底有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覺。
溫茵茵閉着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覆蓋着眼底, 鼻梁是高挺的, 卻不誇張, 與她秀氣的五官搭配,多一分太多, 少一分太少。
目光往下移, 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唇不薄不厚,看起來是粉粉嫩嫩的, 微微一抿,唇珠便更加明顯,所幸幫忙化妝的也是女同志,才不會起了一親芳澤的念頭。
為她化妝, 其實很輕松,只是錦上添花, 就能使得眼前的人煥然一新, 因此幫她化妝的小姑娘也是樂呵呵的。
“你把身上的棉服脫下來吧,怕弄髒了。”
溫茵茵身上穿的棉服是深灰色的,粉落在她的衣服上, 立馬就變得斑駁起來。她一聽,便脫去了這棉服, 身子一個瑟縮。
“很冷吧?”對方笑着說。
溫茵茵也笑了笑:“不要緊,可以堅持。”
這會兒也沒多少化妝品, 不像後世,既可以修容, 又可以打高光,連睫毛都能刷。因此化妝的小姑娘只給溫茵茵的臉上撲了些粉,再給她的眼睛上了一層眼影,最後給了她一支口紅。
溫茵茵握着這口紅,有些茫然,半晌之後才小聲說:“我不會用。”
她這話音剛落,大家都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是充滿着善意的,溫茵茵雖然不好意思,但也沒有說什麽,只是難為情地笑笑,好脾氣的樣子。
林菀秋與周翩翩回來的時候,恰好看見溫茵茵的妝容已經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在溫茵茵自己的要求之下,這妝一點都不濃,眼皮子上的眼影上得不重,臉上的粉不會白得離譜,臉頰上的腮紅倒是能看得出,但卻因為她的肌膚如白玉般通透,這粉撲撲的腮紅便襯得她更加生動起來。
看着她這水嫩嫩的樣子,林菀秋的臉色微微一沉。
她不能讓溫茵茵出這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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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菀秋目光微微一頓,直接落在溫茵茵的衣着上。
溫茵茵脫去棉服,裏頭只穿一件單薄的秋衣。
秋衣是黑色的,洗舊了,還有點松松垮垮的,卻顯得溫茵茵更加纖細。
其實以溫茵茵現在的氣質,即便這樣穿,看起來都不會過于寒酸。可是,望着此時此刻的她,林菀秋的唇角卻幾不可見地揚起。
“把她的棉襖拿去扔掉。”林菀秋低聲說了一句,語氣淡淡的,卻透着命令的意味。
周翩翩愣了愣:“扔衣服?我們不是說好要往鞋子裏丢圖釘嗎?”
往溫茵茵的鞋子裏丢圖釘,是剛才周翩翩一廂情願的決定。溫茵茵不是要上臺朗誦嗎?到時候一走上臺,發現腳底下紮了根圖釘,看她還怎麽能繼續表演下去!周翩翩光是想到那一幕,都要熱血沸騰,可沒想到,她眼底的光芒還沒停留太長時間,就被林菀秋無情打斷。
“你有腦子嗎?她好端端脫鞋做什麽?”林菀秋的眼神中充滿着鄙夷,她嗤笑一聲,說道,“就算你真有辦法讓她脫鞋子,再往裏頭丢了枚圖釘,人家一穿上鞋就立馬發現了,還會等到走上臺?”
林菀秋的神情冷冰冰的,語氣也平淡。
被她這麽一譏諷,周翩翩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周翩翩心裏覺得奇怪,其實過去全村人都誇她是個聰明姑娘,同齡人有難題的時候也會紛紛來找她幫忙。可現在,一切卻都不一樣了。只因為溫茵茵出現,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仿佛不管做什麽都是錯,不管說什麽,都在丢人現眼。
周翩翩的眼神黯了黯,低下頭。
林菀秋說道:“我去支開她,你丢掉她的棉襖。”
周翩翩輕聲答應下來。
溫茵茵這妝一化好,就有不少人圍了過來。
剛才大家就已經覺得她看上去标致,現在一看,更是整個人都透着神采。白白淨淨的一張小臉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沒有一處五官是不精致的,就連那眉毛的形狀,都像是用小刮刀輕輕修出來的一樣,連一點雜毛都沒有。
“茵茵,你這皮膚真好,平時用什麽護膚品啊?”
“你的眉毛是特意找人絞的嗎?”
“你的頭發也好看,好像是專門找理發師剪的,我聽人說過,這就叫層次感。”
大家都圍繞着溫茵茵,語氣之中只有羨慕,沒有優越感。其實這裏的大多數人雖然家世好,單位也好,又是城裏孩子,但也從來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農村人怎麽了?家裏長輩有文化的還曾經特地囑咐過,幾十年前家裏祖上都是農民出身,大家都一樣,沒有誰比誰更矜貴的。
看着溫茵茵被捧得高高的,林菀秋的臉色變了變,給周翩翩使了個眼色。
周翩翩的眸光一深,立馬小心翼翼地往裏走去,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将溫茵茵的棉襖給拿走了。
望着這一幕,林菀秋的嘴角閃過一抹笑意,仿佛心頭大石終于在此刻放下一般,她轉過身,神色都變得輕松起來。
而就在此時,有三個人走了過來,在外面沖林菀秋招了招手。這其中的兩個人,她認識,一個是工廠的廠長,一個是副廠長。另外一個中年男人,她并不知道是誰,可看他是被簇擁在中間的,便知他的派頭必然不小。
看見他們的那一刻,林菀秋的眼睛一亮,随即跑出去,露出乖巧的笑容:“廠長、副廠長……”頓了頓,她輕聲問,“這位……”
紡織廠的郭廠長笑着走過來,而後對身邊的人說道:“吳局,這位是我們單位的職工,叫林菀秋。菀秋是從小就被培養着學習才藝的,舞蹈功底特別紮實……”說完,他又對着林菀秋說道,“菀秋,這是文化局的吳局長,到時候可得好好表現,讓他看看我們紡織廠可是卧虎藏龍的好地方。”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吳局長的目光在林菀秋的身上停留片刻,笑着說。
聽着這充滿期許的語氣,林菀秋眨一眨眼,心髒噗噗直跳。
她對這一次的表演,是上心的,否則就不會在下班之後用這麽多時間練習。這些天,她是被家裏的瑣碎事煩得焦頭爛額,剛才又因為溫茵茵的一時風光而亂了分寸。實際上,她有什麽必要和溫茵茵鬥呢?
她與溫茵茵根本就不是一個段位上的。
她可以被這麽多的領導器重,一個個都等着她的表演,可溫茵茵呢?
溫茵茵就只不過是一個村裏來的丫頭,因為一無是處,根本就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所以才會引發大家的同情,對她客氣一些。
她們之間沒有可比性。
這樣一想,林菀秋便笑了一聲,跟在領導們的身旁,有一搭沒一搭接話。
林菀秋看起來斯文漂亮,卻很會來事兒,說的話懂得讨人歡心,幾個領導們被她逗得直笑。直到将他們送出去,林菀秋才轉身回後臺,回來的時候,她如驕傲的孔雀一般,昂首挺胸。
然而這個時候,卻沒人理會她。
“衣服怎麽會不見了?”
“剛剛還在這裏的呢,天氣多冷啊,誰這麽缺德,把你的衣服拿走了?”
溫茵茵化好妝之後,想着把棉襖給穿回去,可她找了半天,甚至所有人都幫忙一起找,最後卻始終沒找着。多冷的天啊,誰的心眼這麽壞,要把溫茵茵的衣服藏起來?
看着溫茵茵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大家都很氣憤,臉色一沉,目光就落到林菀秋的身上。
剛才一直是林菀秋針對溫茵茵,這樣的事,一定是她在懷恨在心的情況之下做的。
察覺這一道道憤怒的目光,林菀秋一愣,随即說道:“這樣看着我做什麽?我什麽都沒幹,剛才領導們過來和我談話,如果不相信,你們可以去問。”
林菀秋的聲音清脆響亮,一字一句都格外有力。聽着她這話,不少人都嗤笑起來。
而正在此時,溫茵茵說道:“她剛才的确和領導們談話,我聽見了。”
林菀秋抿了抿唇,轉過頭去,冷哼一聲。
然而,她的架子還沒擺好,卻又聽見溫茵茵冷淡的聲音:“周翩翩,你把棉襖放哪裏了?”
周翩翩本來一直縮在角落裏,為了掩人耳目,還幫溫茵茵找了好一會兒衣服。此時突然被點名,整個人都怔住了,她張張嘴,聲音都變輕了:“我可不知道。”
“不知道放哪兒了?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溫茵茵站在那裏,唇角彎了彎,語氣冷淡。
周翩翩的臉“唰”一下就紅了,衆人的眼底都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難道真是她?
“周翩翩,你是不是覺得只要把我的衣服拿了,我就沒法上臺了?”溫茵茵看起來并不生氣,仿佛只是覺得她的做法很愚蠢。
周翩翩一愣,急切道:“我沒有,你不要含血噴人!”
說着,她心一慌,轉頭看向林菀秋。
卻不想林菀秋只是将目光轉了過去,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菀秋,你怎麽不幫我說說話?”周翩翩紅着眼,說道。
林菀秋看着周翩翩的眼神似乎覺得她太莫名其妙:“我什麽都不知道,跟我有什麽關系?”
周翩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心卻涼了半截。
內勤主任回來的時候,後臺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她推了推眼鏡,神色嚴肅:“這是在做什麽?”
大家都被她的氣勢給吓到了,紛紛低下頭,不敢出聲。起先拿了溫茵茵一個饅頭吃的胡小丹站出來:“主任,溫茵茵剛才在化妝,所以把身上穿着的棉襖脫下來。沒想到等她化完妝,發現棉襖不見了。她懷疑是這位周翩翩同志拿的,可這位同志不承認。”
胡小丹說話有條有理,很快就将這件事情解釋清楚。聽見周翩翩的名字,內勤主任皺了皺眉。
怎麽又是她?
“這事是你幹的?”內勤主任說道,“你們不是一個村子的嗎?”
周翩翩慌張搖頭:“真不是我,我沒有。我們不僅是一個村子的,我還是她堂姐,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內勤主任被眼鏡遮蓋的眼底,閃過一抹不耐。
她轉頭看向溫茵茵:“馬上就要比賽了,這事先放一放。”
內勤主任以前在文工團裏,見到不少年輕姑娘之間勾心鬥角,只為了争取機會,就可以不擇手段,可是很多事情做得不留痕跡,誰都找不出證據,節外生枝對誰都沒好處。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彙演,有真材實料的人,就算遭到嫉妒,最後也是能釋放光彩的。
這件事,內勤主任是不想管的。聽她這說一不二的語氣,溫茵茵知道自己沒法再堅持。
她點頭:“好。”
到了這裏,這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林菀秋舒了一口氣,卻還是在衆人不經意之時,狠狠地剜了周翩翩一眼。
周翩翩冷着臉瞪她,也是氣鼓鼓的。
這時,內勤主任看向溫茵茵,又沉默了片刻。
溫茵茵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秋衣,又因為她格外瘦弱,便顯得愈發可憐。這樣的天氣,大家都是用大棉襖将自己裹得緊緊的,她明明冷成這樣,卻還是這麽溫和地聽從領導的安排……
內勤主任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說道:“我回去給你拿件衣服。”
“不用,真不用。”溫茵茵忙擺手,語氣急切。
誰出門都不會多帶一件外套備用,內勤主任說要去給她拿衣服,不是回家,就是回單位。她願意這樣幫助自己,是情分,溫茵茵卻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得接受。
溫茵茵一個勁擺着手,聲音清脆又軟糯,看着她這神态,內勤主任還想說什麽,可她還沒出聲,姚瑞蘭就來了。
姚瑞蘭一到,就看見溫茵茵被圍在中間。看着自己的閨女此時居然化妝了,姚瑞蘭一臉驚訝。
這些日子,溫茵茵确實漂亮了很多,她覺得孩子變得講究,也算是好事。可現在,她卻覺得孩子更好看了,具體怎樣好看,她說不上來,只是不由摸了摸溫茵茵的頭發,眼神慈祥。
顧明煜是跟在姚瑞蘭的後面走進來的。
看見溫茵茵的那一刻,他也是微微一怔。
這幾次與溫茵茵見面,她的确與過去不一樣了。雖然最吸引顧明煜的是她落落大方卻又總是會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迷糊神态的模樣,可是,若說他沒有關注到她的外表,那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之前是她怎樣清麗秀氣,都不曾像現在這樣,讓人驚訝。
白皙的臉,紅豔的唇,看見他時疑惑而又懵懂的眼神,這一切都讓人沒有辦法不深陷。她就像是已經盛開的花朵,讓顧明煜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許久都沒有挪開自己的目光。
顧明煜的出現,吸引了後臺所有人的眼神。
這道身影,從來都是衆人眼中的焦點,此時他站在這擁擠的後臺,使得空氣都變得稀薄,那冷峻卻又灼熱的視線,就像是一道光芒,讓人不由追随。
不少年輕女同志不知道他是誰,卻又忍不住看着他,看得久了,臉頰上便不由飄過些許緋紅,別過臉去。
與羞澀的她們相比,溫茵茵并沒好多少。
她沒想到顧明煜會突然出現,神色立馬變得不自然起來。她往後退了一步,想要将自己躲進人群之中,卻不想她一往後退,他就走上前。
“怎麽穿這麽少?”顧明煜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此時突然的寂靜。
見突然出現的英俊男同志走去溫茵茵面前,大家都覺得奇怪,可等到意識到他的關注點時,她們卻也不大驚小怪了。
溫茵茵穿這麽少,誰一看都會想要關心,這沒什麽。
“我……”溫茵茵低下頭,雖然不知道自己此時具體是什麽樣,但也可以可以想象,一定好不到哪裏去。
又被他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
溫茵茵下意識咬了咬唇,又想到自己這會兒塗了口紅,立馬松開,臉上隐隐流露出的小懊惱,讓顧明煜的眼神不由變得柔軟。
“棉襖不見了。”溫茵茵開口,聲音很輕。
她沒有将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主要是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什麽都做不好,總是被一些瑣碎的小事纏着不放。
她想自己這樣一說,以顧明煜的性格,便不會再多問,果真,她沒有等到他再出聲。
溫茵茵定了定神,緩緩擡起頭。
可不想就在此時,眼前籠罩下一道陰影,等到她再回過神的時候,顧明煜已經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這突如其來的溫暖,令溫茵茵猝不及防,她猛然擡起頭,清澈的眸中寫滿了怔愣。
心跳仿佛在一瞬間驟然加速,溫茵茵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一只手想要将他的衣服脫下還回去。
“穿着。”顧明煜低聲說道,“太冷了,會感冒的。”
衆人愕然,吃驚地看向溫茵茵與顧明煜。
顧明煜卻沒有理會這樣的目光,又問道:“好好的衣服,怎麽會不見了?”
見溫茵茵一時沒有出聲,內勤主任直接說道:“我也正覺得奇怪,溫同志說是這位周翩翩同志拿的,但她不承認。畢竟沒有證據,我們也不好斷定……”
“這件事情必須要徹查。”顧明煜連想都沒有想,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望向周翩翩的眼神變得淩厲。
內勤主任一愣,轉頭看向周翩翩,感覺到顧副局長施加的壓力,她的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是,本來想在彙演結束後再追究,但是現在——不要以為在這裏胡作非為就沒有人嚴懲,你最好把這件事情說清楚。”
姚瑞蘭看着這一幕,從最初的驚訝,到了此時此刻,已然清楚這前因後果。之前周翩翩一直想辦法對付她閨女,她顧念親情,始終沒有跟一個孩子計較。
可現在,她忍無可忍了。
如果不是因為顧明煜出現,她閨女難道就這麽凍着嗎?要是凍出病了怎麽辦?
姚瑞蘭看了周翩翩一眼,情緒驟然變得激動:“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村裏,她就偷過我們家的毛線。之前茵茵放過了她,可沒想到她竟然還是再犯。”
姚瑞蘭義憤填膺,卻也說不出狠話,然而僅僅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內勤主任神色一冷:“原來你還是個慣犯!”
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周翩翩,仿佛她真是一個偷雞摸狗之人,長這麽大了,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
只一瞬,周翩翩就已經驚慌失措,回頭看一眼,溫秀華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根本就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為她說話。
也就是說,她現在是孤軍奮戰。
周翩翩一慌,就沒辦法掩飾自己的情緒了,光是看她這顫抖的手,大家已經看出她果然是罪魁禍首。
顧明煜的眼神中透出了然,他冷冷地掃了周翩翩一眼,而後對內勤主任說道:“主任,這件事情該怎麽處理?”
內勤主任想了想,說道:“這必須要嚴懲。”頓了頓,她又說,“取消今天的比賽資格,并将她的所作所為上報到他們村子,由村委會處理。顧副局長,你看這可行嗎?”
內勤主任的語氣不卑不亢,可誰都看得出,她對顧明煜的意見是很尊重的。
而角落處,林菀秋的眼睛已經瞪大。
目光緩緩往上移,落在顧明煜的身上,她的身子晃了晃。
上次在家門口見到顧明煜的時候,她只當溫茵茵找到了個帥氣的對象,卻沒想到,溫茵茵居然找了個副局長?而且這個副局長,還這麽護着她!
這——怎麽可能?
“我……”
周翩翩拼命搖頭,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透出譴責的意味。
她們太篤定了,而周翩翩——她到底還年輕,此時臉面早就已經挂不住,只想多拉一個人下水。
于是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周翩翩立馬指着林菀秋的鼻子:“是她!是她讓我這麽幹的!”
這會兒林菀秋的心底交織着種種情緒,有震驚、有錯愕,更多的是對溫茵茵的嫉妒。只是這情緒還沒發酵,就已經被周翩翩尖銳的聲音打斷。
“林菀秋,你快說話啊!剛才明明是你讓我去偷衣服扔掉,現在怎麽不說話了?”周翩翩紅着眼,已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
林菀秋氣得整個人都要昏厥了,開口就是一通辯解。
周翩翩擺事實講道理,忽然變得伶牙俐齒,一番話将她堵得啞口無言。
又是狗咬狗的時候,溫茵茵聽得頭疼,離開了後臺。
她走了幾步,出了會堂,忽地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停下步伐。
轉過身,就看見顧明煜的身影。
溫茵茵自嘲一笑:“是不是覺得我很失敗?明明那兩個人都算是我的親戚,可翻臉不認人的時候,都是第一個把我推出去的。”
其實溫茵茵并不想跟她們過多糾纏。
就算上一世曾經受過傷害,可這一世她學聰明了,絕對不可能重蹈覆轍。
選擇參加這一次的比賽,不過是想要與林菀秋公平競争罷了,她專注的是自己本身,林菀秋專注的,卻是要将她從這裏趕出去。
溫茵茵低下頭,神情倦怠,眉心微微擰起,似想不明白,心力交瘁。
“失敗的不是你。”忽然,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飄過而耳邊,輕描淡寫,卻撞進了心底。
她擡起頭,見到他将她不合身的大衣攏了攏。
失敗的不是她。
她無需責怪自己。
顧明煜的語氣平靜而又溫柔,沒有多說什麽,更不屑于指責任何人。
可溫茵茵卻準确無誤得從他的眼底感覺到袒護的意味。
對上他幽深的眸光,溫茵茵的心微微一軟,仿佛有無數的情愫在頃刻間湧動其中。
這一路走來,她不容易,但除卻那幾個糟心的人,實際上她擁有的,比失去的多。
溫茵茵失笑。
一陣涼風忽地吹來,溫茵茵的臉頰都被吹得發冷,身體卻是溫暖的。
顧明煜的大衣很長,又足夠保暖,将她緊緊包裹,可擡起頭,他卻只是穿着一件單薄的淺灰色毛衣。
溫茵茵忙說道:“你會不會很冷?”
顧明煜的嘴角彎了彎:“在這裏有點,進去了就不會。”
溫茵茵臉頰一紅:“那我們進去。”
“好。”他低笑,走在她的身邊,兩個人并肩走回到大會堂。
……
後臺發生的事情,鬧得很大。直到林菀秋廠裏的廠長跑來,好聲好氣為林菀秋賠不是,內勤主任的神色才稍微舒展了一些。将周翩翩從名單裏剔除出去,這是輕而易舉的,反正上湖村本來就報了兩個人的名字,不合規矩,又加上她都已經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因此他們也沒有必要留情面。
可林菀秋不一樣。
将林菀秋的參賽資格取消,影響到的會是整個紡織廠。紡織廠的廠長對這一次林菀秋的參賽非常重視,甚至還組織了不少廠內的職工一起過來觀看表演,若是文化局直接将她趕走,恐怕雙方都很難做。
因此,在紡織廠廠長好言好語的懇求之下,林菀秋的參賽資格被保留下來。
只是從臨時辦公室裏出來時,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像一張紙。
郭廠長的笑容早就已經僵了,面色沉下來:“林菀秋,你在鬧什麽?把別人的衣服扔掉,害人受凍,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沒有……”林菀秋的辯解聲無比微弱。
郭廠長冷笑:“現在否認還有意義嗎?事情鬧大,整個紡織廠跟着你一起倒黴!這一次如果你不拿到個獎項挽回紡織廠的聲譽,回單位之後我不會輕易讓這件事情了結。”
說罷,郭廠長面無表情地轉身,忽然之間,看到一道清麗的身影。
寬大的黑色大衣罩在一個女同志身上,她的身材雖然纖細,卻一點都不覺得這不合身的大衣被她一穿顯得狼狽,相反,還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這女同志的長相有些熟悉,但如此漂亮的女孩,若是他見過,不可能忘記……
就在郭廠長還有些奇怪之時,卻突然聽見她身邊的男人說了一句話。
“茵茵,我還有點事,你先進去。”
聽到這句話,郭廠長赫然瞪大了眼睛。
茵茵……
溫茵茵?
這居然是之前被單位辭退的溫茵茵!
他沒有想到,丢了工作的溫茵茵,渾身上下沒有散發出任何落魄的氣息,相反整個人看起來是從容的,似乎比以前過得更好。
看着溫茵茵身上穿着別人的衣服,郭廠長猜測她就是文化局內勤主任口中那個林菀秋無端針對的參賽選手。
可現在看來,林菀秋或許并不是在無端針對,她們之間,積怨已久。
郭廠長的目光緩緩滑過林菀秋的臉,從她看向溫茵茵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恨意。
之前門市部主任姜豔華上報,說當初溫茵茵被辭退另有隐情,而始作俑者興許是林菀秋……
這件事情難道是真的?
看來,這緣由不能輕描淡寫地揭過。
……
晚上七點,彙演比賽正式開始。
臺下坐着一排評委,這其中文化局的相關人員占大多數,而剩下的評委則大多是從各單位邀請的曾有過舞臺表演經驗或是對文藝有所研究的領導階層職工。
顧明煜因為之前有多年海外留學經驗,大家認為他的審美應該更加領先,所以極力邀請,讓他成為這評審中的一員。
此時,明亮的大會堂中,紛紛擾擾的響聲絡繹不絕。觀衆席上坐滿了人,幾乎都是鎮上和市裏各國營單位的職工,大家就像是來看電影一般,早早準備好,絕對不會遲到。
這一回,是真的比年終大會還要熱鬧。
評委席上,各個評委熱切地讨論着晚上的參賽項目。
“看這肉聯廠的林雅柔,她的參賽曲目是一首山歌,這歌可不好唱啊。一個不小心破音,經話筒放大,那可是一點都沒辦法掩飾的。”
“不過如果唱好了,那對氣氛的調動也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倒是對這林菀秋的民族舞更感興趣,舞蹈最考驗功底,之前他們紡織廠的廠長打包票說這年輕人一定能讓大家刮目相看……”
聽到林菀秋的名字,內勤主任笑了一聲,語氣冷淡:“是嗎?那就拭目以待了。”頓了頓,她的手指落在名單的最後一個項目上,“我更期待這詩朗誦,很少有人能将這項目表現好,但是我覺得,她沒問題。”
內勤主任的話音落下,顧明煜的目光也落到溫茵茵的名字上。
別人的項目都是給起了名字的,一個個文雅得不得了,還很吸睛。唯獨溫茵茵,因為之前沒有任何表演經驗,她報名時,只留了“詩朗誦”三個大字,在這一行的項目之中,顯得格外樸實。
但是,他卻對她的出場,最為期待。
直覺告訴顧明煜,今天,溫茵茵會大放異彩。
她的光芒,正在逐漸散發,很快就要掩蓋不住了。
“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各位觀衆,晚上好……”一道洪亮的聲音打斷了顧明煜的思索,他擡起眸。
主持人穿着一身講究的禮服,化着豔麗的妝,頭發盤得高高的,走了出來。
今天晚上這活動的形式雖然像一場晚會,但實際上只是一場比賽而已,因此主持人不需要念太多串場的詞,報幕即可。
比賽的流程進行得非常快,準确就緒的選手個個陸續登場,年輕的女同志們有些怯生生的,有些則很有膽識,卻無一例外将項目表演得生動有力,讓人眼前一亮。
偶爾也會有男同志上場,他們不需要化妝,所以并沒有早到,此時一登臺,便是高歌一曲,雖然項目的準備沒有女同志那樣豐富,卻也不落下風。
臺下,每當有自己單位的職工上場,大家都會發出此起彼伏的喝彩聲,一個個歡欣雀躍,好不熱鬧。
而評委席上,衆評委們拿着紙筆打分,沒有互相議論,确保這比賽結果的公開與公平。
很快就到了林菀秋要上場的時候。
眼下後臺的參賽選手們都已經陸續上臺,因此這裏便顯得空曠寂靜。
只是林菀秋的心緒卻遲遲未能平靜。
剛才從郭廠長的眼神中,她已經看出了幾分厭惡。今天她若是輸了,丢的是單位的臉面,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她不能有任何閃失。
林菀秋深吸一口氣,換好了衣服,準備上場。從換衣間出來的時候,她看見溫茵茵手中也提着一個袋子,似乎要去換衣服。
林菀秋眉心一擰,溫茵茵竟然還帶了衣服?
她倒吸一口涼氣,心底還有幾分惱怒。若是溫茵茵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上臺要穿的衣服,那她忙活了半天,還賠上了自己的臉面,是在折騰個什麽勁?
林菀秋心煩意亂,與溫茵茵擦身而過,可不想她剛要走去穿上舞鞋,突然有一道身影橫沖直撞而來。
林菀秋吓了一跳,幾乎沒站穩,好不容易定下神,眼前的人擡起手,給了她一個耳光:“我不能上臺,你也不許上!”
這耳光爆發出清脆的響聲,林菀秋應聲倒地,“咯嘣”一聲,腳踝一陣劇痛。
她猛然擡起頭,看見周翩翩打了人就跑的背影。
林菀秋疼得一張臉變得慘白,剛要求救,就看見溫茵茵已經換好了裙子,站在她的面前。
看見溫茵茵的那一刻,林菀秋的瞳孔驟然放大,眼中是一片震驚。
她怎麽會——令人如此驚豔?
而與此同時,臺上話筒清晰的聲音,落入她的耳朵。
“下一個要登場的是紡織廠的職工林菀秋。讓我們期待她帶來的民族舞——《相戀》。”頓一頓,主持人又說道,“請最後一位參賽選手溫茵茵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