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情物
扶蘇看着湮兒,沒有一絲漣漪,當初的地牢那麽的濕,火怎麽可能燒得那樣旺呢?只不過想放她一馬,可是如今卻偏偏不知悔改,為什麽要這麽的執拗?
湮兒久久無言,有太多的話,卻不知如何啓齒,就這樣對持,時間停滞,那搖曳的枯草卻在時間的縫隙裏流走,招搖的發出沙沙的聲音嘲笑着。
湮兒看着扶蘇右手拿着劍,淩風而立,宛若一尊玉像,劍指天涯,鋒光微閃的劍鋒讓她不寒而栗,不是說為了她右手拿不起劍了嗎?如今那淩厲身姿,是不是再一次要殺了她呢?
人變得悠遠,那劍鋒讓她瞬間将心跳凍結,情越錯,是那一夜妖冶的燭火,彌漫了人的眼睛,再回首,萬事成灰。
“交出那一批珠寶,我放你們離開?”扶蘇冷的結成冰的聲音,連自己都有點害怕,別說湮兒了。
湮兒啞然,本來生死兩茫茫,如今難得相見,他記挂着卻是那一批珠寶,字裏行間全都是冰冷的畫面:“不可能,就算殺了我,也是不可能的。”
巫主抱起芽兒,幽幽的道:“你但凡有點良心的話,是不是應該先救芽兒?”
芽兒蒼白的手臂上傷痕觸目驚心,撩惹了本該冰冷的心,當放?還是當殺?放了她,那他如何向秦朝的子民交代,那批珠寶本來要交還于民的,可是如今卻被拿來當作戰争的利器,将來必定是屍橫遍野,枯骨成堆!沒有選擇的時候不得不選擇。
“交出珠寶,放你們離開,絕不追殺?”扶蘇依舊淡淡的一句,劍鋒将細風斬成兩截,一截讓時光停滞,就這樣對峙,天荒地老。一截讓時光無情,斬斷所有。
巫主笑得很無奈,低聲對湮兒說:“這就是那個僞君子,不是說心懷仁心嗎?如今,就算芽兒賤如蝼蟻,可是那麽久的朝夕相對,他也該救她一命,可是你看呢?他不但無動于衷,還要對你刀劍相向,所以……”
“別說了!”湮兒打斷了巫主的話,湮兒聽不下去,她寧願欺騙自己扶蘇對她有情,可是一切盡是徒然:“不可能,我不可能将珠寶交給你,你殺了我吧!不過,至少放過芽兒,她是無辜的。”
扶蘇冷冷的看了湮兒一眼,在她眼裏,他就是一個儈子手,不喜歡殺戮卻偏偏不得不殺戮,活着很簡單,可是不簡單的是怎樣活着?
“殺你?”扶蘇冷冷的一句:“真以為我殺不了你嗎?”
湮兒從來就沒有想過他不會殺她,連做夢的在想,“沒有,從來就沒有?”
“交出珠寶。你們離開!”扶蘇感覺自己是在懇求湮兒,可是聽出來覺得自己是多麽的虛僞。
湮兒可笑,離開?他不是那麽得想殺她嗎?會放她走嗎?走了之後行屍走肉般地活着嗎?
Advertisement
“已經不可能了,給你機會,你不殺我,那就別怪我。”湮兒用力抽出細鞭,在鋒利的刀鋒上刮出細細的弦絮,只是抽的回來,打不出去。
扶蘇縱身一躍,揮劍淩空,劍直直的刺向湮兒的心頭,明明可以躲開,可是湮兒被定住一般,一動不動,凄迷的看着他。
最終離她只有一寸的時候,于心不忍,想收手,卻又來不及,所以刺偏了,那把劍貫肩而入,血腥味迅速在空氣中擴散。
巫主喊着湮兒,卻不得不顧芽兒,明明知道扶蘇是多麽的無情,還要試探他的溫柔是否會為你而駐,太傻了?
扶蘇愣到了,這難道不是自己想要的結局嗎?
風淅淅的刮,完全與世俗隔開,血濺到泥土裏,讓那些雜草用力的吮吸。
扶蘇不知道手該放哪兒,緊緊的握着劍柄,手心裏都捏出冷汗。
太子丹連夜趕來,卻撞到這一幕,提起弓弩,在疾馳的駿馬上射中了扶蘇的右臂。
瞬時,扶蘇手臂劇痛,所以連全身都在抽搐,手一抖,抽出了那把劍,劍尾帶出一串血珠,洋洋灑灑,濺在衣服上,暈染成冬季裏開敗的紅梅。
“哥,你沒事吧?”胡亥見扶蘇受傷了,驚呼。
扶蘇搖搖頭,用力一拔,那枚弩箭扯着骨頭黏着血肉被他□□,臉上的汗珠被晚風風幹,神态淡若,仿佛那血流不止的手臂不是他的,冷冷的迎風而立,月色悠揚,将人的背影拉得老長。
湮兒綠蘿衣此刻變得無比的凄美,發絲缭亂,卻美得讓人害怕,她疼,幸好扶蘇刺入的劍并不是很深,可是看到那連着血肉被□□的弩箭,心裏莫名的抽搐着,愛一個人太難,恨一個人也是這般的無奈。
“扶蘇,你的死期已到。恐怕誰也想不到秦朝兩個皇子葬身于此?”姬丹艱險一笑,這真是人生少有的快意。
“哥,怎麽辦?”胡亥戰戰兢兢的躲在扶蘇的後面。
扶蘇依舊面如冷冰,生生死死無憑據,那睥睨天下的姿勢在他蒼白的面頰下變得更加蒼白:“你有能力,又何苦在這裏裝腔作勢,直接取我性命不就很好嗎?”
一句話讓姬丹啞然,他真是小看了扶蘇,一個人死到臨頭還能讓敵人敬畏,那該是怎樣的可怕,難怪湮兒會飛蛾撲火一樣愛着他。
“你當真以為我沒有能力殺你嗎?別忘記了,你受傷了。”姬丹劍指天涯,打趣道。
“受傷不代表我會死。”扶蘇淡淡的一句,沒有悲傷,或許是痛過了,面對死亡就沒有什麽害怕了。
姬丹打趣的一笑,“真是好笑?”
“沒什麽好笑的。”扶蘇劍指姬丹,淩絕天下的姿态讓人不寒而栗。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随着血液的流失,他也變得越來越虛脫,怕到時候不戰而敗了。
扶蘇左手握緊劍,用右手長長的衣袖将手臂緊緊的纏着,仿佛對着木偶一般,沒有疼痛感,用力一紮,劇烈的疼痛讓他略有遲緩,可是他是那種對自己下得了重手的人,所以無論怎樣痛得死去活來,他都輕輕的一眼,将疼痛放到腦後。
姬丹看出扶蘇的所思所想,所以無論扶蘇怎樣對他攻擊,他只是左閃右躲,不正面迎接,可是越來越發現抵不過扶蘇的劍風,扶蘇人與劍一條線,刺向他,他遲鈍的接了一劍,雖逃過去了,卻被扶蘇的劍風傷了身體,最角滲出血來,卻執拗的笑笑:“不過如此。”
要知道扶蘇此刻已經漸漸的虛脫,如果沒有受傷,那速度絕對不是他可以迎接的。
扶蘇此刻特別想結束這裏的戰争,提着劍一步一步走向姬丹,面帶寒光,蒼白而泛出一絲冰霜。
湮兒一看不對勁,直接橫在姬丹的面前,“不要,不要殺他!”
扶蘇看着湮兒,怎麽也挪不動,再走上去,那把劍又會不自主的刺向湮兒,到如今,還是下不了手。
身體慢慢的虛脫,沒忍住,一口血吐在湮兒腳邊,将湮兒的繡鞋染的粘稠的一片紅,湮兒想去好好看看他,可是那樣的蒼白與冰冷将她凍結,有心而無力。
姬丹看準時機,揚起劍,湮兒此刻吓得腿腳發軟,那鋒利的劍光耀了她的眼,說時遲那時快,她将扶蘇推出去,姬丹的劍直直的在她的後背貫穿,那一片紅紅的太凄美。
“湮兒。”姬丹丢了手中的劍,将湮兒扶起來,慌張的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做一個好哥哥,我又做錯了嗎?”
扶蘇撐着劍站起來,愣愣的看着湮兒,特別害怕,如果不是湮兒,他還依舊是孤獨的人,如今特別害怕孤獨,就像害怕眼前的人閉上眼睛一樣。
“哥,你沒有……做錯。錯的……是我。”一句話用了生平所有的話說出來的,兩只眼皮打架,身體已經痛得麻木了,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血流如注,身體裏到底有多少血是流不完的,湮兒氣若游絲,連說一句話都困難,她說過萬劫不複也好,揚灰挫骨也罷,她認了,可是受不了扶蘇的無動于衷,就算她一廂情願也好,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可以這樣的無情。愛你是你的事,為什麽你不明白?
姬丹此刻想要把扶蘇殺死的欲望,可是又怕湮兒情緒波動。
巫主想不通湮兒為什麽這麽傻,所以将芽兒交給姬丹帶來的侍從,他一向看扶蘇都不怎麽的順眼,一個可以将愛自己至深的女孩毀容抛屍,這樣的一個男人怎麽可以托付終生,無論是不是他直接造成的,與他也有脫不掉的幹系。
巫主冷劍一指,“要麽你放我們走,要麽你葬生于此。”他不是正人君子,乘人之危沒有什麽不好,就算不是正人君子,也比一個僞君子強。
扶蘇此刻唇泛着冷白,早已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對于巫主的挑釁,是有心無力。
眼看着要向前栽下去,被匆匆趕來的冷給扶住,冷瞟了芽兒一眼,眼睛沒有太多的停留,他有自己的選擇,:“公子,這些人該怎麽辦?”
“放了。”扶蘇淡淡的一句,不會夾雜着太多的情緒,他無情,可是冷雖說是木頭人可是冷不無情,湮兒恨他不要緊,可是他不能讓冷後悔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