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世間本無神
一場大夢将寤,記憶無痕,等到蘇同光掙紮着醒過來,已經天光大亮。
空洞的右眼依舊傳來隐隐的疼痛,他輕嘆口氣,拾起枕邊的鲛紗絲帶,纏在雙眼之上。
這次重傷,他也算是因禍得福。
雖然失了一只眼,修為卻因為大量消耗靈力而飛漲,眼下不僅一舉突破了金丹期,甚至連元嬰天劫也順利渡過。
蒙在眼上的鲛紗并不足以遮擋他的視線,不過,他也樂得保持如今這種眼盲心不盲的狀态。
這樣一來不僅免了許多煩擾,也能讓他沉靜下心,仔細思量當下的種種。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不用擡眼去看,就辨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阿弋,今天怎麽這麽早便過來了?”
聶弋一襲紅裳如火,快步走進門來,他雖然不願穿天淚城制式的深藍長袍,腰間卻已經系上了初階靈修的白色腰帶。
半月之前的大戰中,不論是蘇同光的裏應外合,還是游聶二人的殊死搏殺,都受到了天淚城的極大嘉獎。
司堯不僅為他們免去了初階靈修的考核,甚至直接為三人提供了大量秘笈與拟态修煉環境,這也是蘇同光能順利進階到元嬰期的原因之一。
“昨日師兄說右眼疼得厲害,我不放心,想着提前來看看你。”
聶弋輕嘆口氣,來到蘇同光的床邊坐下。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蘇同光比以往單薄許多的身形,鲛紗絲帶下的肌膚蒼白得幾乎透明,原本飽滿的兩頰也微微凹陷下去。
“大師兄……”他心痛難抑,握住了蘇同光的手掌,“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我可是醫修,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再清楚不過,”蘇同光笑着刮了刮他的鼻梁,“什麽時候阿弋也這般傷春悲秋了?對了,思渚呢,怎麽沒見他與你一起?”
“二師兄的修為也突破了金丹後期,眼下還在秘境中閉關,應該不久就能成功。”
聶弋笑笑,眼底卻閃過一絲憂色。
游思渚修為進階本是好事一樁,他心中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不安。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自從那人為他擋下了魔獸的攻擊之後,言行各處都透露出隐約的反常。
不論是時不時流露出的嗜殺情緒,還是對天淚城推崇備至的狂熱之語,樁樁件件,都與以往有着明顯差別。
最讓他在意的,還是游思渚對自己的态度。
雖說他心底也有某些不可說的情愫在,可那人對自己驟然親近的态度,還是讓他止不住地害怕,唯恐某一日兄友弟恭的表象被戳破,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此刻顯然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聶弋搖了搖頭,将淩亂的思緒抛諸腦後:
“方才天淚城的靈修來傳訊,稱今日午後,長老會會有一樁要事宣布,城中所有修士都必須出席。”
“什麽要事?”蘇同光微微挑眉,直覺有些不妙。
若說之前天淚城對于他們而言,是每名修士都夢想前往的聖域,但在經歷了兩次魔域大戰,見證了燃燒修士生命使用誅魔箭的種種做派之後,他們難免對這座城池産生了不一樣的看法。
這裏究竟是飛升太真界的金橋,還是角逐名利的深淵,似乎已經成了未知數。
“我也不知詳情,但據說當世第一位飛升的昭羿上神,不知何故竟然重現凡界,”聶弋沉凝道,“我猜測,這次會議大概與他有關。”
蘇同光瞳孔微縮。
昭羿上神雲驚鴻的大名,這世間可謂無人不曉,五百年前他成功突破九九大天劫,成為千百年來成功飛升太真界的唯一一人,早已被後世的修行者奉為至尊。
可秋風陵分明告訴過他,這世間本不該有神。
凡界修士一旦飛升,實力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好幾名渡劫後期的修士與太真神對抗,即使修為差距不過一個境界,只怕也力不從心。
雖然說這一切只是秋風陵的猜測,但既然太真神的強大程度已經超出了凡界的極限,繼續容留他們在這裏,确實有着極大的隐患。
所以這世間必然存在某種規則,制衡着這樣強大的存在。
如今昭羿上神突然現身,是否又意味着什麽?
蘇同光突然感受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安。
......
極北雪原深處,朔風呼號,暴雪席卷,鋪天蓋地的白雪之中,隐約有一道身影艱難地跋涉着。
正是渾身挂彩,狼狽不堪的傅含璋。
雖說之前他用魔龍甲的力量順利抗衡了雪狼的攻擊,自身的消耗卻很大。
而且雪原的考驗一波接着一波,雪狼群剛剛消失沒多久,又有一群兇惡的雪鐮鷹呼嘯而來。
這種靈獸的攻擊力比起雪狼更為恐怖,數量更是翻了好幾倍。
之前他的魔氣就已經大量耗損,加之要護住懷中的歸雲雀,身上不免被雪鐮鷹啄出了許多傷口,帶着歸雲雀躲避追擊時,又好巧不巧地遇上了雪崩。
等到他費了極大功夫從雪堆裏掙紮爬出,腳下的大地又開始劇烈震顫,一陣兇猛的地龍翻身,很快将他再次埋入了風雪之中。
無渡魔君縱橫魔域三百餘年,哪裏吃過這樣的大虧,登時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周身魔息湧動,将遮天蔽日的風雪盡數吹散。
“哥,我感應到西北方有一股強勁的靈力,或許與飲冰草有關。”
風雪被吹散,歸雲雀的靈力感應能力終于派上了用場,傅含璋點點頭,立刻朝着元羿所指的方向掠去。
前行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有一座高聳的絕壁出現在視野盡頭,傅含璋仰起頭,只見這方山崖高聳入雲,頂端情況如何看不清晰。
但隐約可見璀璨的靈力光華,應該正是幻境無疑。
只不過……他留意到岩壁上覆蓋着厚厚的冰層,光滑得沒有任何可借力之處,不由得露出苦笑。
他試着召喚出夙泱,想禦劍飛上崖頂,沒想到剛剛升起幾米,就被一股極強的力量困住,越是向上行便越嚴重,唯有緊貼着岩壁時,壓力才陡然消失。
難不成這絕壁只能徒手攀岩登頂?
傅含璋無奈地扯扯唇角,收起魔劍,擡手摸索着冰層,試圖尋找着力點。
可繞着岩壁走了大半圈,他依舊一無所獲,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暗運魔氣,用黑紅的火焰覆蓋住雙手雙腳。
這是魔龍丹為他帶來的燭龍火,溫度極高,即使眼前的冰層是亘古不化的萬載玄冰,也在與火焰接觸的剎那迅速消融。
他踏上燭龍火融出的凹槽,一步步向上攀登。
風掀起他的墨發,三千雪塵散落如星,與青絲相糾纏,其中似乎有一抹冰藍的流光閃過,若不仔細觀察便無法察覺。
随着傅含璋不斷往上攀登,天色漸漸暗下,好在越靠近頂端的幻境,風雪也随之減弱。
他深吸口氣,加快了速度,終于在最後一絲光亮暗下之前,堪堪登上了崖頂。
整座崖頂只有方圓一米左右大小,稍有不慎就可能栽落下去,傅含璋屏息凝神,目光落到面前的飲冰草上。
說來也奇怪,分明在崖底看上去很是光華璀璨的幻境,真正近距離地觀察,不過是一簇淺淡的白光。
光芒簇擁下的那株仙草和描述中別無二致,六角形的草葉惬意地舒展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
“……絕不可貿然突破幻境,否則飲冰草就會立刻枯萎……”
元羿的告誡回響在耳畔,傅含璋默了默,将全身的魔氣盡數收斂,謹慎地伸出手去。
幻境往往遇強則強,倘若他壓制着自己的實力,或許……
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他的手指剛剛觸碰到白光的剎那,眼前就倏地一片黑暗。
身邊的所有聲響都被隔絕,包括他護在懷中的歸雲雀也不見蹤影,傅含璋心中大駭,下意識地想要調用魔氣護體,丹田中卻一片死寂,半點反饋也沒有。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墨眉皺起,正準備再次嘗試,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響,聽上去仿佛是衣物的摩擦聲。
“是誰在那裏?”
心跳剎那加速,傅含璋猛地回過頭,就發現不遠處一方木椅上,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個人。
銀發如雪,藍眸似玉,身上一襲石榴裙灼灼如火,襯得本就雪白的肌膚越發瑩潤。
他的長發被金步搖盤起,在腦後束成一個精巧的倭堕髻,兩彎黛眉被眉石勾勒出纖長的線條,眼梢則用脂粉暈染開淺淡的霞色。
素來淺色的唇抿了口脂,如同新雪中一簇海棠,灔麗得驚心動魄。
傅含璋微微張着口,他的心髒仿佛被有力的手掌攫住,一呼一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師尊?”
林夜北微笑不語,凝視着他,似乎并不覺得自己身上的華麗女裝有什麽異常。
“含璋,今日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他微微偏着頭,笑意缱绻,“還不快取來那方紅蓋頭,為我戴上?”
傅含璋循着那細白的手指望去,見幾步遠的桌上,靜靜陳放着一塊繡着鳳紋,邊緣點綴着金色流蘇的紅帕。
對他而言,取過那塊紅蓋頭為林夜北戴上,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只要向前邁出幾步……
“快些呀,外頭的賓客都等着呢,”
見他遲遲沒有動靜,林夜北催促道,“你口口聲聲說什麽都聽我的,怎麽,連這點小事也不肯為我做了?”
“不,怎麽會,”
傅含璋哪裏舍得讓他不悅,“我這就為你戴上。”
……
與此同時,飲冰草幻境之外。
歸雲雀焦灼地呼喊着傅含璋的名字,甚至咬住了他的衣袖,他卻依然什麽反應也沒有。
自從他觸碰到飲冰草外的幻境,整個人就陷入了呆滞的狀态之中,還無意識地朝前挪動了幾步。
而咫尺之外,就是萬丈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嘻嘻嘻放了可愛的光光出場,大家想不想他呀~
太真神這個是個很重要的伏筆嘿嘿嘿!和暴君最後的大陰謀也有關聯,大家可以猜猜是什麽~
幻境實在是太絕了吧,含璋怎麽可能拒絕小北呢?他會有危險嗎1551?一切盡在下一章哦~
PS我的存稿沒了!沒了!都是綜藝的鍋,現在我只能過着早上寫文下午晚上寫論文的悲慘生活了,請大家給我一點評論支持一下吧,太難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