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孤衾冷夢寒
“你……”白睛虎王愣了愣,沒想到血蟾妖王賣起自己來竟然毫不手軟,一時也忍不住氣結,
“血蟾妖王說的不錯,既然要重整長岐宮,陣法恢複的進度可不能落後于宮殿的修繕。我調動虎族全族之力,七日之內便可完成任務,不知你意下如何?”
“……自然不在話下。”
驟然被反将一軍,血蟾妖王灰綠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慌亂。
可魔君的質疑他同樣承受不起,為今之計,只能拼着犧牲大一些,在傅含璋面前多搏些好感了。
青翼隼王圍觀着兩者的勾心鬥角,心知大勢已去,自己再堅持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單論修為,在場無人是傅含璋的對手,唯有聯手對抗,才有一線勝機……
念及此處,他神情微黯,幽幽嘆息道:
“那增強魔域境內守備的任務,便交給屬下吧。”
“如此甚好,”傅含璋點點頭,面色沉靜,“以上事宜便勞煩諸位了。”
他表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但實際上,撕裂空間對他的消耗極大,加之傷勢尚未痊愈,此刻只是強自支撐着,不願讓分封王們看出破綻。
溫舒窈安置好巫月婪,有些擔憂地瞧着傅含璋。
他身為魔醫,當然看得出眼前人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
“既然陛下已經平安歸來,便勞煩諸位分封王盡快完成修複長岐宮的任務,若無其他要事,便先行告退吧。”
他朝着三位分封王點頭示意,後者也正有此意,向傅含璋躬身施禮後,便紛紛率領着部下離開。
等到威脅徹底解除,傅含璋才勉強松了口氣,再轉過身時,臉色已經是一片蒼白。
巫月婪休息了一陣,這時勉強打起幾分精神,正準備詢問他的近況,卻被他肩頭那只體型嬌小的鳥兒吸引了注意:
“陛下,它是……?”
“這是孤從凡界尋來的魔寵歸雲雀,”
傅含璋微微一笑,輕撫小鳥蓬松的尾羽,“你們喚它小羿即可。”
歸雲雀體內栖息着元羿的一縷分魂,他它聽出傅含璋話語中的親昵意味,立刻歡喜地咕嚕了幾聲。
巫月婪和溫舒窈面面相觑,單是傅含璋莫名其妙去了凡界這件事,就足夠匪夷所思了,更何況他還在這當口帶回一只魔寵?
不過傅含璋很快為他們解答了疑惑:
“當時孤被誅魔箭重創,昏迷不醒,洛清琰設計将孤和小北帶到魇魑海岸,意圖用真火焚毀孤的真身,取出魔龍丹。”
“若非機緣巧合,孤不可能被貴人搭救,逃出生天,”
他蹙起眉尖,深深嘆息道:“只是小北他……”
巫月婪留意到他眼底氤氲的淚光,心底抽痛,忍不住也回憶起某些零亂的畫面來。
那時他以為蘇同光被困在寝殿裏,不顧一切地沖進去尋找,卻被墜落的重物生生砸暈。
後來發生了什麽他并不清楚,只隐約感覺到有人緊緊抱着他,在他耳邊聲嘶力竭地哭喊。
等到他再次清醒,身邊只剩下了神色複雜的溫舒窈。
那一刻他才知曉,原來蘇同光從一開始就沒有中媚術,而所謂的溫柔與深情,也只不過是那人的僞裝而已。
巫月婪一時間有些迷惘,他意識到自己本該惱怒憤恨,可最終卻仿佛雷霆一掌擊在空處,只留下一片蒼茫荒蕪。
蘇同光騙了自己是不假,可自己又對他做了些什麽呢?
建立在欺騙僞裝基礎上的情愛,還能算是真正的感情麽?
見傅巫二人久久沒有說話,溫舒窈輕輕搖頭,喟然道:
“遇襲的那日,等到我與左護法醒來,率領着殘餘部隊追蹤到魇魑海附近,只發現了一具魔族屍體,身上佩戴着右護法親衛的令牌。”
“他的死因是被人一劍穿心,我仔細檢查過傷口,發現周圍有殘餘的冰雪靈力。”
溫舒窈苦笑:“魔域中擁有冰雪靈力的修士,便只有洛清琰一人,想必他正是利用右護法的關系,騙得魔兵帶走陛下和小美人,再殺人滅口。”
冥冥之中,萬事早已注定了因果……
傅含璋眼神黝黯,倘若在最初秦語蒼帶回洛清琰時,自己沒有因為他眉宇中與司曦的幾分相似之處留下他,怕是也不會有如今的慘劇發生。
“舒窈,這段日子你和阿月都辛苦了,”
他垂下眼眸,“今日若是沒什麽其他要事,便先回去修養吧。”
巫月婪點點頭,在溫舒窈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
“陛下……還要去見見秦語蒼麽?”
“自從魔兵的身份被查明,他的情緒就十分激動,不僅吵嚷着要當面向陛下陳情,甚至出手傷了阻攔他的獄卒,”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雖說他拐帶魔後罪無可恕,卻也不會荒唐到做出謀害陛下的事……”
聞言,魔君猩紅的眼眸中閃過暗芒,緘默了一陣,才緩緩點點頭:
“孤這便去天牢會會他。”
……
雖然長岐宮整體建築已經被摧毀了大半,但天牢修建在後方的山腹中,因此保存得還算完好。
傅含璋冷肅着一張臉,從忙碌着重建陣法和修繕宮殿的人群中穿過。
他肩頭的歸雲雀倒顯得格外活潑,一雙漆黑的小眼打量着四周,看起來很是好奇。
他沒費多少功夫,就來到了秦語蒼所在的囚室。
長岐宮天牢的牢房修建得低于地面,從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秦語蒼半截身子浸在渾濁的污水中,健碩的雙臂和上身纏滿了粗大的精鋼鎖鏈,肌膚表面更是傷痕累累,不少傷口已經惡化,流出黃綠的膿水來。
據巫月婪所述,這幾日秦語蒼大鬧天牢,他們也随之加強了守備,不僅将各種削弱的藥物和術法招呼在了他身上,甚至已經數日沒有送餐食。
聽到腳步聲,秦語蒼擡起頭,露出深深凹陷的兩頰和眼窩,在看清來人是誰後,眼中迸發出激動的神采:
“陛下,您總算……總算願意來見臣了!”
傅含璋靜靜注視着他,嘴唇緊抿。
曾幾何時,他也是深受自己信賴的下屬,共同出生入死,彼此信賴。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有了不該有的私心和計較,加之恃寵而驕,恣意妄為,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語蒼,”
傅含璋低下頭,對上秦語蒼驚喜的視線,“你有什麽要向孤解釋的麽?”
“陛下,臣對您從無二心,縱然臣對藥鼎有私情,卻也從未想過要加害于您。”
秦語蒼哽咽着,從鐵栅欄中伸出,顫巍巍地握住了傅含璋的鞋尖。
“臣之所以将魔妃送往戰場,不過是因為他上一世傷您至深,況且他不知使了什麽妖法,讓您患得患失,難以決斷。任何對您有妨礙之人,臣都會加以鏟除。”
秦語蒼語氣堅決:“縱使您會因此厭憎臣,臣也心甘情願。”
他這一番剖心自白不可謂不真誠,可傅含璋只是微微調開眼光,慘淡地笑了一聲。
“語蒼啊語蒼,”他喟嘆着,神情蒼涼,“你錯了,孤錯了,我們都錯了。”
“這一回死裏逃生,孤才知曉當年的真相,”
他苦笑着,眼底隐隐溢出水光,“原來孤的魔龍丹之所以會及時覺醒,都是那個人的功勞,他為了孤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背了幾百年的罵名……最終也沒有留給孤挽回的機會。”
“你怕是不敢相信吧?”
傅含璋不避不讓地迎着秦語蒼驚疑的目光,“若非親眼所見,孤也不願相信,自己竟能愚蠢到這般地步,至于洛清琰……”
他擡手解開前襟,露出蜜色胸膛上尚未痊愈的猙獰傷疤來:
“天淚城不惜以兩支誅魔箭為代價,意圖奪取孤的性命,卻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洛清琰早已趕在他們之前,将孤和小北帶到了魇魑海畔,要用真火提煉出孤體內的魔龍丹。”
“若非小北耗盡自己的靈力救了孤,孤此刻便不可能完好無損地站在你面前。”
他偏了偏頭,神情諷刺:“如此,你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荒謬了麽?”
前方久久沒有傳來回音,傅含璋低下頭理好衣襟,見秦語蒼默然收回手,身體痙攣似的蜷起。
他高大的身形佝偻下去,神情盈滿了懊悔,驚駭,痛苦與掙紮,甚至不敢再看傅含璋一眼。
是他……
是他親手将魔君兩世的摯愛推入深淵,是他滋長了洛清琰心中的惡念,險些導致魔君殒落。
若非兩百年前魔君的賞識,他或許永遠都是那個魯莽粗笨的熊妖,不會有機會走到人前,號令三軍,征戰四方。
是魔君成就了他,他卻以對方的信任為利刃,深深刺進了那人的胸膛。
“陛下……陛下,臣罪該萬死……”
秦語蒼死死攥住鐵鏈,卻怎麽也攢不足起身的力氣,只能跌坐在污水之中,撕心裂肺地嗚咽起來。
傅含璋立在原地,沉默不語地注視着秦語蒼的崩潰絕望,眼底神采如同死水一潭,再也掀不起半分波瀾。
半個時辰後,他離開了天牢,并且婉拒了血蟾妖王入駐其行宮的邀請,執意返回了殘破不堪的魔君寝殿。
雷火陣毀去了寝殿的大半穹頂和房梁,好在床榻衣櫃等陳設尚算完好。
指間魔氣湧動,将家具表面的灰塵雜物祛除,傅含璋撐開一方結界,籠罩住寝殿範圍,确認外界無法察覺,才脫下外袍,放輕手腳打開了衣櫃。
他肩頭的歸雲雀探出小腦袋,發現櫃中清一色都是素色的雪衣,看起來還和魔君的尺寸不太搭配,小小的眼睛裏泛出了大大的疑惑:
“哥,這些衣服不是你的吧?”
傅含璋點點頭:
“當然不是,這些都是小北平素穿的衣裳,他不愛由魔族侍女清洗,總是自己濯淨了,再收納在這裏。”
他從中取出一件絲質長袍,捧到眼前,近乎貪婪地嗅了嗅隐約透出的松木冷香,随後默念咒訣,縮小了身量。
直到自己的身材相比于長袍顯得嬌小,他才停下術法,張臂穿好長袍,在軟榻上緩緩躺倒。
柔軟的布料包裹着身體,氤氲的冷香萦繞在鼻端,傅含璋閉上眼,仿佛能感受到一雙修長冷白的手,正輕柔摩挲着自己的面龐。
骨節精致,清寒如玉,卻又脆弱如琉璃,一觸即碎。
“小北……師尊……”
他喃喃念着那個名字,長睫上懸着的淚滴滑落,濡濕了枕巾。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嗚嗚最近看到好多讀者在小北中箭的地方棄文了,我看着斷崖式的點擊,眼淚掉下來
咋說,暴君确實是一篇比較揪心的文(自我反思ing),我在自嗨的同時可能忽略了讀者的心理承受能力,給一些小天使帶來了不是那麽好的閱讀體驗TAT希望大家不要怪我呀
但這也算是我個人的一個堅持吧,因為現在很多蘇爽甜,而且基本這麽寫就很可能會火(我的同期作者都這樣),但我也想堅持自己,走一下不一樣的風格(而且我的糖是真的啊,有時間有機會我就發了,真的極其真誠了TAT)
希望大家還能繼續支持我嗚嗚嗚!!!抱住小可愛們就是一個百米沖刺!!!!
ps我好久不寫含璋的病嬌屬性了,這一章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吧hhhh,小北已經在回歸的路上啦,最多兩章就放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