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相遠
意識漸遠,林夜北感覺自己在一片徹骨的冰冷中,不斷地往下墜。
斜刺裏忽然伸出一條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摟住了他的腰。他徒勞地睜大了眼,視野中卻黑暗蔓延,只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
……是誰?
那個人似乎正焦急地呼喚着些什麽,他耳邊卻轟然響作一團,最後一絲神志崩斷如游絲,他身子一軟,徹底昏了過去。
而在他面前不遠處,洛清琰和秦語蒼呆呆望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無渡魔君,神色慘變。
要知道,魔君進階閉關時,旁人未經允許,絕不可守候在附近。
盡管前幾日洛清琰得了魔君的許諾,今日那人卻并沒有召喚他,是他軟磨硬泡了秦語蒼許久,才悄悄地來到了禦虛殿外。
又碰巧遇上了林夜北,這才想着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事發突然,他甚至不知道剛才的對話被聽到了多少,就已經被魔君周身水銀瀉地般的恐怖魔氣吓破了膽。
傅含璋望着懷中人毫無血色的臉,眉宇蹙得更深。
他今日進階十分順利,在最後階段凝練魔氣時,卻忽然感受到了明砂的呼喚。
它取自自己最堅韌的龍筋,加之融入了心頭血,也寄托着他的一絲神識。發出這樣強烈的示警,想必是它的主人出了什麽事。
這才有了他破門而出、險之又險地接住林夜北的一幕。
今日是滿月,他本以為林夜北體內的寒症早已随着無情根的拔出而消散,卻沒想到它依然存在,甚至比以前嚴重得多,轉眼間就讓那人身上覆滿了霜雪。
“孤說過,閉關時不許旁人接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當面抗旨?”他冰冷地掃了洛清琰一眼。
“陛下之前說過,進境時會帶上清琰,清琰這才……”洛清琰吓得聲音發顫,還沒辯解幾句,身旁的秦語蒼就接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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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與藥鼎無關,是臣擔心陛下安危,才自作主張帶他來此,請陛下責罰。”
傅含璋挑了挑眉,鳳眸中怒意更甚:“秦語蒼,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僭越了麽?”
他袍袖一振,平地裏瞬間卷起一陣罡風,将洛秦二人掀飛,狼狽地滾落到階梯下。
“孤的身體自己清楚,犯不着旁人挂心,若當真忠誠固然也好,只不過別用錯了地方。”
他目光森涼,似有深意,随後周身暗紅魔氣一閃,鴉色身影剎那間消失在原地。
不久,當他施展瞬移之術,抱着林夜北回到溫舒窈的藥廬時,正撞見魔醫與左護法對弈的一幕。
自從返回魔域,巫月婪就不時會來拜訪溫舒窈,個中緣由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依稀覺得,對方與蘇同光之間頗有相似之處。見到溫舒窈,自己心裏也能好受些。
兩人在棋局上厮殺正酣,冷不防魔君裹挾着一身霜雪,殺氣騰騰地出現:
“溫舒窈,你快瞧瞧他。”
“這是……”巫月婪望着他将林夜北安置在床上,很快聯想起自己僞裝成女修時,林夜北每逢滿月就會發作的寒症,
“可陛下您不是已經将林公子的修為都毀去了嗎?”
傅含璋輕輕搖頭,他也同樣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林夜北的寒症其實就是極寒靈力在作祟,在拔出無情根後他的金丹随之碎裂,體內的靈力沒了憑依,當然會逐漸散去,也就不會繼續受到寒症的困擾。
可為什麽滿月時依舊發作了?
“你們還不快來搭把手?”溫舒窈的銀針被林夜北皮膚上的霜雪擋住,根本刺不進穴位,語氣頓時不太好,“施針施不進去,我拿什麽救他的命?”
“之前師……蘇同光曾經給過孤這個,”
傅含璋從懷中取出一枚小瓷盒,裏面滿滿地盛着赤炎膏,“這藥膏塗抹在皮膚上能産生高溫,融化霜雪。”
“那陛下您抓緊些,再拖下去,您的小美人可就真成了連氣都喘不出的大冰塊了。”
溫舒窈無奈地搖了搖頭,在被藥膏化去霜雪的穴位處逐一施針,随後握着林夜北的脈象細細感受,很快蹙眉道:
“小美人的脈象不太對勁……他體內怎麽會還有一股流竄的靈力?”
“你說什麽?”傅含璋一怔,“可孤分明已經……”
帳幔外的巫月婪雖然瞧不見具體情況,但聽着兩人的議論也能猜出個大概,他沉吟片刻,遲疑着說道:
“陛下,臣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前世您體內的魔龍丹正是在真龍神丹毀滅後才覺醒,既然點蒼仙尊前世也是那樣的身份,他會不會同您一樣,也擁有兩個丹竅?”
若是沒有丹竅作為基礎,靈力和魔氣根本不可能在體內長期留存。
傅含璋陡然意識到了什麽,驅使着少量魔龍丹的氣息從丹田湧出,緩緩靠近了林夜北。
而與此同時,被銀針壓制下來的極寒靈力又開始細微地震顫。
他注意到林夜北的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急忙收回魔氣,退後幾步拉開了距離。
短短的剎那,已經足夠他感受到極寒靈力傳來的親近情緒——
巫月婪猜得沒錯,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那人除了神魂缺損記憶不全,骨子裏卻從未改變過。
不論是清冷淡漠的性情,還是丹竅內不為人知的隐秘,都一模一樣。
他就是自己苦苦尋找的那個人,從身體到靈魂,一眼就足以刻骨銘心。
盡管這次寒症發作得比以往強烈,好在處理及時,加之傅含璋不計代價地使用了大量名貴藥材,林夜北不久便脫離了危險,沉沉睡去。
傅含璋坐在床邊,手指梳理着林夜北的長發,忽然想起擱在床頭的明砂,心中一動。
林夜北需要靜養,将它繼續用作發簪顯然沒什麽必要,倒不如變成些更加趁手的小玩意……他腦中盤算着,明砂也随着他的心意變化,先是化成了一圈金晃晃的手镯,又迅速縮小,變成了一枚纖細的戒指。
他拈着那枚戒指,姿态珍重地将它套在林夜北細白的無名指上。
往日魔域中清閑無事時,巫月婪總會悄悄前往凡界收羅書籍話本,看到有趣的也會給他瞧上一瞧。那些男.歡.女.愛的情節他記不太清,卻偏偏對其中關于戒指的一段描述印象深刻。
在凡界的西域,戒指是伴侶間忠貞情感的象征,只要為對方戴上,就能與那個人厮守終生,恩愛兩不疑。
而對林夜北……前世的仇恨他放不下,卻也見不得那人生病受苦,滿腔情感無處宣洩,唯有寄托在這虛無缥缈的小圓環上,求得短暫的心安。
“師尊,你是孤一個人的,”他親了親林夜北的唇角,“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準離開孤。”
等到林夜北的狀況基本穩定,傅含璋就帶着他返回了寝殿。侍從早已按照傅魔君的命令布置好了炭火,他卻依舊覺得不夠,索性也脫了外衣上榻,緊緊擁着林夜北取暖。
這一夜林夜北睡得并不安慰,傅含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着他的肩頭,皺眉陷入沉思。
倘若他猜得不錯,讓林夜北飽受困擾的寒症,應該就來源于他體內的另一枚內丹。
可林夜北多年修煉都沒能将它的力量成功融合,反而是在失了無情根之後,才有了幾分松動的跡象。難道它和自己的魔龍丹類似,只有在特殊的情況下才能被激發?
似乎有什麽念想飛快地閃過他的腦海,傅含璋隐約覺得有些熟悉,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他一夜未眠,直到天光大亮,懷中的林夜北身子輕.顫,嘤咛一聲醒了過來。
沒了修為,身體恢複的速度比以往慢了不少,他舒緩了好一陣,才一點點适應眼前的光線,随即發覺傅含璋正緊緊抱着自己,渾身頓時有些僵硬。
“師尊醒了?感覺怎麽樣?”
傅含璋溫熱的氣息拂在臉上,惹得他眼睫顫了顫,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見他抿着唇不說話,傅含璋心頭猶如被螞蟻細細地咬,又是焦躁又是苦澀,微微別開視線:
“昨夜孤沖境閉關,無暇關注殿外發生的事,若是語蒼和清琰有什麽言行失當,還望師尊不要見怪。”
面對他久違的和顏悅色,林夜北卻不敢有絲毫松懈,指尖用力攥緊了被褥,直到關節泛白。
若非自己親眼所見,他怕是也不會相信,傅含璋能決絕到這樣的地步。
不僅欺騙了他的滿腔關愛,還不由分說毀了他的修為,進行從身體到心靈的百般折辱,甚至還将他最重要的本命法寶轉手贈給旁人。
既然已經狠下心摧毀一切,維持眼前這種虛假的平靜又有什麽意義?
“傅含璋,”林夜北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你不必向我解釋這些。”
他虛弱地蜷起身體,固執地、一寸寸地遠離傅含璋的懷抱。
“你為了報仇,已經毀了我的一切,即使你心中還有餘恨難消,我也無力繼續承受……”
“若你心中還念着我是你的師尊,不妨一劍殺了我,”他閉着眼,勾起嘴角,“也好過這樣無止境的折磨,和茍且偷生。”
“你認為,和孤在一起,是對你的折辱?”
傅含璋沉默了很久,再次擡起眼時,鳳眸中已是一片冰冷:“師尊,孤在這裏守了整整一夜,不是為了聽你說這種話的。”
他抓住林夜北的腕子,兇蠻地拽到自己眼前:“孤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哪裏比得上前世你留給我的萬分之一?莫非你以為,這樣就能讓孤忘了那些險死還生、摧心折磨的日日夜夜嗎?”
魔君唇瓣挽起,笑容瑰麗而殘忍:
“師尊,我們之間,永遠也別想扯平。”
作者有話要說:傅含璋:嘿嘿找對了,前世今生的師尊就是我的唯一。
小北:你把我當背鍋俠,還把我的本命法寶送給別人,現在別假惺惺了!
這大概就是思維不在一個頻道上的悲哀吧害~
這裏解釋一下丹竅,也是我的私設之一,就是存放金丹的區域。正常修士肯定只有一個,像小北被毀掉金丹,他原有的丹竅也就毀掉了。但是含璋為什麽會反複強調自己和小北都擁有兩個丹竅呢?這個留待後文解答哦,小小劇透,魔龍丹的覺醒和前世司曦的選擇也是有關系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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