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魔
化龍的過程極為慘烈,少年體內龍丹催生的燭龍火,會将他的五髒六腑徹底灼燒一回,煉就不壞金身。
而其中經歷的痛苦無異于拆筋斷骨,一旦堅持不住,就會前功盡棄。
他抱住林夜北的雙肩,身體顫抖得比他更劇烈,滾燙的肌膚貼上來:
“師尊,你好香。”
清冷的松木香氣浸入鼻端,他繃到極致的神經一剎放松,忍不住湧出淚來:“徒兒不要和你分開……”
他的手指撫弄着那冰藍的羽翼,傳來的觸感甚至比接觸肌膚還要強烈千倍萬倍。林夜北短促地嗚咽了一聲,嘴唇就被一片溫熱裹住。
少年擁着他的後背,身體緊貼的剎那,撕裂般的劇痛蔓延開來,幾乎讓他瞬間暈去。
雪發淩亂地散在林夜北的臉上,因為過于疼痛,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淚水,長睫不停顫抖,如同蝴蝶斷斷續續地抖動着殘翅。
他本能地往後退,少年卻不依不饒地追上來,手指尋找到他的指縫,再強勢地十指相扣。
“師尊……”少年輕喃着,唇瓣蹭着他的臉頰,“你明明可以推開我,卻什麽都沒有做……”
他擡起眼,遮面的墨發滑落:“你的眼裏什麽情緒都有,唯獨沒有厭惡……你也是喜歡昭兒的,對不對?”
林夜北卻忽然停止了思考。
他慌亂地大睜着眼,少年稠麗的面龐近在咫尺,長眉漆黑五官深邃,嘴唇殷紅潤澤,蜜色肌膚泛着細膩的光——
除了眼瞳猩紅,這個人竟然與傅含璋長得一模一樣?!
他急促地喘息,根本無暇留意接下來發生了什麽。星光墜落颠鸾倒鳳,他在極致的痛苦與愉悅的邊緣,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
這道糾纏的夢魇,為何會與傅含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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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場景忽然碎裂,他霍然睜眼,仿佛即将溺亡的人的人終于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林夜北掙紮着撐起身,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尤其是腰後酸軟得厲害。他只是微微動彈,就被劇痛折磨得眼前一黑。
“師尊,您終于醒了!”一條有力的手臂摟住了他的肩,傅含璋明豔的面孔在他眼中放大,笑意燦爛如同朝陽,“太好了,我們成功通過第一試了!”
林夜北卻在瞧見這張臉時心跳如擂鼓,身子發顫,冷汗立刻沁了出來。
“……你別碰我。”
他啞着嗓音推開傅含璋,身體不自覺地往後縮。
那場夢境裏的一切都太過真實,尤其與自己行雲雨之事的那個人,生了一張和傅含璋別無二致的臉……
想到這一點,他胸膛劇烈起伏,忍不住別開了臉。
“師尊?”傅含璋看到他的反應,眸色幽深,語氣卻一脈無辜,“是徒兒哪裏做的不對,惹你生氣了麽?”
“徒兒被卷進夢魇中,身邊黑漆漆的什麽也瞧不見,不久就有一頭巨大的怪獸撲過來,我咬着牙拼命用靈劍砍殺它,才從那恐怖的噩夢中逃出來……”
楚楚可憐的少年委屈地說着,伸出手指捉住了林夜北的衣袖:“徒兒醒來後就一直守在師尊身邊,不敢離開半步……師尊不要生氣好不好?”
林夜北輕輕咬住嘴唇,深呼吸幾次,才勉力平複下慌亂的心緒。
既然他們四人都陷入了蜃靈的夢魇中,自己在夢境中見到的人理當與傅含璋毫無關系,可他為什麽會對自己的徒兒産生那樣難于啓齒的念想?
他越想越是驚慌,腦海中忽然閃過某種可能:
秋風陵曾經告誡過他,無情道威力非凡,卻極難修煉,一旦因為其他因素生出心魔,就很容易造成道心不穩。
輕則影響修煉,重則傷及肺腑。
這樣說來,他在夢魇中見到的“傅含璋”,理當就是自己的心魔無疑了。
“……抱歉,方才夢魇的效力還未散去,”林夜北面色蒼白,輕蹙起眉尖,“為師沒有生你的氣。”
“還有……你方才說,我們通過了第一試?”他環顧四周,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早已不在溯影回廊之內。
他和小徒弟靠坐在一方石壁上,身邊是鮮花盛開的開闊原野,不時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來,空氣中彌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氣,熏人欲醉。
“徒兒是與師伯他們一道醒來的,”傅含璋笑道,“醒來後蜃靈前輩就講我們送到了這裏,讓我們等待其他考生集合,開啓第二試。師伯和無月姐姐去找四師叔他們了,留下我在這裏陪着師尊。”
“原來如此,”林夜北點點頭,扶着石壁站起身,“我們這便去尋大師兄……”
他話還沒說完,就驀然臉色一變,捂住了心口。
心髒下一寸處突然傳來劇烈的痛楚,仿佛有什麽被生生撕裂,他忙用靈力內視,發現靈脈糾集處的那根雪白幼芽,已經悄然裂開了一絲縫隙。
這幼芽是他的無情根,會被修無情道者在心脈之下凝出,随着修士的修為不斷提升,無情根也會随之成長,并逐漸與心脈融合到一處。
然而,一旦因為強烈的情感沖突出現心魔,無情根就會受到影響,可謂是無情道最脆弱的關竅。
而他所經歷的夢魇中心魔過于強大,只是短短的一場夢,就足以讓他的無情根産生裂縫……
又一波疼痛湧上,林夜北喉中湧上甜腥,只來得及勉強捂住口,淋漓的鮮血就沿着指縫淅淅瀝瀝湧出,沾濕了雪白的衣襟。
他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師尊!”傅含璋一把接住他,“這是怎麽了?”
林夜北其實還沒完全失去意識,他原想安慰小徒弟幾句,卻被一聲與夢裏有七八分相似的“師尊”攝住了心神,一口氣沒提上來,徹底昏了過去。
良久沒有得到回應,傅含璋卷起袖口,仔細地拭去林夜北唇角的血跡。
“連無情根都裂開了啊,”他翹起嘴角,溫熱的氣息吹拂在林夜北眼睫上,“看來你還是有幾分在意我的,對不對?”
他的目光落在林夜北冰白通透的面容上,那人軟軟地歪着頭靠在他懷中,呼吸很輕,似乎在昏睡中依舊忍受着疼痛,眉尖緊蹙。
“我不想再等待了,師尊,”他的鼻尖輕輕蹭過蒼白柔軟的唇,“我最多只能忍耐到這次大比結束,而在那之後……”
少年低啞的聲音被風聲淹沒,惹得昏睡中的林夜北眼睫輕.顫。
傅含璋很快抱着他找上了蘇同光,後者為林夜北切了脈,臉色立刻變得十分精彩:“小北他究竟在夢魇中遭遇了什麽,竟然傷及了無情根?”
“師尊他會沒事的吧?”傅含璋紅了眼眶,摩挲着林夜北的手掌。
“暫時沒什麽大礙,只不過……”蘇同光嘆了口氣,“他的無情根有了裂痕,日後須得小心警惕,若是裂痕不斷擴大,或許會功力全失、走火入魔也說不定。”
“多謝師伯,徒兒一定會提醒師尊多加小心的。”
傅含璋點點頭,自然而然地抱着林夜北站起來,“從回廊出來的修士越來越多了,我們還是盡快趕去幻境入口吧。”
蘇同光注視着他的動作,按說林夜北的無情根在心口,背着他行走不利于傷勢恢複,可這樣被人打橫抱在懷中,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沉吟了片刻,抿唇道:“含璋,你似乎長高了些。”
初見時傅含璋分明比林夜北還矮上幾分,此時後者蜷在他懷裏,竟顯得有些嬌小。但傅含璋只是勾了勾唇,曼聲道:
“這個師尊也與我說過,大概是靈力築基帶來的效果吧。”
他說罷便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蘇同光依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再糾結,提步跟上。
南無月、游思渚和聶弋已經在第二試的入口處等待,凡是成功通過溯影回廊試煉的修士,都被集中在這處名為“纭華山”的秘境之中,面前同樣分布着一扇扇尚未開啓的光門。
“小北他怎麽了?”游思渚望着林夜北胸前的大灘血跡,神情微變。
蘇同光附在他耳邊說明了原因,聽得他揚起了劍眉:“竟有此事?”
他與聶弋一道落入溯影回廊,而後者專精陣法,很快發現他們身周存在着大量的空間折疊。
二人靈活避開陷阱,沿着回旋的石臺和光帶迅速下行,不到兩日也成功抵達了終點。
“不知是什麽夢魇能厲害到這般地步,等小北醒來定要問個清楚。”游思渚笑笑,眼底卻泛起擔憂之色。
他身邊的聶弋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些什麽,司和的聲音卻忽然在虛空中響起:
“恭喜在場的一百三十五名修士成功通過第一試,半個時辰後光門便會開啓,引領諸位進入纭華秘境,采集規定的仙品藥草,”
她淡淡道,“所有修士将被分為兩個陣營,以你們手上的靈珠顏色為限,不同陣營之間可以相互搶奪物資,五日之內未能滿足比賽要求者、身死者将被淘汰出局。”
師兄弟三人面面相觑,心中紛紛駭然,這第二試竟然直接允許參賽者私鬥,此類操作當真是聞所未聞。
看來他們要面對的挑戰不只是秘境中的靈獸與陣法,還要提防其他的參試者。
傅含璋抱着林夜北站在一旁,眼神幽深若有所思,懷中的人卻忽然動了動,長睫微顫,睜開了雙眼。
“師尊,你醒了?”他欣喜開口,卻沒有立刻得到回應。林夜北盯着他瞧了一陣,驀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還好……指下傳來的觸感溫熱,還有熟悉的靈力波動,确實是他的小徒弟,而并非心魔的幻象。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眼底飛起薄紅:“抱歉,我只是……想确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