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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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座位後,他前面那兩個女生說得聲音有點大,他不想聽也不行。
——“謝持真寵謝恒呀…”
有嗎?他怎麽不知道?旁邊的女生笑着也激烈地回答上課時的發現。
——“對!謝持叫別人回答問題都是粉筆敲人頭上,叫謝恒卻是敲桌上,而且他那個笑誰看了不迷糊,我看了都想360度原地轉圈送花。”
——“唉!唉!他對其他不聽課的人笑得陰森森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就是個雙标狗。”
謝恒就在後面聽着,好像哥哥是有點寵他,但他哥才不是雙标狗,而是雙标虎,賊兇的那種。
二班下節課就是生物課,謝恒作為生物代課生必須觀摩觀摩謝持的反應。
不過謝持沒有像他一樣,該認真聽課就認真聽課,雷打不動。
上課上到一半,窗外不知道從哪裏飛過來一個蒲公英的種子,他靜下心來讓同學們做課後練習,打算十分鐘後再講。
謝恒将這只種子吹起,那種子飄了一圈在空中,然後安然的落在了他的手心。他走出教室雙手撐着身體在欄杆上,風來了他便張開手,蒲公英自由遠去。
回去的時候他聽見臺下有人在講悄悄話,原來2班也有碎嘴子呀。
可能是看到他回來了,那幾個女生閉嘴不談,改傳小紙條了。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聊什麽,她們都笑場了。
做代課生就是好呀,比如看到昔日的同學在自己課上搞小動作時,他能直接阻止,美名其日好好上課,所以他把傳了半節課的紙條沒收了。
那紙條上的內容也不含蓄,連名字縮寫都懶地用,直接點名道姓。
——“你有沒有覺得謝恒和謝持好般配?他們站一起秀我一臉。”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夫夫相,都得我聖寵,從今起封謝恒為恒妃,謝持為持妃,共住一宮,朕就不打擾他們了,朕要鎖死他們。”
——“你少做點白日夢了,還封妃,你看謝持揍不揍你。”
——“他沒機會揍我,這紙條不傳外人。”
估計寫這些的女生也沒有想到這紙條會被收。
紙條這一版就寫到這,他也沒接着看,只是把紙條裝進褲袋,然後給全班講練習題。
那幾個女生被吓得不敢說話,覺得他很生氣想直接毀掉那張紙條,她們後悔自己沒用縮寫名字,不然也不用像現在這麽心虛。
謝恒感覺他們成了全校人的話題,心裏有點忐忑不安,但也不到讓他生氣的地步,他只是想下課回到自己班再看剩下的內容。他和謝持确實是一家人,但一個上午讓他遇到好幾個議論他們的也着實讓他意外,這群人才是真正的“不是一家不進一家門”。
“持之以恒”CP的事是有些過火了,前幾天何芳就已經知道了,只是還沒找他們談話。這件事謝恒沒辦法阻止,畢竟那确實是真的,沒有借口狡辯,所以他只能想方設法去隐瞞,就像現在這樣假裝生氣,叫那幾個女生起來回答問題。
不過下課後那紙條也沒有機會打開,因為生物課就是上午最後一節,謝持直接把他的書放在他們班講臺上,明目張膽牽着他就走了。
謝恒記得出教室前明明牽的是手掌,出了校門之後就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成了五指相扣,謝恒問他,他也只是扯出一個無辜的笑,心裏卻在暗爽。
今天的複習資料有點多,謝恒肩上的斜挎包鼓鼓的,人都不自覺歪了幾分。旁邊的人看在眼裏,把包從他身上拉下來挎在自己身上,然後塞了根棒棒糖在自己的空包裏挂在謝恒身上。
第一次覺得很放松,包裏終于不是滿滿的壓得人脊梁彎下去的書,只是一個裝着甜蜜的包。
自從那次出院之後,謝持每天都會在他沒意識到的時間裏在他胸口貼上新的創口貼,每次他發現的時候胸前都是一塊新的憧憬,有時候是小熊,但有時又會是個小兔子。
那創口貼後面的心髒似乎真的愈合了,甚至有些發熱。可能是到了1月,冬天在告別,他又一次怦然心動,就像三年前。
晚上的時候何芳又回了老家,謝持就帶着弟弟偷溜去見昔日舊友。地點約在大排檔,到的時候發現他們點了酒,是啤的,度數不高,謝持就沒管他們,只是讓謝恒坐下,他們一起聊着以往的舊事,祝賀他倆考上市一中。
今晚的風竟也不似昨夜那般張揚了,只是依舊有些冷,劃在謝恒臉上,他有了些許醉意。他話不多,只是一味地附和着其他人說的話,靠在他哥的肩膀上想着初中和小學。印象深刻的原來不是校園裏的事,那些他都忘得差不多了,可何芳的謾罵和冷眼依舊熟悉,這些痕跡不可磨滅,卻也不想再回憶,只是又經常想起罷了。
他吃着燒烤突然就落了淚,那些回憶好煩,他又灌了好幾杯酒,想把這些東西壓下去。頭上落下片葉子在他耳邊,他人也不哭了,就靜靜坐着聽他們說話,當自己是個參與者就好。
其他人以為謝恒在懷念以前便也沒有管他。
謝持扯了張紙巾擦去他眼邊的淚,想着他大抵是醉了,覺得他現在的樣子有點像小孩子憂愁的表情。他關心着謝恒為什麽哭,明明同學聚會從不會這樣,他想問些什麽,可他又不敢,怕傷到謝恒的心情又開始自殘。
“要睡覺嗎?”他把肩靠過去。
謝恒搖了搖頭,表示不用,然後輕閉上眼,過了一會兒又睜開,望着頭上的樹,這群人就坐在樹底下暢談。
樹上的路燈亮着,穿過葉子間的縫隙落在他臉上,金光閃閃,眼內多了一抹暖。夜色漆黑,他們靠着抵不過夜色的燈看見彼此,多數人沉浸悅色,可有一個卻因為回憶紅了眼,雖然醉了卻覺得晚風習習。
回去的時候,謝恒手裏緊緊抓着一瓶酒不放,謝持拿他沒辦法,只能連人帶酒拐回了家裏。
沒開燈什麽也看不見,謝持自己都有點半醉不醒,神致不清。迷迷糊糊中幫謝恒脫了鞋子,但卻忘了脫自己的。
他把謝恒捂進被子裏,剛回來的時候刮了一陣大風,吹得他發顫,身上沾滿了小巷裏的花香。
他自己身上的已經聞不到了,又突然想聞的緊,靠着本能睡在謝恒旁邊,貪婪地嗅着他脖子上殘存的花香,不久便睡了過去,身上也沒給自己留被子。
謝恒酒喝得不多,但也确确實實是醉了。不過他醉得很清醒,及時止損才沒喝更多,他并不想睡覺,只是閉上眼後就睜不開了,身體累乏得動彈不得,他就躺,躺在床上兩三個小時。
眼裏的世界空洞虛無,但他就是想哭。他想起了回家時擡頭看到的月亮,其實挺美的,就是沒了太陽不能發光,像他一樣悲哀。
夜正深,他感覺不到自己躺了多久,好像是有半個小時,但風吹進來催促他起床時,發現已經淩晨兩點了。
月色正濃處,莺飛始輪嘯。
謝恒強撐着身體從被子裏爬起,頭發有些亂,他伸手順了順。側頭看到旁邊的謝持除了衣服之外一絲不挂,便扯過被子給他蓋上。
他依然醉着,走起路來磕磕絆絆,撐着牆走到陽臺坐下想吹一會風,又突然覺得缺點什麽,環視四周找那瓶順回來的酒。
桌子上沒有,便起身去冰箱裏找,果然找到了,可那瓶酒冰得很,謝恒卻不自覺抱緊了分分,帶着酒坐在陽臺上發呆。他擰開酒灌了幾口進嘴,差點被嗆到,但也暫時忘記了母親,反倒是想起了幾件陳年舊事。
他不喜歡自己的母親,在初一的時候很多同學都知道。何芳也許是個有上進心的女強人,長得也确實好看,但她不适合當一名母親,她的教育方式就很失敗。
記得初一的時候,他的班主任讓全班人把願望寫在小紙條上交上來,并且附帶原因。謝恒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的願望從始至終都沒改變過。
他想考個離家裏很遠的高中,然後考個更遠的大學,因為他不想整天和何芳擡頭不見低頭見。
班主任找他談話,大致就是說:人不能忘本,兒子就應該孝順母親……
謝恒沒有反駁,只是點點頭應付過去,打心底為班主任有個好母親而高興,但其實也生出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羨慕。不過沒關系,他的爸爸很好,只是不常回家罷了。
高中離家确實很遠,只是這個願望被母親截胡了,現在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還有一個同學也很難忘,姓董,叫什麽忘了。她無意中撞見謝恒在教室裏用拳撞牆,那節課是體育課,董同學是偷溜回來的。
謝恒也不知道說什麽,只是握着流血的雙拳去廁所洗掉血,若無其事地坐回座位上。兩人一言不發,他便以為這事過去了。
可放學之後他又聽到了那人對自己的謾罵,說他是個神經病,說自殘是緊跟潮流,以至于後來那一整個學期都有人在他耳邊叫他神經病,可他又無法反駁。
總之初中時期一點也不美好,他只能多灌幾口酒祭奠“神經病”和“不孝子”這幾個伴随了他三年的标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