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降落
“那什麽……你實在好奇,我讓莎莎去幫你聽一耳。”
莫驚年:“我不好奇,誰好奇了?一點都不。”
老賈:“但你現在真的很像鴕鳥。”
就是埋着頭要看不看又蠢蠢欲動的做賊心虛。
莫驚年霎時挺直了背,擡頭恰好見施苒徑直走過來。
老賈激動得很,一味扯着莫驚年袖子:”她過來了!她過來了!她過來啦!”
“還沒瞎!”
隔了一張桌子,施苒站定,趾高氣昂:“哼。”
老賈偏頭:“她哼你哦。”
莫驚年望着施苒,忽的笑了:“你哼什麽?”
施苒一臉倔強,眼神卻也沒好意思投過來,她說:“其實你人挺好的。”
莫驚年很耐心:“上次誇過了。”
施苒不自然地撥弄了下自己的紅色頭發,悶悶出聲:“剛才說你壞話了,對不起。”
莫驚年含着笑意又蠻是溫柔道:“好吧,我原諒你了。”
施苒難為情得很。莫驚年要真的像網上說的那般劣跡斑斑就好了,可她偏偏對自己,對一個情敵都這麽随和,雙眼回回含着玩味卻不乏友善,進退得宜,越是相處反越叫人欲罷不能。
以至于她都沒辦法怪任何人,她既不能恨黎此眼裏沒有自己,也不能嫉妒莫驚年輕易占據了黎此的心,因為她真的挺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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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苒嘴硬,“哼,你別想讨好我。”
莫驚年:“你沒別的詞兒啦?”
施苒:“哼!”
沒人接話,老賈在一旁觀摩了會兒,再開口問:“你倆——看過柯南沒有?”
施苒:“什麽?”
老賈:“你們知道最近劇場版發生了什麽嗎?”
施苒回過神來,目光猛地投向了卡座上淡定十足撐着下巴的莫驚年,這人今天沒戴眼鏡,雙眸極度漂亮。
她們目光交彙,施苒被這話說得有些口幹舌燥。
而莫驚年淺笑道:“別想占我便宜。”
施苒不自禁咽了咽,她快要瘋了,和莫驚年待得越久,她越無地自容。
幹脆話不再多說,她道了個別便轉身離開。
紅發消失在人群裏,莫驚年隔了一陣才回頭看老賈:“還下嗎?”
“不下了,下不過你。”
棋盤還沒收拾幹淨,黎此已經到了,她很自然在莫驚年身旁坐下。
“回家嗎?”她問。
老賈不幹了:“黎此,現在才幾點?你早退啊!你最近怎麽越活越有老板架子了?這不行啊!”
黎此睨過來一眼,随口回道:“你怎麽知道,前不久入了點股。”
“啊?”
老賈還是難以置信不敢接受:“啊!”連着兩聲。
“我在給你打工啊?”
黎此尤是真摯地點頭。
“靠!”
他定睛一眼,莫驚年還佯裝同情和憐憫在對他搖着頭,他起一身雞皮疙瘩。
黎此沒再管他,轉而再度開口:“走了。”
莫驚年彎着眼角看她,回答:“我不是來等你下班的诶。”你說走就走啊?
黎此也染上笑意,空着的一只手在面前一晃憑空變出了一朵玫瑰。
巴掌大小,紙折的川崎玫瑰橫在中間。
莫驚年明知故問:“什麽意思?”
“收買你。”
黎此再輕聲開口:“走吧。”
莫驚年伸手接過,下一秒這只手便被黎此牽上,後者起身也将她帶離座位。
棋收到一半,紅黑棋子在木質棋盤上散了一片,但現在只剩下一個人管了。
老賈看這兩人的背影,喊出聲:“誰都別管我!老子他媽馬上找個gay談戀愛!”
沒人理他。
黎此又帶她走這條路。
近十一點,還是沒什麽人,偶爾有車過,兩旁商鋪卷簾門放下,除了酒吧剛出來勾肩搭背的醉鬼,行人都不多個。
月亮藏在雲裏,沒有星星,路燈的黃光潑下。
她們像上次一樣牽手,走得好慢。
挺割裂的,上一秒還在人聲鼎沸的酒吧見形形色色放浪形骸的人,這一秒已經握着一個人的手沉在夜闌人靜之中。
騙人的,她就是等黎此下班一起回家的。
莫驚年在首都還住在青年公寓流浪的時候隔壁住了一對情侶,她總是能見每天夜晚他們手挽着手提着水果或夜宵回家來。
他們的恩愛幸福總襯得她孤單又落寞。
莫驚年思緒到此,恰是這個時候,她聽見黎此的聲音。
“有些話想和你說。”
“嗯。”
然後黎此松開了手,拍了拍她的背:“你先走。”
她們都清楚,有些話,面對面反而難說。
莫驚年邁出去幾步,隔個兩三米,後面的人才跟着動作。
黎此套了件薄的黑色長款外套,她雙手插在大衣口袋,一步一步輕慢地走着。
她的眼裏剩下了莫驚年的背影,她看她柔順的黑發落到肩胛骨處,往下束着不盈一握的腰,細長勻稱的腿。
她用了很長時間,将莫驚年的每一處都定格進腦海裏。
這一個瞬間,是失而複得。
五年了……
黎此開頭:“你當初說,你的名字是你爸爸起的。可你好像沒有懂,這個名字的含義。”
她說:“我想,他大概希望你——不必沉醉于驚豔年華。”
——莫驚年。
“我知道你的渴望,明白你的追求,更清楚你的野心。越是失去,你就越要抓住什麽,證明你真的在擁有。”
“有人逼迫你,逼迫你做好一切,逼迫你不止步于此,逼迫你要越站越高。”
“那個人誰都不是,是你自己。”
“時間長到,你已經占據了一個領域,你白手起家開一間公司,長到你踏進大衆的視野……時間長,長到足夠百萬人來愛你。”
“是我,我堆起來的每一個日夜。”
“我就留在了這裏,看你離開,又等你回來。我還是我,住在同一個地方,做同一份工作,每天醒來上班。時針多轉動一圈我就恨,時間讓你手上握着的東西越來越多,卻讓我的念想越來越重,心越來越空。”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走,什麽時候回來。不知道你在哪裏過着怎樣的生活,不知道你……還要不要我。我每天這麽反複煎熬。”
“時間改變了你,讓你擁有了你要得到的一切,卻改變不了我,它讓我失去,又一直失去。”
“你要為了他們,往前走。卻從來沒有回頭,為了我。”
“得到的一切,你握住的,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
“真的有那麽重要?值得你去耗費這麽多心神,值得你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承受那些莫須有的罪名?”
“我不是商人,你才是。你的利弊權衡幫你做出了選擇。”
“可你要守住它們,就要不斷不斷地往前。你要用盡一切堆砌一座随時會倒塌的樓。”
“人很容易迷失。”
“你很急迫,從來都是。”
“可你有沒有問過,這些,到底是不是你想要的。”
“莫驚年,在實現那些野心抱負之前,你能不能——先找到你自己。”
“找到你的心,找到你真正要的。”
“你出現,又離開,再回來。而我一直在這裏。”
“想教你愛,想教你被愛。想讓你慢下來。”
“如果你還找不回來,要不要停下,先抱抱我?”
話音落,人都停下了腳步。
所有的一切都安靜了。
莫驚年要飛。
黎此說,讓她降落。
間隔兩三米,路燈下,黎此雙目似水凝視她的背影。
晚風拂亂彼此的發。
沉寂的空氣好像在說要塵埃落定。
——要不要停下,先抱抱我?
莫驚年轉身。
隔着的距離在磅礴的心跳中消逝。
她擁住了黎此。
要降落。
重生,好痛。
言語埋在血肉裏,說出來又無比蒼白。
黎此雙手從口袋裏伸出,攀上莫驚年削瘦的背脊。
年歲被體溫絞碎。
你終于回來。
她用盡全力抱緊莫驚年,雙眼輕合,淚便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