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流年
來首都的第三年,莫驚年終于做好了全部準備建立了自己的個人賬號。
她為了這個賬號殚精竭慮了整整兩年,她學這方面的知識,提升自己的審美,了解整個行業。
她交付了兩年存下的一切,幸運的是,也收獲了回饋。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
她和秦久纭做了朋友,彼此攙扶着闖蕩娛樂圈。
她們東奔西走,兩個人一個相機拍了無數個爆款鏡頭。
她一天睡兩三個小時,開大夜,通宵剪輯。應酬的時候山珍海味入口,在家趕工連着幾個月餐餐吃泡面。也沒人管她,于是胃越來越不好,身子骨越來越弱,明明二十出頭,風一吹就要倒。
談的第一場合作被歧視,對方看她一眼就果斷跑路。
她沒有辦法,默認冒領了首都大學學生的身份。
談的第二場合作被勸酒,她推脫無果,最後失敗告終。
她獲得了第一個獎,在傳媒界名聲鵲起。
也是那晚她在晚會上用命演一場戲。
似水、流年。
那些場景走馬觀花而過,而莫驚年對這一年記的最深的,是她日夜飙升的粉絲數。
說來她這個人也挺薄涼的,十八歲之後,她對這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信任。
莫驚年變得誰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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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每天對着屏幕裏那些天花亂墜的誇獎,那些由衷的驚嘆歡呼,那些從未見過面卻把她當指路明燈的人只一笑置之。
她總感覺人會走茶會涼,人今天說喜歡明天也就算了。
打字很簡單的,你動動鼠标鍵盤發幾個表情說幾段話,說我的足夠特別,說你的真心喜愛。可我有什麽理由信你就非我不可然後對你掏心掏肺?
時間長短,該走走,該散散。
因為她自己都覺得,她這個人沒有什麽好值得被人放在心上的,不然怎麽曾經她在意的人都要丢掉她。
她的努力是引江河進來,造一片湖。
她該看淡的,是滄海桑田,有一天,這片湖要幹枯,也不要緊的吧。
不要緊的吧……
來首都的第四年。
路銘和岑梅找上門來。
包廂,他們還舍得找了個包廂。
莫驚年靜靜坐着,面無表情看坐在對面的他們要出什麽花樣。
她已經整整四年沒有見過這對母子了。
而後,他們一開口,就是要錢。
又是車禍,還是車禍。
路崇山開着用莫驚年父親的錢買的車酒駕撞到了人,現在受害人躺在醫院裏性命垂危,家屬開口十五萬私了。
然後岑梅求她:“驚年,我知道當初一定是有誤會,媽媽給你道歉。但是現在人在醫院裏,你路叔分分鐘會坐牢的啊!”
莫驚年樂了:“你們想得挺美啊,我看起來很逆來順受?”
像個聖母?
“這十五萬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但它能救你路叔的命啊!你也不想他坐牢吧?”
莫驚年輕聳了聳肩:“我想啊,他坐牢最好不過了,我還等着看呢。”
岑梅在她面前聲淚俱下:“他好歹養了你這麽多年,你長大了,離家出走,我們也沒說讓你贍養我們,現在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你的。”
莫驚年不為所動,甚至嗤了一聲:“這點錢,對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麽,但不好意思,我就算是拿大街上去灑都不會給到你們手裏。”
“他好歹算是你爸啊……”
這家人,真好笑。
當初路銘設計她事後要她原諒的時候他們一口一個你弟。
現在路崇山要坐牢了,管她拿錢的時候又一口一個你爸。
“我爸早死了!他哪位啊?”
“好,你就算不認他,就算是一個認識十幾年的普通人你明明可以救他的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呢?”
“那又怎樣?他死了都不關我事。他不是普通人,他跟我有仇啊。”
“行,這錢算咱家欠你的。你先拿出來應急,之後我們連本帶利還給你。”
“你們,本來就欠我的。我爸的賠償金也不止十五萬了。你們這家人,拿了我爸的錢,養我天經地義。”
莫驚年神色淡淡視線從岑梅掃到了路銘:“再說,我憑什麽信你們。大家什麽人都心知肚明,何必說這種話來框我?”
岑梅很是卑躬屈膝:“你要媽跪下來求你啊?”
莫驚年笑着搖頭:“沒有用的。你們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要死要活,都不關我的事。”
“驚年,你當是行行好……”
“沒話說的話,就盡快回南海,再讓我看到你們出現在我的劇組,我會報警。”
莫驚年準備起身。
然後她看見了從一開始就不發一言的路銘有所動作
她壓抑不住厭惡,再端詳他什麽路數。于是便見對方桌子底下的手放上來,握着的一部手機裏是錄音界面。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驚年第一時間爆發一陣笑。
下三濫。
這人小的時候能幹得出下藥這種事,現在搞這些陰詭手段自然不在話下。
莫驚年當是開了眼了,只覺得好笑。
看反應,那些哀求是臺詞,落下的淚是道具,岑梅是演員,她是甕中的鼈。
這場戲演完,路銘開始提條件:“二十萬,買這段錄音。”
莫驚年:“中間商?你還賺差價呢。”
“別廢話。二十萬對你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可這條錄音至關重要。這種負面消息,看看能讓你掉多少粉。”路銘變聲了,音色變得低沉,話一樣惡毒。
這次不出聲的換岑梅了。
分工合理,一個負責演戲,一個負責談判。
莫驚年笑意未散,然後說:“敲詐犯法的知道嗎?”
“那就比一比,你現在報警,我發到網上去,看看是我進去,還是你先身敗名裂。”
“你盡管試試好了。就這條錄音能威脅到我?這幾句話發出去,如果明天我就沉了——”
莫驚年不緊不慢吐出一句:“我認好吧。”
沒話好說,她沒再管他們,推門出去。
人是不會變的。
這便是人心,這便是善惡。
第五年。
她陸續和一些舊人恢複了聯系,比如唐玦鐘應顏老賈他們。
大家都是人精,問過一遍她的這五年,能看出她明顯的抵觸就沒再探聽。
然後她和唐玦這個半溫不火的導演一起開了間公司
辦公室選址的時候,唐玦問她:“你要回來嗎?”
“我該回南海了。”那天她在家裏,坐在秦久纭的對面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回去?這麽突然?”秦久纭知道她是南海人,卻沒聽說過她和南海還有什麽羁絆,還一直覺得她會在首都待下去。
“也沒有很突然吧,算起來四年也過了,我就沒有理由再呆在這兒了。”這件爛事終于算掩過去了。
秦久纭是唯一知道她沒上大學這件事的人,但也只知道這些了,她一直很想弄明白當初在南海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于這個人變得無親無故流落來首都。
“你一定要走?”
“嗯。”
“南海有什麽特別的嗎?”
莫驚年沉默片刻,想了會兒才回:“沒有。”
“那我不明白,南海和首都有什麽區別?你都在這兒呆了這麽久了,為什麽不留下來?”
莫驚年的回答:“我從來都不喜歡首都,一點都不。”
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她就喘不過來氣。
她判了自己流放來這裏這麽多年。到今天,終于——刑滿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