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收到請回複
書房,莫驚年工作的時候不愛開燈,整個房間都沉下了黑暗,三個顯示屏只開了一個。
她食指滑着鼠标滾輪,面無表情看屏幕上一條一條粉絲私信。
有時候會像開了彈幕似的自言自語:“我才幾歲?你就叫我姐?”
“視覺傳播,考研考了五次……就不要再考了吧……”然後她敲鍵盤回:【加油!相信自己,堅持就一定能勝利!】
“嘶——這麽醜的東西你都拍得出來,怎麽可能有公司招你啊?該說不說,審美這玩意兒就是天生的啊。建議趁早轉行。”
她回:【可以不用這麽着急,你現在該做的是多看書多了解多實踐,提升自己再找工作,畢竟這行是有門檻的。】
“快畢業,暗戀不敢表白……”她頓一頓,輕眨了眨眼。
【別留遺憾。】
莫驚年這人,自己藐視雞湯,轉身又很娴熟用雞湯灌溉世界。
手機響,她接起來。
對面一把女聲:“莫總,都準備好了,您看什麽時候發?”
莫驚年點了支煙,沒說話,
煙霧缭繞,面前屏幕刺眼白光撲到她臉上,這塊黑色的數碼板子神奇得像大雄的抽屜,這一端是莫驚年的世界,那一端是數以萬計個千奇百怪的世界。那裏面有無數人在和她說話,傾訴、吐槽、困惑、誇贊,她有時候是一個符號,有時候是一個朋友,有時候是一盞燈。
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愛都一團亂麻還要教別人怎麽生活怎麽去愛。自己的心裏一潭死水還要鼓舞別人樂觀積極擁抱太陽。
多少有點諷刺。
“莫總?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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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年停了滑滾輪的手,仰在了椅背上。末了,她下定決心:“不發了,随他便吧。”
對面有些亂:“這……這,按照我們之前商讨的,這是主動權的問題,現在不發,到時候的風向會截然不同,您不再考慮一下嗎?”
“啊……”她當然知道,莫驚年嘆一聲氣,呼出一口白煙:“到那時候再說吧,反正……”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想反正出什麽,最後将這句話生生掐斷。她改口和對面說:“反正就這樣,辛苦。”
電話挂斷,屏幕還亮着。莫驚年擡手取下眼鏡擱在桌面上,手垂下一旁,煙灰落到地上,她略感無力閉上雙眼。
她有私心,還在抱僥幸心理,想能拖多久是多久。
莫驚年幾乎沒有閑情雅致到外面客廳連着的陽臺。
這幾個平米還保留着最初她搬進來前的樣子,空空蕩蕩,花草盆栽沒有,桌子椅子沒有,死氣沉沉。
巧了,隔壁陽臺也這幅死模樣,除了那裏面有一張黑色靠背椅子,也單單只有一張椅子。
這張椅子,對着莫驚年的方向,孤零零在這裏,沉默卻好像時刻都在問候她。
開了燈,那邊客廳的暖黃色燈光罩在瓷磚陽臺地面。
慚愧,她到現在都不知道黎此的家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只隐約見裏面鋪着的木紋地板,視野裏再多都沒有了。
思緒很亂,高樓的風吹過來,莫驚年握着手機在手裏轉。
然後,來電顯示。
最近電話一通接一通,可惜,都不是她要聽到的聲音。
“喂,說。”她将手機舉到耳邊。
“成了。”遠在劇組的唐玦。
“談好了?”
“是。”
“替我說聲恭喜吧。”
“你們吵架了?”唐玦這麽問。
莫驚年第一反應是蠻神奇的:“這你都知道?”
“不然你為什麽不自己去恭喜?人好歹第一部女主角。”
“哦……”莫驚年恍然大悟,再哦了一聲才接着:“原來你說久纭啊?”
唐玦失語:“不然呢?”
莫驚年的視線飄到對面陽臺,見地面黃色的光中藏了幾縷長發的影子。
然後她說:“不好意思,最近和太多人吵架了,有點分不清。”
唐玦:“黎此啊?要不咱也別聊了吧,等會兒你就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莫驚年嘆一聲:“唐玦吶……我這人是挺糟的。”
唐玦被對方忽如其來的憂愁吓得一愣一愣的:“等下啊,你冷靜。我不是那個意思。”
莫驚年沒理她,自顧自說道:“你那天和我說久纭的事情,後來我們的确吵了一架,以至于我現在要跟她說一聲恭喜都要兜來轉去。”
“你們攤牌啦?”
莫驚年仍是沒搭理,她說的是:“我和黎此也吵了一架——”
月光落在身上,睫毛垂墜,她握着電話,看地面上輕輕搖曳的發絲,光将這縷發拉長了幾倍,它一下一下輕點輕撓。
莫驚年說:“所以她現在寧願躲在一旁偷聽我講電話,都不願走出來見我。”
唐玦懂了,“哦,我該挂了是吧?”
懂得很徹底。
“是。”她輕聲答了唐玦。
“行,小莫同志,我與你同在。”
嘟嘟嘟的聲音響起之後,莫驚年接着不疾不徐道:“那天……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接她的話,然後順理成章将自己的火撒在別人身上。”
有人送了她一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的炸彈,引線有關過去,莫驚年向來痛恨提及此,在那一天情緒被推到了頂峰。
黎此說出口第一句話,她便開始焚燒。
莫驚年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知道,火太大,她們抱在一起燒成了灰燼。
“我為我說過的那些話道歉,所有。”她說。
莫驚年停了很久。陽臺一陣風,吹散她的話,打亂她的發,驚擾她的心跳。
外面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鬧市繁華的夜景,莫驚年伫立在這裏眼裏只剩一片灰黃。
然後,她等來了手中的電話開始響。
接聽,下一秒。
“對不起。”她鄭重其事道。
沒有聲音,黎此仍舊不願開口。
沒關系,莫驚年同手裏若有若無的電流聲通話。
“我沒有故意要你等,從前是現在是。”
“不管你信不信,我那幾天很忙,有一個很重要的競标,我和帶過去的人都争分奪秒在酒店裏開會對明細。你既沒有主動來找我,手上的事情忙完之前,我也不想太草率給你發消息。畢竟,出發的前一夜,我們也沒有談得很明朗。”
“你說的當初,也沒有。那時候不找你,原因很簡單,我就是在複習。因為我真的……很想考上南海大學。”
沒有聲音,仍舊。
“黎此,我那時候發了瘋才會對你說那些話,現在想了想,應該會有更委婉的方式。”
來拒絕你。
“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任何人談情說愛。”
無論是誰。
“我還有很多麻煩沒有解決,心裏頭還堆着很多事情要去處理。”
我還日夜提心吊膽寝食難安。
“這是我的問題,和你沒有關系。”
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怎樣的情形,又何苦再将你也攪進來。
手機裏有一陣掩蓋不住的呼氣。
除此之外,再無聲響。
所有的解釋都已經攤開在這裏,莫驚年等了很久,她最後的攻勢——
“那個,周末有一場電影,我有份參與,我們……一起去看吧。”
夜和心跳。
等待很難熬,從來都是。
半分鐘之後,她再度開口:“收到請回複。”
有兩個聲音響起,在這在那,手機裏的略慢一些,藏在客廳裏的要小聲一些。
黎此低聲回答:“再說。”
影子随着嘟嘟嘟的聲音消失不見,地面的光純粹得耀眼。
莫驚年把手機放下來,看了眼通話記錄。
良久,她輕笑一聲,語氣悠長重複一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