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4.2.3
悟醒塵和如意齋從帳篷裏走了出來,往監牢去,不知是誰在監牢前生了堆篝火,火勢很旺,木柴燒得噼裏啪啦響,火星飛濺。火光照着牢裏的每一個人,每一道影子,沒有留給黑暗一絲可趁之隙。
悟醒塵看了看,數了數,問道:“裏面是四個人,是嗎?”
如意齋說:“一個一個喊出來問吧。”
悟醒塵點了點頭,卻沒動,如意齋拍了下他:“你愣着幹什麽,開門啊?”
悟醒塵反倒奇怪了:“這是白方的監牢啊,要開也是你開吧?”
如意齋一瞥他的褲腰:“你不是有槍嗎?”
悟醒塵摸着槍托,奇怪地打量如意齋:“你不是白方調查官嗎?你的手環應該……”
如意齋朝他伸出胳膊,搖晃手腕。他的手腕上沒有手環,一如既往。悟醒塵更奇怪了,揣測着說:“要是我這種情況,手環在145身上,還是677告訴我的,是有可能,不過你是司令部派來的調查官,不可能沒有……”
如意齋聽得不耐煩了,大翻白眼,拔了悟醒塵腰間的左輪,對着監牢的門鎖開了兩槍。子彈彈開了,打在677腳邊,他往邊上跳開。如意齋又用槍托去敲打門鎖,敲了兩下,吃痛地皺起了眉,換了左手拿槍,甩了甩發紅的右手,一臉不悅。那監牢的門鎖完好無損。悟醒塵想了想,拉開了如意齋,說:“你等等。”
言罷,他跑進了那頂單人帳篷,拆了少尉的手環,拿到監牢門鎖前掃描,門鎖亮了下,空中浮現出一行字:手環信息有誤,進入手動操作流程。
一個數字密碼輸入鍵盤出現在了悟醒塵眼前。如意齋湊過來看,小聲問:“幾次機會?”
悟醒塵搖了搖頭,說:“不知道。”他輸了一串數字,303006081045。
密碼正确。
如意齋笑出來,拱了拱悟醒塵:“挺行的嘛,士兵465。”
悟醒塵不太好意思了,垂下眼睛,低着聲音說:“這是日記裏提到的少尉和他的長期伴侶,也就是他那張畫像上的女人第一次遇見的日期和時間。”
他還道:“你還是可以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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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接他的話茬,他一看,如意齋開了監牢的門,一只腳已經踏了進去,用槍指着裏面的四個人,沖一個綠眼睛的人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先出來,說着:“其他人最好誰都不要亂動。”
監牢裏的四個人互相看了看,幾乎是同時把目光對準了如意齋,悟醒塵沒來由地一怵,暗道不妙,沖進去就要把如意齋抓出來,他才動作,只見眼前一道黑影一閃而過,悟醒塵喊道:“小心!”
他飛身到了如意齋身前,将他護住。
砰。
一聲槍響,悟醒塵左肩一痛,但仍擋在如意齋身前。如意齋手裏的槍不見了,人坐在了地上,他抓着悟醒塵的衣領,往他身後張望。悟醒塵一把抓住的胳膊,道:“還不快走!”
[旁白:他是魔鬼,我就為他着魔,他是敵方的高級軍官,我就束手就擒。我想我願意為他獻出生命。]
如意齋掙開了悟醒塵的手,推開了他,視線鎖在他身後。
砰砰,砰砰。
接連四聲槍響,悟醒塵也往身後看,監牢裏的四個人倒下了兩個,一個男人手持左輪,槍口還在冒煙,另外一個人——一個黑眼睛的男人走向他,把他和如意齋拉開了,男人彎下腰,一把抓住如意齋的長頭發,在手上纏了好幾圈,拽得緊緊地,如意齋不得不仰起了脖子看着他。黑眼睛男人問他:“你到底是什麽人?”
悟醒塵慌忙往如意齋那兒爬去,喊着:“別亂來,他……他是高級軍官,可以當人質威脅白方!可以交換戰俘!”
黑眼睛男人踹開他,斜睨了他一眼,啐了口:“你怎麽不說還能當口糧?還能拿來幹?”
如意齋說:“我是白方的調查官。”
悟醒塵着急地看着綠眼睛男人,又看黑眼睛男人,語速飛快:“大家都是黑方的人對吧,你們的任務是什麽?我的任務是去刺殺白方總司令!我需要一個高級官員接近他!留他一條命,幫戰友完成一個任務吧!看在都是同一陣營的份上!”
黑眼睛男人一看他,又一看那綠眼睛的男人,兩人同時爆發出一串大笑。悟醒塵又道:“要是你們餓壞了,車裏……車上……”他指着營地外,“車就停在離這裏六百米外的地方,都是吃的!我帶你們去!”
綠眼睛男人還在笑,邊笑邊走到了悟醒塵身旁。綠眼睛的男人一腳踢在悟醒塵左肩,悟醒塵癱倒在地,痛得直抽氣。
[抽氣聲]
綠眼睛男人看着悟醒塵,踩着他的肩膀,說道:“白方的調查官三天前就到了,為了調查案件,他隐姓埋名,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加入了23號營,目睹了所謂死人爬出墳墓的神秘事件,營地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做好了逃離的準備,是不是很諷刺,你知道諷刺是什麽意思吧?現代社會還會灌輸這個詞嗎?唔……值得懷疑……”綠眼睛轉了轉眼珠,繼續說,“殺人如麻的士兵們害怕鬼魂。不過也很合理,畢竟鬼魂沒法殺死,畢竟他們對人,”綠眼睛彎下腰,槍眼抵着悟醒塵的脖子,“對血管,”槍眼不斷向下,槍眼對準了悟醒塵的左胸口,“對心髒的位置了如指掌,對鬼魂一無所知。害怕未知也是返祖的征兆,你知道嗎?”
悟醒塵一言不發,只是呼哧呼哧呼吸着,疼痛從他的肩膀蔓延到了他整條手臂。他瞥了眼如意齋,又看了眼綠眼睛手裏的槍。
[旁白:這個綠眼睛的男人體格比我健壯,想來格鬥經驗也比我豐富,我能從他手裏奪走手槍嗎?我的勝算有多少?]
悟醒塵聽了677的一席話,躺在地上直喘粗氣。黑眼睛在不遠處大笑,綠眼睛眼直起了腰,嗤笑了聲:“有的人離開了,有的人主動把自己關進監牢,以躲避所謂的白幽靈。”
“調查官想,這間便攜式監牢離臨時挖掘出來的,掩埋屍體的土坑很近,那些人又都是莫名其妙地從土坑裏被人挖出來的,那為什麽不住進監牢監視土坑呢?說不定能有所發現。”
黑眼睛聽到這兒,吹了聲唿哨,道:“早覺得你不簡單,原來你是調查官啊!”
悟醒塵道:“你們都是白方的人?一個是調查官,一個是為了躲白幽靈?”他望向監牢裏倒下的兩個人:“那他們……”
“哦,他們已經決定投奔白方了。”調查官說。
“那你還殺了他們??”悟醒塵掙紮着想坐起來,又被調查官踹翻在地。
調查官道:“就是因為有他們這樣的人,戰争才永遠無法結束。”他示意黑眼睛:“去少尉床底下看看,鏟子一定在那裏。”
“那他呢?”黑眼睛指着如意齋。調查官說:“他不會反抗的。”
黑眼睛又看677,調查官說:“比起反抗,這個記錄員更想完成他的神秘主義大作,況且這裏也需要一個記錄員來記錄調查的情況。”
677朝調查官敬了個禮,悟醒塵無奈地嘆了聲,調查官笑着看他,說道:“至于你,你滿腦子仁義道德,充滿獻身精神,因而脆弱膽怯,不堪一擊,加上只是一條胳膊不能用,還是能派上點用場的。”
悟醒塵問道:“調查還在繼續?”
調查官道:“調查當然還在繼續。”
黑眼睛走開了,調查官說:“再拿兩個頭盔過來。”
黑眼睛問道:“幹嗎用?”
調查官指指如意齋和悟醒塵:“讓他們一塊兒挖。”
黑眼睛笑嘻嘻地應下。調查官提着悟醒塵的衣領把他拖到了監牢邊,讓他靠着欄杆坐着,踢了踢他的右手:“這只手還有力氣吧?”
悟醒塵點了點頭,調查官也點頭,微笑:“新人類的身體條件太優越了,或許這就是成為新人類的所有意義。”
如意齋問了句:“你要挖什麽?”
調查官沒回答,只是看着677,說:“你認真記錄。”
悟醒塵的左肩更痛了,他只能偏過一個很小的角度用餘光不停和677使眼色。
[旁白:我試圖用眼神說服我的戰友一塊兒制服這個調查官,眼下我們有三個人,他一個人,盡管他手上有槍,但是我相信我們能制服他。]
悟醒塵出了一後背的冷汗。如意齋笑出了聲音:“別把我算在內啊,我怕死,投降。”
他揮舞白色的衣袖。
那調查官也笑,什麽也沒說。悟醒塵嘟囔着抱怨:“不要給我配一些完全不代表我想法的心理戲!”
[旁白:我生氣,還試圖用謊言掩蓋我的真實想法。這一系列舉動前所未有,這一系列感覺前所未有。我的左肩還在流血,如果不加以治療,我會在半小時後死去。我的體溫正在逐漸下降,但是我卻感覺一股熱血上湧。我感覺我活着。在最最近死亡的時刻,我感覺到生命。]
悟醒塵罵罵咧咧:“夠了!”
這時,黑眼睛拿着一把鏟子和兩個頭盔回來了。他把頭盔給了調查官,調查官說:“開始吧。”
黑眼睛抗着鏟子在監牢附近找了找,一鏟子鏟進了一處明顯有掩埋痕跡的地面。
調查官把兩只頭盔分別扔給如意齋和悟醒塵,如意齋二話不說拿起頭盔就去幫黑眼睛挖土。悟醒塵問調查官:“我的傷口可以包紮一下嗎?包紮之後,工作效率會變高。”
調查官颔首同意,從篝火堆裏挑出一根一頭燒着的木柴,走到悟醒塵面前,拉開他的外套,用火封烤住了他的傷口。
[抽氣聲]
悟醒塵腦門上全是汗,他的左手軟綿綿地靠在他身邊,皮肉燒焦的氣味刺激得他咳嗽了起來。調查官抓起他,把他推到了黑眼睛邊上。黑眼睛和如意齋已經挖出一層淺坑了,黑眼睛揮汗如雨,一看調查官,犯起了嘀咕:“他媽的,下面真的有地道能通到外面吧?”
調查官說:“你不是也看到了嗎?夜裏那個從坑裏出來的原始人。”
悟醒塵坐在地上:“原始人?”
[旁白:我懷疑我聽錯了,原始人,他指的是舊人類嗎,所有舊人類難道不是都在地球大撤離的時候離開了地球嗎?]
調查官說道:“很久很久以前,墨西哥人的祖先阿茲特克人每年都會舉行一場血祭,血祭的重頭戲是一場武藝對決,對決的雙方派出自己最勇猛的戰士厮殺,獲得這場對決勝利的一方,他們那獲勝的戰士們将會獲得成為神明祭品這一至高無上的獎勵。”
紅紅的火光映在調查官的臉上,他的面龐呈現出金屬的質感。他的眼睛還是那麽綠,那麽剔透,像兩顆冰冷的玉石。
悟醒塵抓着頭盔,道:“勝利的人會去死?勝利難道不是意味着生存嗎?基因改造的勝利,适應性的勝利……”
調查官說:“只有勝利的人才有資格接近神,誰要飲失敗者的血?誰要收留敗者的靈魂?
“很久很久之後,阿茲特克的文明還在美洲大陸秘密地流傳,一群因為常年隐居地下而躲避了所有人為的災難,所有自然的災害的阿茲特克人成為了在深夜出沒的鬼魅。
“人們在他們的頭頂挖掘墳墓,把屍體,把廢棄的物品自作主張地扔進他們的生活裏,他們不需要這些屍體,不需要那些垃圾,他們把這些東西還給人們。”
調查官用槍管敲了敲悟醒塵的手背:“故事聽完了,能開始幹活了嗎?”
悟醒塵看着土坑:“現在,他們就在我們下面嗎?”
調查官聳了聳肩:“你挖挖看不就知道了?”
悟醒塵最後看了調查官一眼。月亮出來了,缺了一個口子,不過月光還是明亮皎潔的,月亮就落在調查官的身後。調查官的綠眼睛黯淡了,眼眶裏好像燃起了火焰。他張開嘴,發出咔,咔的聲音。
他說:“或者,可以召喚他們,像少尉做得一樣。”
[類似鳥鳴的聲音]
悟醒塵轉了過去,黑眼睛男人和如意齋還在挖坑,黑眼睛幹得賣力,如意齋比他更賣力,他跪在了地上不停用頭盔往外刨土,毫無怨言,聚精會神,似乎任何故事都不會讓他意外,似乎除了地下的原始人,再沒其他人能引起他的關注了。
悟醒塵的左肩抽痛了下,他抓着頭盔也開始刨土。
[旁白:我聞到傷口的血腥味,好像只有我一個人能聞到,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受了傷。月亮出來了,缺了個口子,滿月夜過去了,因此殘月屬于自然現象,可是我看到殘缺的月亮卻忽然忿忿不平,忽然難過。為什麽月亮會圓缺,為什麽他對我的付出無動于衷?]
悟醒塵用力往外刨出一頭盔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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