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婚期/籌備
這日下午,仆役走進外書房, 對賀顏說有人找她。
賀顏見仆役笑呵呵的, 便知是誰,向陸休道:“先生, 我……”
陸休看也不看她,将話接過去:“滾吧。”
大家都笑起來。
賀顏出門後才問仆役:“在何處?”
仆役笑答:“請去您住處了。”
賀顏取出一塊碎銀子, 飛快地塞給仆役,快步回到住處。
大小也是陸休的副手, 她如今的住處像模像樣的, 是個雅致的小四合院。進到門裏, 就見蔣雲初負手站在廳堂,望着北牆上的山水畫。
“蔣雲初?”賀顏走到他面前。
“沒大沒小的。”他微笑, 對着字畫揚了揚下巴,“跟先生讨來的?”
“嗯, ”賀顏點頭, “他前幾日起了作畫的興致, 我在一旁服侍筆墨, 等他畫完了,就順回來了。先挂些日子, 過一陣送回家裏。”
“先生的畫,千金難求。”
“就是啊,可他自己并不覺得好,畫完總是挑毛病,恨不得當下撕掉。”賀顏攜了他的手, 轉到次間落座。
蔣雲初莞爾,随後端詳着她,一本正經地問:“小氣包子,你有多久沒去找過我了?”
賀顏想一想,真有很久沒去找過他了,也沒主動張羅着相見,“你來看我也一樣的。”他每隔幾日便會來看看她。
蔣雲初把她帶到懷裏,“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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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啊。”賀顏的笑甜甜的,“沒什麽好擔心的,就只等你來。”
蔣雲初心裏熨帖得很,吻了吻她眉心,“乖。禮部給我們選好了三個吉日,都在明年二月、三月,在等你家裏的回話。”
“那麽早啊?”
蔣雲初擡手,鉗住她挺秀的鼻梁,“這叫什麽話?”
賀顏笑着別轉臉,面頰蹭了蹭他肩頭,“有恃無恐了啊。”确然明白他的心意,再也不用顧忌誰觊觎他,便心安,便愈發珍惜與先生、親友的情分。
蔣雲初勾過她索吻,不輕不重地咬了她幾口,擾得她顫巍巍、氣喘籲籲才罷休。
“壞。”賀顏勾着他頸子,低聲數落。
“這恃寵生嬌的架勢,我怎麽這麽喜歡呢?”他說。
她無聲地笑,“吉日是你選的吧?”
“嗯,”蔣雲初唇角微揚,“等不了了,得早點兒把你娶回家。”
這是心裏話。在賀夫人示警之前,他以為賀家是她最安全的避風港,經了種種是非,想法自是早已改變。
“我怎麽都好說,只是不舍得離開書院。”
“成婚後還回來。”蔣雲初微笑,“只怕先生不收你。”
“他敢,不收我,我就跟他犯渾。”
蔣雲初哈哈地笑,點了點她的唇,“行啊,那種事我在行,陪着你。”
賀顏的明眸成了彎月形,笑得像只心滿意足的貓咪,“你怎麽這麽好啊?”
“也只有你這樣想。”蔣雲初眼中笑意更濃,說了一陣子話,他老大不情願地松開她,“我得走了,還有事。”
“這就走?還想給你做飯吃呢。最近程先生拎着我和書窈、蓮嬌下廚,學到了不少。”
“下廚做什麽?”蔣雲初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往後不準學了。”
賀顏好一陣笑。
“給你和先生帶了些東西,從莫坤、阿洛手裏淘換來的,晚一些,知味齋的人給你們送過來。”
賀顏點頭。
蔣雲初撫了撫她面頰,“送我去見先生。”
“好。”
蔣雲初去見過陸休,請安後說了一陣子話,快馬加鞭回城。
他走之後,陸休回到書房,恰好聽到何蓮嬌嘆氣道:“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人啊?得空就來看顏顏,往返可是不短的路程呢。”
許書窈、程靜影深以為然。
“閑得他。”陸休雖是這樣說,卻是笑眉笑眼的。
何蓮嬌目光微閃,“先生,晚間我們去您那裏吃飯成麽?我們跟程先生學到很多菜的做法。”
陸休微笑,看一眼賀顏,輕咳一聲,道:“想做菜是好事,但顏顏就算了,雲初說不準她下廚。”
賀顏心裏甜絲絲的,面上卻有點兒窘:他可真行,連這些都跟先生說。
其餘的人卻實在撐不住,大笑,尤其程靜影,笑彎了腰:原本她帶着三個女孩子下廚,蔣雲初遲早會得益,哪成想,人家根本不稀罕。這個嬌慣的路數呦。
趁着天色還沒黑,蔣雲初去了古氏的家裏一趟,在高處觀望了一陣。是阿洛告訴他,宅子裏有些有意思的東西。
古氏的住所是個随處可見的小四合院兒,還沒顏顏在書院的住處大,幹淨,但已經有些破敗。
引起他注意的,是倒座房前種植的幾株紅花。
那種花的名字,叫做罂粟。阿洛指的就是這個了。
他記起古氏有時會售賣自制的丸藥的事,嘴角一牽。這婦人,不簡單。
離開古氏的家,他去了索長友的私宅。
在禦前得寵二十餘年的大太監,私宅很氣派,所在地段鬧中取靜,是個五進的大宅。
這時天已全黑,蔣雲初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此間堪輿圖,再結合十二樓打探到的消息,潛入了外書房,越到梁上。
為了做寵臣,他也是豁出去了,要不然,打死也不幹這種事兒。
他足足等了多半個時辰,索長友才進到書房,落座後吩咐跟進來的下人:“将人請進來。”
下人稱是而去,片刻後,古氏走進來。
索長友遣了下人,現出疑惑與不悅:“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古氏聞言訝然,從荷包裏取出一張字條,送到他手裏,“不是你要我來的麽?還說什麽遲了便取我一雙兒女的性命。”
“胡說。”索長友看過字條,雙眉緊皺。這事情,值得他思量的東西委實不少。
古氏見他這反應,也是雲裏霧裏,“怎麽回事?……誰會知道你我有往來?”
索長友沉默着。
古氏更為焦慮:他沒威脅她兒女的安全,但寫字條的人未必沒起那心思。
索長友斟酌良久,道:“我給你一筆銀錢,足夠你遠走高飛,去他鄉安頓下來,過小富即安的日子。但你離京前,要将那東西多備一些。不然……”他沒說下去,笑容變得陰沉。
“好,好,我答應。”古氏頻頻點頭,随後仍有擔憂,“可要是在我離京前,家人便出了事——”
“我借幾個暗衛照看着你們。稍後便傳話,你放心。”
古氏半信半疑,卻是別無選擇,到底是點頭應下了,繼而匆匆告辭,“五日,三十粒。”
“最好是再多些。”
“沒可能,材料不夠。”
“……成。五日後你再來。”
蔣雲初聽完首尾,想通了一些事:三十粒,應該是丸藥——含有罂粟的丸藥。索長友不是自己用,不然不會讓古氏離京。那麽,還能是誰?
對于丸藥的來歷,索長友是如何向那位交代的?他只是大太監,又不通醫術。三十粒,夠用多久?他是不是要在丸藥用完之前安排好退路?
蔣雲初看她一眼,眼波已是溫柔流轉。他繼續往前走着,自言自語一般地道:“那時我住在外院的東廂房。
“那天一早,做功課的時候,聽到她的腳步聲在門前停下,又看到她一只小手将簾子掀開,探着小腦瓜向門裏張望,喚‘雲初哥哥’。
“我走過去,幫她撐着門簾,問什麽事。記得她穿的是嫩黃色的衫子,蔥綠色裙子,與時節相宜的很。
“她說剛剛聽說,東面那條河裏有魚。小手指向東方。
“她說到魚字的時候,唇角上方現出淺淺的小坑,有趣又可愛。
“我笑問,那又怎樣。
“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說我們可以去釣魚。
“我說好,下午?
“她用力點頭,笑,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陽光落入。
“我說快回房吧。遲了花就不能用了。
“她蹙了蹙小眉頭,吃力地歸攏起懷裏的桃花枝條,遞向我,“給你的。”
“我連忙讓她進門,将桃花全數接過去,轉身放到桌案上,問她,是你摘的?
“她說是,桃園裏有很高的凳子。
“她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再拍落衣服上的碎屑。——打小就愛幹淨。
“她回內院之後,我在花瓶裏注了些清水,将花枝逐次放入。
“室內添了一抹春的嬌豔。
“端詳着桃花,想到她的笑臉,感覺房間明亮寬敞了許多。”
賀夫人心緒平靜下來,很願意聽他多說一些。
蔣雲初的語氣愈發柔和,“下午釣魚時,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小馬紮上,望着水面。
“乍一看是認真釣魚,其實是對着水面思索什麽事情。
“那時在我看,她有些自來熟,迷迷糊糊,功課上卻很聰明。不會哭鼻子耍性子。她從沒說過想家,甚而沒提過家人。看不出對環境的不适應,倒有諸多好奇。
“浮漂動了,她立刻站起來,适時地揚起魚竿,歡呼着攏住魚線。收獲了一條三寸來長的魚。
“我幫她把魚放進小木桶,其實很意外,說你居然真會垂釣。
“她腼腆地笑着,沒解釋什麽。
“我遞給她一個小水壺,說這是你的,渴了就喝水。
“她拖着長音兒說好。
“整個下午就是這樣,她比我話還少。
“像小貓,聰明,安靜,也,孤孤單單的。
“那天的顏顏,太可愛,但我後來每每想起,總是有點兒心疼。”
賀夫人聽得淚眼婆娑。
“就這樣,我們熟稔起來,有意無意的,我會照顧一二。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我留意到,她仍是絕口不提親人,而對于現狀,是有着小脾氣的。
“四月初十那天,她真就發了小脾氣,跟我和先生置氣,不讓我們去城裏添置東西,又說去了就不要回來。
“我和先生當時沒當回事,想着多給她帶些禮物就成,照常出門了。
“她那邊卻是後悔了,怕我們真的不再回去,獨自追出去,迷了路,還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
“我越走越是不安,折了回去,就看到她正悶頭拍打衣服,又檢查自己雙手。
“我趕緊走過去,問她怎麽了。
“她将手背到身後,眼睛裏氤氲着水光。
“我說來,帶你回去。
“她扁了扁嘴,小聲嗚咽起來,說今天,是爹爹的生辰。說完,就用小髒手擦臉。
“三下兩下,她就把自己抹成了花貓臉,我卻是如何也笑不出。
“她說想爹爹、娘親、哥哥,不知道他們怎麽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家。然後,哇一聲大哭起來。
“哭得我別提多難受了。
“哭累了,她說連你也要走,我不想你走。
“我說我不走,陪着你。
蔣雲初回到家中的時候,已近亥時。
莫坤在外書房等他,一見面便問道:“你貓哪兒去了?害得我足足等了你兩個時辰。”
“做賊去了。”蔣雲初笑道。
莫坤只當他開玩笑,哈哈一笑,“快些快些,備好酒好菜,等得我餓了。”
蔣雲初當即吩咐下去,酒菜很快送來,喝了幾杯陳年梨花白,莫坤說起正事:“今兒暗衛副統領跟我嘚瑟,說他家頭兒明兒就回來,要我趕早想轍,不然年關難過。”
“方志去辦什麽事了?”蔣雲初取過布菜的筷子,給莫坤夾了一塊清蒸鲥魚,“差事要是辦砸了,他不也得不着好麽?”
“那個差事啊……”莫坤笑了笑,先吃魚。鲥魚這東西矜貴得很,尋常門第說起來也都有,卻是宮裏頭挑剩的,品相味道其實差了一大截,蔣家卻是不知打通了什麽門路,這等好東西常年都有,與宮裏的沒什麽差別,鮮美至極。
蔣雲初慢悠悠地喝酒,等他吃完了,道:“不想說?那你這年關是不好過了,也甭想我帶你去十二樓撿漏兒了。”心裏則想着,自己是越來越沒品了,亂八七糟的事兒快做盡了。
“這話兒是怎麽說的?你蔣侯爺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什麽事兒我都不會瞞你,放心。”
蔣雲初就笑。莫坤這份兒對銀錢的貪婪的實在勁兒,話裏話外那個豁出去的勁兒,還真不招他煩。
莫坤把座椅挪到蔣雲初近前,微聲道:“那差事,估摸着是一輩子的事兒了,找人,不是找女人,就是找那位的心腹大患。”
“怎麽說?”就要觸摸到皇帝的秘辛或者說是軟肋了,蔣雲初心神緊繃,意态卻顯得更為松快。
莫坤仍是微聲道:“皇上有個意中人,銷聲匿跡了,歲數應該也不小了,可他老人家不死心,怎麽着都想再見一見,到底是誰我不知道,但樣貌就不用我說了,誰也不傻,見過端妃、梁王和我姐姐的,心裏都有數。
“再一個,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別說你了,就連我都不大清楚,皇上是怎麽登基的——他現在這多疑、不幹正事兒的毛病,跟先帝晚年一模一樣,先帝駕崩之前,明裏并沒冊立太子,但有些老人兒說,先帝屬意的,只有皇上的胞兄楚王——都說那位比這位強,先帝應該是立下了傳位于誰的遺诏——這不犯糊塗麽?死之前就身不由己了。
“那位年輕時的手段,不得不服,也有個辦正事兒的樣子,為此,有沒有宮變什麽的,人們便不提了。
“但是,他登基之前,楚王爺便不見了,一并不見的,應該還有先帝親筆寫就的遺诏。
“要不然,他這麽多年總派人去找楚王爺做什麽?你說是不是?”
蔣雲初颔首一笑,“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的?”
“我那短命的姐姐跟我說的。那位對臣子不是東西,在女人面前,高興起來,什麽掏心的話都說。”
蔣雲初釋然,“年深日久了,找楚王爺的話,怎麽個找法?總不能是随處碰運氣。”
莫坤壞笑,雙眼放着賊光,“想知道?”
蔣雲初無奈,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裏面應該有三四萬兩,別人剛輸給我的。”其實是剛盤了盤十二樓這個月的賬,阿洛要他拿着的零花——賭坊做大了,油水有時多的令人咋舌。
“這就能過年關了。我說什麽來着?你真是我衣食父母。”莫坤喜滋滋地數着銀票。
蔣雲初笑道:“說正經的,不然你拿不走。”
“說,敢不說麽。”莫坤把銀票放回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據說那位老王爺輾轉去了大漠,身邊有一幫精銳人手,過得挺舒坦。說是去找他,實則是去……”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明白了。”蔣雲初問,“不管是女人還是老王爺,依你看,方志找到沒有?”
“應該沒有。”莫坤道,“依我看,上頭那位就是成習慣了,隔三差五派人去找一趟,只要去找過,他心裏就能踏實一些,但說實在的,估摸着他也不想找到——美人已遲暮,要刺殺的是一母同胞的兄長——就再不是東西,心裏能過意的去?人家這些年也沒反他的苗頭。”
蔣雲初一笑,給莫坤将酒杯斟滿,再給他夾了一塊清蒸鲥魚。
莫坤先吃完面前的鲥魚,才道:“方志跟我不大對付,總給我小鞋穿,你得想想法子,把他拉攏過來。”
蔣雲初笑而不語。
拉攏?怎麽可能。那是殺害他雙親的皇帝的劊子手。
他要的是方志的命,為此,他與阿洛可是煞費苦心。
作者: 阿初:我不是好人我不是好人,估計你家蠢作者已經不會寫地地道道好的男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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