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更新
走進洛十三的裏外都黑漆漆的住處,蔣雲初停在東次間, 輕咳一聲。
洛十三無聲地笑了, “進來吧,我懶得動。”
蔣雲初走進寝室, 點亮床頭的羊角宮燈,在床前的椅子上落座, “賀家的隐憂,我已知曉, 日後仍然要派人留心賀侯, 但目的是護他周全。”
洛十三倚着床頭, “怎麽說?”
蔣雲初凝着他,“他在找你。”
洛十三揚了揚眉, 不同于以前,他沒回避至交的視線, 沒掩飾眼中的驚訝與痛苦。
蔣雲初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 “讓賀侯與何國公見見你。”
洛十三琢磨了一陣, 搖頭, 慢慢地道:“沒必要。我只相信你和先生、顏顏,可能連累你的事, 我不能辦。”
蔣雲初心裏暖暖的,“這麽會說話,我怎麽才發現?”
洛十三斜睨他一眼,作勢要踢他。
蔣雲初唇角逸出和煦的笑容,“聽我的, 他們和我一樣,值得你完全信任。”
“不。”洛十三仍是搖頭,“能相信是一回事,會不會幫倒忙是另外一回事。他們的心意,我感激,但不代表他們行事理智,哪一個出了纰漏,都會連累你。”不是他冷心冷肺,事實如此。在他這裏,蔣雲初的分量最重。
“見過你,他們就踏實了。我這麽招人嫌,以後他們不相信我了,興許還會冒險行事。”蔣雲初和聲道,“長輩挂念你這個倒黴孩子,好歹讓他們寬寬心。”
“……”洛十三蹙眉。
“安排相見而已,對我們只是小事一樁。這事兒就聽我的吧?”
洛十三凝視着他,“你考慮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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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初颔首,“聽話,好麽?”
洛十三又看了他一會兒,有些無奈地笑了,說:“好。”從小到大,雲初更像他的哥哥,什麽事都為他考慮到了。
翌日,蔣雲初到賀府見賀夫人。
手劄上并沒點出賀家的隐憂是什麽,而不論賀夫人是否知曉,他都該如實相告:萬一不知情,就要長期提心吊膽地度日。那可是顏顏的母親,他希望她心安一些。但在告知之前,得做些鋪墊,試探一二。
賀夫人也正想見他,問問有無進展,見禮落座之後,寒暄兩句,她笑道:“園子裏的花開得不錯,我們去看看?”說的話不能讓仆婦聽到,又不能與他關起門來說話,只能想這種轍。
蔣雲初自是從善如流。
到了後園,走在湖畔,賀夫人讓下人遠遠随行。
蔣雲初道:“今日得跟您聊些賀侯爺相關的舊事,知道您的态度,我才知道如何行事。”
賀夫人笑着颔首,“應當的。你指的舊事是——”
“賀侯爺的生死之交。”
賀夫人腳步頓了頓,轉頭看着他,輕聲道:“他的至交,是景國公、何國公和你父親。”說着,眼神一黯,“景家的慘案、你雙親的突然離世,對他的打擊特別大。賀家經歷過牢獄之災後,他說,往後行事只為孩子們着想。他再沒跟我提過昔年三位友人,我當然更不會提,提起來,也只有扼腕痛心,更覺無能為力。”
蔣雲初斂目微笑。賀師虞做到了,所做一切,可不就是在為孩子們着想,不止自己膝下的兒女,還有景家的孩子。
賀夫人回憶起往事:“顏顏被送到莊子上那三年多,他得知你也一直在,特別高興。你們回來之後,他看到你,應該挺難受的。
“我也是。
“最早我們四家的女眷相互走動着,你和景家的孩子,我都見過,喜歡的不行。
“做夢也沒想到,你們會在幼年經歷那樣大的風雨。
“那種事,我見到你,總想提,又不敢提。
“沒法子的事,日子總要過下去,看到你和顏顏結伴長大,我想的更多的便是日後了。
“說起來,要不是你年歲小,又有陸先生那層關系,侯爺大概不敢讓顏顏與你常來常往。要顧忌的太多。”
說到這兒,她眼中有了歉意。總是覺得,在那樣的淵源之下,她與賀師虞對這孩子不夠好。
蔣雲初微笑,“明白,大局為重。”停了停,問道,“如果侯爺瞞着您,為我和景家做什麽事,您——”
賀夫人一愣,繼而笑道:“要是那樣,你怎麽看?”
“我是蔣家的孩子,自然感恩戴德。”
賀夫人這才回答他:“要是那樣,就好了。”語氣似是嘆息一般。
要是那樣,賀師虞便仍是她年少時認識的男子,重情義、有血性。
要是那樣,賀家便不會有與蔣雲初反目之日。陸休的得意門生,焉能不知善惡不辨是非?前世若不是痛入骨髓,絕不會偏激行事。
蔣雲初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卻是明白,做長輩的,有些話沒法子與他說透。
“其實,侯爺已經那麽做了。”蔣雲初神色誠摯地看着她,“他在為景家未雨綢缪,盡自己的一份力。您先前所說的賀家隐憂,便是此事。此事我能辦妥,已經請他罷手。”
賀夫人身形一震,“他……他到底做了什麽?”
蔣雲初對她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心裏便有數了。他刮一下眉骨,“侯爺近幾年一直在尋找景家後人。”
“居然有這種事?”賀夫人滿臉茫然地看着他。
“千真萬确。”
賀夫人環顧周遭,腳步輕飄飄地走到就近一張長椅前,落座後,絞緊了手裏的帕子,好一陣才鎮定下來。
蔣雲初走到她近前,很少見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件事,我不告訴您,您心裏就總不踏實,告訴您,又擔心您與侯爺生嫌隙。”
“怎麽會呢?不會的。”賀夫人微笑,“能不能與我細說原委?只管放心,他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在他面前,我就會一直裝作不知道,直到他告訴我。”
蔣雲初感激地一笑,“您能體諒我與侯爺,再好不過。”他還真怕弄得兩面不是人。随後,他梳理一下思緒,将賀師虞尋找景家後人的事情如實道來,随後,索性将近期的事也合盤告知。她是最應該知情的人。
賀夫人聽完,心頭一動,想到了很多事,險些落淚。她輕聲問:“景家的後人,現在是不是叫洛十三?”
蔣雲初說是。她如何得知,他也沒問。
賀夫人飛快地擦了擦眼角,定一定神,看住他,讓自己暫且只顧及眼前事。
她就說麽,他這種人,別說提前幾個月提醒,便是提前幾日,也能扭轉局勢。
“做得好。”她滿臉欣慰的笑,“如此,我心裏也就真踏實了。你和顏顏的親事已定,日後賀家的事,你更要費心些。侯爺不見得比你辦事更周到,他那心思是好,擔負的兇險卻太大,若是被惡人抓住把柄,連你都要被殃及。”
“我會竭盡全力,我們凡事商量着來。”
賀夫人點頭,再點頭。
蔣雲初看得出,她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消化掉那些事,又說了幾句話,便道辭離開。
賀夫人親自送他到垂花門外,看他走遠,才折回內宅,去了自己的小書房。
她遣了下人,坐在窗前的圓椅上,開始整合前世今生一些事。
前世,賀師虞對梁王低頭,定與景家有關。
如今看來,沒別的可能。
只能是這樣。
怪不得,前世雲初說,與賀家無話可說。到了那地步,還能說什麽?
怪賀師虞不該尋找已經與他成為至交的景家後人麽?
初衷沒有人能不理解,只是代價過于慘重:一時的取舍,決定了賀顏铤而走險、玉石俱焚。賀顏,是他的命。
而前世最終,雲初并沒放棄賀家與景家——
讓賀朝鎮守西域,給的兵權越來越重,給的将士無一不是最精良的。
他要賀朝為百姓為官、守城,更要賀朝來日清君側,推翻昏君與佞臣當道的朝廷,扶持太子登基。從不曾點名這一點,可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大多數樂見其成,少數跳着腳地反對。反對的,自然是自尋死路。
他讓人痛心的地方就在這兒:明明自己可以做到,卻任性地選了歧路。
也是啊,一個已經瘋魔了的人,只有昏君才會允許他有道理或沒道理地報複、宣洩怒火。
賀朝的妻子周氏,逢年過節會帶着孩子回京來,曾偷偷告訴她一些事:景家後人已經到了西域,且帶了衆多人手,已經編入軍中,成了賀朝的左膀右臂,只是礙于冤案不曾昭雪,仍是用化名洛十三。
一面說一面哭,無助地望着她,喃喃地問:雲初到底要做什麽?
做什麽?尋死而已。
婆媳兩個心知肚明,但誰也不願說出口。
不難想見,兵臨城下之前,他便已如心脈俱損的孤狼一般,殺掉自己,由心腹将他與顏顏合葬——遷移顏顏棺椁的事,她震驚傷心之下不曾細問,而今平靜下來,不難想見,顏顏最終的停留之處,定是他指定的地方,沒有人能擾他們安寧。
不可失的紅顏,因賀師虞送命,起因卻是他的過命之交。
那種掙紮、痛苦,任誰能承受?
可最終,他還是選擇成全賀師虞,以他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方式——最終結果是好的,但過程遍布痛苦磨折。
他甚至沒有給自己雙親讨個說法,是覺得沒必要吧?昏君佞臣的說辭,即便是真的,人們也會打心底質疑,不敢說出口而已。
可不就是沒必要,倒行逆施到了那種地步,作為蔣家後人,哪裏還有為雙親鳴冤的餘地。
再者,真正的罪人是皇帝,已經不在了,他是有理由不在意——皇帝究竟是暴病而亡,還是死在了他手裏,也只有他清楚——又一個前世的未解之謎,私下裏,認定他謀害皇帝的不在少數。
至于前世太子被廢,由頭定是何家參與海運,便有了後來雲初遷怒,不肯扶持太子的事。
說起來是她絕不該理解的事,可她兩世為人,真的理解。
他折磨了那麽多人,無法走出心之煉獄的,自始至終只有他。
心尖銳地疼起來。
那個混小子……淚水模糊了賀夫人視線,到此刻,連對他的畏懼都沒有了,唯有心疼。
再想到賀師虞,便是淚如雨下。
原來,他的痛苦,不比雲初與她少一分。
為了至交後人,導致愛女殒命。從顏顏凋零那一日起,他就已陷入人間煉獄。
可是能說他錯麽?
不能夠。
他做了該做的事,錯誤在于,沒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錯了一步,毀了顏顏與雲初。他若先一步料到,寧死也不會的。而雲初施加給他的報複,如今看來,無一不是誅心之痛。
或許她亦有過錯,不是稱職的妻子,要不然,賀師虞怎麽會對她有所隐瞞,被逼問時也不肯解釋,不争取她的諒解。
在他,說了便是等同于加深她的痛苦。
所以,只要她的恨,只要她相對來講好過一些。
賀夫人哭得不能自已,但這一次,再無怨怪,唯有對前世兩男子全然的釋懷、痛惜。
賀顏、許書窈、何蓮嬌站在陸霄面前。
陸霄很頭疼,不知道叔父為什麽讓這三個小姑奶奶來給他添亂。
思忖片刻,他喚人搬來兩大箱子賬冊,“先看帳、合賬。”全無必要的差事,派給她們,過幾日覺着枯燥,自然就去別處了。
沒成想,何蓮嬌聽了竟是雙眼一亮,問賀顏和許書窈:“你們會看帳麽?”
賀顏說:“以前看過家裏、田莊的賬。”
“那就好,你們教我。我算術過得去,卻不知道要怎麽看帳合賬。”
“好啊。”賀顏、許書窈異口同聲。
陸霄暗暗翻了個白眼:合着還歪打正着,如了她們的意?随後的情形,讓他有點兒受刺激:
何蓮嬌一點即通,很快就學會了迅速看帳的竅門,她與許書窈習慣用珠算,一手算盤打得飛快且準;
賀顏看賬奇快,合賬一概用心算。
芙蓉院的前三甲,果然是有些真本事的,陸霄看她們的眼神,多了幾分鄭重。
君子社那邊,李一行、馮湛考試成績優異,羅十七則是第十九名,算是揪着小尾巴過關的,他倒也不在意,開開心心地和李一行、馮湛做起了拿手的功課的副講。
差事到手之後,他們會按月領取朝廷貼補的例銀糧米,不論做多久,這也是三個少年第一次憑自己的能力賺錢,自是幹勁十足。
以前礙于李一行和蔣雲初不對盤,馮湛、羅十七對李一行都有些冷淡,眼下蔣雲初已經和賀顏定親,李一行徹底沒什麽好惦記的了——兩個人莫名地有些同情他,便以慶祝為由,拉他一起去外面喝酒。
李一行情場失意——就沒得意過,心裏是很憋悶,但并沒消沉。
他只想珍惜她出嫁前這一段時光,繼續默默地喜歡她、看着她。
別的他沒想過,不敢動盼着她的親事生變的念頭。那樣,她會傷心的。他又不瞎,她看到蔣雲初的眼神煥發着怎樣的光彩,他再清楚不過。
以前不願承認,是想着蔣雲初的爛桃花少不了,遲早會讓賀顏厭煩,哪成想,喜歡蔣雲初的是不少,趕往上湊的一個都沒有,那厮一個眼神就能把人吓跑。
喜歡,終究還是盼着她過得好。
和羅十七、馮湛的關系拉近,他很樂意。
至于他留在書院的決定,家裏、張閣老都很意外且不悅,說他不務正業。他才不管。
傍晚,蔣雲初來到書院,先找陸休說了一陣子話,随後去了知味齋。
他沒想到,賀顏已經來了,窩在裏間的躺椅上想心事。留意到他進門,笑一笑,斂起心緒。
他走過去,俯身看着她,端詳片刻,笑微微地問:“是不是想問我一些事?”
“沒有。”賀顏擁着小毯子坐起來,“在想晚間吃什麽。”
蔣雲初莞爾,“賀大小姐,你言不由衷的時候,我看得出來。”
“那麽可怕麽?”賀顏目光澄明如水,含着笑意看他。
“猜出阿洛的身份了?”
賀顏睜大眼睛,随後悻悻地道:“這都猜得出。怎麽我就猜不出你的心思?總是慢好幾步。”
蔣雲初坐到她身側,“早就該料到你今非昔比,在當時就該告訴你。”他很心疼,“想通了之後,不好受吧?”
賀顏握住他的手,“只是在想,你們有多難。”
蔣雲初牽了牽唇,“心疼了?”
“嗯。”
“來,抱抱我們顏顏。”
賀顏投入到他懷裏,“以後要怎麽辦?”
蔣雲初一面拍撫着她的背,一面如實相告,末了道:“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幾家同心協力,不愁撥雲見日。”
賀顏擡臉看着他,悄聲問道:“最該懲戒的那一個,你和阿洛哥哥到底怎麽打算的?”
蔣雲初嘴角一牽,笑得有點兒壞,“走一步看一步,不過,我們确實沒安好心。”
賀顏随着他笑起來,“你們一定可以的。”
“你倒是心大,不怕我變成佞臣?”
賀顏咕哝道:“那種人,就該有佞臣收拾。”又勾住他頸子,“但我知道,你不會那樣的,他不配你跟他置氣到那地步。”
“說的對。”蔣雲初岔開話題,問起她的新差事。
賀顏打心底愉悅起來,與他說了白日裏的情形。
“傻姑娘。”蔣雲初委實笑得不輕,“這時節不上不下的,什麽地方也沒合賬的必要。”
“啊?那是陸霄給我們下馬威,還是怎樣?”賀顏懊惱地撓了撓額頭,“我們被算計還樂了一天,他快樂瘋了吧?”
蔣雲初哈哈大笑。陸霄不會有笑話誰的閑情,倒是先生那邊,聽說之後不知道要笑成什麽樣。
“你笑什麽啊。”賀顏沒好氣地揉他的俊臉,“我都傻成這樣兒了,你就不擔心?”
蔣雲初笑得歪倒在長椅上。
賀顏繼續揉他的臉。
“你就算一清二楚,不也得把事情好好兒做完麽?”蔣雲初摟了摟她,“剛當差,這是必經之路。”
賀顏仍是氣鼓鼓的,“我可是跟你定親的人,他也太不把我當盤兒菜了。”
蔣雲初又是一陣笑。小家夥就是有這種本事,犯傻的時候也沒法子讓人上火,只覺可愛有趣。
賀顏見他笑得開懷,過了一陣子,也跟着笑起來。
兩人沒在知味齋用飯,去了聽雪閣。
許書窈、何蓮嬌已經來了,陸休正笑得東倒西歪,兩個女孩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蔣雲初與賀顏一看,又是一通笑。
許書窈與何蓮嬌被他們笑得心裏發毛,把賀顏拉到外間,問怎麽回事。
賀顏一面笑,一面說了原委。
之後,那兩個的反應與賀顏之前大同小異,到末了,也笑起來。
“能博先生、蔣師兄一笑,也算是功勞一件。”何蓮嬌說。
許書窈與賀顏笑得肚子疼。
裏面的陸休聽着她們的笑聲,笑着嘆氣,“真是物以類聚。”
蔣雲初想一想,還真是。但是,這樣很好。
這個月下旬,楊素衣嫁進趙家,楊素雪嫁入王家。
楊素衣出嫁,場面并不風光,這要怪趙家太小氣,只給了一千兩聘金,楊家心疼楊素衣,只是私下多貼補銀錢,給外人看的嫁妝并沒準備多少,準備多了,趙家父子得意忘形,不定說出怎樣難聽的話,還是算了吧。
楊素雪則是不同,王家給了五千兩聘金,楊家感念王家在這檔口結親,像模像樣的準備了豐厚的嫁妝。楊夫人與楊素雪一百個不同意,但這可不是由着她們耍性子的事情,楊閣老及兒子默契地忽略掉。
在楊素衣出嫁當日,官場中沒多少人捧場,看熱鬧的百姓卻是數不勝數,說萬人空巷都不為過。
而就在這一日,蔣雲初帶洛十三見了賀師虞、何岱,地點選在了他名下一所別業,在宅子裏的人手,全部來自十二樓。
賀師虞、何岱先到的,兩人相對坐在外書房喝茶。待蔣雲初與洛十三一進門,兩人看了一眼,便齊齊站起身來。
再怎樣,在他們眼裏,雲初年紀還太小,不是沒可能被騙。是以,之前以為需要委婉地盤問,才能确定對方身份。
然而,不需要的,少年那與景國公酷似的容顏,已是證明他身份的最有力的憑據。
“小名阿洛,如今他是洛十三,十二樓的當家人。”蔣雲初言簡意赅地将至交引見給兩位長輩。
賀師虞、何岱只是怔怔地點頭,一瞬不瞬地凝着洛十三。
洛十三微微一笑,擡手請兩位長輩落座。
兩個人下意識地颔首,落座。
洛十三走上前去,撩袍跪倒在地,“讓兩位長輩勞神勞力,甚至铤而走險,是我不對。對不住。”
賀師虞、何岱終于回過神來,齊齊起身,扶洛十三起身。
兩個鐵骨铮铮的男子,俱是紅了眼眶、落了淚。
蔣雲初看了這一幕,轉身,悄無聲息地走出門去。三個人有太多的話要說,他沒必要聽。
救下重傷的阿洛兩個月之後,他說:“我不知你底細,救你需要瞞着別人。但是瞧你這意思,好像也不願意見人。”
阿洛看了他好一會兒,說:“你想不想讓蔣家立個大功?想,把我交給你的族人,再讓他們把我交給皇上。”
他搖頭,說不想,只想知道你是誰。
阿洛看着他的那個眼神,像足了受盡委屈的小狼狗、小奶貓,真讓他受不了。他沒好氣地說,如實招來,不然不理你這讨債鬼了。
阿洛笑了,笑得很開心,随後如實相告,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樣刺在了他心頭。
後來,阿洛問他,相信麽?
他說相信,只讓你說這一次,日後再不問。阿洛是比他大,但性子很單純,真沒騙到他的本事。
阿洛轉開臉,無聲地哭了。
他說不哭,現在不是有勝似親人的人了麽?
阿洛用力點頭,帶着鼻音說是,你這厮忒讨人嫌,我本來都不會哭了。
那些話說的,讓他特別難受。
阿洛是個很奇怪的人,經歷明明該少年老成,可很多時候就是個小瘋子、小孩兒。
所以,從結緣到如今,他更像哥哥,也很樂意照顧那個任性的人。
在那之後,他們開始一本正經地謀劃,這才有了十二樓的崛起。
他們要招募最精良的人手,要搜集所有能搜集到的官場、皇室秘辛。
這不是明刀明槍鬥法的世道,他們只能适應。
幾年下來,阿洛的城府、頭腦、手段都已不可小觑,除了一陣陣酗酒、偶爾涉險,他沒什麽不放心的。
到今時今日,阿洛有長輩心疼了,不再是除了兄弟情義雙手空空的倒黴孩子。
他輕輕籲出一口氣,唇畔現出清淺笑意。阿洛那手易容術,可以時不時地派上用場了。要是願意,偶爾到賀家、何家小住一陣也無妨吧。
這多好。
被錦衣衛盯上的事,聶宛宛毫無察覺,到了與冰冷女子說定的十日之期,将打探觀望到的消息寫成書信,派心腹送到什剎海。
她是跳進坑裏不自知,錦衣衛跟蹤監視所得的消息,卻讓莫坤為難了:
什剎海的宅子,明裏屬于一個商賈,其實是梁王別院。
親信與兒子,皇帝會偏向哪一個,誰說得準?
莫坤在心裏把趙禥的祖宗十八代罵遍了,才靜下心來,面對事實。
有疑心病的人,你跟他扯扯小謊無所謂,若是隐瞞大事,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皇帝恰好就是這種人。
所以,莫坤決定照實禀明,把這難題交給皇帝,挨一通訓斥也認了。
皇帝聽莫坤說完首尾,神色越來越陰沉,“你的意思是說,聶氏與住在梁王別院的人有來往?”
莫坤的身形又矮了一分,“正是。微臣便是膽大包天,也不敢污蔑皇室子嗣。皇上若是心存疑惑,容微臣将屬下喚來,仔細詢問便是。”
皇帝沒理他這個茬,而是問:“梁王離京,說的由頭是他外祖父病了,總夢見他?”
莫坤答是。
皇帝忽而問道:“那麽,此事是真是假,你不知道麽?”
莫坤立時跪了下去,“微臣……不知情。”
官官相護。錦衣衛到了地方上,一方首腦自會帶着下屬官員百般打點,錦衣衛沒道理不給情面,太多的事,明明知道,卻不會上報,只會定親送上份額不小的銀錢。
他從來就沒有不缺錢的時候,怎麽會反對這種不成文的規矩?
所以,這一次,他也算是沒騙皇帝,根本不知道梁王去廣西做什麽。
皇帝冷冷哼笑一聲,“不知情?這般失職,你總得給朕個說法。”
莫坤向上磕頭,“因着梁王是皇室子嗣,兩廣又是端妃娘娘母族所在地,加之這兩年梁王辦差得力,微臣就沒循例行事,只是打心底覺得,殿下精明強幹,斷不會做出讓皇上着惱的事。”烏煙瘴氣的官場實形,他怎麽敢說?
皇帝将手邊茶盞擲到他近前,“混帳!”
莫坤誠惶誠恐,連連叩頭。
皇帝瞧着他運了好一陣子的氣,末了卻道:“不管你用什麽法子,讓你兩廣那些手下活起來,別再做睜眼瞎。即日起,梁王到廣西的大事小情,據實禀來!”
已經一身冷汗的莫坤忙不疊稱是,好一番賭咒發誓。
作者: 上章紅包馬上送出,福利繼續,一直在等你~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19891124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酥餅小迷妹 5個;wuiloo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榛 96瓶;白衣寧馨 10瓶;酥餅小迷妹 7瓶;yidant 5瓶;
愛死你萌啦,比心心~我會盡力回報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