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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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抱了片刻,許知月的神思回籠,從厲西钊懷中退出來。
“……你怎麽來了?”
她沒想到厲西钊會來,乍一見到這個人,讓她有種分外不真實之感。
“收到消息,你師父出了事,過來看看,他現在怎麽樣?”
厲西钊的語氣平緩,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許知月心頭一松:“還不知道,醫生說要觀察兩天看看情況,幸好之前的急救措施做得到位。”
也幸好她這次等來的,不是再一次的噩耗。
厲西钊微微颔首,問她:“你吃晚飯了?”
許知月一愣,面露些許尴尬:“忘了……”
厲西钊:“走吧,先去吃飯休息,明早再來,你在這裏也進不去,幹等着沒用。”
許知月有點猶豫,厲西钊再次提醒她:“你也沒法在這裏過夜,先走吧。”
說罷他直接牽過許知月的手,将人帶走。
走出醫院,被冷風一吹,許知月打了個寒戰,厲西钊還帶着體溫的大衣落至她肩上。
許知月擡目看向他,厲西钊伸手幫她攏了一下衣服:“穿好,別凍着了。”
許知月:“……你怎麽突然這麽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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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西钊:“我不是你男朋友?我不該對你體貼?”
許知月想想倒也是這個道理,就是厲西钊突然這樣,她怪不适應的。
厲西钊不再說,幫許知月把衣服穿好,拉開車門,攬着她上車。
厲西钊助理訂的酒店離醫院不遠,又去附近餐廳幫他們打包了晚餐送來房間。
許知月看着他助理拎來的兩大袋子打包盒,嘟哝了一句:“我吃不了這麽多。”
厲西钊脫去西裝外套走過來:“我也沒吃晚飯。”
許知月聞言有些驚訝:“這麽晚都沒吃?”
随即她想到厲西钊可能一收到消息,就讓人臨時申請航線趕來了這裏,顧不上吃飯吧。
這麽想着,許知月心頭有些觸動,跟他說了聲“謝謝”。
“不說這個,”厲西钊似乎不愛聽這兩個字,“我一直給你打電話發微信,你沒回複我。”
許知月掏出手機看了眼,還是關機狀态。
她從下飛機一路跟到醫院再到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壓根就把開手機這事給忘了。
重新開機,微信消息裏果然十幾條未讀,全是厲西钊先前發來的。
【我聽說了,現在情況怎麽樣?你別繼續飛了,我讓公司安排機組替換你們。】
【看到了給我回條消息。】
【我讓人申請了公務機航線,一小時後出發,你別急,等我過去。】
【別想太多,會沒事的。】
……
……
許知月低着頭,把那一條一條的消息看完,酸澀湧上心頭,連鼻子也酸了。
回神她斂下那些泛濫的情緒,打了個電話給嚴衛民的妻子,公司那邊第一時間已經将事情通知了他家裏人,許知月這會兒親口把她師父的情況告訴她師母,好叫對方放心。
“是,沒事,現在還在ICU,觀察兩天應該就能轉普通病房。”
“您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我明天也在這裏,等您過來。”
厲西钊把餐盒取出,目光不時落向許知月,明明也很擔心,卻還要裝作鎮定安慰別人,許知月就是這樣,永遠不願意在人前露出軟弱的一面。
看她挂斷電話,厲西钊叫她:“先吃東西。”
許知月其實沒什麽胃口,勉強送了幾筷子飯菜進嘴裏。
厲西钊擡眼看她,幾次話到嘴邊,最後只有一句:“多少吃點。”
許知月含糊應了聲,低了頭繼續扒飯。
一碗飯最後也只吃了三分之一,許知月去浴室洗漱,看着鏡子裏自己疲憊困頓的雙眼,用力閉了幾閉。
厲西钊跟過來,倚在門邊看她,目光跟随她的動作轉,在許知月洗臉時伸手幫她把長發撥去耳後。
許知月身形微微一頓,轉開臉:“別動了。”
厲西钊輕聲提醒她:“頭發沾濕了。”
她洗漱完出來,厲西钊還站在門邊,拉住了她胳膊,側身幫她把鬓邊沾到的水珠擦去,許知月小聲說了句“沒什麽關系”,被厲西钊按住。
做完這些他盯着許知月的眼睛,許知月被他眸中的亮光吸引,愣神了一瞬,厲西钊輕撫了撫她的發,溫聲道:“去睡吧。”
許知月躺上床,很累卻睡不着,閉起眼腦中不斷嗡鳴作響,交替閃現的畫面,一時是失去意識被推進搶救室的嚴衛民,一時是當年蓋着白布從搶救室被推出來的她爸爸,怎麽都揮之不去。
身旁大床陷下去一塊,厲西钊的氣息帶着洗澡過後的溫度覆上來,他的親吻跟着落下,許知月閉眼躲開了:“我沒心情。”
厲西钊的吻落到了她眉心,許知月細長的睫毛動了動,緩緩睜開眼,對上他漆黑如墨的雙瞳。
“你在想什麽?”厲西钊問她,“能跟我說嗎?”
許知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她爸爸的事情,當年就沒跟厲西钊說過,現在再說好像也沒什麽意思,她只是因為師父出事一時胡思亂想,才會心煩意亂。
“沒事……”
厲西钊:“真沒事?”
許知月慢慢點頭。
“那明天再說吧,”厲西钊輕拍了怕她的背,躺下将人攬入懷,“別想太多,睡吧。”
許知月阖上眼,身後厲西钊的心跳聲就在她耳邊,合着她自己的,一下又一下,終于讓她漸平靜下來,沉沉入眠。
第二天清早,醫院那邊傳來消息,嚴衛民半夜已經醒了一回,目前情況比較穩定,依舊在ICU裏觀察。
許知月和厲西钊天一亮就去了醫院,雖然見不到人,但可以找醫生問問情況。
“他這個狀況後續的恢複還得等他徹底清醒了再看,目前來說情況是還可以的,但你們說他的職業是飛行員,就算徹底恢複了能不能達到健康體檢标準,這個就很難說了……”
許知月其實已經有心理準備,她師父很大可能要提前退休,眼下人能救回來已經是萬幸。
站在身後的厲西钊的手按到她肩上,許知月回頭,擡眼望向他,眼神與他示意自己沒事,再跟醫生道了謝。
走出醫生辦公室,許知月一聲嘆:“還好師父在退休前已經升上了總飛行師,也算沒有遺憾了。”
厲西钊一句話沒說,帶她去外面走廊上,讓她透口氣。
九點多時,嚴衛民的家人匆匆趕到,她們是坐清早第一班飛機來的,由星野負責對接的人員陪同過來。
嚴衛民妻子拉住許知月的手,紅着眼睛半晌沒說出話,許知月輕拍了拍她手背,低聲安慰了她幾句。
嚴婷婷則一再跟許知月道謝,她是嚴衛民的女兒,一直在外地工作照顧不了父母,這幾年家裏全靠許知月幫忙,許知月比她這個女兒做得更好,這回的事情,也多虧了有許知月在。
許知月微微搖頭:“我應該做的,不要說這些了,你們去看看師父吧,師父的具體情況,聽醫生跟你們說會更清楚些。”
目送她們母女離開,許知月終于松了口氣,回身對上厲西钊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她愣了愣,問:“做什麽?”
厲西钊欲言又止:“你,還好嗎?”
許知月:“沒事,醫生也說師父情況不錯,不會有事。”
厲西钊皺眉道:“我是說你,你的情緒一直不太對。”
許知月下意識否認:“沒有。”
“在我面前不用僞裝,”厲西钊打斷她,“是想起你爸爸了?”
許知月嘴唇動了動,接不上話。
厲西钊道:“我們去樓下走走吧。”
樓下花園裏的空氣要好上不少,走了幾步許知月的心神漸漸放松,在厲西钊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時,開了口:“我爸的事情,你怎麽知道的?”
厲西钊:“想知道總有辦法知道。”
許知月讪道:“……我确實有些不好受,總想起從前的事情。”
厲西钊:“你可以說給我聽。”
沉默一陣,許知月慢慢道:“我爸爸離開的時候他才四十歲,我總覺得像一場夢一樣,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實感,現在看到我師父這樣,才又想起他。”
“……我小時候第一次接觸飛機,是我爸開着小型機帶我飛上天,那個時候我爸在我眼裏就是我最崇拜的人,我說我想以後要跟他一樣開飛機,他笑着答應我說好說他會親手教我,可惜還沒等到我開始學飛,他已經離開我了。”
“我和媽媽沒有師母她們這麽好的運氣,我爸出事我們趕到醫院時,他已經身上蓋着白布被推出了搶救室,我媽當時哭暈了過去,我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睜大眼睛努力想再看一眼我爸,拒絕接受他已經離開的事實,後來我一直發高燒做噩夢,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走出來。”
許知月神色怔然,語氣平靜又壓抑,眼裏的波光仿若要化作實質流淌出來。
厲西钊安靜聽着她說,他想起自己第一眼見到的許知月,在高一的新生開學典禮上,許知月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臺上一直微笑着的那個人如皎月生輝,明亮奪目,就這麽輕易映進他心底。
可那個時候的他并不知道,他的月兒其實經歷過這樣的傷痛,卻始終藏在心底,從不與人說。
“所以你執意要學飛,哪怕你媽媽激烈反對,哪怕我不理解你埋怨你,你也義無反顧要走和你爸爸一樣的路。”
厲西钊的聲音沉啞,他也在壓抑,壓抑其中的心疼和歉意。
許知月怔住,厲西钊走上前,輕輕擁住了她,一聲低喃落近她耳邊。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