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清霄不是個愛出聲的人, 平日裏與謝玄陽交談還好, 但若是與旁人, 那就得看他心情了。此時他正坐于位, 垂眼看着下方的鬥場,顯然是一副不想過多交談的模樣。清霄不說話, 随他而來的謝玄陽便也就跟着不語了。
以謝玄陽外門弟子的身份要坐上這唯有各峰首座長老入座的坐臺是萬萬不可能的,可清霄便生在觀比是将他帶了過來, 這讓他坐在一群陌生大能堆中好不尴尬。不過好在謝玄陽本就不在乎外來的目光,在一衆打量中也能鎮定自若。
一衆大能還想等謝玄陽主動開口,哪知他竟能如此穩得住,真不知該誇他穩重好,還是該說他太過自負, 見了前輩也不主動拜見。
終的,還是有人忍不住出聲道, “你就是謝玄陽?清霄新收的徒弟?”
他是聽聞過劍峰內部的傳言的, 劍峰之人皆說這謝玄陽是清霄帶回的道侶,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這修仙界誰人不知清霄道君修的是無情道,一身冷漠無情, 就連當初于他有教養之恩的師尊都記不清了, 怎可能與他人有情?且還是為男子。
謝玄陽聞言回道,“在下正是謝玄陽,只不過有一點清邱君說錯了,在下與清霄并不是師徒。”
謝玄陽在天銜宗五年,與大多宗內修士來比時間并不長, 但也足以讓他知曉宗內的首座長老的名號,而又托莫淩煙話唠的福,這些有名人的大小事跡他略知一二不說,其長相穿着特色也是清楚的。
說話的這人寬額、蓄胡,衣着月白印藍道袍,外又披着件寬大得明顯不合身的大褂,上有八卦太極印,腰間帶中還插着一拂塵,儀态仙風道骨。他的身份顯而易見,正是道峰長老之一清邱。
“哦?”清邱難得見着有人不願當清霄徒弟的。他摸了摸白胡長長的下尾,眯眼又道,“不是師徒?難不成真是劍峰所說的那樣,你與清霄是道……”
他話還沒說完,原本目光一直放在下方鬥場中的清霄突然轉過頭來,明明還是與平日裏相同的淡漠眼神卻偏偏讓清邱從中感覺出了利劍般的銳意,讓他猛的一激靈。
謝玄陽與清霄相比,坐着的位子與清邱更為相近。他此時正側臉看着清邱,自然不知身旁另一邊的清霄做了神了。見清邱停下,他不明所以地問道,“怎了?”
“沒什麽。”清邱輕咳了兩聲,轉臉将目光放回到臺下的鬥場中,“不過是突然想起比鬥将開,還是注意鬥場的好。”
謝玄陽點頭道,“清邱君說的是。”
說罷他也将注意力轉回了鬥場之中。
此時鬥場中的莫淩煙、白祈杉兩人皆已做好了準備,兩人都期待這場正式的比鬥已久。平日裏兩人雖常動手,卻未曾有過一場正式的對決,兩人境界相同卻不知于劍于能,誰為勝負。如今終于等到了能真正一決雌雄的時候,兩人已手持長劍,全身肌肉緊繃,只待判者一聲令下。
兩人平日動起手時就誰也不讓誰,此時更是如此。不過是判者剛下始令,兩人就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長兵相交,劍刃在空中撞擊發出激烈的碰撞聲,兩人的速度都很快,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就接連交手了好幾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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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都是劍修,與旁的修士不同,兩人間不見法器、符箓,有的只有手中的長兵或是兩人的肢體。沒有華麗、耀眼的法術輔助,兩人的戰鬥更像是凡間武者的交鋒,卻也讓觀者看得熱血沸騰。
只見白祈杉突然後仰,腰部彎成一道不可思議的弧度,下一刻莫淩煙就被他後仰翻起帶來的力度踹中下颚,飛了出去。
白祈杉與莫淩煙的體格在近幾年的生長中有了極大的差別,若單純憑力道而言,他如何都贏不過人高馬大的莫淩煙。但若說是身體靈巧,就算是幾個莫淩煙都趕不上他。
白祈杉借身體翻轉的竅力沖飛纏鬥不休的莫淩煙,自己口咬着劍柄,雙手在地借力也翻越一圈。落地後還不見他站穩,就見他後腳爆力又沖了出去,同時劍又歸手,劍尖直沖對手命脈。
莫淩煙又豈是好欺負的?白祈杉迎面沖來之時,他眼疾手快地提劍相抵,白祈杉的劍尖在他的劍身上擦出金白的火花。莫淩煙腳下□□入白祈杉的下盤,死死卡住讓他後撤不能,又是單手撐爪直扣他持劍之手,反身以持劍手肘向後猛得擊去。
白祈杉被扣得無法動彈,只得生生承受這一肘擊,腹部遭受猛創逼得他噴出一口血來。
莫淩煙這厮下手毫不留情,根本不顧及他兩是熟識。不過換做是白祈杉也是如此,于對手不留情,這是尊重。要是真留了情,下了場他兩就得翻臉。
見白祈杉噴出血來,坐臺上的謝玄陽也不着急,只是端起茶喝了口。莫淩煙、白祈杉都習劍,兩人間遲早要戰這麽一場,如今在這門內大比上對上未免不是好事。門內大比中人人下手都有個分寸,不會動上太多靈力,至多也不會傷命。但要是到外就不同了,生死由天地。
謝玄陽不急,身為莫淩煙的師尊,清霄也不急,他淡淡地問道,“誰會贏?”
清霄問話時沒有側頭,話語中也沒帶着他人的名字,但明眼人都清楚他問的是坐在身側的謝玄陽。這在旁人眼中就稀奇了,清霄平日裏少有說話,旁人問他些事都要看他心情回答,就算是對上一宗之主都愛理不理,難得清霄會主動問話,問的不是身旁的大能而是他帶來的謝玄陽。
這讓衆人不免對謝玄陽更多了幾分興趣,好奇他到底什麽來頭。
謝玄陽不知衆人的好奇,他垂眼看着臺下的鬥場,慢聲道,“難說。”
“哦?”清霄反問一聲。
衆人也随之豎耳傾聽。這謝玄陽一句“難說”說的好,誰不知臺下此時正領上風的莫淩煙是清霄座下的弟子,受他指導多年,而另一位白祈杉則是位外門弟子。白祈杉能與莫淩煙戰成這般的确讓人驚贊,但若說他勝出的可能性,衆人是實在不看好。
“他們身手難分。”謝玄陽道。臺下兩人的劍法還未到成時,相互間又所差不多,打鬥起來還不能光用劍法分出個勝負,但從他兩的打鬥中不難看出其中劍法的路數。頓了頓,他又道,“淩煙學了半分你的劍是不錯,但祈杉也學了我的劍。”
說着,謝玄陽微微勾起了唇角,“如今你我尚未分出一二,你說他們如何?”
謝玄陽這句話在衆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驚得他們再也維持不住大能的淡然,清邱更是扯下幾根白胡須,紛紛看向謝玄陽——
這少年與清霄實力相當?莫不是在唬人?
衆人又看向清霄,想從他的态度中印證謝玄陽在唬人的猜想。他們是知道清霄的性子的,想着等唬人的玩笑話他一向不喜,若是有人如此定會遭他的冷斥。
哪想清霄只是淡淡“嗯”了聲,竟應了謝玄陽的話。
正如謝玄陽所說,莫淩煙剛剛還占據上風,不到一會兒就被一道氣勁推了出去。這道氣勁非常利人,不但将莫淩煙瞬間推開不少距離,更是在莫淩煙有意躲閃之下還破開了他胸前的法衣,留下道橫向的劍傷,紅色的血液順着劍口流下,不一會兒就染紅了莫淩煙胸口處的白衣。
白祈杉扯了扯嘴角,最為熟悉的冷諷笑容浮現在他的臉上,“九轉歸一,以力退敵,你奈我何?”
又見他單手成劍指,抛劍于空中一劃,泛着寒光的劍刃竟就在空中劃出好幾道銀痕來。坐臺之上與鬥場外觀戰的人皆不知白祈杉做這些動作有何意,但身在鬥場中的莫淩煙卻再清楚不過了。
他的身體在劍歸回白祈杉手中時便如同有千萬氣陣包裹,這些氣猶如扯不斷的線又如鋒利的銳刃,不但讓莫淩煙如身處無形的刃陣之中,還纏得他就連行劍的動作都重澀了起來。
不過是一瞬停滞,白祈杉的劍氣已迎面而來,莫淩煙被劈個正中,整身被摔入場旁牆面中,要不他剛好摔在這鬥場有立牆的兩面,此時莫淩煙已摔下場去失去資格。
煙塵散去,莫淩煙捂肩從碎石中爬了出來,他的右肩上是道深已見骨、近乎斜過他全身的劍傷。他以劍撐地半蹲着咳出幾口血來。
莫淩煙曾經不能明白謝玄陽與他說過的他的劍“以氣為兵,以劍為輔,氣行于劍,大巧若拙”是何意,如今與謝玄陽教出的白祈杉一戰,他倒是領教到了。
果真是以劍氣為主的霸道劍法!莫淩煙心嘆一聲,深深喘口氣又站直身來,揚聲道,“奈你何?哈,自然是——”
下一刻,他縱身已出現在白祈杉的面前,手中之劍劍尖從下至上猛得挑起,又是以縱向而過,“破了你的氣!”
話音剛落,白祈杉以劍氣布下的方圓大局陣竟被莫淩煙的一劍碎了個幹淨,破陣的反噬頓時傾湧而來。白祈杉大駭,還來不及退上一步,就見莫淩煙三劍連出,虛實難辨。
白祈杉躲閃不及,三劍連中,又被劍抵脖間。
鬥局落下,勝負已定。
臺上的謝玄陽見狀将手中的茶杯放回身旁的茶幾桌上,杯地與木面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看着場下的兩人,口中發出幾聲低低的輕笑,引得身旁的清霄側目。
他道,“祈杉落敗于這招人劍合一也是不虧。只不過我倒是沒想到……”
清霄問,“何?”
謝玄陽笑道,“沒想到你所修劍道竟是它。”
見到這一招人劍合一,謝玄陽還有什麽不知道?所謂無情劍道不是其他,正是他曾與清霄提過的與他的北冥劍氣同出一門的太虛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