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入道的修士的每一次晉級雷劫都有淬體之用, 因此相比凡人來說,修士的**更為強悍, 即使從百米之高落下都不會傷到,更別提摔暈了。可謝玄陽偏偏在落地的瞬間眼前一黑, 再次睜眼時也不知是多久後的事了。
謝玄陽睜開眼,入目的是片染血的地面, 四周的空氣中到處彌漫着鐵鏽味, 濃郁得可怕, 仿佛都能化作實體。
謝玄陽試着動了動身體, 發現自己跪在地上,雙手反綁于身後無法動彈。他再一看自己身上, 卻見自己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換成了盔甲,硬甲內衣襟處的白衫被紅色浸透, 那紅色似乎是從他胸口蔓延而來的。
難不成自己胸口受了傷?謝玄陽心想,可他卻沒感受到胸口有痛感。
到底怎麽回事?正當謝玄陽心中疑惑時,他的嘴不受自己控制地動了, 從喉中發出沙啞的聲音, 低沉微微帶着些顫抖。這聲音絕對不是屬于他的。
“我, 為西涼征戰十年。”謝玄陽聽到自己如此道, “我王家從開國至今, 世代忠君忠國。哪點對不起西涼?哪點對不起你, 宮雲瑞?”
謝玄陽無法控制自己轉頭, 只能憑借聲響猜測身後有人正緩緩向他走來, 一步一步, 仿佛才在他的心脈上。
“你、王家沒有對不起西涼,也沒有對不起我。”他身後的宮雲瑞說道。謝玄陽感覺到有鋒利的尖銳之物抵在他的後頸,如斯冰涼。
“你們錯就錯在能力太強。”宮雲瑞涼涼地道,“你們王家是開國将門,有從龍之功。可你們存在太久了,有時候人要知足才是,貪圖權力可是會遭天譴。”
“貪圖權力?”他哼笑一聲,哽咽道,“你就是這麽想我王家?”
“難道不是?”宮雲瑞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朝上一手遮天的是哪家人?占居要職的是哪家人?一句話便能否決父皇決議的又是哪家人?”
“若不是這樣,任由陛下信用奸臣宦官,現在還有西涼?”他道。
“是不會有。所以我很感謝你們呀,攔着腦中全是酒肉美人的昏庸老皇帝,安我西涼。”宮雲瑞發出一道輕笑,“可是現在,當政的是我。”
那利物不輕不重地在謝玄陽的後頸上點了幾下,似是破開了皮膚。他感覺不到痛,但卻能清楚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他的後頸處順着脖子滑了下來。
“王将軍,你說你們王家可會讓我一屆皇子掌權?可會全然聽從我的決策?”宮雲瑞問着,不等有回答便又自顧自說道,“你們不會。讓我想想你們會說什麽?’五皇子殿下你還是太年輕’ ’殿下,此事不可’ ’殿下還有待歷練,還是聽臣一句’。我可有說錯?”
“王元啊王元,我對你們王家人的了解可是比你們所以為的更多。”他長長嘆了聲,道,“你知道嗎?我有多失望。我好不容易除掉了那些心思不正的老家夥,卻發現身邊還有比他們更可怕的人。他們權勢滔天,只要他們稍稍動個念頭,這西涼的國姓就能從宮變成他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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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宮雲瑞停住了。謝玄陽不知道此時他身後的宮雲瑞是什麽表情,只能聽出他在深深地呼吸。
過了一會兒,宮雲瑞開口道,“我好害怕。想着為什麽會這樣,我原本是那麽信任你們,把你們當做後盾。我夜夜做着噩夢,夢到你們終于不想再做臣,殺光了我們宮家,連剛剛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你知道你們王家這麽做多容易嗎?你們掌握着近乎整個西涼的兵權,只需動動手指,都不必親自出手就能做到。”
“我們王家從未想過!”謝玄陽又聞自己說道,他用力低吼着,喉嚨似乎都有了撕裂之感。
“是啊,你們現在沒想。”宮雲瑞道,“誰知你們以後會不會想呢。”
“你害怕王家未來會殺你宮家,你就殺了所有王家人。你害怕王家可能會殺了宮家的幼子,你就殺了王家的幼子!”他吼道,“就因為你的妄想,你做的噩夢?!”
“你以為我想嗎?!”宮雲瑞似乎是被他的語氣激怒了,高聲道,“你以為我就想當滿手是血的劊子手嗎?我不想!我不想!我只想吟詩作畫,我只想舞文弄墨做個文人!”
他劇烈地喘息着,“可我…是個王。為王者,承山河,違心慈,忌手軟……這不是你教給我母妃的嗎?王元叔叔。我只是聽了母妃的話。”
宮雲瑞低低地笑了,“王元叔,你知道的,我最聽母妃的話了。所以,為了母妃想要盛世江山的遺願,我這就送你上路。”
說着,謝玄陽聽見腦後傳來一陣利刃發出的嗡鳴,下一刻脖間一涼。就在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時,他又聞宮雲瑞道,“王元叔,一路好走。我會給你們王家找個全滅的好理由,你說通敵謀反怎樣?”
謝玄陽猛地坐了起來,他大睜着眼,胸口起伏劇烈喘着粗氣。雖然他之前感受不到痛覺,可被斬首的滋味實在太糟糕,饒是往日裏心境總是靜淡的他現在都是心有餘悸,難以緩下狂跳的心髒。
剛才是他做了場夢?謝玄陽心想。他皺着眉擡手揉了揉額角,又甩甩腦袋強迫自己從剛剛被斬首的夢中徹底清醒過來。
謝玄陽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這才打量起四周來。他頭頂上方有一道正方形的洞口,洞口內壁泛着些油亮,其中有一處卻像是被擦去了潤油,恰好是一個人背部的大小。謝玄陽想這就是他摔下來的路了。
他又轉臉打量起周圍來。這一打量讓他頓時瞳孔劇縮,心中一陣發駭——這四周之象竟是他夢中所見的一模一樣!
謝玄陽在夢中雖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為,但他還是看清了那時目光所能看到的每塊地方。因為夢中他的視線一直是低垂着,他只能記得那處的地面是何樣。可僅僅是地面,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也是和夢中相同,就連每塊幹枯的血斑的位置、大小都沒有半分差異。
難不成那不是夢?謝玄陽腦中突然閃現過他摔下前看到的壁畫,血流成河,将軍無首,以及那将門王氏的血書。
他再一轉身看向身後,竟有着一片與壁畫中所畫的血池!
不是夢!謝玄陽當即确認,剛剛他所看見的是一位名為王元的王家将軍死前發生的事。他又想到那順着他手指鑽入他體內的鬼氣,想來就是那位王将軍死後極大的怨氣凝聚而成。
他直直盯着血池。這是一窪真正的血池,池中注着的不是紅色的水,而是完完全全的血液。
“滴。”
謝玄陽注意到血池中央濺起一道小小的血花。他擡頭一看,竟發現那正上方的頂部上挂着一團又一團幹屍。謝玄陽以團作為量詞并不沒有用錯,以謝玄陽遠遠好于常人的視力可以清楚地看清那些被綁在一起的幹屍僅剩的幹皮肉已粘碾在一起,仿佛風幹的臘肉。
他們的脖子上都有着一道深深的劃痕,破開了他們的血管,又将他們頭部朝下,他們全身的血液便順勢流下滴落進血池之中。
見此謝玄陽頓時攢眉,他壓制住自己撇過頭去不看他們的欲、望,又仔細觀察了一番那些幹屍。那些幹屍看狀大部分已經死了很久,但還有一些是新死的。那些新被挂上去的屍體頸脖上還有着些許鮮血滴下。
他們有的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麻袍。有的卻是錦衣華服上還繡着飛禽,還有的是衣着盔甲或是衣紋走獸。這些顯然是朝中的文武官。
謝玄陽還在其中找到了他夢中成為的無首之人。
這下與壁畫、夢境全都對上了。謝玄陽心想,這樣一來他的處境就有些糟糕了。如果他記得沒錯,夢中那位斬首王元将軍的人就是與他同來蘭林宮的五皇子宮雲瑞。聯系夢境與這麽多幹屍,此處顯然就是宮雲瑞的秘密殺人之地。
此處又是宮雲瑞從小長大的宮殿,這地有個從外界通來的滑道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也就是說宮雲瑞是放任他來到這裏。
“謝道長。”正當謝玄陽如此想着,他身後傳來了宮雲瑞的聲音,“你覺得此地如何?”
謝玄陽抿了抿嘴,道,“猩血充溢,糟糕至極。”
“是嗎?”宮雲瑞輕笑了一聲,道,“我倒覺得甚好。謝道長不覺得将龍脈之地逆為大兇是件偉事嗎?”
謝玄陽道,“你也知此為龍脈。”
宮雲瑞道,“是啊,這裏是龍脈。”
謝玄陽道,“龍之脈,國之運。龍氣之向,王之所屬。”
宮雲瑞道,“謝道長果然知道。那你也定是清楚,若要逆轉龍氣之向,此地最适合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