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波亂 傾歌

第1章 辭別

大赟衡帝二十一年，朝廷昏聩。

以樊戟為首的義軍在怒江以南不斷發展，現以随州為大本營，大有北上之勢。

朝廷派穆王趙泱父子領兵南下剿滅義軍。趙泱少時在漠北一戰成名，随後又連立軍功，被衡帝封為異姓王。趙泱率軍在怒江南岸多次與樊戟手下大将謝遠忠交手，雙方互有勝負。

漆黑的夜，踐踏的馬蹄聲驚擾了一池幽冷的月光，将一人一馬投在地上的影子拉的飛快。其身後不遠處緊緊跟着一隊人馬，大有窮追不舍之勢。

這時，路的前方出現一騎遠遠的擋住了去路，趙明歌拔出佩劍，身下的飛流速度不減，攜着劍氣上寒光數凜直照前方沖去。

忽的，只見前方之人将手中的彎弓拉滿，三只鲷靈箭裹着淩厲的幽光刺入夜色之中，箭藏寒風，離趙明歌明眸分寸之外射向身後。

只聞身後幾聲墜馬的悶響，趙明歌回頭一看，三只鲷靈箭直直射入身後三人咽喉之處，餘下的追兵已被趕來的另外兩個身着異服之人幾招絞殺。血色漸漸彌漫入鼻，須臾，只餘月下四人而已。

“你是何人？！”趙明歌勒馬駐足，緊盯前方來人。

只見那人身騎一匹通體雪白的長亭駒，一席翠筱鎏金錦袍，玉冠束發，輕紗遮面，只留一雙眉眼向風偏笑，身上的披風迎風微擺，将來人簇在寸寸月光之下。

那人嘴角微微一勾，朱唇輕啓，似清波漪入芳華之後，潋滟悅耳，

“我來，救你。”

趙明歌蹙眉，将握在手中的佩劍又緊了緊，“你不是父兄派來抓我回去的？”

那人打馬上前，停在趙明歌馬前三步之外，四目相對，有的是流波微轉，萬言盡散。趙明歌忽覺身後一陣掌風襲來，落入黑暗前看到那人玉臂一覽将自己擁入懷中。

楚沐靈秀，清香含雅，竟．．．是個女子．．．

“嘿，小丫頭，這幾日怎得總是跟着我！”少女明眸染光，朱唇照影。

“你不是要去西郊校場麽？我想去看你練箭！”小丫頭稚氣未脫，還有些奶聲奶氣地回道。

少女挑眉，“哦？你看過我練箭？”

小丫頭搖了搖頭，“可我知道，你定是能把那些小将軍都能比下去的人！今日的校場比武，你一定能拔得頭籌！”

“哦？”少女看着這個比自己還矮上許多的小丫頭，笑意滿滿地誇了一句“想不到你人小鬼大，嘴還真甜！得了，今日借你吉言我必能奪了頭籌回去給父兄和母妃看看！”說話間眼角餘光掃到一直跟在身後的兩個打扮怪異的侍從，蹙眉問道：“你到底是誰家的丫頭？”

正在此時，街道不遠處鑼鼓喧天自遠而近，竟是京都衛侍郎家的嫡子接親。鳴鑼開道，紅妝相随，新郎官身騎一匹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朝着街道兩側送上祝福的百姓連連拱手，喜樂之色溢于言表。

小丫頭見少女的目光一直追随者新郎官遠去，不由得蹙了眉頭，拉了拉少女垂在自己身側的手，“喂，你難道看上那個新郎官了嗎？”

少女轉身回首，盈盈的明眸落在小丫頭的眼中，“我只是在想啊，我趙明歌今後愛上的人，必是騎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鬼馬立在月光之下，在我身處危難之時英雄救美，從此仗劍天涯！”

小丫頭眨着眼睛沉默了半晌，而後眸中的光漸漸綻放開來，表情極為認真地說道：“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這樣做了，你．．．你會喜歡我嗎？！”

少女愣了愣神，忽的笑了起來，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回蕩在丫頭的耳邊，讓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只見少女蹲下身來，雙手捧起小丫頭軟糯糯的臉，一根手指朝着她眉間輕點，眉宇間的笑意似煙花綻出，嘴角輕勾如一彎皎月明媚了光顏，

“好啊！如若真有那麽一天，我便嫁與你可好？”

霧散，夢醒。

趙明歌緩緩睜開眼簾，腦中的混沌不知是夢境還是記憶，一時間攪的她頭痛不已。揉了揉額頭擡眼看向四周，發現自己竟在一輛馬車之中。

前方的帳簾被人掀開露出一個人的臉，卻是一個玉面公子。

“明歌，你終于醒了！”

“晉！”趙明歌趕忙起身撲入來人懷抱。

李晉輕輕拍着懷中人的後背細語安慰：“沒事了，沒事了，我們現在已經接近随州了，你父兄不會追來了。”

“我怎麽到的這裏？”

“我在你我約定的地方等着，遠遠看到飛流馱着已經昏睡過去的你從遠處而來。”李晉輕吻着趙明歌的額頭，“辛苦你了。”

腦中的一幕幕相互攪擾席卷而來，趙明歌搖了搖頭不再它想，只是緊緊抱着面前的人。

“休息一下咱們便啓程吧，義父還在等着我。”

趙明歌将腦袋藏在李晉懷中輕輕點了點頭，“你可想好怎麽跟他說了麽？”

面前的人沉默了半晌，沉穩的聲音終是從頭頂傳來，

“便是萬難，我也要與你一同歸隐．．．”

不遠處的林中，有三騎隐在其中。此刻，為首的女子摘了面紗露出姣好的容顏，一雙好看的眉眼正緊緊盯着前方馬車中半隐相擁的兩人，眸中淺波深流，似有千丈暗湧彙在眼角，久久不息。

“主上，我們還要跟着嗎？”

寒風搖擺襲來，打在層層落葉之上沙沙作響，女子輕輕拍了拍身下的長亭駒，聲音似在灼熱的喉間滾過，

“跟着，直到看着她安全的到達漠北，我便．．．斷了此生的這執念．．．”

随州江郊大營

“你可想好了？決定了？”昏暗的大帳中傳來低沉的質問，壓得一旁的火盆噼啪作響。

李晉低着頭，咬了咬牙回道：“義父，晉，已經決定了”

“你！”上座之人氣的連咳數聲。

“好，好！好一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李大将軍！”

李晉擡頭看着坐在上座的義軍首領樊戟，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話。

樊戟盯着李晉許久，終于把胸口間的怒火壓了壓：“要走，可以，應下為父一個條件……”

李晉從軍營中出來的時候，正巧看到一輪明月高高的挂在空中。月色下，趙明歌牽着飛流在不遠處等他。清風撫過朦胧，似是要将滿天的星雲攬入懷中。佳人如夢，讓李晉愣了愣神。

“可都談好了？”趙明歌看着走上前來的人兒先開了口。

“恩。”

“晉，你可真的想好了嗎？我們這一走，你與這義軍可就真的毫無瓜葛了，你的将軍之位，甚至是……這江山”

李晉笑着握住趙明歌的手，“你不是也一樣麽？當初為了我，抛棄了你尊貴的穆王郡主身份，甚至是你的父兄家國”

趙明歌看着面前的人兒，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她忽的抱住李晉，緊緊地抱着這個自己傾其所有才得到的男子，想起之前所受的苦和委屈，不禁有些哽咽。

“晉，我們去塞北吧，遠離這紛争的天下，得一塊田，一起看着荞麥開花，綠豆生芽，過無事無非的日子。”

李晉點了點頭，緊緊擁着佳人入懷。他知道，只有遠離，他們才能逃開彼此間那些不願面對也不敢觸碰的東西。

此時，月光淡淡地灑在二人身上，映着遠處軍營中搖曳的火光，透出一種古怪的靜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