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剛剛在商場門口碰到你弟弟了。”餐廳裏，楊戰口氣淡淡地對坐在對面的穆之晴說，他的表情很平靜，但一雙眼睛卻透着極為銳利的光芒，仿佛要看到她心裏去一樣。
“他是不是對你無禮了？他就那個直沖沖的個性，你不要介意，其實他心眼不壞的。”
“他給我看了一張照片，是你跟賀東你們”一家三口這個詞到了嘴邊卻怎麽也不願意說出口了。
“照片？我跟賀東的照片？”
沒有果斷否認，但是這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的表情似乎比直接否認更讓人氣憤。
“你的記性真不是一般的差，昨晚發生的事這麽快就忘了。”
穆之晴這會子終于想起來了，“你說貝貝過生日的照片？”
“我不知道誰是貝貝。”楊戰冷冷地回複。
穆之晴想，他大概是看了他們的那張合影所以生氣了吧，便跟他解釋說：“貝貝是賀東的女兒，她是先天性自閉症，三歲之前沒有開口說過話，她媽媽在她還沒滿周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說起來他們父女倆其實也很可憐……”
“可憐？”楊戰冷哼着反問，“他賀東家大業大，還用得着你去可憐？你當自己是聖母嗎？所有的人都等你去救贖。”
穆之晴的熱情終于被他擊敗了，忍受着他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語的質問，還那麽積極地跟他解釋事情的原委，原來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不論你解釋不解釋，在他心裏已經把你定罪了，再多的解釋也是徒勞。忽然間覺得好笑，怎麽一個個都是這樣？向晖是，楊戰也是。是我錯了還是你們一個個太無厘頭？
楊戰見她低頭不語，心裏又軟下來。“算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既然和他不是那種關系就不要走得太近，造成讓人遐想的誤會。”
穆之晴沒有說話，因為心裏覺得不暢快，食欲好像也變差了，最後盤裏的食物都沒有吃完。
“沒胃口？”楊戰看着她吃剩的東西忍不住問。自己剛剛的語氣是不是真的那麽差啊？她竟然連飯都吃不下了。
“沒有，我平時飯量就不大。”
“中秋你們也放假的吧？我們出去玩玩怎麽樣？”楊戰試圖聊點輕松的話題改變氣氛。
“我”穆之晴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撇下母親和孩子跟他去游山玩水，這似乎怎麽也說不過去。
眼戰看她為難糾結的樣子，問：“你沒空？”
“嗯。”
“那算了吧，當我沒說好了。”
楊戰說這句話的時候穆之晴總覺得他帶了不滿和氣惱的成分在裏面。因為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所以她保持了沉默，心裏其實也是不太想說話了。
兩個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忽覺挺沒勁的，穆之晴說：“我該回去了。”
楊戰點點頭，“我送你。”
兩個人一起出了餐廳，開門上車都沒有什麽交流，黑夜裏的氣氛顯得有些凝滞。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楊戰忽然問。
穆之晴原本就心緒不寧，此刻被他忽然一問，更是覺得莫名其妙。她側臉看着他，“什麽……”
他依然目視前方，以為她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現在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你怎麽會這麽問？”
“沒有嗎？那大概我感覺錯了。”窗外的街燈一恍一恍地掃在他的側臉上，顯出幾分平時難得的肅冷。
穆之晴覺得他的樣子有些怪，是否因為剛剛她拒絕了跟他去玩的提議，所以他心裏産生了不快？可是她心裏也很不愉快好不好？她甚至還有一種我好不容易決定要邁出一步，你又讓我退回去了的感覺。
你不能理解我做的事，我不能感知你的喜好，我們或許真的不适合在一起。穆之晴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疲憊，我到底要怎樣呢？車子靜靜地向前駛進，路燈的剪影細碎地打在臉上，像晃動的流光溢彩，她有點沉醉了，靠在那裏一動不動。
直到……
窗外流動的光彩不知什麽時候忽然暗淡了許多，她猛然間驚醒一般看向前方的路，才發現周圍的景致已經變了。
“這是哪裏？”
“你不知道？我以為你很熟悉。”他淡淡的回答。
“……”
“這是城北，我現在送你回家。”
“……”
車子終于在小區門口停下，穆之晴好像還沒有從剛剛的震驚中徹底蘇醒過來，她呆坐着，大腦好像不會思維了一樣。
楊戰側過身，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到家了，怎麽還不下車？舍不得我？”
明明是調侃的語調，可聽在穆之晴的耳朵裏卻像一把把刀子撞擊在耳膜上，此時此刻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醜，“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唔，不太記得了。”
穆之晴終于體會到什麽是無地自容，在一個知道真相的人面前說謊，他明明知道卻不戳穿你，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這比他當面戳穿你更讓人羞愧。
“為什麽？”他問。
為什麽？為了不被你糾纏，為了跟你劃清界限。這是第一次見面時她心裏的想法，可後來她的想法明明已經變了……
“既然跟我解釋了跟賀東不是那種關系，那麽為什麽還要讓我以為你是住在他家裏？試探我？還是你跟他真的有牽扯不斷的關系？還是你根本就是在我跟他之間徘徊？”
穆之晴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似被烏雲遮蓋，什麽都看不清了。“不是的……”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竟然很沒底氣。
“那為什麽不解釋？你明明有很多機會解釋的，就連剛剛上車的時候我都給了你機會說——如果我剛才還讓你在那裏下車，你是否依然打算沉默？”
說謊果然不是件好事，看吧，被人這麽一質問，就連話都不會說了。如果他沒有揭穿她，以她今天的心情還真有可能不會說。
得不到她的回應，他冷哼一聲扭過臉去，“看來被我說中了。”然後看着前方的車窗玻璃出神。
他沉默的樣子讓穆之晴覺得似乎是她做了什麽事讓他受到傷害一樣，明明曾經傷害人的是他啊。
“之晴，你讓我很失望。”他忽然說。“如果你是要考驗我，你可以告訴我，你可以這樣跟我說，要想成為我穆之晴的男朋友你必須接受我的考驗，而不是用這樣的謊言來試探我，我讨厭被欺騙的感覺你明白嗎？”
“我也不喜歡。”她說，“不想說謊，因為謊言終究就是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可是我還是說了，一開始是情非得已，不知道你想幹什麽，所以不敢讓你知道我住哪兒。後來你說要追求我，我……也想給大家一個機會，所以我怕我說了你會責怪我當初為什麽要欺騙你。可是今天我忽然意識到，原來你跟我在一些事情上的看法是有分歧的，我同情別人的遭遇，你卻覺得不屑，于是我對我們還能不能走下去産生了質疑……”
“所以你現在是想縮回去了嗎？”
是嗎？她說不好，只是覺得現在心裏有些亂。“我只是想冷靜一下……”
楊戰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好不容易覺得兩個人的關系進了一層了，結果會因為賀東的事情而讓她對他失去了信心。她還是老樣子，獨自就決定了一切，上次是一聲不吭就跑了，這次算有點進步，至少打了聲招呼。可結果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在他們的事情上從來不是主導者，他永遠是被主導的那一個。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楊戰的聲音隐忍克制，就像快速凝聚的岩漿仿佛下一秒就要噴發。
在她心裏當他是什麽？
你是揚揚的爸爸，是到現在為止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個男人，是我閉上眼睛不用想就能清晰看到模樣的人……然而這些話現在我只能放在心裏。
她的沉默令楊戰心裏浮現一個答案：原來我在你心裏什麽都不是。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一樣。心裏忽然就懊惱起來。“下車！”他說。
穆之晴神色一頓，看向他，“我不是……”
……不是要跟你不相往來，我只是心情不太平靜，或許下一刻我就好了。
“下車！！”他的命令般的威吓生生截斷她後面要說的話。
被他這麽辭嚴色厲地一喝，穆之晴頓時羞愧又委屈，她扭頭，打開車門下車。這個沒有品德的男人，他以為她想賴在他車上啊，她是想跟他解釋清楚而已，可是他一直打斷她，讓她都不知道最後自己想說什麽了。她告訴自己應該頭也不回，堅定決然地消失在他面前，然而……為何心裏這麽難受，腳步這麽沉重，眼裏那麽酸澀……
楊戰看着她的背影在自己的視線裏一步步走遠，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受夜間這個特定環境的影響，夜色裏她的背影秀麗瘦削，楚楚可憐，令他的心不由緊縮起來。
穆之晴你這個笨蛋！讓你走你就走啊？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左手砰一聲打開車門，身體跟着蹿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