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姑娘……”枝葉将窗戶關上,走到明青宛身邊,她總覺着姑娘站在窗口被那微風吹起有種即将飄然遠去之感。
“這樣的天,不怕吹着。”明青宛笑着回身坐下。
“外頭可能天熱,可這莊子上是真的涼爽,萬一着了風,再頭疼。”枝葉想了想,到底沒關嚴實,露出了一條縫。
明青宛看着桌上的點心,随口問了一句道:“點心可給舒姑娘送過去了?”
“淺溪之前送過去了,舒姑娘還回了禮。”枝葉從案幾上将一個方盒拿了過來,在桌上打開一陣悠悠香氣飄了出來,裏頭是一小疊繪着夏花的紙簽。
“這花色和香味到是獨特。”原本沒放在心上的明青宛拿起那紙簽微微訝異道,明家也有紙簽的鋪子,不過現在給明月香做了嫁妝。
枝葉嬉笑的說道:“奴婢聽舒姑娘身邊的丫頭說,這是舒姑娘自己做的。”
“确實心巧。”明青宛将紙簽放好,讓枝葉收了起來。
枝葉看着明青宛,斟酌了一番道:“姑娘瞧着到與那舒姑娘投緣?”
明青宛想起舒姑娘的才情,頗有些欣賞道:“舒姑娘的才學不輸男子,好些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她為人清雅,與時下女子多有不同,到是談得來。”
“可老太太那邊。”府裏誰不知道老太太與那舒家的太太并不和睦。
“無妨,我與舒姑娘相交并不想知會老太太。”明青宛淡淡的說道。
她都走到了今天,絕不可能再和府裏那些妹妹們一樣,只等着安分守己的嫁人,雖說這是女子本分,但她不甘心。她既然不能成為正妻,那她就要成為丈夫後院絕不可能缺少的一人。明青宛不由自主的咬了咬下唇,她知道孔永嘉看中的更多的是她對時政敏銳的眼光以及經商的頭腦,若非如此孔永嘉絕不會在十一娘死後轉而求她,當然這其中也有她釣的餌。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舒簡為人清高,但同樣不是池中物,她遇事有着她年紀不符的沉穩早熟,很多話明青宛不用說的太清楚,就能一點都透。依着新貴舒家的潛力,舒簡将來的婚事也不會差,她在嫁到孔府之前與舒簡交好,将來未必不是助力。至于來的其餘三位姑娘,齊家旁支勢力太弱表面交好便罷,徐家雖然看上去就要青雲直上,可徐家姑娘明顯與明月香交好,對着自己總有那麽一兩分疏離,到不如放一放慢慢圖之,至于那位邵姑娘……愚鈍不堪,不交也罷。
“對了,今兒聽說好像邵姑娘從水潭那邊回來,氣呼呼的也不知道是誰惹了她。”枝葉端着花茶過來放在明青宛跟前道。
明青宛端起茶杯,似笑非笑,那水潭旁可就是明月香所住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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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書晴發脾氣的事情并不是什麽秘密,很快莊子上其他的姑娘都知曉了此事,齊姑娘是假裝不知并未出面,而徐凝眉則聽到消息就跑去看了邵書晴,生怕她又在人家莊子上惹事。
“那明九娘到是有趣。”舒簡支着手無聊的翻着手邊的游記,眼珠一轉道:“那邵書晴也該吃點苦頭了。”
“姑娘!太太可說了,莫要背後道是非!”樂琴忍不住提醒道。
“我難得出來松快松快,你到是又拘着我。”舒簡将書一合,站了起來壞笑道:“我到真想去看看那邵書晴的表情,也不知道明九娘與她說了什麽,如此氣急敗壞。”
“邵姑娘都拿人當傻子耍,只可惜誰都不是傻子。”樂棋從外頭進來拿着一只琴盒,“只那九姑娘到底是商家女,如此沉不住氣,好歹邵姑娘也是客人,如此讓人沒臉傳出去往後旁人也不敢多親近了。”
舒簡寶貝似得抱住那琴盒放在桌上,她一日不彈琴就不舒坦,昨兒因為游玩已經落了一趟,今兒可不能偷懶了。
“我到覺着那九姑娘不錯,總比內裏藏奸的好。”舒簡低着頭摸着琴道。
樂棋與樂琴相視一眼很是無奈,自家太太的想法恐怕就要落空了。
“奴婢到覺着明家來的這幾位姑娘裏,只有明六姑娘氣度最好,也難怪外頭都有人傳,說其生母實際上是鳳地王女之女。”樂琴挑眉道。
舒簡摸着琴的手一頓,談天的興致淡了幾分道:“六娘是不錯,可惜就是心太大,若是沒有那個運偏要去掙那個命……人還是要貴在自知。”
說完這個她便轉身去了後頭,很快更衣焚香,一陣悠揚的琴聲便從院落裏飄了出來。
秦蛟買了一對兒玉镯,他只覺紅玉極配明月香,便挑了那店中最好的一對兒,他心中藏着事兒,所以速度比往日更快,就好像他若是來遲了明月香就要被誰搶走了一般,可見邵時留下的話對他還是産生了一定的影響。
明月香見秦蛟回來,心裏生出的不是欣喜反而含酸,上一次他與許家姑娘一處說話她就覺着不好受,如今邵書晴都打上門來了,她就更厭煩秦蛟的桃花運。
于是,到了晚上秦蛟便見着明月香沉着一張黑臉,只看了他一眼便鑽進帳子裏去了。秦蛟摸不到頭腦,可他也不蠢知道若是他今兒個怯懦的跑了,那以後恐怕再想親近明月香就要費一番功夫了。
小心的跟着明月香上了床,秦蛟想起他懷中的一對镯子,就趕緊拿了出來送到明月香跟前道:“送你。”
明月香本還生着氣,可突然見着秦蛟開竅,除了送吃的玩的居然學會了送首飾,心裏藏着的氣就減了三分,再見那镯子紅的喜人,戴在胳膊上顯得她肌膚越發白皙,原先的怒氣便又減三分,臉也不似之前那麽黑了。
但到底意難平,她轉身一把掐在秦蛟的腰上,秦蛟只覺腰給她掐的刺痛,卻面色不變,甚至為了讓明月香掐的更順手還把胳膊擡了起來。
這麽個憨傻的模樣,明月香頓時洩了氣,她哭笑不得點着秦蛟的額頭道:“憨貨!難道不疼麽?”
秦蛟只握住她的手仔細看了看道:“我皮糙肉厚,擔心你手疼。”
一句話,明月香什麽酸都沒了,只覺着心口被他哄得溫熱溫熱的,也不知道這貨到底是不是真純情,平日很少說話可一旦說話總能讓她莫名感動,竟比她這個慣會說甜言蜜語的女子還要妥帖。
“你啊你,也不知道你哪裏好,一個二個惦記你!”明月香不生氣了到也沒忘記數落。
秦蛟懵懂,可也知道心上人氣消了,腼腆淺笑,伸手就如往常那樣将明月香撈在懷裏,一日不見思念若狂,他現在都已經開始發愁若是當真他上了戰場,那就何止一日不見,真恨不得将詳細香香藏于香囊之中,随身攜帶。
“除了你,誰都不要。”
明月香轉身親他臉頰一下道:“當真?妾也不納?”
秦蛟到疑惑道:“已得最好,為何納妾?”
明月香喜不自禁,抱着秦蛟就在他耳邊說起了情話,明月香是何人?那些情話說起來大膽露骨可又甜蜜粘黏,聽得秦蛟身子緊繃将明月香抱得更緊,只覺這世上再沒有這麽好聽的聲音。
“我可愛你愛的緊。”明月香嘟嘴撒嬌道:“你若是能如我愛你一半,我死都願意了。”
秦蛟急得滿臉通紅,可又不善言談,只好不停道:“我歡喜你,真的歡喜你,我……”
“那你往後離着邵家姑娘遠一點!”明月香趁機開出條件,旁的女人她暫時管不到,可這近水樓臺的,她總不好讓別人登了先。
秦蛟也不管聽沒聽清楚,連連點頭,生怕慢了明月香會生氣,更何況他對邵書晴只比陌生人要好一些,平日裏根本很少往來。
“再過幾日,我便要及笄,婚期便要提上來了,我可在府裏等着你!”說到這裏,明月香抽掉暫時固定發髻的一支發簪,發絲如瀑布落下,她妩媚一笑,壓着秦蛟的唇就躺了下去。
莊子的日子很快,幾位姑娘也比之前熟絡不少,尤其是明月香與徐凝眉都是愛笑愛鬧的性子,又都喜歡直來直去,平日裏總能說到一處,齊靜萱圓滑溫柔到與所有人關系都不錯,就連明安靈都與她交好,明青宛與舒簡這幾日都在互相試探又要保持距離,所以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聊得來,到還不如明月香與徐凝眉,只邵書晴與衆人在一起時明顯心不在焉,又得罪了明月香,反倒是所有人最尴尬的那個。
不可能一直在莊子上住着,明月香又要及笄了,衆人相約在明府之後,便各自坐着馬車回府了。
回到府裏,明月香已經感受到了府裏對她及笄的重視,雖然她及笄請不來什麽大家族的贊禮與贊者,但畢竟她是秦蛟的未婚妻,贊禮、正賓便請了玉柱的太太苗氏,以及明思遠所在的同舟書院潘學士的太太方氏還有衛将軍的兒媳田氏,新熟悉的徐凝眉到成了明月香的贊者。
除了方氏外,這些人平日裏都與明家沒有交集,尤其是衛将軍的兒媳,那是正正經經出自田王後的娘家,是田家的嫡系女子,如今礙于秦蛟的面子,居然跑來給明月香做了正賓,好在這位衛太太并沒有什麽架子,為人也很随和,看樣子與苗氏比較熟識。
苗氏原本就是一村姑,當年玉柱跟着秦蛟被征兵走的時候,全村人都沒想着玉柱能回來,苗氏在村裏長得不錯可自幼與玉柱定親,苗老頭又是個重信義的,竟然硬是挨到姑娘快二十了才等到玉柱回去。好在玉柱心裏存着苗氏,一等着有機會就與苗氏成婚接到了身邊,如今苗氏也算是官太太了。
只苗氏畢竟出身鄉村,大字不識一個,性格也外放,明月香就瞧見方氏聽苗氏說話皺了好幾次眉頭,不過明月香到沒覺着苗氏這樣不好,若是因為成了官太太就拿腔作調那才失去了本心,人也活着沒意思。
苗氏一開始見着明月香還以為碰上了狐大仙,尤其是明月香那雙狐媚眼,勾得人暈暈乎乎的,可接觸時間長了苗氏才發現這就是個爽利的姑娘,對她來說長相不重要,性子好才是真的,她就頂看不上國都的這些貴女們,明明私底下恨得要命,還非要在表面上好的跟親姐妹似的,也不嫌惡心,到不如鄉下人,今兒有矛盾就狠狠吵一架甚至動上手,也總比背地裏琢磨着怎麽捅刀子強。
更別提明月香那一股子嬌蠻勁兒,苗氏怎麽看怎麽覺着投契,她在家兇悍起來可是連玉柱都敢揍的,女人嘛只要有人撐腰自然不用過多算計。
“姑娘,廚房那頭剛剛去了個陌生的丫頭。”袖雙湊到明月香耳邊說道。
“知道哪裏來的麽?”明月香警惕道。
“說是二姑娘的生母韋氏身邊的。”袖雙回道。
明月香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誰,二姑娘當年跟着夫家到任上去,結果至今沒有消息,她的生母韋氏這麽多年一直沒什麽存在感,明月香都差點把這人給忘記了。
“有說要做什麽麽?”一直沒出現的人突然在她及笄的時候跑出來,這不由得讓她覺着奇怪。
“說是韋姨娘口淡,想要盤麻婆豆腐。”今兒廚房裏還真有這道菜。
“蓮姨娘呢?”這種大日子,尤其是她現在是明府的嫡出女,姨娘們一般都不會出來湊熱鬧的。
“在屋子裏刺繡,根本沒出來過。”自從明月香懷疑蓮姨娘之後,袖雙就格外關注她。其實這事兒本來應該告知曹氏,只是明月香擔心蓮姨娘狗急跳牆再給全府裏的人下毒,那到時候場面就不好收拾,倒不如等一等,說不定過幾天秦蛟那邊就有消息了。
明月香心下稍安,想也明白其實這些暗藏之人并不願意在這種人多的時候造成混亂,不然她們恐怕就要隐藏不住了。
一步步按照及笄的流程走,明月香感覺到發髻上被插上一支玉簪,不由心下顫動,她終于是及笄了。
等着禮畢,前頭的人才跑過來回話,說是秦蛟來了。明月香在衆人的打趣之下假裝羞澀,與徐凝眉一同避到了旁邊。
酒宴很快便開始了,明老爺匆匆去了前頭招呼客人,明月香也招呼着姐妹朋友一同在屋裏吃着酒說着前些日子在莊子上的趣事,衆人皆是留戀,還想相約等着過段時間再去一次。
等着酒過三巡,姑娘們也都開始有些微醉,明月香剛想說撤了席将姑娘們帶去廂房的時候,突然暖語走了進來在她耳邊道:“咱們後頭發現一個姑娘,奴婢聽描述好像是邵姑娘。”
“她怎麽來了?”明月香皺眉道,她并未邀請邵書晴,尤其上一次她還與她撕破了臉。
“不清楚,我問了二門的婆子,說是并沒有看到邵姑娘進來。”暖語頗有些氣惱道,這到底是不是大家閨秀,哪怕就是武将之女也不至于跑到人家家裏找男人吧?
“怕是翻牆進來的。”明月香頭疼道,她就不該指望家裏的護衛。
“那怎麽辦?聽說前頭各位大人都有些微醺,要在咱們府上歇歇。”
別人是真的醉得走不了,秦蛟滴酒不沾,卻是因為想要賴在明府不走。
“有人看到邵書晴去哪裏了麽?”明月香決定這次找到這個姑娘,非讓秦蛟将人綁了扔回邵府不可,省得她老是出來膈應她。
“說好像是北邊那個院子。”暖語猶豫道,自家姑娘大好的日子總不能丢下賓客去找邵書晴吧。
明月香回頭看了眼在坐的賓客,咬着牙道:“總不能宣揚出去,再說邵書晴是個混的,也不知道當衆能說出什麽來,咱們先過去看看,确定一下是不是這個人。”
暖語也沒更好的法子,曹氏可還在陪着那些太太們呢。
明月香留下暖語招呼客人,自己帶着菊白與袖雙朝着下人們報上來的地方走去。
明青宛從自己的臂彎裏擡起頭,看了眼明月香,便又合上眼趴了下去。
明月香穿過花園,聽了好幾個下人回話都說有位姑娘跑到北邊的院子裏去了,明月香越聽那個打扮與舉止,就越覺着像是邵書晴,她滿肚子的火發不出來,只想着等會見着面的時候,好好教訓下這個膽敢擅闖民宅的臭丫頭!
北邊的院子并不偏僻,原先住着明老太爺的一個妾室,後來這個妾室老死之後便就都空着了,不過平日裏都有打掃并不蕭瑟,更沒有陰森恐怖的感覺,尤其是這條路還通着大廚房,人來人往到也不少,所以明月香從沒想過那個女人不是邵書晴。
進了院子,沿着通往花廳的道路上都鋪滿了鵝卵石,想必是那位老妾室的喜好,明月香踏入花廳還沒來得及尋找邵書晴,就聽身後有人喚道:“香香?”
明月香回頭一見秦蛟就驚訝道:“怎麽是你?”
幾乎是瞬間,明月香就覺着自己被人算計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過來,明月香第一時間就是沖過去捂住秦蛟的口鼻,她嗅了嗅那種氣味應該只是致人昏迷。
剛想到這裏,袖雙與菊白就暈了過去。
秦蛟這會子也反應過來,他伸手将明月香抱在懷裏,轉身就要往外去,可不知道是誰在門外鎖好了門窗,怎麽推都推不開。秦蛟一怒,就想用內力震開,然而剛一伸手,他便感覺到丹田之處空空如也,內力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被什麽化去了。
明月香氣得夠嗆,她沒想到這麽大白天的,外頭還有那麽多人,府裏居然就有人設下這個套想要弄死她和秦蛟。好在她百毒不侵,這樣的煙霧吸進去除了微微頭暈外,并沒有不适。
相反秦蛟就不行了,那種煙霧不但能讓他失去內力,還讓他腳步不穩,原本還是抱着明月香這會子竟然只能依靠着她站立了。
明月香焦躁不已,她不再顧及什麽,沖着大門就踹了兩腳又高聲喊道:“有沒有人!快點來人啊!”
秦蛟想要說話,卻被她一嘴堵上了,她甚至捏住秦蛟的鼻子,想讓自己度氣給他。秦蛟掙紮了一下,可偏偏這種藥物格外霸道,他只是吸入一小部分,就已經頭昏眼花,困意上湧,若不是他意志力強,他都已經躺下了。
明月香擔心秦蛟吸收了過多毒氣會傷了身子,便抱着他四處尋找放煙的地方,她知道自己今兒是大意了,一來她還真對邵書晴醋上了,二來今兒是她及笄這萬一發生了一女子爬牆進來尋找秦蛟的事情,她和秦蛟都別想好過了,別人非笑死不可,可她沒想到這居然是個局,而她和秦蛟都相信了。她不知道秦蛟是為什麽來到後院的,估計也不過是遭人騙了,理由很可能還是自己。
就在明月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發現一根很細的竹管時,那種煙居然停止了。
“你還好麽?”明月香将秦蛟拖到角落裏,讓他稍稍換口氣。
秦蛟不敢開口,只能點點頭,不過那臉上的疲倦卻是怎麽都除不去。估計也是看明月香并無虛弱感,秦蛟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做什麽?”明月香拿帕子給秦蛟擦了擦汗,忍不住又叫道:“這可是明府,一會兒她們等不到我,定然會找人回來,你還不快點放了我們!”
豈料,明月香剛說完,另外一處居然又開始放出毒煙,明月香稍稍聞了一下就覺着很不舒服,一種惡心的感覺讓她想吐。秦蛟就更直接了,他避到一旁猛烈的咳嗽起來,臉色也變得慘白。
兩人稍稍對視,明月香漸漸垂下自己的眼眸,身子一軟倒在了秦蛟的懷裏,秦蛟也沒堅持多久人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