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關于醉酒
晚上好,馬上忙起來了,摸個夢遺的小日常番外補充糖分。
小趙視角~
關于孟春水到底喝沒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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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水這人很迷,他的酒量尤其的迷。起初,也就是十多年前我比較好騙的那段時間,我一度認定他根本就不是那種能喝大酒的人,幾口黃湯下肚,就只有趴那兒傻樂的份了。
說句酸的,如果平時他給人的是一種“懶得瞧你”的距離感,游離于世人外,那喝醉的孟春水就融化在世人間,沖人笑,不設防。
恰逢當時剛剛畢業,人人閑得冒煙,喜歡群居、宿醉、虛度光陰。我們常被人邀去喝酒。某些方面我向來非常小心眼,總也不想讓他喝多,讓他那水嗒嗒的純良模樣被什麽無關人看去,于是沉迷幫他擋酒。高中同學聚會擋,大學新生唠嗑也擋,白的紅的黃的一概擋。
每次見他醉得差不多,不會起來攔我了,我就義薄雲天地起身就灌。誰把他杯子滿上,我下一秒就給喝光。孟春水則負責趴在桌上乖乖睡覺,當然是臉朝下。
事實上當時的我尚缺歷練,沒喝過什麽好酒,酒量也沒高到哪兒去。八兩二鍋頭下去,我也得跪下喊爹,什麽洋相都出得來。好在我往往也給他擋不了多少,因為還沒喝上幾杯,孟春水就一定會抱着我開始胡亂哼哼,一臉賴樣,身子也像沒骨頭似的要往地上滾,在外人看來非常不好對付。
任誰也不會跟一個撒酒瘋(他這應該叫撒酒嬌)的帥哥以及他善良勤勞勇敢的小夥伴較勁,于是我就趁亂賠笑:耐不住啊,這哥們一喝就倒,還特別愛耍賴,我先帶他醒醒酒去。
結果就是,我倆雙雙逃離酒桌,非常自由。
就算醒完酒又被人拽回來,孟春水撩起眼皮似醉非醉地冷冷一瞧,也沒人敢盯着我倆灌了。
這一度成為我們逃酒的套路。
我沾沾自喜:孟春水酒品不錯啊,喝成那樣還會歪打正着地幫我解圍。
我覺得酒沒白擋。
等又過了兩年,我沒那麽好騙了,終于發現了些許不對:孟春水醒酒不是一般的快。好比上出租前還爛醉如泥,靠在我身上黏乎乎地說夢話,下車時就跟個沒事人似的,知道找司機要小票,還知道在門口保安面前做出一副“我不是醉鬼”的乖樣。
而且他一旦到了沒什麽人的地方就會拉着我走得飛快,然後進屋就把我按在玄關牆上狂親,方才走路都要人扶的慫勁兒蕩然無存。
給自己戴套的手很穩,就着軟膏往我裏面搗的手也很穩。哄騙我擡腿任操的技術,更是非常娴熟。他甚至還能毫無壓力地、就像往常一樣地,把我抱到飯桌上,扶着我的腰繼續捅。
我倒是腿軟了。
都說酒後不會那麽持久,誰都得變成三秒男,可孟春水每次都用行動證明這是謬論。
除了他呼出的熱氣帶了些許辛辣酒味,我簡直看不出他還有哪裏受了酒精的影響。
我問他:你真醉了?
他回我:真的真的,我頭好暈。
我表示懷疑。
你住我裏面釘的動作可一點也沒耽誤啊。
雖然他的表情分外無辜誠懇,一雙眼睛也是水氣氤氲,可我總覺得,這裏面帶着點狐貍一樣的狡猾。
不過看在這麽舒服的份上,我屢次決定暫且放他一馬。
再過了幾年,那是要死要活的幾年,我們兩個都不容易。等熬過去,終于又能踏踏實實在一塊了,我很快就發現,孟春水那種一喝就醉的白兔樣兒果真純粹是裝的。
起因是大概五年前,我們公司的一次年終聚餐,那回說是可以帶家屬。我和孟春水的關系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連我那位高冷的香港老板都把我叫到辦公室去表示了祝福。這種秀恩愛的大好時機,我當然得帶上我家那位,讓同事們開開眼界。
本來計劃得好好的,孟春水跟他們不熟,加上還得開車,估計不會被灌酒。那我只用管我自己那份就成,心裏也沒什麽壓力。
哪知真到年會當天,我居然非常不合時宜地犯了急性腸胃炎,什麽也吃不下,更別提喝酒了。孟春水說要不別去了,咱在家喝粥吧,我說不成,你還沒去過我們年會呢,得讓他們好好認識認識你。
最後我們還是去了。我在路上祈禱我辦公室那幾位別玩得太瘋,識點臉色,別沉迷往我嘴裏灌酒。
然而幹我們這行有個特點,談買賣不是在茶樓就是在酒館,同事們和我一樣都是老油條了,酒桌上又顧不上什麽職位高低,一個個不肯放過我。管我看起來如何慘綠,他們喝得面紅耳赤,在各自家屬面前都不肯認慫,說我這一定是套路,張羅着給我各種罰酒。
我說:親愛的兄弟姐妹父老鄉親們,我下次補上成不成?
那群狗崽子們說下次那是下次的,這次趙哥也不能這厶抵賴!我們都喝了,你不喝?
盂春水說我替他喝。
說罷他就抄起五糧液的大玻璃瓶,往身前酒盅裏猛倒。
我起了一層冷汗:我操,來真的?
待會兒這哥們又醉成那樣,我不知道現如今自己這狀況能不能把他弄回家去。其實只要弄到車上就差不多了,他會自己迅速醒酒,但我就是沒來由地擔心。
工作性質的原因,我這幾年酒量突飛猛進,如果不是腸胃炎搗亂,就算對嘴吹半瓶白的我也能站得穩穩當當,跟我的客戶領導天南海北地胡謅,還謅得頭頭是道。可盂春水就不同了,他們單位群搞學術的,不興請客喝酒,平時同事聚會也都是釣魚采摘,非常養生。他基本只在家庭聚會上喝那麽兩杯啤的。
就算很久沒有同桌拼酒,我也猜得出,就他那點酒量,只有退步的份兒吧?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孟春水非但來者不拒,他還紅白混喝。這是壯士的喝法。我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心急如焚,他站在桌前頻頻舉杯談笑風生。
我心說:您這是準備爬回家大睡三天的節奏。
他低頭看我,給我盛了一碗撇掉奶油的紫薯粥。
最後他居然把我們桌上那群壞小子全喝倒了,靠回椅背上,頗為滿意地解了一顆襯衫扣子。我在發愁地等待他趴下昏睡的一刻,卻沒等到。孟春水優哉游哉按了會兒手機,轉臉對我說你別開車了,代駕還有二十分鐘就到。
我問:你剛才喝的都是水?
孟春水百起一勺粥,放到我嘴邊,憋笑說:喝粥。
臺上一堆沒醉得太離譜的同事在老板那兒抽獎,好不熱鬧,孟春水問我要不要抽,我白了他一眼。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蒙了,這蒙還是好幾年。
在車上他老老實實對我坦了白。大體意思是,其實他基本沒怎麽醉過,以前裝醉是因為覺得我給他擋酒的時候很好玩很可愛,裝着撒酒瘋是因為不想讓我也喝多。
他還趴在我耳邊熱乎乎地說什麽适量酒精其實
有“助性”的作用。
我被孟春水這直球打得有點惜,只得說:媽的老子簡直想揍你。
他就笑。
我又說你狐貍變的吧,糊弄我這麽多年,是我太傻還是你太精?
他還是笑。抓着我的手往他臉蛋上摸,又說:我剛才講的也許是醉話呢,你猜我現在醉沒醉?
我當時就被弄得沒脾氣,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雖說孟春水今天幫我擋的酒,恐怕抵得上前些年我幫他擋的所有了,我如果說覺得他不帥那是在撒謊。但盡管如此,以後要我相信這老流氓真喝多了,任由他跟我撒嬌耍賴,那我就不姓趙!
自那天起,我們單位旦帶家屬聚餐,諸位同事無一不聞風喪膽。灌我?他們不敢。灌孟春水?又灌不醉。于是他們灌別人去了。
這就是我倆與醉酒的大體歷史淵源。不過,一個人酒量再好也不代表他就喜歡喝,況且酗酒傷身,我和孟春水最近兩年也說好了能不碰就盡量不碰。鑒于此,當他軟趴趴地被同事架回家裏時,我的第反應是,這家夥又在裝醉。
同事來了兩個,都是二十來歲小年輕。男的把他架到我邊上,女的就站在門口看着。我扶了扶懷裏迷迷糊糊的孟春水,心想剛才一路上,他也是這麽靠着那位小夥子的?
卻聽那姑娘說:今天喝的是我老家釀的高粱酒,頭次喝都會比較上頭,孟老師喝了不少,然後就趴桌子上不動了。
原來是實驗室帶的學生啊。我點了點頭,把孟春水放到沙發上,轉頭道:這麽晚真麻煩你們了,應該打個電話讓我去接的。
小夥子笑道:老師拽着我們不讓打,說是丢人!還說師母你好幾年沒開車了……
我老臉一紅,心說孟春水還真是什麽都往外說。把兩位小年輕打發走,我蹲在沙發跟前問他:學生都走了,不用跟我這兒裝了吧?
孟春水眼睛紅紅的,有點迷茫地看着我,緩緩地小聲說:想你了。
完全沒有平時那種伶牙俐齒的感覺。我心說就算真上頭了,一路上酒也差不多該醒了吧,現在這是在玩什麽情趣?
于是拍拍他的腦門:真醉了?沒蒙我?
孟春水兀地坐起來,捧着我臉蛋,露出特別純良的笑容:嘿嘿,我沒醉,就是吃得有點撐……
我問:吃的什麽?
孟春水低頭琢磨了陣子,才道:難吃的東西。
我很無奈:難吃你還吃撐?
他答非所問:你做的才好吃嘛。
我見他這副模樣,不禁有點懷疑孟春水怕不是真喝多了, 一是因為那種自家釀的糧食酒确實威力驚人,我也見識過,二是因為以往他假醉的最終結局一定是我第二天屁股疼,而現在他似乎并沒有這個意思。
我給他泡了杯枸杞茶,看着他一口一口喝下去。孟春水素來不喜歡這味道,現在卻喝得很乖。
我問:想吐嗎?
我的意思是如果酒真的喝多了吐出來會好一
點。
他說:不吐。好喝。
我說:去床上吧,你能走嗎現在?
孟春水站起來,慢慢走到卧室門口又慢慢走了回來,迎面撞上我。他有點驚喜地說:我能走哎。
我被逗樂了,原來這人醉酒之後是這種類型,跟個小孩兒似的。于是就有點心軟,把他往床上拉。
他卻說:你說過不洗澡不讓上床……
我哄他:明天早上再洗也行,今天咱們搞個特殊。
他不依不饒:為什麽搞特殊?
我解釋:太晚了,我怕你洗着洗着睡着了。
孟春水忽然笑了,閃閃亮亮地看着我:我知道了,因為你心疼我,你喜歡我。
我大叫:好你個孟春水,到底醉沒醉?
他卻突然抱住我,沖着我後面的牆打了好幾個噴嚏,才小聲咕哝:你承認吧,你就是愛我。
我沒轍:好,我承認,我不早就承認了嗎?我就是愛你。聽話,回床上睡。
孟春水并不聽話,他把我壓在牆上,繼續他的哲學問話什麽是愛情啊我們定義一下。
我奇怪道:受什麽刺澈了?愛情不就是喜歡一個人,想跟他過一輩子嗎?
孟春水說:說得對……如果具體點呢?
我想了想,決定認真回答:你要具體?那愛情就是一塊喝很多酒吃很多飯打很多炮,還要說很多的話,沒完沒了地,說關于未來的廢話。
孟春水稍稍把我松開,贊同地點了點頭:就像我們兩個這樣。愛情。
他這話說得慢吞吞的,很認真,眼睛也暗沉沉地看着我,就好像兩汪只有我能取水的井。
我心下一動,覺得偶爾煽情一下也沒什麽不好。人的确需要通過生活點滴确認愛情,卻不代表語言就毫無作用。
于是我也問他:你呢?你覺得愛情是什麽?
孟春水眨了眨眼,好像在深思熟慮。不多久他就眯眼笑起來,一臉燦爛地說出了他的點子:愛情就是,我想給你造個飛機!
我:哈? ? ?
孟春水開開心心地坐回沙發上,抄起紙筆就飛速畫了起來。我笑瘋了,湊過去看,這人居然真的在畫類似設計草圖的東西,哪怕現在這情況也不帶手抖的,每條線都圓滑順直。
漸漸我大概能看出一個飛機的框架了,還有各個零部件的詳細圖,他也都畫得清晰。不過看樣子是小型無人機,航拍常用的那種。這倒也是,如果他真畫坐人的大飛機,我還得怕上一怕。
我忽地想起小時候在他家看到的那些奇思妙想的草圖,心裏滋味很雜。于是坐邊上安安靜靜地看他邊想邊畫。過了約莫四十分鐘,孟春水像是滿意了,拍拍紙面,沖我笑了下,然後抱着本子蜷在沙發上,瞬間就睡着了。
我把他手裏的鉛筆拿走,關上客廳大燈,往他身上靠了靠。
我想:別人喝醉了,頂多山盟海誓,我家這位,怎麽會尋思着做飛機呢?搞物理的行動力還真是很強,但他這思維也太天馬行空了點。
我感覺很魔幻現實主義。
可能他這點瘋狂又無厘頭的想法,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會表露吧。酒之所以讓人着迷,就是因為這麽點好處:它讓人在某段時間內完全赤裸。
好在孟春水赤裸面對的是我,他說愛情就是造飛機,那他的飛機也是給我造的。
這和我說的吃飯喝酒打炮談未來,其實是個道理吧?
這麽想着,我也睡着了。
我第二天沒班,中午十一點才醒,發現自己被弄到了床上。孟舂水已經沖好了澡,頭發濕淋淋的,正把兩盤蛋炒飯往餐桌上端。
我心情大好,湊過去親他,貼住他耳朵問:昨晚說的還做不做數?
孟春水作無辜狀:是什麽呀?
我從茶幾上抄起本子,指給他看:裝傻我也會。你說是什麽呀?
孟春水倒有點害羞了,拿過本子端詳道:昨天我真喝多了,剛才起來看到這個,到現在也什麽都記不起來。
我其實也沒打算真跟他較勁,但想逗他玩,于是道:那就是不算數咯,你昨晚可跟我說,愛情是給我造個飛機。
孟春水有點驚訝,看着自己畫的草圖發了下呆,認真地說:這圖有很多問題,飛不起來的。
我佯裝生氣,坐到桌前大叫:我懂我懂,醉話不能做數,吃飯吧!
孟春水放下本子,走到我椅子後面,垂手摸了摸我的臉:我不是那個意思,這個圖整體思路沒問題,改改還是能做的。
我仰頭看見他正一臉正經地垂眼看我。聽這意思,是真準備給我造個飛機?我連忙道:逗你玩的,做它有什麽用?
孟春水輕輕撓着我的下巴,道有什麽用……可以玩?或者吓人?做給你的,随你怎麽用。
盡管已經說到這地步了,我還是有點懷疑,他這酒勁是不是還沒過去呢?結果過了半周,家裏連番收到大包小包的快遞,拆開一看,盡是些金屬材料,還有各種電路板、焊接絲之類的小配件。
孟春水把它們當寶貝,有的在家裏處理,有的帶去實驗室加工。我看着他裝了一箱的零部件,還有那張鉛筆稿,再一次覺得魔幻。我想,過段時間,我可能就有飛機玩了,說不定還能吓吓樓下養的那只老喜歡沖我吼的大黃狗。
這麽說來我還得感謝那姑娘的高粱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