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親了。”
我緘默不語。
謝白拿起桌上供果,聲音冷然,“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就這樣重要麽?所以你絕不肯現出你的模樣,就因為你是神,而我是人?”
“我要成親了,”謝白神情幾分絕望,慢慢又開口重複了一遍,“我要成親了,你也可以眼睜睜看着,一句都不開口?”
我需要開什麽口。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不是人間每個男子的抱負。
我一只狐貍精,不該屬于上面任何一個步驟。
成親麽?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謝家第二年便添了丁。
老夫人模樣極是歡喜,常抱來廟中。
謝白卻越發是見得少了。
斷尾處傷口逐漸愈合,我終于可以重新開始修行。
一日廟外傳來一陣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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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着新朝官服,正和旁邊居民争執。
官兵總是蠻橫的,當即推開阻攔的一群人,“我們當今聖上不信這種鬼神,前朝這些東西,都要給燒了去。”
謝老夫人擋在前面,“你們這可是造孽,這廟裏是真有神仙的……”話未說完就被一把推開,“滾開!”一人提刀示威,“再擋在前面,通通視為前朝餘孽!”
衆人不敢再作聲,漸漸散去了。
我冷眼旁觀。即使這是我的寺廟,人世間所作所為,我卻也不應幹涉。
廟外被澆上一圈油,已經有人引燃火把,突然一陣疾風,竄起的火星被迅速撲滅。
那人一身黑衣黑甲,手拎一杆紅色纓槍,正信步走來。
謝白手中槍一橫,“要毀了這座廟,還需要先問問我的意見。”
領頭官兵臉色一沉,“你這是要反叛?”
謝白淡淡道,“如果保護我的廟就是反叛,那确實如此。”
一來一回,謝白卻并未看我一眼。
我心裏喟嘆一聲,他一生命途坎坷,卻無論如何學不會退步屈膝。謝白願意如此,我自是很高興。可對方是取之不盡的官兵,是一整個朝代,又如何能抵擋得過來。
眼看幾人已經厮殺在一起。
謝白初時還能占據上風,可對方人多勢衆,體力一旦下降,便再不能閃避周全。
我如今只剩一尾,法力早已不足以平息這場戰鬥。
唯一能夠做的,便只有在對方長刀掼入謝白胸前,用去我最後一根斷尾,擋下數擊,将他送至遠方。
最後一條尾巴固着我的元神。
尾巴一旦斷去,元神盡毀。
肉身随之消散,魂魄灰飛煙滅。
融于自然生靈,再無轉世重塑的一天。
原來死亡竟是這樣一種感覺,我飄蕩在空中,倒是比斷尾來的輕松多了。
遠處身下的謝白似乎聲嘶力竭,正極力呼喊着什麽,我聽不見,心頭卻止不住一顫。謝白模樣極是凄切,我見過他多少次臨死之前,卻從未見過,他原來也會這般驚慌恐懼。
我妄自更改他人天命,這終究成了我的劫。
天邊金光閃過,佛祖降下。
佛祖目光悲憫,嘆聲問道:“爾可曾後悔?”
身體漸漸彌散在空中,謝白的模樣已有些模糊不清,竟錯眼以為他臉上朦胧的是淚水。
悔麽?
我想我是悔的。
那時第一次見他,他咯咯笑着要來抓我的尾巴。
我為什麽要避了開呢。
完
簡短的後記:
題目具體一點的話,其實應該是兩個人的獨角戲。他們在自己的世界用自己的方式拼盡全力的愛對方,可是互相卻并不夠知曉。
番外
七八個星天外(上)
我化作一縷孤魂飄飄蕩蕩。
……好像有哪裏不對。
我竟然還沒有魂飛魄散。
佛祖聲音入耳:“有狐一族可以尾抵命,若命數皆為他人舍去,死後魂魄不散。吾已為爾加固元神,然前行業障,惟爾自身可破。”
我叩謝佛祖。我終究也只不過是被佛祖渡下的芸芸衆生,其中一個而已。
地府小鬼瞧不見佛祖金身,手上揮舞着牽魂鎖不耐煩地呼呼轉着,我最後瞧了一眼反倒是更像失了魂魄的謝白一眼,縱身下了地府。
我法力盡失,只不過是無籍無名一只孤魂野鬼。也不受什麽管轄,随随便便就被安排好了差事。
閑散日子過了不到半天,聽說地府來了個大人物。命中數次死劫,卻任誰也取不了他的命,驚動了十八殿幾位鬼王。此等命相,縱生來僅一介凡人,魂魄卻盡顯尊榮。一時萬人空巷,都去一睹真容風采。
這故事聽起來倒有幾分耳熟。
我掐指一算。地府一日,人間一年。
我才下來半日他就也來了,虧我保他那麽多次。真是白瞎了我八條尾巴 。
既是故人,我猶猶豫豫是否去相見,可還沒琢磨好方法,又傳來了消息。
那位貴人大張旗鼓,要尋一只紅毛狐貍。
附近山精鬼魅議論紛紛,聽說那人命途本來一生順遂,出将入相,高居廟堂。都是因為被一只狐貍給蒙蔽了心神,才每逢生死之災,處處坎坷舉步維艱。如今是翻了命薄,已經知曉了真相,想必是要好好地尋一尋仇呢。
這……這真是胡扯。
我以身換命,救他那麽多回,他該跪下叫我爸爸。
但我心頭也惴惴不安起來。
救他是我自己的選擇,因為我想,便也救了,卻從未在意過問他的想法。謝白命途多舛,一生壓抑又痛苦,一次複一次讓他活下去,或許真未必就比幼時夭折來得痛快。
我還是再等等看吧。
可謝白已經開始查起。地府裏狐貍就那麽多,就算是從八尾查到一尾,也沒幾日就查到了我頭上。
我埋着腦袋上了殿。
地府裏地界寬廣又人來人往,這幾日聽說了西洋一個古話兒。宮裏的太子殿下設宴征選良配,對一位姑娘一見傾心。那位姑娘卻不告而別,留下了一只琉璃鞋落荒而逃。
如今我的心情,大概和聽說了太子殿下持一只琉璃鞋舉全城之力,挨家挨戶尋她的那位姑娘有幾分相似。
只是這個比喻卻算不得準确。我理了理尾巴上的毛,畢竟謝白已經自有良配了。
謝白的聲音比那時還沉幾分,遠遠地傳過來,“姓甚名誰?”
我張了張口,卻一時發不出聲。相識數十年時光,這竟才是我們第一次對話。
看來他并沒有認出我來。我松了一口氣,心口卻隐隐地有些難過。
“……我叫蓬蓬。”我低聲回道。
“哦?”謝白手裏拿着我的畫像走過來,眼神裏閃過飄忽的笑意,掃過我的尾巴,“名字倒是很合适。”
有八條尾巴的時候更合适。我偷偷擡起眼,他竟然又瘦了。本來身量颀長,如今又顯得高挑幾分。離近看來更是一臉的倦容。
謝白也沒有作聲,目光深深地籠在我身上,一時有些發怔。
過一會才恍惚回過神,匆匆發問:“你是哪裏人氏?”
這個能說麽?我有些猶豫開了口,“前塵皆是過往,我已經有些不太記得了。”
謝白臉色一暗,“不太記得了?”他盯着我瞧了一會,突然笑了出來,“這也沒什麽關系,叫來牽你來的小鬼問一問,自然就清楚了。”
那豈不是就全暴露了。
我硬着頭皮趕忙叫住謝白,“我……我又想起來了,我、我是洲堰人士,對的!洲堰人士!”
“是麽,”謝白緩緩伸手,唇角勾起一個微涼的笑,把畫像遞到我面前,“那你的名冊上面,為什麽寫着堰洲人士?”
我目瞪口呆。臉色羞得通紅,又立刻惱火起來,他既然都知道,幹嘛還要問我。
謝白原來哪裏是這種性格。
謝白卻完全沒在意我的反應,蹲下來把我從頭看到尾巴,微微眯起眼睛,突然開口問,“你是和娘長得像還是和爹?”
為什麽問這個?我糊塗起來。可是幾千年前的事了,我連爹都不曉得有沒有見過,又哪裏還記得和誰長得更像。我只好随口胡謅,“和我 娘。”
“我想也是。”謝白應得卻極快,眸色裏少見地泛起溫柔的光。眼神在我火紅的皮毛上流連一陣,謝白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這裏是所有入過地府的紅色狐貍畫像,你現在開始找,把你娘親的找到挑出來。”
等……等等!
謝白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真的住腳回過頭,唇角微微挑起,“旁邊是我的房間,你就去那裏找,”謝白體貼地笑了笑,“什麽時候找到了,什麽時候再說你還能不能走。”
番外――七八個星天外(中)
聽說人類中有一種不治之病。
叫作毛絨絨饑渴症。
謝白一定是其中的重度患者。
他逼着我給他翻畫像,卻又好像壓根沒有興趣。無所事事地坐在我旁邊,過一陣就拽拽摸摸我的尾巴。
我是真的很心疼。我如今只這剩了這一根尾巴,他整